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庙堂篇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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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意思动


      十二月二十,正是各部最繁忙的日子。礼部、工部不仅要应付国用,还要腾出手来筹办新年的庆贺。当然内务府、宗人府也跟着焦头烂额。同时吏部要负责官员考绩,刑部要审批大量案卷,择要收录。
      户部是任务最重也最无头绪的。前段日子户部侍郎撤换,尚书汲克调任,方星降职,只升了个风显明上来主理。人手不够,又是新的一套。光是清算国帑就已够呛,更不用说还要进行来年的财政预算。人力不够,心力更不够。但也只能僵着,风显明屡屡求助于闻家帮忙,但闻谙身为尚书省左丞,同样事务缠身。水扬波都是身兼两职,忙不过来,哪还有余力管他?当然闻家也不想插手这个烂摊子,怎么做怎么错的事,他们避都来不及了。
      妫语自然清楚这个情形,却只拿眼瞧着,嘱咐德王佐理,至于人手,一直缺着,没有补上的意思。众臣都看得明白,这是皇上拿眼看着算科一试呢!
      不是孙家人,更不是女皇自己的人,只是这明里看来,总是闻氏独领了户部。但现在这个户部是做对无功,做错要罚。所以用了德王,看来他今后是行什么错什么喽!
      孙预瞧得清楚,自然也乐见其成,他身领六部百官,少了一部还省心多了。
      至于兵部,却变得极为微妙。北防一直有军报频传,匈奴小打小闹地常常劫掠边地城镇,且这个月还拿到了一份颇有分量的军报:剌刺纂其兄位,成为匈奴大单于,囚左贤王撑犁孤涂于雅兰乌木草场,并袭掠纪州东胜,兵犯企口,意图叩关,进兵原州武泉。幸得武泉行军司马章戈与其女章畔率军抵制才阻其于关外,但险情未解。
      这样一份军报于新年之际提上来是不是合适呢?孙业清颇费思量,跑去与自家大哥商议,孙业环以为女皇大力提倡新政,于外防上的顾忌可能就会少很多,且依女皇的心性猜度,怕是于戎武方面不会大大着力。
      孙业清心中略有疑惑,平藩不也是大仗么?不也是指挥若定地下来了么?甚至可以说女皇亲政的基石便是其打下的,因为她几乎参与了每一次的战略布置,大胆启用孙须,重用胡前。这似乎在在都表现出其文治武功的决策力。
      孙业环听了这番疑惑,长久地沉默着,他自诩阅人无数,但这位年方十六的女皇却让他顿感扑朔迷离。她到底在想什么?他一点数都没有。末了,他只关照了一句,即便要备武,也不当处于新政未稳的现在。
      孙业清领命而去,却于途中碰上正要回宫禀事的知云。二人打了招呼,知云见他面有愁容,想到他身在兵部,便出声相询,“孙大人这是由摄政王府来吧?瞧大人满面愁色,可是遇上了不顺心的事儿?孙将军的伤怎么样了?”
      “哎,唉……”孙业清长叹,转而又看向知云,“方才问起将军的伤势……”
      知云眉一挑,“咦?不是说将军的伤并不太重么?怎么不是这么回事么?”
      孙业清苦笑一记,“老夫这个侄儿,将军没怎么当好,却屡惹事端,实在是担心皇上降罪……”
      知云笑开,眼神隐隐,“皇上是极看重孙将军的,怎么会怪罪?前儿不还遣安元殿总管喜雨送去了滇云的贡药么?孙大人过虑了。”
      孙业清眉宇依旧未开,但语气却是略带试探,“公公说笑了。皇上真那么看重须儿么?”
