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西风

　　盗墓！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雪诺立刻就跳了起来，咬牙道：“可曾捉到人？”

　　傅玦摇头，起身往外走，边道：“你继续睡吧，我话已说完，以后，也不会派人来监督你吃饭服药，你想死就死吧！“

　　白雪诺无比羞愧，起身道：“三哥等……等我一下。”

　　傅玦抬脚走出房门，白雪诺也顾不得自我反省，飞快地穿好衣服，拿起傅玦给的剑出了门。傅玦还在门口，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上山后，有什么事，都忍着点！”

　　白雪诺身形微顿，沉默地点点头。

　　傅玦没有迈步，等着白雪诺开口，白雪诺犹疑半天，才慢慢道：“我尽力！”她尽力听从师父的吩咐，可是，她不能保证。

　　傅玦知道再强求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迈步下楼。二人施展轻功，很快便到了云鹤山庄的墓地。

　　白灿群垂手立于墓旁，他身边是莫千寒和蓝清风，还有，——白雨罗。白雪诺眯了一下眼睛，面容有些扭曲，愤恨的目光扫过白雨罗，得到了白雨罗一道轻蔑的嘲笑。

　　白雪诺咬牙，握紧拳头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师娘的墓被毁，与“幽灵堡”脱不开干系！

　　莫文、莫武、韩智、蓝秋野都在墓后忙活着搭建雨棚，以便重修墓地时安放罗霄的棺椁。

　　罗霄的坟墓现在面目全非。墓碑倾倒，坟头被铲平，石室已被打开，暴露出一具宽大的石棺，足够容纳两个人，——这是白灿群为自己和罗霄准备的合葬棺。现在，石棺被虚虚掩住，那盖石上有着深浅不一的裂纹，一看便知被人用硬物砸过。

　　白雪诺使劲忍住了眼泪，看着呆望着石棺的白灿群，跪下，红着眼睛，凄声道：“师父！”

　　白灿群没有回头。一旁的莫千寒沉着脸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蓝清风则轻声道：“去给你师娘上香烧纸！”

　　白雪诺黯然称是，傅玦取过香烛火纸，刚要递给白雪诺，突然一阵劲风将之尽数打落，白雪诺惊恐抬头，只见白灿群脸色漆黑，通红的眸子冒火一般，瞪着眼睛问蓝清风：“她凭什么给你二嫂上香？”

　　蓝清风叹口气，道：“二哥，诺儿毕竟是二嫂……”

　　白灿群止住蓝清风接下来的话，转向白雪诺，声音低沉而冷漠：“白雪诺，你已不是我的徒弟，自然也不是阿霄的徒弟。滚下山去！”

　　白雪诺脸上满是倔强的痛苦，明明就要哭出来了，偏偏还紧抿着唇，鼓动着鼻翼，用力忍住不让泪水滑落，白灿群面无表情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白雪诺坚持：“弟子给师娘上过香就走！”

　　白灿群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咆哮道：“你现在知道有师娘了？早干什么去了？你不是要去找陈永笑吗？去啊！我不拦你了，你还赖在云鹤山干什么？”

　　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寂静中，白雪诺低下头，一张一张将地上的冥纸捡起来，白灿群见状，吼道：“你给我住手！”

　　白雪诺应声看了看他，回过头去继续捡，白灿群胸口剧烈起伏，忽然伸手抓起一根棍子向白雪诺后背狠狠打去。白雪诺“啊”地一声惨叫扑倒在地，白灿群的棍子就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到白雪诺身上。

　　一般来说，门规家法再严，对女孩子总是留有余地的，就连莫千寒如此方正严肃之人，对莫小凤、蓝诗儿也偶尔会从轻发落。但是白雪诺没有，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女孩子的特权，甚至，她承受的责难，比师兄弟们更重！

