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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
年后第三天,楚恪大婚,迎娶越国公主卿女为王妃。王府张灯结彩,满堂春色。我闭院不出门,听着外面噼啪噼啪的炮竹声和宾客的喧闹声,只觉得烦躁。喜儿却在我旁边伤心的抹眼泪,“王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小姐你别太难过,王爷只爱你一个。”我打断喜儿的话,“我不难过,他爱不爱我只有他知道。”我说真的,我毫无感觉。
我想我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没有家人依靠,来到王府甚至也只能做个妾,我图什么?我既报复不了他们,还在这里折磨自己,我应该怎么做?
楚恪大婚当晚,他确实来我屋里过的夜。我催他回去,他不动,深邃的眸子只盯着我看,他说:“你真的希望我回去?”我点头,就见他眸子里迅速积累起怒气和妒意。
“是不是楚政?谢青青你是不是爱上楚政了?”
我听他这么说很惊讶,他居然知道我和楚政的事,但是他怎么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见我没回答,他更生气了,脸色冰的吓人,神色抑郁。
“我知道所有,楚政救了你我很感激,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允许你们在一起,我告诉你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除非我死!”说完他就甩袖出去了,似乎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又似乎在逃避什么。
他知道我是来报仇的?他知道我喝了七日忘?那他,为什么还要和我成婚?我脑子里很混乱,所有的一切都搅和在一起搞得我头疼欲裂,我弄不明白楚恪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有一个想法,我想逃,我不想呆在这里,自从楚恪和卿女成婚,我便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我要走。
我给楚政送了信,我怕信会被楚恪拦下来便先试探问:“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
鸽子很快就飞回来了,“记得,我可以帮你离开。”
看来楚恪并没有拦下鸽子,不然这纸条是不会传到我手里的。
“今晚就带我走。”
“等我消息。”
今晚楚恪在书房处理公事,我等到将近凌晨的时候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翻窗进来,我瞧着有些奇怪,但是他一进来便亮出楚政的腰牌。我不疑有他,黑衣人却上前一步,抱拳说:“得罪了。”接着我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便晕过去了。晕倒前一刻我终于想到,这个黑衣人和那时候追杀我的黑衣人很像。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类似于密室的地方,四面都是墙,四个角点着昏黄的油灯,密室的装饰却很豪华,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密室。很快我就知道这密室在哪里了,因为陈太后走了进来。
她涂着丹寇的手指在壁灯的光亮下显得尤为渗人。她神色平静,语气更是平静。
“谢青青,你真是恪儿的劫。”
“太后此话怎讲?”
她突然换了话题:“知道哀家是如何抓你来的么?”见我不说话,她却兀自笑开。“呵,哀家的暗卫自你进王府开始便一直在你身边,你和楚政的书信往来我都知道。恪儿这个傻子,查到你被楚政救了不知道有多开心,如果不是我阻止他早就来寻你了。我本不欲杀你,你不知道你对恪儿的影响有多大,你掉下悬崖被救我也算放心,只不过你却回来了。
生在帝王家的皇子最要不得的是感情,最要命的是痴情,偏偏恪儿对你一往情深。我这一生,看多了阴谋诡计明争暗斗,要想在这朝堂里活下去就得像毅儿那样。所以,青青,你是个不该存在的存在。”
呵呵,我觉得很好笑,杀我爹爹是为了国家,杀我是因为楚恪,多么可笑!爹爹,这所谓的天家,这所谓的天下,你为了它牺牲作甚!帝王家最是无情,这话一点都没错。
“你是想把我杀了,还是像这样囚禁我一辈子?”我语气平静的问。
陈太后却没回答我,环顾了密室一圈后看向我,淡淡的说:“这是我寝宫的暗室,原是我为了救急用,现在倒是另有用途。”
“你到底想怎样?”
“不急,恪儿舍不得你。我想干嘛,马上你就会明白了。”
我一个人坐在密室里,想着陈太后的话。没过多久外面竟喧闹起来,原来这墙壁是不隔音的。我听见丫鬟的惊呼声:“齐王殿下,殿下你不可以进去,太后娘娘正在歇息。”
“滚。”是楚恪的声音。
“恪儿,这般惊惶所为何事?”陈太后想必也出来了,这密室到底在哪里?难道是,宁和宫正殿处?
