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庙堂篇

作者:姒姜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鸢飞戾天


      “楚兄,这事可棘手着呢。”宋辛得搓着手,满屋子踱来踱去。
      楚正廉瞧着头晕,伸手扯住他,“先坐下,好好想想,别净晃来晃去的。”
      宋辛得回头,待要说些什么,终又泄气,坐于一旁。“明明平日也不见与成王走得有多近,怎么现在这般……这般……”宋辛得说了半句,又续不下去。
      楚正廉瞄他一眼,“皇上已准备借用成王这一股势以制衡孙闻两家,谁能想到居然会出这档子事?再说这事又出在皇上第一次巡样之际,岂不是公之于众的要倒皇上的台?况且……”
      “况且什么?”
      “我猜不准皇上的意思,为何要立了成王之女为公主呢?再是恩庇也不用如此吧?”
      “唉,楚兄啊,你这会儿还有心思猜这个?还是想想怎么办这个案吧。皇上可是点明了要抓谋逆之人呢!”这会儿又要牵到哪些人呢?闻家皇上是定不想牵连到的,但他们二人办案,又岂会不牵连到呢?但是这个度还是要好好合计合计了。
      “估计皇上这次也恨了,巡校出事,皇上的面子也挂不住哇!”楚正廉并未明说,但意思已透出来了,该办还是要办,借机能打压一下闻家也是不错的。
      “嗯……”
      “而且成王新办了案子,可是皇上的新手,如今……啊!那桩案子!”楚正廉“噌”地站了起来,“这可是下马威呵!”
      “你的意思是……”宋辛得也惊了一跳,瞬时脸阴沉下来,“还有余孳。”
      楚正廉凝眉不语,忽然双目大睁,“来人!来人!”
      “哼!不嫌太迟了么?”一阵冰冷的女声直透胸肺,楚正廉立马就要翻身拿刀,但三尺青锋已架上颈处,那边的宋辛得已被一棍子打晕在地。
      楚正廉见势已危,反倒镇定下来,他面容一整,一双如炬老目炯炯地朝来人看过去。只见两人一身淡灰短袄,黑纱蒙面,但他注意到那双持剑的手却皎白如月,不似寻常武人。他沉声开口:“尔等何人?受谁指使?”
      “奸贼!死到临头,还把自己当个官呢!”剑锋指着倒于地上的宋辛得的女子叱了声。
      “你们枉顾国法,行刺朝廷命官,可知身触何律?”
      “住口!你们这些狗官,陷害忠良,屠戮直臣,没个好的,什么国法!什么律令!都是你们杀人的工具罢了!”女子越说越激动,架在楚正廉颈子上的剑微颤,划开一道口子。
      楚正廉暗想,定是那案子牵连到的家属了。此刻若不示之以正,只怕她们心生鄙夷,此身难保。于是他不往后退,反上前一步,剑锋牢牢抵住其喉,口子渐深,血水顺剑锋滑入那女子的眼帘。“胡说!国之纲纪,体物明情,师法自然,以众生为道。自我太祖立国,圣世明修律令,约人束行,以昭德业。盛世太平,何由来者?百姓安乐,何由来者?匪盗不行,何由来者?亲敦邻睦,何由来者?若无国法,百姓何由见青天?如缺律令,世人何处申冤屈?尔等小辈,不知国法,信口雌黄,但快意恩仇,可知世人皆如此行事,家何成家?国何成国?”
      此番话道来正气凛然,语出铿锵,竟似由剑锋处字字震颤而出,引得刃端也兀自蜂鸣。两刺客似是被唬住了,半晌回过神,却又不甘心,“好,算你所言为是,但你妄定罪责,致使无数清正之官妻离子散,身负不白之冤,这你又如何解释?”
      “你说本官陷害忠良,你道臣子屠戮直臣,可有真凭实据?”
