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红尘客栈
暮色四合,橘色的夕阳铺洒在静谧的山林,偶尔有几只飞鸟从林间飞过,喧闹声回荡在山谷。离开深山茅屋已经有三天了,洛秋寻和青袂二人皆是灰头土脸的扮相,即便是如此,那身后佩剑的男子,眼眸依旧犀利无比,一脸的沉毅。那女子面貌平凡,只有一双弯弯的眼睛煞是可爱。
“将军,走慢些可好?”青袂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怀里搂着一把裹得很严实的焦尾瑶琴。连续走了这么多天的山路,着实让这个瘦弱的女子有些吃力。
被称为“将军”的洛秋寻仿佛置若罔闻,依旧迈着大步子向前走去,他想快一些,再快一些。他等不及,也等不起了。五年的时间,将他磨砺成一个心中只有恨的男子。
但是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个脚步不稳的青衫女子,心里还是微微一动。这个女子,是五年前跟随他一同隐居山中的。她本是白府的小小乐师,却在白府灭得他洛府家破人亡的时候,逃出了白府。
她说,她爱他,请他带着她一起走。
笑话。这个阴险毒辣的白府里,还有这样一颗肉长的人心么?
她,一定是白府派来的奸细。
世间人皆道:洛府已于一夜之间被皇上抄家,全府七十八条性命无一幸免。而他,洛秋寻,洛府最小的儿子,少年将军王,因私调军队,意图谋反被乱棍打死,全身被大火烧焦,面目全非。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白锦泰、刘储恒还有当今圣上。可是这个青衫女子却在乐蜀镇红尘客栈的柴房找到他,说她愿意生死相随。
他看着这个抱着瑶琴瑟瑟发抖的女子,毫不怜惜的将她击倒。留她一条性命,不过是不忍她那一手精湛的琴艺。所谓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他洛秋寻虽不是文人,却也弹得一手好琴。
谁曾想,半月之后,她会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她衣衫褴褛,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伤,只弱弱的唤了一声,将军。就重重的倒下。
“将军,停下来歇会儿可好?”青袂小跑两步赶上他。
他仍不理睬,衣角却被她轻轻的扯住:“将军,瞧,这里有一汪清泉,咱们在这里梳洗一下可好?”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女子的声音立马小了下来:“马上就要到村子里了,我们这样打扮,会叫人笑话的。”
男子似乎是惜字如金的,但是停下了脚步,微微颔首。
青袂见他如此,胆子不由大了起来,将手中的瑶琴塞到男子的怀里,欢快的奔向泉水。时节是盛夏,山里的泉水依旧是清冽的,青袂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脸和手。回过头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男子,微微叹息。
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块沾湿的帕子。“将军,你也擦一擦吧。”见洛秋寻又不言语,她无奈一笑,踮起脚尖,轻轻的用帕子抚过男子的脸庞。
姿势甚是暧昧,但男子并不躲闪,甚至有些恶作剧似的直直站着,任凭女子费力的举动。
青袂凝视着男子沉毅英俊的脸庞,突然忆起五年前不让她靠近野兽般焦躁的他,心里是舒展而欣慰的。卑微如她,竟也能有这样靠近他的一天。自然不求自己能被面前的男子爱上,能这样日日服侍左右,她已经心满意足。
她的名字,青袂,是昔日的主人白梨落取的。青袂、青袂,青色的裙摆,只是碰巧她被白府买进来那日,着青荷烟雨绉纱罗裙的白梨落一曲舞毕,听见坐在舞台下角的她琴声不凡,于是这位明艳动人的小姐俯下身子打量着她,顺带看见自己青色的如荷叶绽放的裙摆,便道:“从今往后,你便叫青袂了。”
她,只是小姐脚边的裙摆,只是卑微的裙摆。将军与小姐,原是青梅竹马,门第登对。而她与将军,云泥之别,如今能够相处如此,青袂只觉得很好、很好。
红尘客栈,是位于南方乐蜀镇最大的客栈。乐蜀镇,是交通枢纽之地,人口繁杂,物流丰富,南来北往的船只马匹都汇集于此,因此尤为富庶。
“二位客官,可否要在本店歇脚?”虽然此时店里的生意繁忙,店小二还是很有眼力价的看出来者的气度不凡,赶紧笑脸相迎。
“两间上房,送上好酒好菜。”洛秋寻目不斜视的向里间走去。
店小二甩着胳膊上的毛巾,笑道:“好嘞!二位客官,您们今儿可真是赶巧了,今天晚上有我们乐蜀镇最热闹的龙王庙会,二位歇歇脚不如去街上赶个热闹,也算不虚此行啊!”
