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生活

作者:大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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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是交了伙食费的,你看你们这一干二净……”方燕茹嘟嘴,看着郝春风空盘空碗地叠加,揉着胃腹,蚊子声抱怨。

      “你饿啊?一般人饿都睡不着。”郝臣虏埋汰方燕茹还知道起来赶集。

      “也有昏过去的。”方燕茹接下茬。

      郝春风被两人的对口逗乐。

      郝臣虏起身关电视。

      遥控器失踪,自暑期最后一夜疯狂大趴后就象二多多一样未露真身。郝臣虏找了一溜够,放弃,思忖良久,基本钦定遥控器被拐带,拐带人选钦定二人:二多多和武清。

      那晚曲终人散,香饵胡同的老几位凑堆又喝了几盅。席上,武清拍胸脯,夸海口,说特容易,捣鼓两下,能让郝臣虏的大玩具声控自动化,就跟那什么汽车,一关车门,一按声控锁,离远了按都行,大玩具也有那么个,一按,离多远按,想让它什么时候出声就什么时候出声,再先进点儿,想让它什么时候跳舞就什么时候跳舞。茹果反驳,打住,再先进,人安全第一,遥控器要是被外人拿了,先不说起坏心按了,就是家里人不小心碰了,自行车突然变成西部牛仔们骑的狂牛,车上的老爷子……啊,你们想想……在座的几位都忍俊不禁。

      “牛仔!”郝臣虏想到此,嗓子眼里哼笑几声,脱口而出。

      “叔,我主要不是为吃,进来是跟你商量事的,你别走啊。”方燕茹声追郝春风。

      “知道,我跟厨房泡上就回。”已经走进院里的郝春风,反馈的声音也近似蔫蚊子。

      “哎——”方燕茹叹息,四仰八叉瘫在火车座里,许久不出声,像中了麻醉弹似的,又昏过去。

      手里把玩两个大核桃,按摩得色素深沉光滑细腻的大核桃,郝臣虏瞅着窗外。窗外秋意浓。眨巴眼,那晚都过去有月,国庆将至,假期里,平日不来,少来的,包括想起就不乐意,神龙不见首尾的孙女婿应该都会出现吧,小院多少会热闹过平常。

      郝臣虏琢磨没两下,又翻回到遥控器的疑虑上。孟庭芳,郝冬青,还有方燕茹母子排除,前两位送客,后两位回屋睡觉,反正先走了,不在酒桌上。剩下的,除了自己,郝春风,茹果,就是两对恋人,只有两个喝大的男人嫌疑最大。武清醉眼歪斜说到给大玩偶配备遥控器,二多多就自告奋勇,一马当先晃去正屋……二多多曲线行进的走法,郝臣虏一想起,都深刻感受到二多多实在喝太多,看到久别重逢,来风干他影子的小虎妞就找不到北了,哼!傻小子。

      郝臣虏离开窗前,在正屋里溜达,为消食,为判断找答案。那日,二多多拿了遥控器,要么交到武清手里,要么砸在自己手里,这俩儿走时一人搂着一姑娘,后屁兜里一定还挎着我的遥控器。现在,一个温柔乡打滚,一个装修新盘的铺面,都见不着人,国庆节,怎么着都该出现了,等着。

      方燕茹一个大哈欠,让郝臣虏赫然念起屋里还有个大活人。

      “饿了,还跟这儿囚着,去,厨房去。”

      “嗯,再歇会儿。”方燕茹懒洋洋,假寐。

      郝臣虏看着方燕茹,又去想茹果,想小二多多,想起那个早晨,小二多多对‘大玩具’和动物园的两难取舍。

      “如果,茹果,”郝臣虏自说自话:“小子坐不了,老子替着坐,一定是,一定是这意思,燕茹,小二多多不会用如果这词造句吧?

      “谁说的,老用,茹果说什么什么,茹果做什么什么,您不常听见吗,他对他爹一贯直呼其名,像外国人。”方燕茹坐起来,直视郝臣虏。

      “对啊,我就这么想的。”

      郝臣虏最近爱想事,爱往过去翻腾,不仅翻腾还要检视,总能检视出自认为当时当刻没注意到的特别细节。

      “爷,你最近很成问题,哈,自我交流多过与众交流,这样很不好,哈,不能脱离群众队伍,人民群众会伤心的,哈。”

      “去,小丫头片子,厨房去,居然把我当成找你的那些疯子。”

      “跟您们解释多少遍了,就是整不清我的职业究竟是做什么的,哎……”

      “就一家庭妇女呗,还用问究竟。”

      “对牛弹琴。”方燕茹摇头。

      ‘对牛弹琴’出口时,方燕茹早已跳到屋外,她知道老牛仔听了一定会大发雄威。

      果不其然,郝臣虏狐假虎威,作势大核桃砸人。

      方燕茹气定神闲,点点大窗玻璃,提醒屋内的老牛仔三思而后行,那可都是钱,都是你的钱。

      郝臣虏没辙,回点方燕茹,你好生等我收拾你。

      方燕茹一扫乏气,一边倒着走,一边胜利姿态扬手庆祝不战而胜。

      “嘿嘿,后脑勺不长眼睛。”郝春风端着吃的走过来,眼见就要碰撞方燕茹,心急火燎。

      “哎哟,叔,你是我最亲爱的。”方燕茹转身看到吃的,两手夺过托盘,脸直接扑入盘子里的水蒲蛋。

      “小心,茶壶烫着。”郝春风手快拿开托盘上的茶壶:“100度,没摸样见人了。”

      方燕茹嘴里忙活,肘腕顶住郝春风往厨房走。

      “怎么着?”