      “哼!三藩王谋逆一案,杜先庭将军,律己甚严,何曾有过二心?你却将其家阖门抄斩,你……你可知杜家幼子,年仅三岁……你,你……”那女子双目含泪,右手持剑一挺,再触楚正廉喉间。
      听至此处,楚正廉已明来人身份,当日行检杜府之人,只有二小姐离家拜师学艺,幸免于难。想起杜先庭,他心中也暗自一叹,铮铮铁骨,堪当人杰,只是身事佞主,终难全节,可惜,可惜呀!“杜将军自呈罪状,叛国谋逆,有录供在此,是国法当诛,无有宽宥之理。”
      “你胡说,你胡说!”那女子一声厉喝,一剑刺在楚正廉左肩,“你胡说……”
      楚正廉咬牙捂住伤口,手指着搁在案上的一叠文书案卷,“你可自行取阅。”
      另一名女子上前将案卷抽出,看了几行,眸光一闪,“师姐,你看。”
      楚正廉忍着疼开口,“杜先庭虽身犯重罪,但本官敬他是个汉子,当日刑讯,供认不悔,讯后不待旨下,便自咬袍角,绝于狱中。敢做敢当,只可惜一步行错,百身难回。”
      武将之袍角自□□药,自是士可杀不可辱之意。那女子捧着案卷,手一松,长剑“咣铛”一声落地。
      楚正廉至此方舒出一口气,咳了几声,捂着伤口靠在墙上。屋外似有骚动,显是家丁终于觉出些什么不对劲来了。
      “师姐,有人来了。”
      那女子将手中案卷塞入怀中,“此事我定当查个清楚,若叫我知道你有心陷害,我定取你狗头!”
      “随时恭候大驾。”楚正廉立马回了一句,见其推窗欲走,忽然想起什么,“成王遇刺,可也是你等所为?”
      “哼!懦弱之人,不过仰人鼻息,杀之何用!”那女子丢下一句,纵掠而出。
      “有刺客!”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屋里顿时冲进五六个家丁,见宋辛得仆倒在地,而楚正廉左肩一个伤口,正血色染襟。
      “大人……”
      “请大夫,快给宋大人瞧瞧。”楚正廉摆手,忽感眼前一黑,整个人向一侧倒去。
      “大人,大人……”

      “怎么样?”大夫一出来便被众人围住。
      “回各位大人,楚大人伤口并不深,只是失血过多,人力不支,睡会儿就会醒过来了。”老大夫拱了拱手,退下开药去了。
      众人一听此话都松了口气,孙业清朝里边望了望,又看了眼宋辛得,不由问道:“辛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辛得有些茫然地回忆道:“当时,正与楚兄说到成王经手的那件案子,楚兄不知想到什么,就要唤下人来。就在这时,我后脑被人打了一棍,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依稀听到女声。”他摸了摸后脑勺,那儿肿了一个大包。
      孙预沉默了会儿,忽问:“宋叔,真的是女声,没有听错?”
      “应该没错。”
      “怎么?预儿?”孙业环坐于一侧,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也没什么,只是如果是女子,就不可能混入围场,难道还有两路人?”
      “王爷的意思是行刺家父的和行刺成王爷的不是一路人?”楚铉蓦地有些松了口气。
      “唔,也并非一定,现在只有等楚伯伯醒来再说了。”
      于是,一行人便聚在内室中等候。孙预看着灯花爆开,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但倏忽即逝,太快了,快得他来不及抓住。他想了半天,一切头绪渐至繁乱,只是脑中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方才叩见女皇时的景象。那时她浑身都似覆一层寒冰,虽冷静却恨深似海。到底是什么触动了她,使得她一身孤寂凄绝,无人能近?他不能问,也无由问起,她的心太深,似乎终是隐着一段深入骨髓的奇哀至痛,难消难解,莫能碰触,他无从问,她无从说。

      “皇上。”小秋端着药碗轻移至御前。
      妫语将摊了近一个时辰的奏本合上,扔在一边,“她们情况怎样?”