青袂一听,便亮了眼睛。隐居深山多年,能见到人的机会就是极少的,更何况能见到热闹的庙会呢?到底还是年轻的女子,对于热闹,对于琳琅满目和小东西总是没有免疫力的。便扯着洛秋寻的胳膊,娇声道:“将军,哦不,少爷,我们晚上一起去逛庙会吧!”
洛秋寻看了看窗外已经摆开的摊位,又看见身边女子亮晶晶的眼睛,沉吟道:“先用饭罢。”
此番前来乐蜀镇,是接探子报,白锦泰和刘储恒一行人将于日后抵达,他们是奉皇上的命令来到这里体察民情,为皇上次年的微服私访做准备。离他们到达还有约莫三日的时间,不如就随了青袂的心愿,陪她一览这个江南最富庶小镇的风光。
三日之后,白锦泰、刘储恒,你们且等着,我洛秋寻定会将你们一个一个的解决。当年,他身为少年将军王,重要的虎符却意外丢失。他向来谨小慎微,自身武功不低,自然不会有人能近其身。那么,这个虎符究竟是怎样不见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紧接着,他平日训练的三千御林军一夜之间围攻帝都,说是奉了他的指令。而此前数日,就陆续有朝中大臣上书,参奏洛氏父子有逆谋的意图。皇上大怒,着丞相白锦泰和监察御史刘储恒立刻彻查此事。于是,向来政见不同的两派人,自然是步步相逼。昔日人人敬畏的将军府,在三日之内,血流成河。一场不知名的大火,烧毁了一切。
当时,双十年纪的洛秋寻,永远忘不了被父亲丢在城郊的那个夜晚。一向镇定自如的父亲,慌乱的睁着血红的眼睛对他说:“儿啊,快走!”便仓皇的向城内奔策马而去。他还不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路颠簸离开帝都。半月后才知道,在这半个月内帝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锦泰、刘储恒将洛氏一族全部杀害,昔日与洛氏交好的大臣们,也纷纷被贬谪。现在白、刘两家权倾朝野,实行专政,并且极力排斥洛氏余党。而洛氏,七十八条人命皆已被问斩。他细细回忆当初的情景,突然心口一窒,旋即他闭上眼睛,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五年,他背负着七十七条人命,忍辱负重的活在隐居世外,就是为了三日后的报仇。还有,他要亲口问问她,事情究竟是不是如他所想。
用过晚饭,洛秋寻和青袂并肩走上了熙熙攘攘的大街。华灯初上,摊贩们早早的占领了有利的位置,将自己的商品摆了一桌,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青袂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兴奋的东跑西跑。一会停留在买花灯的摊位前,看看兔子形状的花灯,又摸摸莲花样的河灯;一会买一点当地的特色小吃,一会又拿着个风车缠着洛秋寻买。这个卑微沉静的女子,此刻却像一只绿色的蝴蝶,翩然在这拥挤的人潮中舞动。洛秋寻追随着她的身影,纵容着她的撒娇,好像在心里打开了一扇崭新的门。
这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俩隐居世外,远离人间尘嚣。天不亮,他便在离家不远的断桥上习剑。而她,着一身粗布衣裳,将头发盘成一个简单的髻,为他洗衣做饭。她在白府的时候,虽然只是乐师,可是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芊芊素指从来只在琴弦间跳跃。而为了他,她甘愿将手伸进那冰凉的河水中。
闲时,他作画,她抚琴。他还记得那时初春雨后,草色隐隐现,梨花压枝低,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梨花的清香。她用焦尾瑶琴弹一曲《一萼红-清平调》,他俯身作画,画的却不是她,而是那个笑容明艳的,他用尽生命去爱过、恨过、嗔过、怨过的女子。