“母后,青青在哪里?”
“哀家如何知晓她的行踪?”太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
“您放在她旁边的暗卫呢?他们一定知道!”楚恪的声音隐约透着慌张。
“暗卫来报说她被政儿派来的人劫走了,还打伤了哀家的暗卫。”
楚恪没说话,我却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必定是怒气滔天的样子。突然那边传来一片混乱,还有陈太后难得慌张的喊着“恪儿,你哪里不舒服?”兵荒马乱的感觉,让我很是莫名。
“不碍事,我要去寻青青。楚政?好,好的很!”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楚恪肯定不会放过楚政的,楚政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能害他。但是无论我在密室里怎样外面的人都是不知道的,我急的不知如何,心里只恨楚恪。他要是敢伤楚政,我便再也不会原谅他!
楚恪走后不久,成宣帝却来了。我听到陈太后焦急的声音:“毅儿,恪儿身体是怎么了?”
“母后,听说谢青青不见了?”
“这事先不说,你先告诉我恪儿身体是怎么回事?”
“青青掉下悬崖失去联系的时候恪儿几乎疯了,白天出去寻人,晚上便关在府里喝酒,第二天又继续寻人,这才落下的病根,受不得刺激。他要是知道那些杀手是母后你派去的,定会与母后产生嫌隙。”
陈太后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般愣了很久,然后才说:“为了一个谢青青,他连哀家都不要么?”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恪儿这个人,就是太痴情。”成宣帝的声音透着无奈,“谢青青,该不会在母后手上吧?”
然后我就听到密室被打开的声音,陈太后并着成宣帝走了进来。事到如今我也懒得行礼了,就这么站着没有动作。
“谢青青,你知道我可以杀了你的。你想不想活?”成宣帝无波澜的声音。
“皇上想让我怎么样呢?”
“青青,将军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母后做的事也有失偏颇,但是这都是出于一个母亲爱自己儿子的心理。我想你能懂。”
呵,我懂什么?我懂陈太后杀我是为了保护楚恪?我懂成宣帝杀我爹爹原来是有愧于我的?我懂我的存在就必须为了配合皇家的行为,我就必须牺牲我的家人,我自己?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需要你做,只要你放下所有不该有的心思,拿出全部的心意好好待恪儿,你能做到么?只要你点头,你便能出去。”陈太后的声音竟有种无力感,这还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太后么?
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做,只要我不再爱楚恪我便不会被他左右心思,这有何难?他们皇家人如此骗我伤我,竟还指望我能全心全意对待他们?简直可笑!
我点头,表情真挚,也许他们真的相信我能好好待楚恪。晚上的时候我被送回了王府,原来我只在那个密室里呆了一天都不到。楚恪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见我好好的站在院子里望着他,竟然没有走过来,只远远的站在那里和我对视。
“回来了?”他问。
“恩。”我说。
“还会走么?”
“不会了。”
真的不会了,只是下一次当我想离开你的时候,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他听到了我确切的答案,绷着的脸一松,三步跨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抱住我,脸都埋进我的颈边,他身子甚至轻轻发着抖。“谢青青,你非要逼死我吗?”楚恪低低吼着,气息都不稳了。
“楚恪,我们成婚吧。”
楚恪睁着大眼看着我,漆黑的眼眸里渐渐的浮上一种不可置信和狂喜。
“当真?”
“当真。”楚恪蓦地抱起我原地打起圈来,又放下我来狠狠亲了我一口,神色雀跃,“我这就去跟母后说。”
这是柳絮纷飞的三月。陈太后说,五月初三是个好日子,便订在那日。她看我的目光里充满着警告和防备,我微微笑着,用眼神回答她。
我的“姐姐”卿女公主,现在是齐王王妃,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知道楚恪和我的关系后便三天两头来我屋里打探,让我烦不胜烦。喜儿有次回来,气愤的说她听到那个王妃身边的侍女说我是贱妾,比不上他们高贵的公主。我小小的吃了一惊,我知道自从成婚到现在,楚恪连她的房门都没进去过,对于她来说,嫁给楚恪这样的人,何尝不是可悲的呢?
