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没用的妖精

　　科奇在黑暗中醒来，床头的蜡烛已经燃尽，没有仆人来跟换，厚厚的一层烛油从铜座挂到桌上。腹部的伤口终于止了血，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男人正伏在自己身上，一只手被紧紧的握住。它略微一动，对方立刻惊醒，直起上身：“‘缪加’你醒了……”是那么温柔而低沉的声音。

　　“主人……”它想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处，终于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

　　“你不要乱动，想要水吗？我帮你倒。”黑发的男人急忙按住它。

　　缪加摇了摇头：“主人，你也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了。”

　　“我不会走的，我要看着你。”城主说着又往它身侧靠了靠“你继续睡，不会妨碍你的。”

　　魔物狭长的眼睛在阴影中看不出颜色：“我睡不着了，主人你陪我说说话吧……”
　　男人看它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也暂且放下心来：“好啊，缪加，你这个伤估计要多久才能痊愈？”

　　“不是什么大伤，那箭头上有圣魔法，不过是仓促间添加的‘祝福’术，虽然血流的多了些，不过伤并不深。”科奇轻轻反握住对方的手“过两天就会看不出了，不用担心。不过那些麻烦我没能帮你解决……”

　　城主把脸凑过去，吻了一下它的脸颊，男人下颌上已经开始长出粗粗的胡茬：“那些事你不用担心了。安心把伤养好，等你好了，我要送一个‘礼物’给你……”

　　“是什么样的礼物呢？”

　　费克托德公爵笑起来：“等你完全好了我就告诉你。”

　　“主人，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第一次看到你时的样子了，那时你也和现在一样照顾着我呢……”科奇从男人眼中看到一瞬间涌出的痛苦“请不要这么自责，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主人。”

　　公爵把脸贴在它手背上：“缪加……你现在后悔吗？”

　　“人不是说，魔物是从来不知道后悔的。”魔物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投向外面的已经开始有些泛出青色的天空“要天亮了啊……”

　　“不要离开我，缪加，答应我。”男人用低沉到几乎沙哑的嗓音说。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即使主人你要我离开我也不会走的”它望着窗外，青色天穹上的启明星是那么明亮。外面也许是广阔的自由的世界，或许有它的同族和它的故乡，可是它知道自己已经被一道最强的禁咒拘束住，那是这个人类为它铸造起的牢笼，永远也无法挣脱的樊笼。

　　“为什么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啊……”女精灵极度无聊地摆弄着小匕首。原本预定在第二天就启程向海边城市西克罗去的，想不到那个白袍竟然一定坚持要他们等到城主大人的所谓“婚礼”结束后才让他们使用神庙中的传送点。虽然那个黑袍说他用黑魔法中的传送术也可以，不过除了单纯到白痴的妖精王，也根本没有人愿意去尝试。

　　米勒正在帮赫鲁梳头，小家伙的头发越长越长，虽然质感还是像绸缎一样光滑，不过每天都要打理一遍也变得很麻烦了。耳中听者薇拉喋喋不休的抱怨，加上窗外则是下雨前阴沉沉的天气，弄得人的心情也跟着坏下来：“算了，看在明天就是‘婚礼’的份上，后天应该就可以走了，希望克罗西亚大陆上可以找到真的元素精灵之主吧……”

　　“主人……啊！”赫鲁刚想转头却被不妨被梳子狠狠扯了一下头皮。

　　“啊，对不起，弄疼了？”棕发青年急忙停下手查看，圣骑士一早就出门去了，那个小偷当然很快也跟了出去。该死的黑袍根本不可能从那个图书馆里出来，他真心希望光明神保佑那家伙就这么烂在里面算了。

　　女精灵往这里看看，立刻越发的郁闷起来：“喂，我说，你们两个顾忌一下这里还有个女性好不好？”见到被无辜指责的二人都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己，薇拉指着米勒说“你们两个难道不是一对儿吗？就和那个城主一样……”