青袂总是懂得他的心情,只是默默的席地弹琴,起风的时候,窗户吱吱作响,桌上画卷散落一地。她也只是起身,小心翼翼的捡起,从来不相问。
天气好的时候,他也会带着她一起去骑马,在悬崖峭壁上奔驰,听着她胆小的尖叫,感受她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眉角,那一刻,他舒展开眉心的结,只因他把她当做了她。
他与属下探讨要事,常常要到凌晨。打开房门,总是能看见,这么瘦弱的女子倚在门边打盹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未来,她亦没有问过他今后的打算,彼此心照不宣的日日相伴。有时,他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白梨落,他们俩就这样一个弹琴一个作画,一个习剑一个相伴的生活下去,也不坏。只是,终究是不可能的,他一直相信,他洛秋寻这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女子。
“少爷,那里有好多漂亮的首饰,去看看啊!”耳边又响起女子欢快的笑。他闻着声音抬眼看去,世界停止在那一刻。
那个嫩黄娇莺百褶襦裙的女子,立在一个店铺前,手持一柄玉如意正在和身边的伟岸的男子谈笑着。和七年前一样,他一眼就在茫茫人海中认出了她,那个梨花般纯白的女子。那时,她赖在一个首饰店中,拿着一枝梨花玉簪,与店家嗔道:“老板,我真的忘带银子了,你就先让我把这个带回去,我回府后立马着人将银子送来可好?”店家自然不允。她拔下头上的羊脂玉簪,又道:“那我拿这个换这个可好?”
那支羊脂玉簪质地上乘,色泽翠绿,水头又极足,分明就是玉中的上乘,白白换了那支梨花簪太过可惜。他恰好碰见,觉得这女子十分可人有趣,便问道:“姑娘,你既如此钟情于这个簪子,那么不如与鄙人对诗一首。若姑娘能对上,鄙人便将这支簪子买下赠与姑娘如何?”
她转过身来,仔细端详着面前面目英气十足的魁梧男子,乱了心神,放下簪子:“如此甚好,你且说来听听。”
他嘴角微微一勾,便道:“人潮涌。暮色天边阔,春景未曾度。暖风习习,碧草丛丛,树上雪意深深。琳琅处、有一佳人,梨花簪、执谁人之手。芳香暗度,寻香何处,一片芳华。”
听他如此说,她羞红了脸,跺跺脚,咬牙看着他,道:“回首以为良人,却道刁蛮士,好不羞愧。一支玉簪,梨花未开,羞见春风无数。最怜它,芳华未现,香赛雪、何故敛娇颜?只道张狂小生,偏要花开。”
他听后不由大笑,心里对这个女子越发的难以忘怀了。她虽骂他刁蛮、张狂,倒也不拒绝这只梨花玉簪,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看了他几眼,娉婷的离开。这个明艳的有些俏皮的女子,便是白家小女,梨落。
洛秋寻停在那里身边的人来人往,唯有他一人岿然不动。这五年中,他查遍了所有白、刘两家的消息,唯独忽略了她的。他不愿记起她,不愿知道哪怕和她相关的一点点的事情。他恨她,但是又心怀最后一丝希望,那个人不是她,那个背叛他的人不是她。她永远只是那个对他娇羞一笑的明艳女子,永远只是他的梨落。相见不如不见,相知不如遗忘。
“少爷,你快来啊!”青袂看见洛秋寻呆了似的立在原地,便大声呼喊道。
正在与夫君刘储恒把玩玉如意的白梨落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抬眼一看。却只看见一个深蓝长袍的男子拥着一个青衫女子疾步行走的背影。她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刘储恒见她神色有异,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落儿?”
白梨落匆忙收回视线,迎上刘储恒宠溺的双眸,柔声道:“没什么,随便看看罢了,你瞧这玉如意可好?”