      “回皇上,成王妃已经醒了。庆元公主刚哄着吃过了饭。”
      “嗯……瞧瞧去。”妫语一按桌缘,让小秋替她披上大氅,便往昭回殿偏殿去去。
      长长一字儿宫灯在禁宫的长廊中摇曳而行,寒风刮过,这行宫灯虽零落,却也稳如坚石,不动分毫。
      “皇上驾到。”小侍一声长吆,殿中的母女俩立时便上前跪迎。
      “臣妾参见皇上。”
      “昱儿参见皇上。”
      妫语轻扶起二人,看了看成王妃面上残泪痕痕,心下又是一叹,“节哀。”
      两个字又惹来成王妃的哽咽难止,“谢……谢皇上垂询,臣……臣妾……”
      妫语拉过她的手,轻言抚慰,“好好保重自己,成王为国捐躯,我心明之,今已纳虔敬王次子昺入成王一脉,你有儿,昱儿有兄,成王府便后继有人。”
      “臣妾谢皇上恩典。”成王妃跪下去,这一旨便安了她的身,立了她的命了。成王膝下只出一女,纵是如今封为公主,后事也极难预料,孤儿寡母,无王爵在身,只怕日子也过得艰辛。现下入继一子,便是袭了成王之爵,终有了靠山。这样,昱儿今后算是无忧了。成王妃安心地想。
      “不必多礼了。”妫语想扶起她,成王妃却并未起身。
      “皇上,臣妾万死,求皇上允诺一事。”她跪在地上直直地磕了三个头。
      “什么事?”妫语眉目轻敛,正色相询。
      “皇上,臣妾懦弱少见,无力育养公主,如今,这孩子没了爹,臣妾……求皇上代为看顾……看在皇上与王爷兄妹一场的份上,求皇上……”成王妃泣不成声。
      妫语转头看向才四五岁,仍懵懵懂懂的女娃子。那么小,必是还不懂得亲人离散之痛吧?心中一阵悲苦,她不由伸手抚了抚女娃儿的脸,“你放心。”
      “谢皇上,谢皇上,谢皇上。”成王妃又一连磕了几个头,直到被小秋扶走,还口中称谢不绝。
      “这便派人送你回去吧。我已着‘巫策天’少卿斫冰与白霓裳先行扶柩回府了,你只需放宽心神,一应事宜自有人替你打点。”
      “谢皇上恩典。”
      “起来,起来。记得先让妫昺入宗,你放心,必当还成王一个说法!”

      “爹,爹?”楚铉伏在床前,见楚正廉眼眸微抖,忙唤。
      “铉儿……”
      楚铉听他唤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大松一口气。
      楚正廉转转眼珠子,瞅了一圈众人,才缓过神来,“你……你们都来了。”
      “正廉。”
      “楚叔。”
      楚正廉由其儿扶起靠在床上,又喝了口水,“诸位不必挂心,只是小伤。”
      几人互视一眼,待要说话,只听他又开口,“是杜先庭遗女,但她此行目标仅止于我,成王一案与她们无关。”
      “杜氏余孳?”孙业清脱口而出。
      孙预眼神一闪,没有开口,但楚正廉可没了这层顾忌,“那杜氏一门也不过是替罪羔羊,成王这一手虽于国有利,然终是过损阴德,此番……”他遐一皱,暗悔失言,便没有再往下说,“我恐怕这二人受人利用还不自知。”
      “受人利用?”孙预眼皮一跳,“是真的与成王一案毫无关系么?”
