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西风

　　腊月二十二，苏州城飘起了雪花。

　　白灿群带了莫文与白雪诺前来观礼，住进了太湖水帮安排的地方。接宾客的船还未到，白雪诺被严禁出门，只能站在院子里透透气。

　　雪慢慢变大，白雪诺抬头看天。雪花落在她的面颊上，冰凉的，很舒服。她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接。雪花触手即溶，不一会便打湿了她的手，雪水流到袖中，白寻诺一个激灵，这才低下头，默默地走回房间。

　　过不多时，莫文便来叫她出门，说迎宾的船到了。白雪诺张张口，又闭上，默默点点头。

　　莫文心里叹口气，轻拍白雪诺肩头，道：“乖一点！”

　　白雪诺扯出一个笑容，使劲点了点头。

　　距离湖边还有一段路程，白雪诺低头走在白灿群身后，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低垂的眸子里。客人不少，白灿群不时停下来打招呼，白雪诺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候。收到师父的一瞥，白雪诺忙将头垂得更低，却在眼角余光中捕捉到了一双短靴。

　　小巧的牛皮短靴，脚踝处装饰着几粒珍珠，再无其他装饰。这是白雨罗经常穿的鞋子！

　　白雪诺立刻抬头，果然见到抿嘴轻笑的白雨罗站在一家店铺前面，轻蔑地看着她。

　　白雪诺拉了拉莫文，莫文回头，顺着白雪诺的手指看过去，却空无一人，不由奇怪地看向白雪诺。白雪诺心中一沉，轻声道：“刚才，我看到白雨罗了！”

　　莫文轻声回答道：“雨罗在家里呢！不要胡说！”

　　白雪诺的心咯噔一声。

　　果然，她再回头看时，白雨罗的脸又从店铺门后露了出来，更加轻蔑地挑眉微笑。

　　白雪诺看看莫文，又看看白灿群，双手紧握成拳，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冲过去。待白雪诺闯到店中时，白雨罗已经飞快地向后面的院子而去。

　　白雪诺怎么会放弃？

　　她毫不犹豫地追上去，穿过店铺后院，又从后门穿出，来到一条狭仄的巷子。

　　白雨罗转过身来，笑道：“师姐，你是私自逃跑吗？是要去找陈永笑吗？”

　　白雪诺不理会她泼的这盆污水，径直向她走来，顺势拔剑，向白雨罗刺来。白雨罗根本不去接招，转身就跑，这条巷子竟大有机关，费了半个多时辰，白雪诺追着白雨罗进了一家客栈，白雨罗飞速上楼闯入一个房间。

　　白雨罗刚刚打开的窗子被白雪诺一阵掌风关上，白雨罗只得转身，奇怪的是，她脸上竟然一丝惊慌也没有，却有种阴谋得逞的狞笑！

　　白雪诺立刻飘身向门口退去，就在此时，房顶瞬间洒下无数细粉，白雪诺避之不及，吸入少许，立刻就觉得双腿重似千斤，半步都挪动不得，手中的云苍剑也咣当落地。

　　白雪诺粗通药理，知道自己中了迷药，忙用尽全力咬破舌尖，却发现一点内力也提不起来，再看白雨罗时，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耳边白雨罗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师姐，你太自信了！”

　　然后，一片黑暗袭来！

　　“嗯，美！太美了！”

　　“少废话，快些办事！”

　　“怎么，你也想来？嘻嘻，本少爷倒不介意！”

　　“呸！做梦！我在车里等你，你快点！”

　　白雪诺身上毫无力气，眼睛也睁不开，但意识和感觉却渐渐恢复过来。

　　她迷迷蒙蒙间听到方才一男一女的对话，那女子是白雨罗，其余的还未细想，便觉得身上一凉，——竟是有人开始将她的衣裳剥去！

　　她急了，用力挣扎起来，然而看在男子眼中，也不过是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

　　男子更觉满意，伸手覆了上去，白雪诺吃痛，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那男子不期然对上她的眼睛，吓了一跳。