刘储恒并不作声,拣起一支鎏金步摇,换下她头上的梨花玉簪,笑道:“这个到是与你很配。”
她看着那支简单秀气的梨花玉簪,心中一疼,从他手中取了过来:“这鎏金步摇未免太过花哨了。”
“你呀,好歹是我刘储恒的夫人,吃穿用度岂能如此朴素。这金步摇,大气华贵,做工精细,最适合不过。”语罢,他扔下一锭金子,不由分说的搂着梨落继续逛着。
一回到红尘客栈,洛秋寻便将房门锁上,任凭青袂如何敲喊,都不理睬。
他的心太乱了。
为什么白梨落会在此刻出现在乐蜀镇?她身边的男子是谁?秋寻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顷刻,睁开眼睛,方才他太过激动与见到白梨落,却忽略了她身边的男子,刘储恒。原来,五年不见,她已成了别人的妻。他苦笑,旋即意识到,白、刘一行已经提前抵达乐蜀镇。那么,很好,本想让你们再多活几日,现在,就在今夜,索性就将你们全部解决吧。
他在书桌上写下“今夜行动”,而后放飞了一只信鸽。擦拭着多年未曾沾染鲜血的剑,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七十七条人命,今夜就可以有一个交代。但他却笑不出来。
午夜十分,他从窗子轻轻跳入青袂的房间。女子已经安睡,月光倾泻在她平凡的脸上,她眉眼弯弯,轻轻带笑。洛秋寻点了她的睡穴,心叹:不论今夜事成与否,都不能再把她留在身边。跟着他,只会耽搁了她。五年,她应该明白,他的心里早已放不下别人,哪怕他对那人的情感只有恨。
黑夜中,猛然响起了刀刃相交的声音,金属碰撞见产生的火花,映出一张张死士的脸。他们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奋力的与白、刘随行的护卫交锋。势均力敌的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刀光剑影间,一道黑影闪进了白锦泰的房间。那黑影,默立在床前,看着床上富态安睡的白锦泰,举起了手中锋利的剑。火光电石间,房间的灯被点亮,刘储恒只着单衣持剑奔来,大喝:“住手!”
蒙面的洛秋寻转头看去,眼睛里充满狂怒,嗜血的光芒闪烁着。他迅速挥剑向刘储恒刺去,刘储恒早有准备,也挥剑反击。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前来?”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该死!”洛秋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手下的剑法越发的快速,刘储恒渐渐招架不住。
就在此时,一身白色寝衣的白梨落从内间奔出,仓皇起来的样子,长长的头发凌乱的铺在后背,她赤着脚,跑到刘储恒身后:“夫君,这是怎么了?”
刘储恒节节败退,喊道:“落儿,赶紧跑,这里危险!”
梨落几乎是下意识和回道:“不,我不走,你是夫,我是妻,同生同死。”
你是夫,我是妻,同生同死。
洛秋寻的心撕裂般的痛,那个俏皮可爱的纯白少女,那个与他约定终生的真诚女子,那个日日夜夜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娉婷身影,五年后的首次相见,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她是他的妻,但他不是他。
手下的力量渐渐减弱,他恍惚的看着那个长发如瀑的女子,心神俱乱。他忽然不明白这场厮杀的意义。是为了那含冤死去的七十七条人命?是为了洛氏一族的名誉?还是只为了面前的这个眼中含泪的女子?
他不是英雄。
一个失神,刘储恒一剑劈下,他的左臂顿时鲜血如柱。疼痛将他拉回现实,他咬牙再次与刘交锋。
“青袂!”
忽然,听见白梨落惊恐的叫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后,他迟疑的转过头。谁曾想,那一眼,竟成了诀别。
青袂倒在地上,胸口的血不停的涌出,她蜷缩在地上抽搐着,面色苍白,口中喃喃道:“将军,小心!”
原来白锦泰早已醒来,摸出枕下的匕首,打算从背后偷袭,不料却被赶来的青袂撞见。青袂不假思索的迎上前,替秋寻挡了那致命的一刀。
洛秋寻失去理智般的一剑刺去,将白锦泰瞬间击毙。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手中的剑因为愤怒,而充满了力量。步步逼近还在奋力挣扎的刘储恒,将他逼至墙角。
“秋寻,不要啊!”梨落突然叫道。
洛秋寻再次顿住,一掌击在刘储恒胸前,刘应声倒地。他扯下脸上的面罩,沉毅的脸庞鹰一般的看着,看着颤抖着流泪的白梨落。
良久,他沉声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当年,是不是你拿了虎符?”
