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

　　薄雾笼罩下的翠云河犹如泼墨的山水画一般，只那袅袅的炊烟又似点睛之笔忽的让那死物鲜活了起来。农家大多起的早，一时间痰嗽声，孩子哭闹声与那锅碗瓢盆交织在一起，王家的媳妇驾轻就熟的在灶里添上柴，这才倒开空把洗漱的水泼到门外，正巧见到林老实提着木桶扛着鱼竿路过，忙招呼道，“老实这又是去钓鱼？”

　　“哎，王嫂起的好早。”林老实见她说话，就站下回道。

　　那王家媳妇轻唾了一口，道，“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哪个不等着我去伺候，起的晚了还不得落埋怨。”

　　林老实听她这么说，笑回道，“嫂子能者多劳，这村里哪个不赞声你持家有道。”

　　那王家媳妇听了颇为得意，道，“好个林老实，嘴儿倒像是抹了蜜。嫂子拿个大，多说一句，你是时候说个婆娘了，不然家里冷冷清清的哪像个过日子的样子，我瞧上村张婶子家的女儿倒也不错，虽说嫁过一次，但也更知冷知热，你要是愿意，嫂子就帮你说和说和，也少不得你晚上有个暖床的。”

　　林老实听了憨憨一笑，道，“嫂子费心了，只是我一个人惯了，最是怕人管，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王家媳妇听他这么说，还想再劝两句，院子里就传来她男人唤她的声音，忙收了盆回了。

　　“你在外面和谁说话？”王勇见他媳妇倒个水就没头没脑的唠个没完，忙唤回她道。

　　“林老实。”

　　“跟那个窝囊废有什么好聊的？”

　　“上村张婶她女儿因为善妒、懒惰被夫家休了，这名声传出来谁还敢要，张婶上次跟我提过一嘴，要是能把她女子嫁出去，短不了咱们的好处。”

　　王勇啧了一声，笑道，“那娘们儿可泼辣着呢，你给林老实介绍是安的什么心啊？”

　　“自然是好心，难不成他还想独身一辈子？哎，你说这么多人给他说媒，他怎么就是不同意，难道他那个不行？”王家媳妇用手肘顶了王勇一下，小声说道。

　　王勇正当壮年听了这话儿，涎脸说道，“你管他作甚，你只管喂饱自己的爷们儿，再添个儿子是正事儿。”说着便动手动脚起来。那媳妇臊的唾道，“急的猴儿样，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瞧见。”

　　两人自不必细表，却说林老实哼着小曲儿，把鱼竿架起，又去苇子边看前夜焐的河虾，脑子里却想着王家媳妇那对鼓囊囊的□□，少不得一番意想，正是兴起，就听噗通的一声搅了他的好事。正要开骂方才见原来是有人晕倒在河岸边，他放下虾笼，走了过去，这才看仔细，竟是个破衣烂裙的妇人。

　　“哎，还活着么？”

　　“水！”一声极其低微的声音传来，虽是疲弱倒像是个年轻的。

　　林老实蹲了下来，将俯卧的人翻了过来，这才发现是个年轻的姑娘，忙去取了水灌了下去。

　　那女子喝了水，精神渐好，见是一个陌生男人，怯怯的往后躲了躲，道，“多谢这位大哥。”说着竟挣扎的站了起来。

　　林老实见她虽蓬头垢面，那一双翦水秋瞳却说不出的水灵流转，就伸手拦她，那女子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透着惊惧，林老实见状赶忙换上笑脸，尽量放轻声音，说道，“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你怎么会晕倒在这。我叫林生全，就住在这个村子。”

　　那女子只是怯怯的望着他，忽的传来一阵腹中空鸣的声音，登时臊的捂了脸。

　　林老实见状忙把自己准备中午吃得饼子取出来，递给她。那女子小心翼翼的透着指缝看了一眼，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吃吧！”林老实刻意的和这女子保持一定的距离，怕把她吓跑了，又劝道。

　　许是饿的惨了，那女子终是抵不住饼子的诱惑，接了过来狼吞虎咽，林老实怕她噎到，忙递给她水。一个饼子下去，那女子尤未吃饱，眼有希冀的望着林老实。

　　“我只带了一个饼子，你若是还饿，不如跟我回家，我做饭予你。你放心我不会乘人之危，等你吃饱喝足想走便走。”林老实口袋里其实还有饼子，一是怕这女子饿久了敞开吃会伤到胃肠，二是不知为何他就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那女子眼神一下黯淡下去，看的林老实心都揪了起来。

　　大概是吃了林老实的饼子，又见他面相憨厚，这女子开口说道，“多谢大哥好意，但是我不能跟你走。”

　　“莫不是妹子你嫌弃我家舍贫寒？”林老实见她拒绝心里不由得空荡荡的。

　　“怎么会，我不知多想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只是我……不能拖累大哥。”