　　白雪诺很快就无力喊叫，只能随着每一下毒打发出轻微的闷哼。

　　谁也没有阻拦。

　　莫千寒、蓝清风心里想的，是让白灿群把心中的火全都发出来，免得憋出内伤。莫文等人则是不敢妄动，唯恐像以前一样，越是求情，二叔打得越重，何况在这等情况下，谁敢出手阻拦。

　　傅玦握紧拳头。他私自下山将消息告诉白雪诺，并不是让白雪诺来承受毒打的，可是，他的手臂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莫文死死扣住，无法动弹，只能侧过头去。

　　白灿群一边打，一边发疯般地斥骂白雪诺，心中的淤堵慢慢打开一个缺口，他手上劲道减轻，眼中流出泪来，这才正眼去看白雪诺。

　　黑衣藏血，可是兜不住血，鲜红的血透过黑衣滴在地上，触目惊心。棍子打人轻易不会见血，可见白灿群用了多大的力气！

　　白灿群又狠狠打了几下，扬手扔掉棍子，面朝墓穴，沉声道：“大哥、三弟，我想跟阿霄单独呆一会，你们，都走吧！”

　　莫千寒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难过，还是赶紧修葺一下，早些让弟妹入土为安吧！”

　　白灿群平静地道：“是！”

　　莫千寒挥挥手，命莫文带着师兄弟回山庄，傅玦看了一眼白雪诺，张口想问，被莫文瞪了一眼，只好垂首跟着下山去了。

　　空寂的山上只剩下了站着的白灿群和趴着的白雪诺。

　　白雪诺被打得鲜血淋漓，所幸她这次用内力护住了身体，并没有伤到筋骨，她缓了缓，忍痛擦掉唇边的血迹，想支起身子爬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好咬着牙，强忍剧痛运功调息。

　　白灿群没有管她，待莫千寒等人离开后，跳下去跪在石棺旁，小心地抚摸着石棺上的花纹，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石棺上，白灿群又一点一点小心地拿衣袖擦掉。

　　“阿霄，八年了，我已经八年没有见到你了！”喃喃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后，白灿群一掌将石棺盖平平移出，温柔地看着棺中罗霄的尸骨，新盖的寿被有些单薄，他脱下外袍轻轻盖在上面，柔声道，“天凉了，你盖得太少了！你总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

　　他的泪不断流出来，落在棺里，白雪诺在痛苦挣扎中听到师父的话语，泪水汹涌而出。她不想哭出声来打扰到师父师娘，便用力咬住胳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太阳慢慢落下山去，墓地变得阴森起来，惨白的月光照在罗霄的墓里，映出了白灿群陷入回忆的面庞。白雪诺慢慢跪了起来，一步步跪行到罗霄墓旁，呆望着棺里的师娘。

　　笑靥如花、言辞风趣的师娘，如今已变成一具白骨，她寂寞地躺在这里八年，究竟是谁，连这最后的安宁也给她打破了？

　　“幽灵堡”究竟要做什么？

　　白雪诺咬牙的声音惊动了白灿群，他抬眼看到白雪诺，充满仇恨的目光紧紧锁住白雪诺，冷冷道：“白雪诺，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剑，直插白雪诺的心脏！

　　原来，她的错误永远不会被原谅，师父的心结永远都不会解开！终其一生，她都要背负这沉重的罪孽，无□□回！

　　白雪诺睁大了双眼，浑身颤抖，泪水不断从眼睛里流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慢慢下沉，直至坠入无底深渊。她快速而短促地呼吸几次，然后，爬到傅玦给她的铁剑旁，凄惨地笑笑，拔剑出鞘。

　　然而，剑还没有碰到脖子，便被白灿群扔出的土块打掉了。白雪诺茫然看看白灿群，白灿群忍了怒气道：“你要死，就给我滚远一点，不要让阿霄看到！”

　　白雪诺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冲着墓内磕了三个头，用剑触地，勉强爬起来。空旷的后山，连虫鸟的声音都听不到，她仰头看到月亮，惨白的光晕打在她惨白的脸上，是那么地凄惨萧索。