　　他知道，这种“如意散”是宫廷秘制，寻常人若是闻了，不昏上个一天一夜才怪，可白雪诺才昏迷了不到一刻钟就睁开了眼睛，真是吓得他不轻。然而这男子随即发现白雪诺的身体依旧无力，便放下心来，笑道：“醒了？那更好！”

　　白雪诺气得满面通红，却连扭头避开都不能，只得含泪忍受。在男子又一次抬起头来时，白雪诺突然想起来，此人竟然是她前往洛阳时遇到过、后来又在“圣血神教”见过的柳铮！

　　柳铮开始除去她剩余的衣物，白雪诺内心凄惨无比，以她目前的功力，根本无法抵抗柳铮的轻薄！柳铮轻佻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等本少爷玩够了，你就得死上一死，还不如临死前享受一把，你说是吧，白姑娘？”

　　白雪诺怒目而视，柳铮浑然不觉，手上动作也一刻不停。白雪诺努力平静下来，按照师娘教过的方法，终于在第十次运功时，感觉到了经脉中气息流转，可是此时，柳铮已经压上了她的身体，眼看就要得手！

　　白雪诺泪流满面，绝望之际，房门突然被一脚踢开，柳铮大惊，愕然抬头看向来人。只见一身大红喜袍的陈永笑挥剑而来，柳铮哪敢与他动手，连衣服也顾不得拿，蹦下床跳出窗外。

　　陈永笑两眼通红，表情骇人，见柳铮逃出去，也不去追，看到床上的白雪诺，如同视作生命的珍宝失而复得，松了口气，迅速地将外袍脱下盖到白雪诺身上。他紧张地不住颤抖，心中全是后怕，忍不住抱起白雪诺哽咽落泪。

　　白雪诺没想到可以逃脱柳铮的魔爪，整个人还怔怔的，直到陈永笑抱起她，泪水落在她的后背，她才回过神来，两眼木然地望向前方，她内息已通，可以说话了，便犹豫地问道：“陈大哥？”

　　陈永笑含糊地“嗯”了一声，又紧紧抱了她一下，刚一松开，白雪诺身上的外袍滑落，露出满身的青紫，陈永笑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迅速地又将外袍给白雪诺披上。

　　白雪诺紧紧拽着袍子，满心的屈辱感挥之不去，在陈永笑面前更是觉得抬不起头，她定定神，淡淡道：“多谢陈少帮主相救！”

　　白雪诺有多久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了！陈永笑大惊，叫道：“诺儿！”

　　白雪诺一脸冷漠，呆坐不语。

　　陈永笑悲哀地望着她，过了一会，慢慢道：“诺儿，就算刚才……，我也非你不娶！”说完，将白雪诺散落在地的衣衫默默捡起，放在床上，转身走了出去。

　　泪水从白雪诺眼眶中溢出，她低下头去，想起方才的事情，更是羞愤难当，一边流泪一边将衣服穿好。

　　“白二侠，您干什么？”

　　房外传来陈永笑的惊呼声。白雪诺吓得一下子蹲在地上，惊恐地望向门口。

　　“滚开！”

　　白雪诺更害怕了，她似乎没有听过师父如此狂躁的声音，于是蜷起身子，努力地往墙角缩去。

　　眨眼的工夫，白灿群已踢碎房门大步冲进来，见到缩在墙角的白雪诺，不由大怒，上前抓起白雪诺，一个耳光将她打翻在地。

　　陈永笑追上来挡在白雪诺身前，急道：“白二侠，您听我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难道这件喜袍是别人的？”咆哮声吓得白雪诺浑身哆嗦。