　　“哈？”米勒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立刻就迎上了妖精王探寻的目光。

　　“主人，我爱你……”少年样貌的赫尔尼穆斯反身毫不顾忌地扑到商人身上，在他嘴上重重亲了一口。

　　“太过分了！”半精灵白皙漂亮的双颊上竟然忽地腾起两片红云，她一拍桌子，起身就向外走去，冷不防一头撞上了可能是肚子终于饿了知道回来觅食的黑袍。她作为精灵的身手还算敏捷，向旁边闪了半步就站住了，倒是法师重重地摔在地上“你挡在那里做什么啊！”女人说完就奔了出去。

　　卡休被撞的头晕目眩，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那个女人疯了吗……”

　　米勒看看怀里的罪魁祸首，一时间不知道该对现在这种情况发表什么意见。

　　科克托城的民众们在得知他们的城主即将举行盛大的婚礼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虽然城主大人和他的妖精之间的关系在战争期间就已经几乎不是秘密，可是由于在战争结束后就几乎没有人再见过它。所有无论是在衷心祝福他们的城主与“女神派来的守护精灵”这天造地设的一对的人，还是由于没有亲眼见过，而被缪加托斯女神般美貌引起强烈好奇的人，都热切地盼望着婚礼日的来临。

　　即使不清楚城主大人忽然选择仓促结婚的原因，以浪漫为最大共性的鲜花之城的城民们，在为婚礼的筹备竭尽自己力量的同时，八卦这件怎么看都浪漫到无以复加的婚礼已经成为了近期最大最流行的谈资。短短几天时间，关于城主终于选择在特蕾芙拉女神的神像前宣誓结婚的理由，已经出现了起码十个不同版本，其中包括纯情的“终于发现了彼此的真爱版”，比较符合成年人思维的“不慎造成怀孕版”，还有带着强烈宗教色彩的“神殿祭司接受到了神谕”等等……结婚典礼期间都通宵开放的夜市上，米勒在用一个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好价钱卖掉身边最后一包香料后，对于即将来另的婚礼竟然也生出了几分向往。

　　棕发青年背起轻了大半的包袱，赫鲁在旁边帮他收拾起地上的毯子：“主人，结婚的话，不是必须是男人和女人才行的吗？”

　　“厄……”米勒愣了愣，光明神的教义中，能受到婚姻与自然收获的女神特雷芙拉祝福的婚姻只能存在与男性与女性之间。种族上的不同可以被接受，可是不同性别这一点却是最基本的条件。因为光明神将掌管婚姻这项神圣的使命交给女神时，目的就是让生物可以在世界上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现在被自己的契约者这么一问，他才突然想起来这场荒唐婚礼可能面临的大问题“那个科奇原本是母的，所以……应该没，没关系的吧……”老天才知道有没有关系啊。

　　“这样啊……”妖精王自顾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是我也可以变成母的就好了……”

　　“欸？”

　　红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因为人类很难才能改变性别吧。如果我当初不是变成男性而是选择变成女性的话，那就可以和主人结婚了呀。”

　　米勒感觉脑子转的有点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了：“赫鲁，你要和我结婚？你知道结婚代表了什么吗？”

　　“知道啊”妖精王没有被主人语调的改变吸引注意，依旧低着头扎着卷地毯的麻绳“主人你为什么要我选择变成男性呢，我也很想和主人结婚的啊。”

　　当初让妖精王变成男性完全是图方便，带着个男孩或者男人赶路总比带着个女孩容易的多。何况最初是打算把它当商品卖掉的，要是路上生病死掉什么的就太划不来了。商人此时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当初低劣的考虑说出来，只能打哈哈道：“我觉得赫鲁是赫鲁就好啦，不管是男是女，变成什么样子都只要是我的妖精就可以了。不过你说想和我结婚，难道你之前说爱我的意思是那种想要和我‘结婚’的爱？”

　　妖精王及其无辜地看着眼前，手和脚似乎都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放的主人：“难道主人你以为是别的什么意思吗？恩……我确实也有很久没有说人类的语言了，所以可能不是太会说话，对不起。”

