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

　　晚上和赵显一起喝酒，许盛阳在公司继续陪客户，不过和他约好等他忙完就来接我回去。

　　我最近熬夜太多，没力气跳，端了杯酒水坐在吧台看赵显在舞池里疯魔乱舞。
　　赵显是双性恋，男女通吃。

　　他唯一认真喜欢过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应该喜欢上的人。
　　是在他还没来得及挑明这份感情之前，就死了的一个人。
　　“人活一世，及时行乐。”赵显后来总是这样说着。

　　“刘彦，来都来了，不去玩会儿？喝闷酒可没意思。”调酒师是从我大学时就在这家酒吧工作的，与我和赵显关系都十分熟稔。
　　我礼貌地笑了笑，“最近老加班，没什么精神。”
　　“哎，对了。”调酒师的表情突然变得耐人寻味，“我和你说一件事。”
　　根据人生经验，一般以“我和你说一件事”开头的事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说吧。”
　　“你们好几个月没来，有件事估计还不知道。老板最近为了拉业绩，招了个驻场唱歌的。男的。”调酒师和我挤眉弄眼，比了个有点下流的手势。
　　“卖的？”我好奇问道。
　　“不不不”，调酒师慌忙摇头，“人家可是正经大学生，就是晚上没课的时候来唱几首歌，赚个零花钱。”
　　“那你比这个手势干嘛？”调酒师比的手势是gay们初次见面看顺眼后隐晦问对方要不要来一炮的手势。
　　“刚入圈没多久的小鲜肉，但性子有点傲，我看他拒了好多人。”
　　“哦，就这啊，我还以为什么呢。新人嘛，过段时间就放开了。”我无聊地继续喝闷酒。
　　“咳，要是就这我特意和你提干什么，人来了，你自己看吧。”

　　果然，原本拥挤的舞池前空出了一块地，有人站在那里唱歌，一束亮光独独打在他身上。歌声细腻，但是也没到天籁的地步。
　　“看脸，看脸！”调酒师小声地在我耳边嘱咐。
　　我嗤笑一声，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一个形象？但还是眯起眼睛看向男生的容貌，刚看清楚，我就傻了。

　　“天啊！”我瞪大了眼睛，回头问调酒师，“是我瞎了吗？！”
　　“没。”调酒师努了努嘴，“我第一次看见他反应和你一模一样，当时我吓得酒瓶子都差点摔了。”
　　“怎么……不可能……哦我的天……”我开始语无伦次，突然，我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我急急往舞池里找赵显的身影，发现他背挺得笔直得站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
　　调酒师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赵显会怎么办？会去追他吗？”
　　“难说。”我接着去观察那个驻场歌手。漂亮的桃花眼，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让人遐想很多事。除了声音，身高、体形和外貌几乎都可以以假乱真。
　　“他叫什么？”我问调酒师。
　　调酒师一脸便秘地表情，“事先声明我不是逗你的。”
　　“快说！”
　　“冉昭，他叫冉昭！冉冉升起的冉，昭然若揭的昭。”
　　要死，连名字居然也差不了多少。
　　“嗨……赵显……”调酒师尴尬地朝我身后挥手。
　　赵显走到我身边抢了我的酒杯一饮而尽，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是面色平静得和许盛阳有得一拼的赵显，绝对不是正常的赵显。他这个人，平常嘻嘻哈哈的，看起来挺热心，但心里面比谁都冷。在赵燃刚死的一段时间，他几乎成了第二个许盛阳。
　　“冉昭……”赵显小声呢喃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吗？火气挺旺的啊。”
　　赵燃名字的来由！命中缺火所以把原来的“然”填了个火字旁！
　　我觉得赵显现在的状况十分不对劲，俨然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哎，你没事吧。”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还是自顾自话，“就是声音不大对，燃燃的声音软一些，这人声音太清亮了。”
　　我心头一惊，自从赵燃过世，赵显再未叫出口过赵燃这两字，更何况当年兄弟俩之间的昵称。这情况不对，赵显明明没喝什么酒，他的眼神却已经开始有点涣散了。
　　我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发短信给许盛阳求助，赵显这个样子太可怕了，我一个人搞不定。当年把他从无限的阴沉中拉出来的就是许盛阳，现在要不要再去找他？
　　“刘彦……”
　　“我在呢！想回去了吗？我这就和许……”
　　“我打断一下你想找你男朋友求助的迫切心情。”赵显直直看着我，“认真的，我能包养他吗？”
　　我瞬间冷静下来，回以微笑，“认真的，我想打断你的腿。”
　　赵显明显没听进去，他看上去已经有点疯狂了，一个劲地在那里颠三倒四地呓语，“你回来了吗……你听到我的愿望了是不是……是你吧……回来了对吧……是为了我对吧……对……我来找你……我不会再怯弱了……你等着……我来找你……”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有点难受，这些年，我知道他一直忘不了他那个早逝的弟弟，不仅仅是因为亲情，还因为有一份禁忌的朦胧的悸动。但我没想到他执念如此之深，如此之深，深到已经可以为之疯魔的地步。

　　于是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许盛阳发了短信。
　　许盛阳回我的信息很简单。
　　“看住他，等我来。”

　　我像是吃了一剂救心丸一样，焦虑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可是等我收起手机抬头决定胡扯点什么稳住赵显时，我惊讶地发现这孙子居然端着两杯酒朝那男生那边走去了。
　　我赶忙往他那边挤，但舞池里人太多，我一下子就被人群挤到另一个方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显满脸温柔地和那个男生说着话。那个男生先还是倨傲的表情，但紧接着赵显笑着说了什么，男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嘴角也弯起来。赵显趁机把酒递给对方，对方也接过来了。
　　我在心里默默替对方担心：冉昭啊冉昭，你可真是自作孽，你知道你引的这把火会把你烧死吗？

　　好不容易挤过去的时候，男生已经一脸羞涩地收下了赵显递过去的名片。搞什么，难道已经包养成功了？！
　　我面带笑容走近他们，赵显和我打招呼，然后和人介绍我，“冉昭，这是我朋友，刘彦。”
　　“你好”，我和冉昭握手，“歌唱得很好听。”
　　冉昭果然还是没出校园的学生，听到表扬后眼睛一下变得晶亮，“谢谢夸奖，赵先生还说要去看我下一次在学校晚会上的演出呢。”
　　我不着痕迹地瞟了赵显一眼，这疯子挺有本事啊，三两句话的功夫连下次见面都搞定了。我一把拽过赵显，“那不打扰你演出了，我们有个朋友来了，先过去招呼他。”
　　“好的，再见。”
　　赵显温柔地和他挥手告别，我负责使劲将他往前推。

　　好不容易挤出了舞池，赵显拿了两杯酒去隔间，我估摸着那两杯酒没有我或者许盛阳的份，自己也去端了两杯。
　　赵显向我举杯，“干杯吧朋友，替我庆祝。”
　　我冷眼看他。
　　一个更冷的声音响起，“庆祝什么？”
　　我回头一看，许盛阳正阴着张脸俯视着赵显那副醉生梦死要死不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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