      话至此,知云已略略猜到他的深意了,当下也是心照不宣地一笑,“记得皇上曾说过,这天下要安澜,必得两种人在侧,一是贤良能辅国,一是勇武能戡乱。二者缺一不可。”
      孙业清眉色一凛,听清楚了话中之意,深吸了一口气,便坦言道:“不瞒公公说,臣近日收到一份军报。匈奴新汗即位,似有叩关之意。”
      知云正了脸色,趋马近前低道:“孙大人,此事当缓却缓不得,要慎重啊!一个不当心便是欺军惘上,私扣军报,有通敌之嫌。”
      “公公说的是,我何尝不是如此担心,只是这事关系重大……”他也实在不愿做个替罪羊。
      “不如这么着,”知云语声更低,“大人遣署下一吏进报皇上,那么皇上办与不办以及将来查与不查都与大人无多大干系了。了不起一个用人不当之责。”
      “多谢公公赐教。”孙业清一揖,心中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内臣刮目相看。这一手,高明!如今的军报,皇上是不会马上就理的。这个新年太需要毫无事端地贺贺了。但皇上毕竟是文武双抓的,边关出的事迟早会传到民间,到时再看回过头来,皇上能把这个错背下来?那他们这些臣子都干什么!所以这军报是沉定了!而到了那时,兵部的责任可就提不起了,必得有个人出来顶顶罪,如果孙业清没抽身,便是他位再高权再重,也够死上好几回。
      这皇上身边有人哪!连小小一个内臣都如此精干,可见其主子的城府是何等之深。
      “孙大人客气了。”知云拱拱手,“告辞。”
      “公公请。”

      知云入殿才将王府大小事宜齐述一遍,外殿便报兵部司城郎中铁江奉尚书孙业清令有军报上呈。
      妫语一皱眉,只叫喜雨接了,并不亲自传见。知云在旁瞧得明明白白,只不作声。
      “知云,近来公主怎样?”
      “回皇上,公主虽是啼哭,但已比之前好多了。由奶娘带着并无什么要紧。小王爷也时常去看她,陪她玩耍。”
      “小成王与公主感情很好?”妫语目光深沉地转向窗外,柔和清艳的侧脸没有半分情绪外泄。任是无情也动人。
      “……还可以吧。”知云答得出乎意料地模糊。
      妫语回过脸来一笑,恰似春融冰河,一声轻脆,便是暖风袭袭,绿了春草,红了娇花。“上次刑部怎么判的?”
      知云闻言也松下语气,笑嘻嘻地回道:“挨了五十记板子,三天没能下得了床。”
      妫语微哼一声,“才五十板就让你三天下不了床了?”
      知云苦下脸,“施大人门下可是严刑厉法呀!个个都铁面无私得很。”
      “铁面无私你还会只挨五十个板子?”妫语轻嗤,随即又朝他看来,暖意洋洋,“这几日已好了吧?”
      知云眼珠子一转,笑答,“是大好了,多亏了长光送来的滇云白药,简直神了!”
      妫语睇他,“你是越来越刁滑了……”
      “启禀皇上,兵部郎中段辰段大人求见。”
      “传。”妫语敛起笑意,知云一躬身,退在一旁。
      “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段辰向来对于君臣之礼极为注重。
      妫语一手轻抬,示意他起来,“孙将军的伤怎样?”
      段辰将袖口捏了捏,躬身答道:“回皇上,将军复元良好。”
      “嗯。”妫语点点头。
      段辰见机由袖中抽出一本奏章,高举呈给喜雨,“皇上,臣有一本,奏请皇上御览。”
      妫语接过细看,段辰已在旁申奏:“今天下虽平,然外患猖獗。兵者,国之戍卫也。必行精兵方能强国以抵外侮、捍富庶。故臣窃拟之三:
      其一,宿卫之制当更。凡当宿卫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五百里为五番、千里为七番……若简留直卫者,五百里……军分隶十二卫,总十二,为六番,每卫万人……
      其二,招兵俑。臣以为可择下户白丁、宗丁,强壮五尺七寸以上者。若不足,则兼户八等五尺以上。皆免征镇、赋役,此是外州县招兵,可由兵部及州、县、卫分掌之。为抵匈奴之骑射骁勇,可于兵中择材勇者为番头,熟习弩射,以试录取,建骁骑营。
      其三,购马之制。臣以为当由安平府专设马市,大批购入,并择优育后,精草食之……”
      段辰洋洋洒洒地说下来,将碧落兵制的缺漏都来了一次重整,妫语边听边看边想。此议甚好!国之为强,民富、兵强,二者不可或缺。“想得好!”