我选择了无视,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有叫她“姐姐”的一天了,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姐姐,我的家人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被这皇家给逼死了,我只有我自己。
我对楚恪越发的讨厌起来,甚至演变到连一眼都不想见他的地步。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我知道我以前很爱很爱他,我也知道是七日忘的原因让我忘记那份感情,但是我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想远离他。每次他过来我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笑着应付他,在床上也是这样。
大婚前几天,我知道了一个消息,楚政来京了。但是我却没能见到他,因为他被变相的软禁起来了,这一定是楚恪和成宣帝干的事,只有他们才会干这种事。
大婚前一天,王府里已经张灯结彩了,布置得很像楚恪和卿女大婚时那样,到处都是喜字,喜庆得我不想看下去。我接到了一封信,上面说要我全心全意对楚恪,楚政在她手里,一切看我表现。
呵,用楚政来威胁我。一个人,得卑鄙无耻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这样啊!但是她不知道楚政虽被软禁在宫里,可是他早就派暗卫通知我了,时机一到自会有人接他出去,我想楚政足够我信任。若说这个世界还有谁能让我这般全心信任,怕是只有楚政了。
而我,抱着绝望的心,今天要了结一切。
傍晚时分,我派喜儿唤了楚恪过来一同用餐。喜儿表现的很开心,她的小姐终于和王爷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她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我瞧着喜儿开心兴奋的小脸,只觉得讽刺和可笑。
楚恪很快就过来了,笑意盈盈却轻声责怪我,说什么新婚前夜夫妻是不应该见面的,更别说一同用餐了。我主动搂住他,绽开好久不见的笑容无赖般的说:“我开心嘛,而且我不止要和你一起吃饭,还要。。”
楚恪看着我的脸出了神,良久才搂住我说:“青青,好久没见你这么笑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的青青,过了今天,你就是我的了。”
“我也开心,这杯酒我敬你,就当作对以前的不懂事给你赔罪了,等过了明天你可得好好待我啊!”我笑得开心,好像我真的回到了那时无忧无虑的岁月,有爹爹,有二哥,有母亲,还有二呆。
楚恪接过我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俊俏的脸泛着温暖的笑容,别样的迷人。“好青青,你刚刚说还要和我干嘛?”
我喝了一口酒主动踮起脚吻住他的薄唇,笨拙的将嘴里的酒渡给他却被他狠狠缠住,一滴都不放过全部咽进去。他嘴角逸出低低的笑声,一把抱起我就往床上走。他把我压在床上,便狠狠的吻过来,手熟练的伸向我的腰带,没几下就解开了。
还没继续,就见他身体晃了晃眼神瞬间有些飘忽,他强撑住,撑着额头苦笑着说:“青青,你这酒好生烈啊!”
“是啊,好烈的酒。”我神色清明,眼中毫无杂念。
楚恪终是没忍住,再没力气伏在我身上,一个翻身倒下来,手摸着额头,神色困惑的瞧着我,“迷药?”
是的,我给楚恪下了迷药,不下迷药,我要怎么得手呢?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像我了,我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一般,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他害我全家在先,娶卿女负我在后,我要如何的呆蠢才能做到什么都没发生,和他成婚生子共度一生?我做不到。
我缓缓起身,抽出藏在枕头里的青凤。被楚政救回来的时候他说我手里紧紧握着它,我一直随身带着它,片刻不离身。楚恪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睁眼看我,等看到青凤的时候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又像是被狠狠一击毙命的痛苦和惊讶。
“楚恪,我不爱你,我已经不爱你了。不是我逼你,是你们一直在逼我,太后,皇上,你,是你们逼得我,我想不起来我从前是如何如何的爱你,我只知道现在我恨你们,我恨不得你们都去死!哈哈哈,多好笑,他们竟然还要我好好对你,你查了很久的杀手和上次把我劫走的人,都是你最爱的母后派的人!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哈哈!”