　　她失魂落魄地下了山，慌不择路，直到走进白灿群的院子，才回过神来，原来，竟习惯性地走到了这里。

　　院中陈设未变，对她来说是那么地熟悉，可是，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白雪诺默默转过身去，刚走了两步，便听到白雨罗清脆的嘲笑声：“师姐走错地方了吧？哎呀，看我，怎么还叫师姐？不知该称呼你白姑娘，还是唐姑娘呢？”

　　白雨罗手中拿着“云苍剑”，正慢慢将剑拔出来。

　　白雪诺的嘴唇早就咬破，留下深深的血槽，身体的水分都变作冷汗流失了，嘴唇干涩，一张口便撕扯着痛。她只是淡淡看了白雨罗一眼，目光便落在云苍剑上，口中道：“你是罗雨，还是罗月？”

　　白雨罗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一下，想起韩智还在云鹤院，这院子里只有她与白雪诺两个人时，便撇撇嘴角，不屑地道：“你说这个，有人信吗？”

　　白雪诺垂下眼帘，看看自己手中的剑，平静地道：“我信就行了！”

　　白雨罗冷哼一声，上前几步，剑指白雪诺，奚落道：“你还嫌自己不够狼狈啊？非要惹事！我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真不知道你的死鬼师娘是怎么把你养大的？哦，我怎么忘了？她也是个蠢货，当年……”

　　提到师娘，白雪诺像被激怒的豹子一般，立刻瞪着眼睛冲白雨罗而去，只一下便夺过了白雨罗手中的剑，持剑横在白雨罗的脖子上，一直将她逼到墙边无法后退，咬牙切齿低喝道：“你，敢骂我师娘？”

　　白雨罗觉得不能呼吸，白雪诺握剑的手就抵在她的喉咙上，气管被堵住，肺里的气体越来越少，她用力抓住白雪诺的手腕，想挣脱开，可是，白雪诺哪里是她能挣脱开的？过不多时，白雨罗的手臂便无力地垂下，停止了挣扎，两只眼睛开始往上翻。

　　白雪诺的呼吸声渐重，她恨不得立刻就杀了白雨罗，可是，她深呼吸一下，憋住一口气，痛苦地松开了手。

　　气道敞开，涌入大量空气，白雨罗瘫在地上不断咳嗽。白雪诺将傅玦的剑挂在腰间，又走到一旁拿过剑鞘，将云苍剑还鞘。她小心地抚摸着云苍剑，问道：“是谁碰了师娘的墓？”

　　白雨罗仰起头，颈下一块清晰的瘀痕，她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然而，她咳得太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不明白，白雪诺怎么突然发疯了？以前，不管她说什么，不管白雪诺再怎么怀疑，再怎么气愤，都是不敢动她的啊！她知道白雪诺怕白灿群，所以不敢对她怎么样，今天，怎么变了？难道，因为被白灿群逐出师门了，所以，白雪诺开始……毫无顾忌了？

　　白雪诺在她后心轻轻一拍，白雨罗的呼吸立刻畅通，咳嗽声渐止。

　　白雨罗毫无底气地冷笑，兀自嘴硬：“我怎么知道？难道，你敢杀了我？”

　　那张与罗霄十分相似的脸上，是白雪诺没有在罗霄脸上见过的表情，她觉得这表情玷污了罗霄，所以，白雪诺认真想了想，道：“其实，你这张脸，跟师娘并不太像，我还是敢杀你的！”

　　白雨罗哼了一声，威胁道：“你若杀了我，爹爹第一个就不饶你！还有四哥，我是他的妻子了，他也饶不了你！”

　　白雪诺又认真地想了想，冷冷道：“饶不饶的，等杀了你再说吧！你说你不知道谁碰了师娘的墓，那么，我问你，罗月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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