      她拿着奏本又看一遍,“目光长远,若按此行,不出三年,碧落之兵当精。段辰,想得不错!现在最缺的就是你这等目光长远的臣子。”
      段辰一躬身,“皇上过誉,臣不敢欺瞒皇上,此议乃臣与孙将军共同商讨得之。”
      孙须?于军政方面他倒完全不似平常的大手大脚。段辰说是合议,但奏本所署却只一人,其中缘由自不必明言。妫语神思略转,便知晓必是由旁人提点过了。而那人是谁?妫语淡淡一笑,“回去知会一声孙须,说朕还等着他练支虎狼之师给朕瞧瞧,要他好好养伤,为国珍重。”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建营,购马一事先暂缓。此事须得与户部好好商讨,但征兵一事,他怀南军可先行,立个样子出来。”
      “……是。”段辰忽然微微一怔,那日的书生倒是把这些都给料着了。他斟酌了下,“皇上,臣与孙将军在猎熊之际结识了一个人。”
      “哦?”妫语微挑眉,这木清嘉可了不得,不单只让岳穹来荐,连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段辰也来荐他。
      “乌州木清嘉。”
      “乌州似乎专出才子啊!朕还听说有个覃思。”
      说到覃思,段辰想起那几桩事儿来,也不由一笑,“是。覃思文章横绝一代,风采翩然,的确令人倾倒。但这个木清嘉却是个外讷内秀的士子。臣以为其人稳秀有劲松之气,平柔有流水之质。”
      稳秀平柔,妫语闭目想了一下,心中已有计较。

      年三十,整座天都城一大清早便浸润了那种洋洋喜气:大小街市都敲锣打鼓,张灯结彩,送旧迎新的活动热闹非凡。一眼望去,天都街上,俱是大红灯笼迎风招展。家家都忙着喜贴春联,洒扫门庭,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祭祀祖宗。说到春联,有的人家用朱笺,有的用红纸。此时书画行的生意最是红火,一些落第秀才也靠着替人写些春联桃符来集些年钱,大抵至除夕便是最后一日的赚头。
      做生意的摊贩店铺早早就上了排门,街道上的行人亦已渐渐少去。家家户庭以至大门处,俱是芝麻秸满地。旧俗除夕自户庭以至大门,凡是行走之外要撒上芝麻秸,这便是所谓的“踩岁”。
      一过未半,街上行人已很为少见,只听闻邻家有戏耍的孩童放几个炮仗,炸出朵朵迎新的笑容。一大群跑到这边,又嬉闹着奔向另一方,沿途只闻得声声响亮。机灵点儿的孩子每过一户人家,见着大人在,便会乖巧地拜个早年,道声“恭喜发财”、“吉祥如意”什么的吉利话,那家大人便会眉开眼笑地抓一把糖给他,有时还会见着红包。

      寻常百姓家已是如此,更不用说皇家内苑。整个禁宫俱是红光摇曳,每棵树梢枝头都系有一盏精细的红绸宫灯,张扬着喜气。各个殿宇都贴上了只有内廷及宗室王公才能用的白纸,镶以红边蓝边,以作新联。内务府、礼部、工部更是极尽其奢华铺张,将整个煦春殿布置得金碧辉煌,唐花遍插。唐花即由暖房中培育出来进宫的鲜花,多以牡丹为主,又用金桔以为陪衬,红黄相间,更显艳丽。于今年,内务府还特配了芍药、红白梅、碧桃、探春等。礼部又在合香楼列了一长串娱兴节目:有艺人杂耍、折子戏、西洋魔术等等,总之只要皇上高兴,便是可以玩过整个正月,都不会觉得有空闲下来。
      妫语照例在太庙拜祝之后,便由小秋伴着回安元殿。“什么时辰了?”她瞧着这满宫的喜气,那么浓烈,静静地燃烧开来,不顶热闹,却又让人觉得无处不喜气。
      “回皇上,未半了。”
      妫语淡淡吐了口气,“过年了呵!民间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小秋,你在民间时,以往都能瞧见些什么?”