我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我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哭,我只感觉我所坚持的那些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青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若知道,定会。。”楚恪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毕竟迷药的功效能抵住的人不多。我打断他的话,“定会怎样?你会为了我和你母后翻脸吗?你连拒绝越国公主都做不到!楚恪你就是个懦夫!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闭着眼把青凤高高扬起,对准他的胸口用力插了下去。楚恪连握住青凤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我把他送我的青凤狠狠刺入他的心口,没入,铺天盖地的血色。
他的眼一下挣得很大,黑白分明的眼里渐渐泛起血丝,我看出他的不甘心,是不甘心就此死去,还是有什么话要说?我紧紧闭着眼,手里的青凤没入他胸口的一刻仿佛脑中有一根弦“啪”的断了,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七日忘,七日忘,却让我在一瞬就想起来了,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告诉楚政,这个南疆异士是个江湖骗子,什么七日忘?没有功效就罢了,竟然能让我重新想起来。
呵,想起来干嘛呢,那些酸甜苦辣的爱他的感觉和记忆,在我亲手将青凤插入他的胸口的时候想起来了。老天,你果然不会让我太好过!
我睁眼,看到楚恪苍白的脸和唇,还有胸口汩汩冒出来的鲜血,染得他雪白的里衣一片鲜红。他努力握住我的手,我的手还愣愣的放在青凤上。他颤抖着嗓子说:“青青,为什么?”
我闭眼再睁眼,发现那些感觉又回来了。我竟然杀了我最爱的人,楚恪,那个陪伴我一生的人。我今年十八岁,有十二个年头,谢青青这个名字是和楚恪连在一起的。我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羞涩的向我示爱,我大大咧咧的和他说话调笑,那些美好的日子都毁在那个三月,我的爹爹战死沙场,我被人追杀坠落悬崖。我决定复仇,我回到了京城,我喝下了七日忘意图忘掉他,我带着满身的恨归来骗他说要和他成婚。当恨意吞噬了爱意,我就不再是原来的谢青青了。
我抿着颤抖的唇,说“你爱的谢青青,已经死在悬崖下了。”我放开握在青凤上的手,看到他漆黑的眼慢慢变灰,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俯下身在他流血的唇边吻了一口,“楚恪,你先下去,记得等等我,你爱的青青马上就来陪你。”
我看着他失去光亮的双眼直直盯着床顶,胸口那朵红色的血花兀自开得妖娆,然后黑暗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一下吞没了我的神智。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明天。
五月初三。
成宣五年春,我和齐王大婚。
成宣帝亲自主持大婚,赴宴的宾客皆是朝中大官和京城贵妇名媛。齐王府里满堂红彩,大红灯笼和喜字张贴在雕栏窗户上,丫鬟小厮并着婆子们都穿上了艳丽的新衣,忙忙碌碌,脸上挂着笑容。
我忐忑的坐在喜房,双手纠着大红的嫁衣,紧张的额头都冒出了汗。
我看到楚恪脚步沉稳一路走过来。
奶娘忙捧了托盘过来,他拿起玉如意便挑开我的盖头,像打开什么珍重的礼物一般谨慎而且小心翼翼。我只觉得眼前一亮,四面烛光亮堂堂的。我看到他穿了红色的喜炮,上面绣了很多精细繁复的花纹。
他带着大典的衮冕,上衣绘山、龙、华虫、宗彝5章花纹,下裳绣藻、粉米、、黼、黻4章花纹。白珠九旒,以组为缨,色如其绶,青纩充耳,犀簪导,衬得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唤着“娘子”,我一脸娇羞偎进他怀里,被他偷亲了去,一口正好吻在我的唇上。
我看到楚恪策马在草原上狂奔,我坐在二呆的马背上慢悠悠的闲逛。午后阳光炽烈的可怕,远处的楚恪像是被渡了一层光,我从这边望过去觉得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如此年少,如此美好,是我一声的良人。
梦醒,我一生的良人躺在床上,被我一刀刺进心口,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王府侍卫长小九跪在床边嘶声裂肺的哭,我捡起他落在地上的剑,在陈太后和成宣帝进来的那一刻,自刎于床前。
楚恪,等下了黄泉,再也不会有那么多分开我们的不得已了。
我知道你定会在忘川河边等我,等我一起投胎。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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