      楚正廉细细地朝孙预看了眼,微微提高了点音量,“不错。这二女走时留下一句话,说成王不过仰人鼻息,并非其对主。”
      “仰人鼻息?”孙预一惊,“仰谁的鼻息?”这一开口,自己也惊得面色苍白。
      “你,你是说……”众人都吓了一跳,成王能仰的鼻息只有一位,那便是碧落至尊。
      “我马上入宫。”孙预马上站起来。此时倒是孙业环最先冷静下来,“预儿,先不必急着进宫,一两个女子,凭她有多高功夫,也难在禁宫中出入自由。而且,今日校场上光是那小公公的机警敏锐,便知不凡,足见皇上身边该是高手如云。这可先定下神来。”
      “可是……”孙预仍想说什么,可开了个头,也觉自己过于担心。当下,强自按捺下这股心思,重又坐下。“嗯,对了,方才楚叔说来人是杜氏余孤?”
      “嗯。”楚正廉点点头,“正是杜先庭二女杜茹。三年前上首山拜师学艺,因此得脱。”
      “三年前便走了,怎么一回来便对此事的利害看得如此清楚?”孙预敏锐地指出一处疑点。
      楚正廉沉了沉语气,“自是有人指使,借刀杀人。”
      “那么成王一案与今日之事应是同一人指使了?”楚铉深思着望了望众人,并未顾忌其父略有些难看的脸色。
      “我明日便提审前案遗属。”宋辛得一拍桌案,目光中掠过一道阴沉,使得整个人的气息顿时阴寒下来。
      “不忙。”孙业成端起茶盏,但一触到已然冰凉的茶水,便又搁了回去。“这个人恐怕有些来头,能混入猎场行刺,定不简单。”
      “不妨先放着这个饵,小鱼还不值得如此大费心神。”
      “会是闻家人么?”孙业清忽道。
      “不,不会,闻家人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宋辛得马上摇头。
      “难道是……”
      “德王!”
      “德王!”
      几人齐声一呼,不禁都面面相觑,“这下可真麻烦了。”不知谁叹了一声,众人都泄下气来。

      “知云,你去成王府帮忙,顺便也瞧瞧都有些什么人去吊唁。”妫语目光沉沉,有种说不出的旷寂之感,像隔了一层屏风看雪,寒意隐隐,意绪朦胧,且令人难以捉摸。
      长光淡淡地站在一侧,没有什么表情。
      知云朝喜雨望了望,“是。”
      “喜雨。”
      “是。”
      “你……去把闻谙给我召来。”她将朱笔一扔,一本折子被丢在旁侧。
      “是。”
      安元殿里,妫语在挥退所有侍从后,便只剩下她与长光。她从书案到窗台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抬头问:“黑蛛是什么?”
      “回皇上,据闻是产自安平府的一种极毒的蜘蛛,浑身墨色油亮,其腹有绿斑,中者口不能言,即死,无救。但此种毒物极难见到,只有富贵人家有所饲养,取其丝可补精壮阳。”
      “安平府?”妫语眉目蹙紧,“除了安平府就别无出处了?”
      长光寻思了下,“有,前‘巫策天’正卿青云衣私藏过此物。”
      青云衣,青云衣,她死了三四年,若是她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会再现于世上呢?还是真的和定青伯袁肖阳有关?他会么?妫语反复思量,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啪”,她一掌拍在书案上。“果然是他!”
      长光幽幽地看着她,由她愤恨的眸光中,也暗暗猜到了一人。
      “臣参见皇上。”半刻后,闻谙犹疑不安地随喜雨来至安元殿,“不知皇上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你们都且退下。”妫语朝他盯了眼,却是先展颜一笑,“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有些不明白想问问兄长。”
      闻谙见她称呼兄长,一口气便松了下来,不大情愿地说:“皇上有什么要事要问?其实明早……”
      “当日青云衣的府里是兄长去查抄的吧?”
      闻谙一听此话,脸色顿时变了,“是……”
      “那可曾搜出什么禁药么?”