      小秋微微一笑,“回皇上,过年在民间是最热闹的一件事。除夕夜子初交时,门外便宝炬争辉,爆竹竞响,如击浪轰雷,传遍家家户户,彻夜不停。更夹杂着拨浪鼓声,卖瓜子解闷声,卖江米白酒冰盏声,卖桂花头油摇唤娇娘声,卖合菜细粉声,与爆竹之声,相为上下,很是好听。土民之家,新衣冠,肃佩带,祀神祀祖;焚锗帛毕,昧爽家团拜,献椒盘,斟柏酒,阖蒸糕,呷粉羹。出门迎喜,参药窗,谒影窗,具柬贺节……总之民间因为人多,大家都来闹,总是特别喧沸些。”
      妫语细细地听着,又沉眉想了想,忽然抬头一笑,亮如秋水般的明眸一掠,迸出无限的妩媚风流。她笑着,浅浅的笑意溢在红唇两角,微往上一弯,便勾起春光一片,但这样惊艳的美丽中却夹带了一层从容的冷意,“轻车简行,先去成王府。这儿的玩意儿让他们都准备着。”
      “是。”在小秋怔愣着没有回神时,喜雨已抢先一步应下。

      君主的轻车简行,再简也仍有二十人佐卫,骖御一驾,肩舆簇簇,车马辚辚,华舆明黄的色泽在这个日短夜长的黄昏中依然灿亮得引人肃目,四角的旒佩随着銮舆的前行,一前一后地轻晃,荡出无声的韵律。
      “姑姑!”庆元公主妫昱一见到她就挣脱了奶娘的手,朝她跑过来。
      “哎,昱儿,近来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妫语笑着抱起她,略有些份量的身子让她有些惊讶,自己居然不是很抱得动她!
      “回皇上,公主三餐饮食都很正常。”奶娘连忙在旁禀明。
      妫语闻言点点头,目光没有稍离那双闪着亲切与童稚的眼睛。她走入正厅坐下,将小公主抱坐于自己的腿上,一手轻刮孩童白嫩挺俏的小鼻尖,“嗯,看来挺乖啊!”
      “姑姑,我想你,也想娘和父王。昺哥哥也想。”小妫昱搂着妫语脖颈的手顺着一指。人群中,新继爵的成王妫昺立时出来一跪。
      “臣妫昺参见皇上。”心中已由公主这一句无心之语而有些惴惴。
      妫语示意知云将其扶起,“今儿不必拘礼,大家都是自家人。”她淡淡撇了下头,“守岁团圆,见不到时常见的人,心中有所思念也是人之常情。来,坐这儿来,这里是你的家,不必拘束!”妫语朝这个年方十二岁的少年招招手。
      妫昺有些愣住,那一刻的温言轻语,细细柔柔,仿似春风拂面,翻起心底的温暖。他忽然发现这位高高在上,美丽威严的小姑姑竟然也有这么温婉的时刻。和风细细,那一笑一抚间,有着非凡的灵动娇柔,甚至连那一招手,都带着如山间细流的亲切欢愉。他不自禁地放下了包袱,也起身坐到她一侧的客位上。
      “昺儿今年十二了吧?”妫语朝他看去,少年清涩的面上有着一抹温情,“明日便该是十三了。”
      “是,皇……”
      妫语笑着一摆手,“私下里,你也随着昱儿叫吧。”
      “是,姑姑。”少爷扬起一抹傻笑,惹人垂爱。
      “以前请过西席么?”
      “有的,以前请过两个师傅。”
      “那现在呢?”
      “没有,并不曾带过来。”少年答得老实,并未说出自己不愿去国子监学的不快。
      “嗯……”妫语看他一眼,想了想,便道:“那我便指一个给你,柱国公学富五车,虽养病在家,你亦可时时前去讨教。至于平日里么……你觉得何秉如何?”
      何秉清廉自守,又敢直言进谏,是两朝重臣,连十二岁的妫昺都耳熟能详,能不喜欢?况他又处在这个正欲求新知的年龄上,他立即起身拜谢:“谢姑姑。”
      妫语微笑着颔首,忽然有种长辈的错觉,其实自己比之他亦不过大了四、五岁,敢情这声姑姑还真把辈份给叫出来了。“好学是好事,但也不要都浸在书堆里。这书本固然丢不得,那骑射弓鞍之事亦是祖宗家法,你正值长身体之际,当多些活动。”她看到少年有些犯苦的脸,心下一笑,“这么着,我让大将军训兵之际带上你,也让你长些见识。”十二岁的少年是该好好历练历练了,以后若是有妫昱的出头之日,他这个哥哥可就身负重担了。让他跟着孙须,多瞧多学。
      “姑……是。”妫昺酷爱读书,且聪慧过人,但就是不喜武事,过于文弱,一张男孩儿的脸,斯文有余,英气不足。
      “就这么定了。”妫语打量了圈四周,叹了声“这年三十的,也忒凄凉。今儿你们两个就随了我一同去乐乐吧。”
      “好啊好啊!姑姑带我们去哪儿玩呢?”妫昱十分开心,直搂着妫语的脖子蹭。
      “先去吃个年夜饭,再去看戏,子时有百官来朝贺,到时便去看烟火,你说好不好?”