　　“只是一口饭，大哥我虽穷，但还是吃得起的。”林老实道。

　　“唉，大哥是个实在人，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叫招娣，本是梁溪人，我原也有个父慈母爱的家，只是母亲后来又生了一个弟弟，便一心的照顾他去了，我爹倒是待我很好，可年前病死了。母亲独自一人养着弟弟艰难，就把我卖给人家做妾，你不知道那人都六十了，做我爷爷怕是也够，我死活不同意，她就打我，骂我是个赔钱货。后来我拗不过到底被领了去，他家大妇是个善妒的，不让老爷子碰我，只是一味的折磨，我耐不住偷跑回家，连夜儿的又要给送回去。我一狠心把头发绞了，便是做姑子也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但是没用，我终被送了回去，讨了一顿好打，后来我瞅了一个机会逃了出来，这一路东躲西藏就逃到了这。大哥，我不能连累你，他们家财大势大，若是哪一天寻了我，你也是要被牵连的。”那女子说着便潸然泪下，把一张灰脸弄得花了。

　　“这世上也有如此狠心的娘。”林老实咬牙说道，又见她脸都哭花了，忙从怀里取了手帕递给她。

　　招娣接了过来，用河水打湿擦了脸，道，“她待我原也很好，只是有了弟弟，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林老实见她擦了脸，露出一副清秀绝俗的容颜，娇娇怯怯、形容袅娜，只觉得自己魂儿都飞了，心中再也装不下别的。

　　“大哥，大哥我要走了。”招娣连叫了两声，林老实才醒过来，忙说道，“别，你一个女儿家行走在外太不安全了，若是你不嫌弃就跟我回去吧，要是他们真找上来，我就把钱赔给他们，你别看大哥穷酸，但也攒了不少薄资。”

　　“他家未必要钱。”

　　“要是动武，我也是不怕的，这世道难道还没个说理的去处么？招娣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林老实见她又红了眼，心也要跟着碎了，不知为何对这只见了一面的女子竟似动了真情。

　　“大哥，你人真好。”

　　林老实听了憨憨一笑，收了渔具把人领回家去。

　　“大哥，你家可真整洁。”招娣进了院子，赞叹道，又有些无措，不知该往哪站着。

　　林老实见她局促不安，就领她去了上堂屋，找了一套自己干净的衣服，递给她道，“招娣以后你就住这，家里也没女人的衣服，你别嫌弃，先换了这件，大哥我还没穿过，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做一套新的。”

　　“我住了这里，大哥你住哪里？”

　　“我下堂屋还有个房间，我搬去那里，你安心在这住下吧。招娣这个名字不好听，你不该为了你弟弟而活，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字吧。”林老实见她不似刚才拘谨，笑道。

　　招娣点点头，就见林老实，道，“叫珍儿吧，你这样的姑娘就该像是被珍宝一样的疼惜。”

　　珍儿听他这么说，含羞带怯的一低头，道，“那我可以叫你生全哥么？”

　　林老实听她这么叫，心有触动，直了直脊背，笑道，“当然可以，我先出去，你换衣服吧。”

　　出了外间，他用手拍了拍脸颊，又深吸一口，去把大门关了，想了又想复又开开，挂了东家不在的牌子，这才放下门栓回到院子里。就见珍儿换好衣服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望着他，心里滋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又见她身材高挑清瘦，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宽宽大大，想她如此绝色却遭遇坎坷，愈发怜惜起她。

　　“珍儿，你还饿着呢吧，我去煮些饭给你。”

　　“我陪你一起吧。”珍儿跟出来，说道。

　　林老实巴不得跟她多待在一处，见她主动哪有不从的道理。

　　“生全哥，方才我见你院子拾掇的整齐，后来你说家里没有女人的衣服，莫不是这个偌大的一个家，竟只有你一个人？”珍儿问道。

　　“哎，单我一个。”

　　“生全哥，你人这么好，为什么没娶老婆？”珍儿一双美眸湿漉漉的望着他，问道。

　　林老实见她莞尔一笑的模样，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在村里有个外号，叫林老实，他们都嫌弃我人窝囊，不愿意嫁我。”

　　“胡说，他们怕是眼瞎了，生全哥是我见到最好、最有担当、最有情有义的男人。”

　　听着珍儿语气坚定，一连用了三个最来形容自己，林老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儿担不起这个赞誉，忙说道，“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去抱捆柴。”

　　他这一转身，就感觉一具躯体从后抱住了他，他只觉得心砰砰乱跳，第一次为一个女人的拥抱而战栗，“生全哥，你我素昧平生，你却待我这般好，我以为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刚才在河边我原想着一死了之，没想到因为太饿了竟然晕了过去，不想遇到了你，我想是上天看我太凄苦才把你送到我身边吧。若你不嫌弃我，你就把我娶了吧。”

　　珍儿的话一出，林老实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只觉得如梦似幻，自己不过钓个鱼，不想捡到了天仙儿一样的人，认识不到半日这个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竟然说要嫁给自己，天啊，莫不是佛祖显灵。他呆愣的这会儿，就觉得后背传来一股温热的湿意，不想珍儿却哭了，“算了，我还是不要连累生全哥了，晚些我还是走吧。”

　　林老实听她这话方才反应过来，激动的说道，“你别哭，你这一哭，我心里也跟着难受。我只是太高兴了，一时忘了说话，你若不嫌弃我，我就把你捧在手心儿里养你一辈子。”

　　珍儿听他这么说方才破涕为笑，见他要回身抱自己，臊的脸通红，躲开道，“别看我，眼睛红的什么似的。”

　　林老实见她这般，笑着的出去搬柴，只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种魔力，会让人生出无限怜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