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西风

　　这个问题陈永笑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

　　有远威镖局，白雪诺为什么要在太湖水帮的别院养伤呢？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白灿群和路海力都没有就逐徒一事广告武林，因此，顾青鹏并不知道陈永笑已非太湖水帮弟子，陈永笑言语之间也不敢露出分毫，本就疲累，听到顾世祥的问话，忍不住便是火起，不由沉下脸来，没有接话。

　　顾世宁见状，瞪了顾世祥一眼，却没有开口转移话题，显然也是有所不满。

　　陈永笑压下心头火没有发作，却也没有直说，只是淡淡道：“是在下的一个朋友！”

　　顾世祥又待要问，听顾青鹏咳嗽一声，便悻悻住了口。

　　陈永笑再次向顾青鹏告罪，端着药离开了。

　　顾世祥不满地看向顾世宁，道：“大哥，陈永笑也忒无礼了！”

　　顾世宁白了他一眼，道：“若非重要之人，陈少侠怎么会作出这等无礼之事？既然他无意透露，我们也就不必追问了。”

　　顾青鹏颔首，道：“不管怎样，你们太叔祖既然住在这里，那我们昆仑派就欠了太湖水帮一个人情，凡事不必计较了。”

　　顾世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客房中，白雪诺双眼空洞地盯着帐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木然转向门口，陈永笑端着药进来，见她看自己，便微笑道：“药好了，趁热喝吧！”

　　白雪诺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张家村，在她驱毒时，陈永笑每日将药熬好端给她时，都是这么微笑着说一句：“药好了，趁热喝吧！”

　　龙凤花烛早已燃尽，而今夕又是何夕呢？

　　白雪诺展开笑容，强撑着支起身子，陈永笑快步过来扶住她，另一只手将托盘放下，端起了药碗递到白雪诺唇边，白雪诺回眸看看他，慢慢喝了药，陈永笑放下碗，手搭到白雪诺脉上。

　　手覆上陈永笑的手背，白雪诺摇摇头道：“陈大哥，我没事。”

　　陈永笑反手握住，犹豫片刻，轻轻道：“傅玦和莫小凤来过了，带了参露丸，说是奉……白二侠之命！”

　　白雪诺身子一僵，不住地咬唇，有些艰难地问道：“师……，白……，师父……说……说什么？”

　　陈永笑道：“傅玦没说别的，只说是白二侠让送来的，有两粒。”

　　白雪诺垂下头去，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太珍贵了！”

　　她没再说下去，陈永笑见她面色不好，心中暗自叹口气，道：“既然是白二侠的意思，……”

　　他想说“那就收下吧”，可是，白雪诺却摇摇头，坚定地道：“陈大哥，找个机会，退回去吧！”

　　说实在的，陈永笑并不想让白雪诺收下，可听白雪诺说出了拒绝的话，他心里却十分难过。

　　这是不是说明，诺儿的心里彻底绝望了？

　　如果是的话，那诺儿心中的伤口，该有多深？该用多久才能长好？又或者，一辈子也无法愈合？

　　眼睛微微发酸，陈永笑笑道：“那又何必？”

　　白雪诺没有焦点地看着被子，又坚定地道：“退回去吧！”

　　陈永笑“嗯”了一声，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词穷，见白雪诺微闭了双眼有些乏累的样子，便扶她躺下，轻轻离开了。

　　待陈永笑回到正堂，门刚推开一半，便见钟离徐端坐上首，顾青鹏与两个儿子都跪在地上，陈永笑顿觉尴尬，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时，钟离徐开口道：“在门口转悠什么？”

　　陈永笑忙迈步进来，将门掩住，陪笑道：“前辈，您过来了？”

　　钟离徐一改方才的严肃，笑道：“去看过诺儿了？”

　　陈永笑应声是，看看钟离徐，又看看顾青鹏，便也挨着顾世祥跪了。

　　钟离徐呵呵一笑，道：“你陪他们跪什么？”

　　陈永笑红着脸道：“哪有客人跪着，主人坐着的道理啊？”

　　钟离徐轻斥一句，又道：“都滚起来吧！”

　　顾青鹏父子起身站在一旁，钟离徐没好气地道：“只长胡子不长脑子的东西，被人暗算了还云里雾里，你这掌门是怎么当的？”

　　顾青鹏冷汗涔涔，忙告罪道：“是侄孙的错！”

　　钟离徐对陈永笑道：“诺儿怎么样了？”

　　陈永笑神情一滞，眼角余光扫过顾青鹏父子，垂首道：“服过药，好多了。”

　　钟离徐并未注意到陈永笑的异样，而是继续数落顾青鹏：“给我老人家找麻烦，你倒是能干的很！”

　　顾青鹏老脸绯红，在儿子面前，尤其是在陈永笑这个外人面前被如此斥责，实在是面上无光，可是这位师叔祖向来是桀骜无惧的，根本不知道何为“口上留德”，他也只好听着了。

　　顾世宁和顾世祥不知太叔祖的脾气，但很自然地便存了敬仰、畏惧之心，因此见父亲被骂，也只好缩着脖子听着。

　　钟离徐冷哼道：“竖子小儿，真当我是无量圣佛了！”说着对顾青鹏道：“你遇袭一事可有眉目？”