      “好,好!姑姑最好了!”妫昱拍着小手,知云见女皇有些吃力,便把孩子接了过来。
      “来,这便一同过去。”妫语带着两个孩子上车,坐定后便一跺脚,“去闻府。”
      知云早吩咐王府里的人守好夜,虽说今儿是年三十,但毕竟也是先成王四七,怠慢不得。待这边吩咐好,他也快马赶去,正巧看到随在御驾后的喜雨,便策马同行。
      “长光在前守着么?”知云提辔缓行。
      喜雨并未投去一瞥,只点了点头。
      “你在想什么?”知云见他面色隐晦,有些不解。
      喜雨盯着銮舆看了许久,才回过脸,深邃的目光一掠知云,“皇上手上又有了新的子了。”
      知云微微挑眉,心下自然明了,只是他却刚好想得相反,“这何尝不是最好的打算,两处抚平,又兼顾亲情。毕竟都是为了小王爷好。”让新成王拜孙业环为师,又背靠刚正凛然的何秉,此番又携去闻府,种种举措,牵一发而动全身,丝丝密密地把所有人都给安抚得极顺妥。这成王往后要么不出挑,要是有所作为,孙闻两家都会帮他,平白多些助力不是挺好?
      喜雨听了此说倒不由一愣,随即失笑,“也是,我与朝政奏章打交道,这个人都快冷血了。”
      知云在旁打趣,“你倒还知道?就只有长光才记得我,给我送些药。”他故意叹了口气,才又添上一句,“不过话说回来,行刑的那几个衙役下手还真不是挺重。”他听说有一个犯人只挨了三十棍就死了,他能只躺三天,还不是全靠喜雨封了几千两银子给刑部的衙役才打下的底?这些事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喜雨横他一眼,“怪不得皇上拿你没办法,就会来这一套!”
      “呵呵,大哥呀!小弟我只是想找个人诉诉苦啊,这大过年的,也该让人倾吐倾吐了。”
      “得了吧你!这个年你倾得了苦,可有人还得费神费力。”喜雨语气淡淡,与这个斜阳垂暮的黄昏构成一味深长的叹息。去闻府又是为了什么?心计算尽哪!
      知云望向缓行的銮舆,那四角旒佩在暮色中摇晃,无所依恃,任由飘零。他垂了垂眉眼,又望向天际,暮云合璧,霞光西倾,纵是冷风彻骨,亦觉得朗朗乾坤,天地高阔。他深吸了一口气入内,仿佛也吸进了这广袤的天地,浑身骨骼都缓缓舒展开来,“初五是开春了。”
      喜雨一点头,“风清日和,瑞云初现。”
      知云望着天边霞光,不自禁地吟唱了一句,“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土,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知云有副极清妙的嗓子,又带有平江水家那种悠扬的调子,一时吟来,众多将士都朝他看过来。前头的銮舆,窗格推开,飘出几声笑语,“怎么尽唱些阿谀奉承的?这儿多为军士,唱段《常武》来听听。”
      “是。”知云朝喜雨含笑的脸看了下,随即清了清嗓子,一股戾气喷薄而出,给这暮色熔熔的黄昏,平白添上一层兵戎之气。“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师皇父,整我六师,以修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国……”
      四周的将士多听过这首歌,历朝戎武里的军歌,讲的是周宣王出征平徐凯旋的事,那般的豪气纵横,那般的雄健绵长,赫赫百世之功,堂堂君王气度。一时间,不过是护驾的禁军佐卫,人人都昂首挺胸,一如出征的战士。
      妫语在车轼中朝专心聆歌的两个孩子看了看,小妫昱那双天真不解世情的眼中有着扑闪的兴奋,像是也被这歌声所带动。而妫昺也难得地流露出十分专注的神情。知云唱得极为浑厚,一改清亮的音泽,其曲其声,俱透出一股豪健来,隐隐震动着人心。“……如雷如霆,徐方震惊……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如川之流,绵绵翼翼,不测不克,濯征徐国……”
      她深吸了口气,侧脸望向窗外的景致,不测不克,濯征徐国!一股凭凌之气激荡在胸臆间,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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