      “悄悄话,避人。”方燕茹畅快吃,艰难说。

      郝春风回头看,方燕茹要避的那个人——郝臣虏,戴着老花镜在修剪窗前的月季,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你先等一下,我把泡好的茶端进去,”茶水显见很烫,壶把的温度估计也不低,郝春风外套袖管垫壶底撑着:“老爷子每天早饭后必须喝茶,否则出不了门。”

      “你放那,凉得快。”郝春风一转头,一回眸,就一下子,郝臣虏已经站到廊下。

      “哎。”郝春风答应,妥贴放茶壶在石桌上。

      “燕茹,晚上同学撮饭没忘吧?”郝臣虏活动筋骨,随便两下的展翅踢腿,都不忘对准方燕茹,还在继续刚才的玩笑打斗。

      方燕茹鼓胀的嘴巴咧开条缝,缝隙逐渐加大,粘着蛋皮的牙花子白花花地暴露人前,笑得尽失仪相。

      “哎哟,我还真忘了,中午免了,反正你这早饭点也够接近午饭点的了。”郝春风拍脑门。

      郝臣虏和郝春风都是经历过紧巴日子的人,对于出门吃饭,到现今也是抱着撮的想法,撮的一切行为必须遵循以撮到最大化为原则,不能小瞧这撮,你的脑子里首先得考虑好用什么家伙撮,比如,碗,盘子,锅,缸……你能想见的盛食物的最大容器,容器最终都要被你的胃替代,所以,把自己的胃当做你认同的那个容器,吃进的东西是你这个容器所能塞进的最大量,明确如此信念才行。有了如此信念,必要的准备工作就是撮前一定尽全力帮自己的胃空出最大空间,怎么做?饿着。

      方燕茹点头,继续小狗样舔食。

      电话铃响……郝臣虏返身回屋。

      “您觉得她怎么样?”

      “我看你要么回厨房,要么就坐这儿,再不然我给你托着?”郝春风实在替托盘里不被重用的筷子惋惜。

      “完了,完了,”方燕茹没完没了舔盘子,抱怨:“又没做多少。”

      “记住啦,家里行,外头千万不敢,女人这样子不成体统。”郝春风摇头。

      “多好,不用洗了。”方燕茹请郝春风看托盘里锃光瓦亮的盘底。

      “对,猫还不洗澡呢。”郝春风揶揄。

      “庭芳准赞我是环保标兵,过两天,我的玉照就会荣登居委会的光荣榜,下面贴朵大红花那种,纸做的,”方燕茹想想,摇头:“不吉利,她们应该用鲜花。”

      “去,厨房泡去,我回来再洗,你可别直接给我放碗柜里。”

      “怎么走啊,您还没答我呢?”方燕茹堵住郝春风的去路,闹娇。

      “我真想打你,自几个吃了,不洗,还得我这老头子操心。”郝春风手在肚子附近胡撸,摩拳擦掌要打人?

      “我洗,这就洗,哪次我没洗,除非,”方燕茹羞愧,垂低眼皮,可还是要择清一番:“除非我不在家,或是睡大发了,人家吃都没吃……”

      “嗯,对,对,有理。”郝春风一副急着外出的样子,懒理方燕茹。

      “您先答我,再打我,好吧?”方燕茹撂下托盘,搂着郝春风:“您是我最亲爱的。”

      “边去,边呆着,你再说,我更受不了了。”郝春风不停揉肚子,躲腻虫样躲方燕茹。

      “行,答这一个就放您,您觉得她,咋样?”

      郝春风此刻才闹明白方燕茹说的有‘打’,有‘答’,反倒更糊涂。

      “谁啊?男的,女的?”

      “女的,我都琢磨好久了,今儿下决心问问您,您一向有一说一,不糊弄我,对我当真。”方燕茹撩拨几下额前的刘海,特真诚地看着郝春风。

      “好,我接受你的阿谀奉承,”郝春风依旧不解,对望方燕茹:“哪个女的?我识的女的掰着手指头都数得清,还有我认识,你不认识的?”