　　顾青鹏赧然回道：“时日太短，……”

　　钟离徐的茶杯猛地顿到桌子上，顾青鹏话未说完，堂堂昆仑掌门，又扑通跪下，顾世宁和顾世祥颇有些措手不及，忙跟着跪倒，陈永笑叹口气，又随之屈膝跪地。

　　看着脚下跪倒一片，钟离徐不耐烦地挥手道：“都滚起来！”

　　顾青鹏满脸通红，连胡子似乎都红了，他觑了一眼钟离徐，小心开口道：“回师叔祖，虽然侄孙还没有查出主谋，但已经有些线索了。”

　　钟离徐没有说话，顾青鹏又道：“中原武林的地盘向来安稳，但自从余震死后，雷啸义力不从心，以致晋北的□□势力不断侵入，而洛阳一地，只有‘幽灵堡’有能力渗透，所以，袭击侄孙的，恐怕非‘幽灵堡’莫属！”

　　钟离徐冷冷道：“我看在阿霄的份上不欲与罗昌野计较，没想到他倒贴上来了！”

　　陈永笑突然道：“前辈若看在罗女侠的份上，更不应放过罗昌野才是！”

　　钟离徐与顾青鹏父子均看向陈永笑，目中略有不解。

　　陈永笑心中了然。虽然罗霄离开幽灵堡时备受刁难，离开后又被罗昌野派人追杀不断，但江湖上知道的人却不多。

　　陈永笑淡淡道：“罗夫人去世后，罗女侠决意离开幽灵堡，为此不惜受了‘万蚁噬心针’，还走了‘烈焰玄冰桥’。而之后罗昌野反悔，大肆派人追杀罗女侠，罗女侠也因此耽搁了解毒时机。若不是罗霆叔叔冒死为罗女侠解了‘万蚁噬心针’，恐怕罗女侠性命不保！”

　　钟离徐铁青着脸，又听陈永笑将罗霆的事情说了一遍，站起身怒道：“虎毒尚不食子，这个罗昌野，简直畜生不如！”

　　顾青鹏也是气愤非常。

　　二十多年前，武林联盟围攻“圣血神教”，他曾见过罗霄。

　　当时他的恩师孟高臣尚在，已知罗霄被钟离徐收为弟子，便依照辈分叙礼，顾青鹏要叫罗霄一声“师叔”，罗霄羞涩不已，而辈分摆在那里，又不好拒绝，只得红着脸应下，虽然罗霄称孟高臣“师兄”，然而对顾青鹏，却仍是以“顾大侠”称之。尽管相见匆匆，顾青鹏对罗霄的印象却十分好。

　　顾青鹏道：“依陈少侠所言，罗昌野所图不小，侄孙想调集昆仑弟子前来相助，不知师叔祖意下如何？”

　　钟离徐一口拒绝：“昆仑派地处遥远，多有不便，如今有云鹤山庄出面，你就不用调派弟子了。”

　　顾青鹏答应一声，钟离徐又转向陈永笑，道：“诺儿伤了脏腑，恐怕还需内力调养，我去帮她疗伤，你先安排这几个住下吧！”

　　陈永笑躬身应是，顾青鹏奇怪地问道：“敢问师叔祖，‘诺儿’是何人？”

　　钟离徐瞪眼道：“阿霄的徒弟！”说完，大步而去。

　　陈永笑神色坦然立在当地，既然钟离徐挑明了，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如果顾青鹏父子要问，那就问好了。

　　果然，顾世祥开口道：“太叔祖说的，莫非是云鹤山庄白二侠的弟子白雪诺？”

　　陈永笑点点头，也不再多说，欠身道：“几位稍坐，在下去去就来。”

　　此处别院并不宽敞，要安顿顾青鹏三人尚需好好安排。

　　顾世祥还要再说什么，被顾世宁一个眼神制止住了，陈永笑也不多说，告罪离开。

　　顾青鹏蹙眉，轻轻叹了口气。他原本就奇怪，白灿群已经到了洛阳，按理说，师叔祖应该去找白灿群才是，怎么竟会到了太湖水帮的地方？现在又听说白灿群的徒弟在此处养伤，心里更加纳闷了。

　　顾世祥道：“江湖上早有传言，说陈永笑与白雪诺有私情，白雪诺还曾在陈永笑成亲之日出事，气得白二侠拿了绳子直接将白雪诺捆了回去，此事连累得陈永笑的亲事也黄了。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白雪诺便销声匿迹，据说是被白二侠关了起来。怎么现在，两个人又凑到一起了？”

　　他自顾自地发问，也知道父亲和大哥并不能给他答案，但言语之间，对白雪诺的不屑已经表露无遗。

　　顾青鹏斥道：“还不给我闭嘴！——看方才的样子，你太叔祖很是看重白雪诺，让他老人家听到你这般说，别说是你，就连为父都要受责！”

　　顾世祥一缩脖子不说话了，顾世宁若有所思，道：“爹，听说路帮主与白二侠嫌隙颇深，太叔祖插手陈少侠与白姑娘的事，会不会……？”

　　顾青鹏语气严厉：“莫要妄议长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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