喜临门

　　厉老爹挑猪是把好手，能根据猪的品质给出合理的价格，这一点，厉楠自叹弗如，怎么都学不会。

　　在桃源村收了几头不算肥的猪，就无需再去别村收购，这也算满载而归。

　　厉家的猪圈打扫的倒是干净，但经不住那些没自律能力的动物们随地随时的大小便，一靠近猪圈附近，就有一股子冲鼻的味道，早上离开的时候还没这么难闻。

　　一点黑哼哼直叫，撩蹄子加横冲直闯就是死活不进猪圈。

　　别看一点黑体积小，刷起泼来也着实让厉楠头疼一阵，若它肯弃械投降，自然轻易就能抓到，还不会做垂死挣扎的乱噗通，能省下厉楠不少力气。

　　“你要是嫌味太大，我重收拾一遍就是了，瞎闹什么，害我出了一身汗。”她扬手就拍了下一点黑的猪头，抹去了额上的汗。

　　一点黑仿似没有听见，依旧使劲蹬腿，就算下不了地，也得累个厉楠气喘不可。

　　“小祖宗你到底想干嘛？”厉楠索性放它自由，免得它瞎折腾还害得自己浪费力气。

　　一点黑一着地，四条小腿倒腾着直奔前头的大屋子。

　　厉楠的脸色登时就一暗，这家伙，该不会又跑去她的房间了吧！

　　这么一琢磨的功夫，一点黑已经拐到自己看不见位置，她赶紧抬腿追了出去。

　　果然，她刚转过墙角，就见一点黑轻巧的跳进了门槛，闪身进到了大屋。

　　立时，五六七八道黑线就从头顶溜了出来，她两步并一步，窜进门槛，奔进自己的闺房。

　　只见一点黑麻溜的先爬跳上小板凳，接着爬上床头柜，再一个攀爬顺利的踩在她的炕上，留下了清晰的蹄子印。

　　但见它挪到炕里头，也不看后头的追兵是不是已经追来，背对着厉楠身子一歪就趟下了，没几秒就听到了呼噜噜的声音。

　　这家伙……这就睡了？

　　厉楠还不太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上前扒拉着转过它的小身子，但在碰触它的刹那，她拧住了眉，上手又仔细的捏了两把。

　　“怎么瘦了？”

　　再看它沉沉的睡颜，一个问题不尽浮了出来。

　　“它到底有多久没睡了？”

　　厉楠敛了敛眉，放弃了先前的念头，用床头柜上的抹布将它留下的脚印擦去，又仔细的把它的四条腿也擦得没有半点泥泞，轻吁了一口，“咱俩到底谁才是主人啊！”

　　拎着脏抹布出了自己的屋子，随手就洗了晾在一边，回头看了眼一点黑，还是跨出了大屋。

　　新买的几头猪早就安置妥当，被分在另一处闲置的猪栏里，厉老爹这会儿正在前院里劈柴，厉茹老老实实的坐在木墩子上拖着下巴，安静的看着自己爹劈柴的英姿。

　　厉楠唏嘘了口气，不得不说她爹那身材……啧啧，真赞。

　　长长的马尾在身后不时荡着，一身男装的装束使得厉楠更显得干练十足，她拐进后院将猪圈里的小猪都摸了一圈，确定不是食物的问题。

　　那么就是一点黑自己挑嘴了！

　　难道真要拿它当祖宗一样伺候了？

　　厉楠失笑的摇摇头，不管原因在哪，她总不能任由它这么瘦到没命。

　　好吧，既然它不愿意呆在猪圈里，就别怪她真拿它当狗来养!

　　厉家是小溪村唯一的一个屠户，除了平时贩卖猪肉外，每逢临近的时候，都会被请去杀猪，以前只厉老爹自己往往忙得转不开身，赶上聚堆的时候，通常的一宿一宿不睡，赶场子似的去杀猪。

　　而当厉楠女承父业时，减轻了厉老爹不少负担。

　　快狠准，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不闲话家常浪费功夫，所以那段时间也让厉楠博得了不小的名声，身为女子，竟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农闲，对厉家来说却不是轻松的时节。

　　这时正是给猪养膘的时候，肥了壮了，头年可以多卖些钱。

　　在猪的伙食上，厉楠就格外费心了些。

　　厉茹没有可以玩耍的小伙伴，成日里不是候在厉老爹身边，多半都缠着厉楠。厉老爹劈完柴，她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厉楠的身影，抱住了她的大腿。

　　厉楠溺爱的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对着走进灶房的厉老爹说道：“爹，不如送妹妹去学堂吧！”

　　厉老爹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汗巾拿下来，擦了擦脸，蹲在厉茹身前，轻声道“小茹，可愿意去学堂？”