　　白灿群看到了床上的大红喜袍，也看到了白雪诺散乱的头发和红肿的嘴唇，心里正恨不得提剑杀了陈永笑，又怎么会听他的解释？

　　陈永笑跪下，诚恳道：“白二侠，晚辈与白姑娘还是清白的，请您明鉴！”他不提逃跑的柳铮，只说自己与白雪诺并没有做出越轨之事，也算是将黑锅揽在了自己头上。

　　白雪诺听在耳中，心里难受，在路海力冲进来将陈永笑踢翻在地时，更是心如刀绞。

　　她的功力还没有恢复，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到陈永笑身上，叫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怪陈大哥！”

　　路海力收了脚，冷眼看了看白灿群，白灿群沉着脸，上前将白雪诺拽起来，又狠狠地甩了她两个耳光，才喝道：“说！”

　　陈永笑立刻喊道：“是我约诺儿出来的，是我……”

　　白雪诺望着还在替她揽责任的陈永笑，惨然一笑，道：“陈大哥，你不要说了！是我学艺不精，才被人暗算，我不能连累你！”

　　陈永笑面上也戚然，喃喃道：“诺儿！”

　　白雪诺跪好，木然抬头看了看白灿群和路海力，莫文和路永洛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她用力屏着气，将眼泪逼回去，才慢慢开口道：“弟子看到白雨罗在路边，便追了过去，没想到她在这里布下埋伏，弟子中了迷药，险些被柳铮……。”她说不下去，难堪的回忆让她哽咽不已，过了片刻才继续道：“是陈大哥救了我！柳铮，已经跑了！”

　　房中还有柳铮的衣物，白灿群冷冷地吩咐莫文：“把她给我捆起来，押回去！”

　　莫文不敢不答应，刚把失魂落魄的白雪诺绑起来，白灿群就铁青着脸，一把抓住绳子将白雪诺拉了出去。陈永笑起身去追，也被路海力一根绳子捆了个结实，只能悲愤咬牙。

　　马不停蹄地赶路，三天后便回到了云鹤山庄。被横放在马背上的白雪诺几乎浑身散架，可是白灿群并不放过她，一路拳打脚踢将白雪诺赶到了三姓祠堂。

　　祠堂中供奉着莫、白、蓝三姓的祖先，也是云鹤山庄的创派始祖。到了院里，白雪诺就被吊在了树上，双臂挣断般的痛，可是，她似乎麻木了。

　　很快，白灿群从祠堂里出来，手中的马鞭立刻抽向白雪诺，她喉咙里发出不可抑制的闷哼声，表情却麻木出神，然后，白灿群怒吼：“你这个孽畜！云鹤山庄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内心伤痛欲绝，白雪诺却发出一声嗤笑。白灿群火气更盛，狠狠地一鞭子抽向白雪诺左肋！

　　“咔嚓”！白雪诺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竟冷笑起来，牵动了断骨，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白灿群指着她骂道：“你还有脸笑！”

　　白雪诺抬起满是鲜血的脸，看着自己心中神祗一般的师父，浓浓的悲哀将她吞没，她如同看陌生人一般，微微偏了头，忍了满身的疼痛，淡淡道：“师父要打死我，我自然要笑！我死了，就可以见到师娘！师娘会告诉我：该死的是那个柳铮，不是我！”

　　眼泪夺眶而出。

　　“不是你？”白灿群又一鞭子落下来，打在白雪诺大腿上，这含着内力的一鞭几乎将白雪诺的皮肉抽碎，白雪诺一声惨叫后，白灿群喝道：“不是你疑神疑鬼，怎么会身入险地？不是你轻敌冒进，怎么会中了迷药？这些，不怪你，怪谁？”

　　白雪诺绝望地看着师父，认命地闭上眼睛。

　　她无声的反抗更激怒了白灿群，白灿群一鞭子挥出，绳子断开，白雪诺摔在地上，肋间的断骨剧痛，白雪诺不可抑制地惨叫出声，反射般坐了起来。然而，更加剧烈的疼痛从小腿传来。

　　豆大的汗珠滴落，白雪诺瞪大了双眼，无声地张大了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腿。

　　竟是白灿群运足了内力，一鞭子打断了她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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