白梨落跌坐在地上:“秋寻,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他冷笑,“没有办法,就可以背叛我,没有办法,就可以害我洛府七十七条人命?白梨落,我看错你了。”
梨落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白色的梨花玉簪,递到他面前:“我一直没忘,‘琳琅处、有一佳人,梨花簪、执谁人之手’。”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小巧的簪子上,做工不算精细的梨花,散发着玉石温润的光泽。洛秋寻垂下持剑的手,一滴眼泪笔直的低落在布满鲜血的地面,不留痕迹。
白梨落跪在地上,一步一步的挪到他的面前:“我没忘,真的一直没忘。”她的眼泪如同梨花瓣落,凄美的滑落脸庞:“世事无常,我只是一介小小女子,什么都做不了。但是,秋寻,我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哪怕你说一句带我走,我就可以抛下一切。”
她白皙的冰凉的手抚上他冰凉的脸庞,她轻叹:“秋寻,你可以抱抱我吗?”
余音未落,面前的男子就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这个迟来五年的拥抱啊。
多少恨,无限泪,日日孤寂,只为今朝,拥你入怀。
风似刀,骤雨落,宿命敲,为美人,愿折腰,执子之手共逍遥。
他洛秋寻,从来就不是英雄。
拥抱的温度还在,她发间的梨花清香仍旧萦绕鼻尖,白皙的手上暗藏的鎏金步摇深深刺入男子的背部。
男子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在梨落的耳边,轻轻的笑道:“梨落,我刚刚还在想,若你还是真心待我,我便做一回洛家的叛徒,携你手,离尘世。可是,我到底还是看错你了。”
白梨落惊惧的松开沾满了鲜血的手,男子已经将她推开,站起来,漠然道:“留你夫君一条性命,从此,你们二人只是布衣百姓,白、刘两家从今日起消失于朝野。这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了,我洛秋寻到底没有对不起你白梨落。”
青袂的脸色渐渐灰败,洛秋寻跪倒在这个青衣女子面前,说不出话。青袂费劲全身的力气,举起那只曾经在琴弦间跳跃飞舞的手,抚上男子的脸庞,拭去他的泪。并不说什么,只是痴痴的看着面前的英俊脸庞,嘴角绽放出如花的笑靥。
此生,能为将军而死,青袂只觉得很好、很好。
修长的玉手,如枯叶般坠落风中,重重的落在地上。
洛秋寻紧紧的搂着带着笑靥的青袂,站起了身。
当白梨落从剧变中醒悟,抬起头,泪眼朦胧间,看见那个背影离她越来越远,他抱起气绝的青袂,那女子青衫翩然,如同一朵最最美丽的血色莲花。
梨落白色的单衣已沾染上大片大片的血污,怎么擦都擦不掉了。
五年,我以为我牵挂的始终是她。我以为,我的心里再也进不来任何人了。直到你倒地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好像不见了。不是疼痛,也是不流血,而是感觉自己没有了心。那时,我才知道,可以与我共华发的人是你,青袂。只是你已经不在了。
林间木屋,我弹着你最爱的焦尾瑶琴,喝着你最喜欢的碧螺春,提笔作画时,再也不画人,只画那些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的山川、河流和树林。不是我不愿将你入画,只是我看着那些山、那些水,你的笑靥和你青色的罗裙就会自然的翩然纸上,比现实还要鲜活。
衣袂如花,眉眼弯弯,便做相思,道一声珍重,化作平生离愁。
傍晚时,一壶酒,骑马倚天涯。这么多年,爱错了一个人,忽略了一个人,是我的错。不过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我们之间即使不说话,也可以聊天,也可以了解。
我将你葬在断桥边,这样,你便能时时看着我在桥上习剑,也可以透过窗棂看见我看你的样子,这样可好?
天涯近。孤影照斜阳,林鸟惊空谷。荒村野桥,世外古道,窗前笔墨晕染。山风冷、青冢荒凉,有一人、日日长相守。旧曲重弹,瑶琴断弦,尾音嘲哳,一片清愁。
回首红尘风沙,梦归年少时,剑已出鞘。恩怨难了,青衫血色,好似叶上娇莲。最怜她、卑如裙袂,无人懂、垂泪到天明。欲挽狂澜太晚,青魂已散。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