　　厉茹懵懂的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呆滞的看着厉老爹。

　　厉楠搅合了几下大锅里煮的猪食，也蹲了下来，抱起厉茹，轻言细语的哄道：“学堂里有很多和小茹一般大的小伙伴哦，小茹想不想认识？”

　　好一会，厉茹才点点头，趴在厉楠的肩头，看到了厉老爹温和的笑容，又猛地摇头，“小茹不去，不去。”

　　厉茹性子迟钝伴点固执，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劝的了。父女一看也就没再多说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忙活猪食，收拾家务，忙忙活活就到了晚上。

　　一点黑睡的香甜，要不是鼻子闻到了饭香，恐怕还能再睡上一夜。

　　它哼哼了两声转醒，看见端着托盘进来的厉楠就是一怔，惊觉的从炕上的跳了起来，戒备的瞪着两只猪眼。

　　厉楠抽了下嘴角，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床头柜上，一屁股坐在炕沿。

　　“别瞪了，赶紧来吃饭，你想饿死自己，我还不想亲眼见证赔本买卖的过程。”

　　一点黑哼了声，迟疑了会，脑子被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扰的无法判断她的真心假意，四条短腿却已经做出了最直接了当的选择。

　　走到厉楠旁边，看似瞄了眼饭食，一点黑又是哼了一声。

　　厉楠翻起白眼，忍不住叫道，“一天只会哼哼的猪，就你这伙食你其他兄弟都没福吃到呢！你哼个什么，不屑个什么？你这么……”话未说完，一点黑已经拱到了装满米饭的小盆里，吃了起来。

　　饭是饭，菜是菜，虽是他们未吃完的，也比熬成了米糊似的猪食要有食欲的多。这回儿轮到厉楠哼了声，“口味跟人似的，果真是你投错了胎么。”怕它噎着，她还故意准备了碗温开水。

　　一点黑不需提醒，自动自觉的凑到那碗水前，咕噜咕噜就喝了下去。

　　“你还真是……猪啊！”厉楠没好气的拍了它一下。

　　它饭足水饱的哼了一声，疑似打了个小嗝一个翻身，倒回炕上，慵懒的蹭了蹭脑袋上的耳朵。

　　磨牙声细细入耳，一点黑蹬了两下前蹄，悠哉悠哉的闭上眼睛。准备再好好睡上一觉，忽然脖子上一紧，熟悉又陌生的感触霎时窜入大脑。

　　它霍地睁开眼睛，厉楠手握麻绳的画面登时出现在它的面前。

　　这个女人……她又！！！

　　它连哼几声得不到回应，她的话却魔音灌耳般涌来。

　　“不想做猪，你就给我当看门狗，我的米不养白吃饭的。”说着，厉楠手握麻绳就是一拽，一点黑没有防备，更没有站起来，直接就被拖到了炕沿。只要她再稍稍用力，摔地上是妥妥儿的。

　　一点黑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它才不指望她会突然良心发现。

　　厉楠憋着笑，见它迅速走到床头柜子，巧妙的避开盆碗，跳到小板凳后再稳落地面，仰着头，半垂眼皮。

　　“算你识相！”厉楠一手拿着托盘，一手牵着一点黑走出闺房，经过灶房先把托盘放下。接着继续牵着一点黑走到院子里，把手中的麻绳拴在晾衣服的木头桩子上。

　　月亮皎洁，洒在院中却也明亮。

　　屋门边上一个她临时做出来的狗窝，就尤为显眼。让人很难不一下子就看过去。

　　说是狗窝，实际上就是一个篮筐里铺了点稻草和薄薄的一层小褥子。待一点黑再大些就躺不进去了。

　　一点黑的俩鼻孔着哼气！盯着狗窝一动不动。

　　“你不是爱干净吗，在窝里拉屎拉尿什么的，我可不给你收拾。”言外之意，想睡干净的地方就要懂得自律。你不是成精了吗？她倒要看看它到底有多少年的道行。

　　说完，厉楠转身就回了大屋，还随手关上了门，就是一点黑想闯进来，也得要它够高，拉得开门再说。

　　乡下人都实行早睡早起，个别新婚燕尔的会折腾半宿，偶尔心血来潮的老夫老妻也会在孩子们睡下后折腾半会儿。

　　孤家寡人的厉老爹，只得抱着枕头自己独眠而睡，倒也清静。

　　只要天还不到冷的冻牙，厉楠是必定每天都要冲下澡，冲洗一天辛苦后身上散发出的汗味。

　　这个时候夜深人静，隔着门板也能听见房间内哗啦哗啦的水声。

　　一点黑憋着一肚子气窝在狗窝里冻的牙床打颤，小猪还没长成，皮没成猪的厚，此时又是它孤家寡人没同伴可以抱团取暖。自己一个，干净是干净，可是也冷啊！关键是它还没活够！它不想冻死！

　　一点黑恨恨的睁开紧闭的眼睛，爬出狗窝，使出了吃奶得劲，撞向那道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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