      “没……没有。”
      “哦……”妫语见他还抵赖,心中又恼了一层,“那便好。二哥你也知道,成王审案,一直帮着咱们隐了许多事,如今被害,其经手的事势必由他人接手。一旦楚正廉、宋辛得插进来,恐怕就不妙了。”
      闻谙本来还有几分心慌,但听到说是楚正廉,神情一宽,竟是有些得意起来,妫语看得分明,淡笑一问:“二哥莫非已有应对之策?”
      闻谙一笑,“楚正廉自身难保,还……”语出他脸色一变,眼神定定地看着御前一角绸幔,不敢往上移去。
      妫语心中暗惊,居然连楚正廉都没放过?但眼下的闻谙自知语失,是再套不出什么话来了。“只要他不插手进来,总不至闹出什么事来。不过,二哥与父亲还是要小心行事才是。如今多事之秋,孙家可还等着揭咱的错呢!”
      闻谙见言语间似是并未着意,当下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一口长气,随意答道,“是。”这还用得着她说?只要把楚正廉解决了,谁还敢插手?闻谙想得极为笃定。
      在闻谙走后,妫语起想越不对,闻谙表情极为笃定,似是可以吃准楚正廉必不敢查案。到底是什么令他如此肯定?还有,凭他那点能耐,若是主谋,又怎以把行刺成王一事策划得如此让人不及招架?于他本身,成王并未构成多大的威胁,而且成王立案极有分寸,何曾触动闻氏根本?最多也不过是因此案涉及到新法施行,有些断了闻谙的好处。但光凭这一点,是构不成行刺之由的。那么是谁?德王?!
      妫语手中的暖炉“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皇上?”小秋忙将暖炉拾起,烫了烫,以为是过热了,却不是,手温正好,外面还套着羊绒皮囊,理应不会烫手的呀。
      不会,不会!妫语一惊之后又马上否定。德王与闻谙半斤八两,即便闻家真想拉拢德王改捧德王之女,他们也没必要杀了成王。更何况,瞧闻君祥神情,想是并不知内情。只是不是德王,又会是谁呢?妫语看着一旁捧着暖炉毕恭毕敬的小秋,心思百转。或者,可以用一个人。
      “小秋,你叫长光去一趟侍郎水扬波府上,让他马上入宫。”
      “是。皇上。”小秋将暖炉放上一边的小几,便去了。

      不多时,水扬波一身锦袍地到来,额前发际上还沾着几星细雪。
      “参见皇上。”
      “起来。”妫语朝他看了眼,随意问道,“外面落雪了?”
      水扬波一愣,马上答道:“回皇上,是落雪了,小雪。”他以为皇上马上就会问到闻谙的事。
      “嗯。再过些日子各部就要放年假了,想天上亦是如此,所以天公赶着任务呢!巡校刚完就急着下雪了。”妫语说得淡然而含笑意,但水扬波心里却是凛凛地一震,巡校刚完就急着下雪……这话可颇有份量。
      “小秋,给水大人上杯热茶来。”妫语将袍子拢了拢,走到窗边,想象着外面细雪穿枝,满庭缤纷的景象,却并不愿伸手将窗格推开。
      “谢皇上。”水扬波瞧着她的背影,眸中波光一漾,竟由心中升起几分迷蒙来。
      “在闻谙身边也呆了三年了吧?”她忽然开口,背对着水扬波,明眸微眯。
      “回皇上,三年又五个月了。”水扬波确切地说了出来。
      “三年又五个月。”妫语回过头来,神情似笑非笑,带着七分明了,三分试探。
      水扬波浓眉一紧,彻底将那份迷蒙褪去,“皇上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妫语轻扫他一眼,翻着袖沿,淡道:“三年又五个月不是短日子,他的性情举动,你应当猜得七八分明白了吧?”她并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水扬波低垂下眼,果然皇上还是猜得分明的,也果然皇上还是有长用自己的打算。只是,这番话由皇上开口,确是自己失了先机,来时的那篇腹稿便无用武之地。他婉转了语气,“臣不敢,不过据臣所知,闻大人与定西伯有些往来。”招一半留一半,以他的身份,固然不能在女皇面前装糊涂,但显然也不能全盘脱出。女皇自然也知道他,他也知道女皇的顾忌,彼此心照不宣,能够点到为止便是最好。而于他,纵是女皇并不会全信,只要将责任摊在闻谙身上,于自己总是多了几分干净。
      妫语将手拢在袖子里,眸光蓦地阴郁起来,才想说什么,却听得外间有些吵闹,喜雨跑了进来。“何事喧哗?”