      “那晚,就那天晚上,庭芳搞的‘泼辣’那次的那个。”方燕茹的声音突然变得贼小,脸还红了。

      肠胃蠕动的咕噜声响起,跌宕起伏,好长的一段,方燕茹抬头,惊诧郝春风的脸何时灼成猪肝色,呼吸急促,鱼眼鼓得都要爆了,咕噜声正是来自郝春风体内。

      “叔,叔,”方燕茹失措,搀扶郝春风,想的郝春风不会是中风了吧:“您哪儿不对劲儿?别吓我。”

      “我,根本,不认识她。”郝春风甩开方燕茹,气冲得像被红布逗弄的斗牛,背过身,避开方燕茹灼灼慑人的目光。

      “不认识就不认识吧,别吓人好哇。”方燕茹捶打心口,心想郝春风能说话,没栽倒,说明没问题,真是一口蒸腾之气,心脏被推到嗓子眼。

      “我跟她也是头一次见,我根本不认识她,在那之前从来不认识她,听都没听过这个人,根本没说过话。”郝春风反复强调。

      “不认识您还拉人手?”

      “我没。”郝春风眼珠转来转去,脑子里迅速,竭力,搜索那晚和‘苔丝姑娘’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没有全面滤清的时候,心虚胆寒,声势比刚刚弱了不少。

      “人叫什么呀?”方燕茹没追着去看郝春风脸上的表情。

      “没问。”郝春风痛快,挺直身板,想来想去在与‘苔丝姑娘’的交往上没有任何纰漏可抓。

      “都不知道叫什么就拉人手?分别的时候还叫人常来,说得那么大声。”

      郝春风愣怔,刚收获的自信心又被打到谷底。‘常来’还真说过,送客的客套话,也大声来着,要显得自己光明磊落嘛,手绝对没牵,梦里都不敢牵,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瞎扯。”

      “冬青就站你边上,谁瞎扯谁小狗。”

      郝春风汗都下来,冷汗,方燕茹每张口,都叫人冷汗直流。事,一件大不了的事,女儿都牵扯进来。不会,冬青一直招呼她那个朋友来着,老爷子?不会是老爷子,燕茹就没提老爷子,只说冬青,所以……嗨,我跟这儿瞎绕什么,说来说去我们就没拉手,我怕的哪门子。肚子一阵紧似一阵的闹腾,爱谁谁,大解在即,总不能出货当街吧。

      “好,那你问冬青去,我先颠儿了。”

      “我听见您称她柳……刘?”方燕茹望天,眯眼,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那个正确发音。

      接近院口就要消失的郝春风突然煞住脚步。

      “你,你说什么?”郝春风高兴莫名:“再说一遍。”

      “小点声,”方燕茹食指放唇边,做出‘嘘’的动作,看看正屋方向没情况,赶紧跑到郝春风身边,非常渴望地:“想起来啦?这才是好同志,分享,我们要学会分享。”

      “柳叶眉?”

      “啊,简直……” 难以置信,后半句,方燕茹咽口口水,马上吞下,心说,这叫什么名字,简直是过去那种,堂口操持皮肉生意的女人才会起的名……八大胡同,再远了,古时各朝代,烟花柳巷,灯红酒绿,衣香鬓影,官人长,官人短,涂脂抹粉,妖娆无比的……电影里有关那种描摹的画面扑朔而来……似是而非的笑在方燕茹面部荡漾开去。

      “好了吧,我真得走了,不行啦,你说你个孩子,你拉个自己识得的人炸我,闹哪样。”郝春风说着,捂前捂后,一路飞奔,冲出院子。

      院外一串近似爆竹响,郝春风大解放,炸醒如坠五里雾的方燕茹。

      “哎,叔,等等,你说什么,我认识?”简直了,简直,这又是怎么一回子事,方燕茹欲追郝春风解套。

      “燕茹——”

      回头,郝臣虏廊下喊。

      “就来,我跟叔再说一句,就一句。”方燕茹转身又要往外跑。

      “我也就说一句,茹果晚上不回来啦,门头沟开会,刚来的电话。”郝臣虏走到石桌边,茶壶对嘴,咕噜咕噜,一通灌。

      方燕茹定住,绞手靠在影壁犄角处,低眉耷眼,垂头丧气。开会?昨晚一点暗示都没有,门头沟又不是山长水远,也是大北京地区,开得晚,还不堵车呢,暴雨洪水都没有,没有战天斗地的大事要对付,住外边做什么?开会纯粹是借口,一定是柳叶眉,为跟柳叶眉双宿双飞。

      “茹果这孩子就是优秀,一个电话,转告的事,轮别人,说完就撂,茹果不介,说完,接着跟你唠家常,一桩桩,一件件,人现在是什么人啊,领导,一天到晚得多忙,人跟你聊,不敷衍,不哈哈,句句说的都是具体的……我告你,凡是成天嚷嚷忙的,都是假忙……”

      郝臣虏自己嘚啵欢,站在大树底下发功,操练一套个人发明的抻脖甩手锻炼法,也不看看交谈的对方,方燕茹早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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