　　商人用力揉了揉额角，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我……我……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噢。”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对方这种反应的意思，小妖精还是很听话地抱起东西跟到主人身边，很习惯地握起主人的手。

　　结婚典礼虽然有些仓促，可是该有的排场还是一点都没有被节省。从前一夜就开始聚集起的群众，把从城主城通往神殿的主干道几乎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许多人甚至都举家出行，带着夜宵、地毡和毯子干脆露宿在外，只为占一个好位置。

　　晨祷结束后，天才亮了不久。连日来绵绵的阴雨天似乎也被人世喜庆的气氛感动，终于放晴。被洗过的水晶一般透明的蓝天上，干净的一片云朵也没有。因为城主和大祭司的坚持而呆在神庙外嘉宾席中的五人，个怀着不同的心思。原本准备好的六个位子中不出意外地空着一个，黑袍在这个时间是不可能离开他的床铺的，而要把他叫起来也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黑发黑眼的前圣骑士照旧冷着一张脸，他身边某个右眼戴着皮质眼罩的男人则春风满面。白金发色的女精灵难得没有穿她那一身脏兮兮的绿罩衫，月白色的女式衬衣让她光凭着这副外表，就让所有经过她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上一眼。米勒在一旁不意外地听到半精灵低声又骂了一句脏话，小妖精正乖乖坐在他另一边。今天它没有再穿带帽的斗篷，而是一件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缪加”所穿差不多的长袍。也许是因为祭司大人是把他们作为王都派来道贺的贵宾来介绍，妖精王也可以说是第一次以自己的本来身份出场。如果不是它的话，自己应该是一辈子不会和现在这种场面扯上关系吧……自认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商人的青年如此想着。

　　如果没有意外，典礼的流程应该是新人们在大神殿内经过一夜的虔诚祈祷后，再接受祭司的祈福，彼此在神像前立下庄严的誓言，然后再乘坐上外面华丽的花车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游经半个城市回到城主城堡。

　　不知道那个魔物的伤恢复的如何了。米勒忍不住想到，那一天看它伤得不轻啊，神殿里到处是光明魔法，它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正思虑着 神殿的两扇大门被缓缓打开，悠扬的钟声响了起来，那是只会在婚礼上演奏的乐曲。

　　“来了，来了！”人群开始沸腾起来，由于看不清，被围在后面的人开始有些骚动，负责协助治安的卫兵则努力着将大家控制住。

　　它脚步仍有些踉跄，事先说好了，所谓的祈祷仪式并没有真正被执行。马修祭司大人，只是让它们在最后的祈福和宣誓中站到神像前，不过即便如此，神殿中光明的气息还是让它近乎窒息。要不是主人在身边，它真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公爵一直紧紧攥着它的手，那种坚定不容拒绝的温度和力量让魔物稍感安心。这是主人给它的第一份礼物，一个婚礼，它无法也不想拒绝，即使为此要去的地方是地狱它也会义无反顾。

　　“没事吧……”男人在它耳边轻声问。

　　它微笑着摇头。

　　“很快就好了，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城主眼中闪动着无比温柔的光“我会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家人……多么美好的词呐。它笑着，那笑容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从心底感觉幸福起来。

　　两人携手走下长长的阶梯，地毯上早已铺满了厚厚的花瓣，人们却还在把大捧的赫米达雅向他们抛撒。

　　“真美啊……”罗德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秋眉头忽然皱起，忽地一下站起身，不等一边的盗贼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了席位。

　　“那是什么？”眼力最好的女精灵小声说着，就看到大神殿的穹顶上似乎有一个黑影。

　　等商人看清楚时，那道模糊的黑影已经放大为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也忍不住惊呼起来：“那，难道是秋？”

　　穿着漆黑长袍却长了一张与前圣骑士几乎完全一样的男人如蝙蝠般展开双手，黑色影子盖住了正准备上马车的二人：“我的子民，我的仆从，如此美好的时刻为何你却忘记了邀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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