      喜雨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才道:“皇上恕罪,外头雪渐大了,来了几只野猫,大概是想躲过这场雪。”
      “野猫?”妫语眼一眯,平添几分深沉,“别伤了性命,大过节的,赶走便是。”
      “遵旨。”喜雨极规正地应了声,与旁边的小太监悄悄吩咐了几声,退在窗边。
      水扬波在旁一脸漠然,仿佛不曾听闻到什么,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妫语回过身朝他一看,哼笑在心,面上却仍是和颜悦色,“那太傅大人那儿呢?”
      “回皇上,臣不知。”水扬波见妫语目中隐敛凌厉,忙又解释道,“皇上恕罪,这几日臣忙于吏部文档整合,闻大人行事俱未与臣通过气,太傅大人那儿也并未在言语间提起过。”
      妫语眼一挑,当然听明白了后一句中明显地撇清意味。十二月廿五便要停政,历年来各部也都是十二月里最为繁忙,事也紧迫。况且今年还有藩地的事务,比之去年战事紧迫,实也不惶多,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晚了,你且去吧。”
      “那臣告退了。”水扬波一躬身便要退下。
      “等等。”妫语忽然叫住他,水扬波一顿,转回身,正对上妫语深邃的眸光,他一凛,忙垂下眼。
      “扬波,清者自守,当一如既往。”
      水扬波心神一震,这疏隽深长的语气,让他有些激动,迷蒙中他在妫语的眼里读出认真的劝谕,并没有追究与怀疑,但也没有丝毫柔情。这让他原本激荡的心怀突然之间有些淡了。他兜头一揖,以掩住面上的那抹淡然与失意,“臣铭记在心。”
      “你去吧。”妫语点头作罢,眼神里却透着深深的失望,皱着眉的她直到水扬波离去后,都没有注意到他那沾在唇角的淡然与冷漠。
      “皇上。”长光的身影一闪。
      “怎么样?”
      “小伤,只在左肩骨处,并无大碍。”
      蒋皙,又是蒋皙!看来想留他一命都不成了。妫语有些阴沉地想着。
      “皇上。”喜雨在听得小太监进来的禀报后,上前轻声道,“皇上,那两只野猫已经赶走了。”
      “长光,你追踪而去,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就是平白放了回去,也难逃蒋皙毒手。”妫语侧头,“这会儿大鱼还没上钩呢!”
      “是。”长光立时纵掠而去。
      一时大殿里安静下来,妫语站在窗边,索性推开窗子,外边一片阒暗,只有笼着窗格里照出的亮光的细雪与地上才映出一笼白。
      “皇上,天冷,这风也紧得很。”喜雨将手中的暖炉奉上。
      妫语接过,“喜雨,你说,依水扬波的心性,他还能活多久?”
      喜雨眉眼不动,躬着身子回道:“水大人很聪明,极聪明。”
      “可聪明的人也懂得趋利避害。”
      “皇上需要的正是这种既聪明又能趋利避害的人。”喜雨又补了一句。
      “呵呵,要我说喜雨你,才是真正聪明又懂得趋利避害的人呢!”
      “皇上谬赞,喜雨愧不敢当。”
      妫语微撇了撇头,“喜雨呀,回头长光回来,就叫禁军围了定伯的府上吧。这一次,是格杀勿论!”
      “喜雨领旨。”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0354/12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