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心，主之愿

　　后山的破庙里，穹璃一进门就看见了信。信站在佛像下，黑眸望着门口，见穹璃进来便迎上前去。

　　就像等丈夫回来的妻子。

　　穹璃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到了，但心中的郁闷也因此疏散了不少。穹璃挤出一个微笑，仿佛欢快地对信说道，“信，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信点头，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牵起穹璃的手，带着穹璃往外走。

　　穹璃发愣地注视信牵着自己的手，脚步跟随着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形成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她说什么，他就照做，不问理由，不去反抗。

　　信是有灵智的兵器，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穹璃没有察觉，自己在思考这个问题后，连心中最后那一点阴郁也一扫而光。

　　在离去时，穹璃让信绕了远路，没有再进村子。穹璃走在路上偶尔抬头后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村子，心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舍？遗憾？心灰意冷？或许都有。

　　穹璃决定去城里。

　　如果是以前，她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但是现在有人陪着她一起走这条路，所以她敢。

　　哥哥说过，爷爷不许她进城。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能再待在村里了，她只好进城。而且她对城里，是心存向往的，她总是听见村里的大人和小孩说着城里怎么怎么的好，她很想进城去看看……

　　***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穹璃站在小溪中，手里捧着一条好不容易才抓到大鱼。

　　“信！你看，我抓到鱼了！”穹璃兴奋地抬起头，可当她看到信手中的东西后，整个人立刻蔫了下去。

　　信站在穹璃的不远处，只见他纤细的双手一边抓着一条鱼，听见穹璃叫他，便转头看穹璃。白色的发丝在日光下染上了光晕，白皙的肌肤仿佛透明，眼里流露出的点点迷惘让抬眼的穹璃看得失神，连手里的鱼都不小心滑掉了。

　　许久不见穹璃发话，信垂眸看了一眼两手的鱼，走到穹璃面前，把手里的两只鱼递了出去。

　　“呃……”瞧见信如此，穹璃猛地回神，“真好。”穹璃低头瞧着信递过来的鱼，重复道，“真好……”自从哥哥去世以后，就再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了……

　　穹璃站在原地抿唇不语，信也十分有耐心的递着鱼。两只鱼儿分别在信的左右手中挣扎，却牢牢的被信抓在手中。直到鱼儿放弃了垂死挣扎，信和穹璃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姿态。

　　就在穹璃还在原地纠结的时候，信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细微声响。信随手将两只鱼抛上岸，上前一步牵起穹璃的手，示意穹璃跟着他走。穹璃虽然疑惑，却也任由着信把自己带上岸。

　　上岸穿好鞋，穹璃就看见信盯着自己。几天相处下来，穹璃已经能够知道信的一些举动的意思，于是问，“前面有什么？吃的，还是危险？”说到危险的时候，信先是点头，然后再摇头。

　　“到底是什么……”穹璃觉得好笑地问。

　　信沉默了一会，缓缓启唇，“——有，我。”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男人特有的磁性。

　　听到信的声音，穹璃猛地怔住，眼睛慢慢瞪大，“你……说什么？”

　　信垂眸，他的眼珠逐渐变红，“有我，没危险。”

　　“信！”穹璃惊喜交加地道，“你能说话了！还有你的眼珠……有人受伤？死了？”

　　“小声……”信摸了摸穹璃的脑袋。

　　穹璃小鸡琢米般地点头，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很多，人，”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吾主，待在，我身边。”

　　“嗯，我不给信惹麻烦！”说完，穹璃觉得脸上有些燥热，“……别叫我什么‘吾主’了，听起来怪别扭。”

　　“吾主，是吾主。”信的态度和语气都很坚定。

　　“……好吧。”穹璃见信如此只好妥协了。

　　“嘚嘚嘚嘚……”这时，就连穹璃也已经听得到动静。这个声音穹璃十分熟悉——是马蹄声，凭那参差不齐的声音来听，恐怕来人还不少。

　　“救命啊——”凄厉的尖叫声后，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小溪边。

　　“信，带我上去。”穹璃指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信看了一眼大树，点点头，利索地抱起穹璃走了几步跳了上去。

　　信刚把穹璃放在粗壮的树枝上，树下的不远处就有一个人影从树丛中冲了出来，对方跑得十分狼狈，不管不顾的往小溪冲去，看起来想要直接冲过小溪。

　　穹璃虽然只看得到一个侧面，却不妨碍她看清那人伤痕累累的身体。看清那人以后穹璃有些惊讶，因为那人一身的打扮并不像是村民，反而更像土匪。

　　穹璃想得很简单，如果是土匪在杀村民，那么在保证信能脱身的情况下，去救下村民。可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穹璃还在树上观望，树下的土匪却在渡溪的时候滑了脚摔进了水里。别看这只是小溪，那水深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何况小溪里还有光滑的鹅卵石。

　　这时，土匪身后的追兵也已经赶到。追进来的大约十几人，其余的追兵都停在树丛外面。

　　穹璃一看到赶来的追兵，顿时明白了追兵是官府的人——因为官兵官服上的兵字穹璃还是识得的，只是……官府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山里？

　　现在，是救，还是不救？

　　穹璃看着官兵接近土匪，猛地想起来官兵就是抓土匪的职业，而且土匪也该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想到这，穹璃放弃了救人的念头，望着远处和官兵最后一搏反抗的土匪，穹璃抬手准备让信带自己离开。

　　但是事情总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穹璃想要离开，不代表别人也希望她离开——

　　“树上的两位，不现身给个说法吗？”穹璃的身后响起浑厚的叫喝声，话语中的敌意惊起了几只小鸟。

　　穹璃知道被发现了，无奈地对信说道，“信，带我下去吧。”她想走，可是她和信都不能像小鸟那样会飞走，贸然逃跑恐怕只会像那个土匪一样惹来一群追兵。

　　“吾主。”信点头，抱起穹璃一跃落回到了地面上。在放下穹璃后，信往前一步站到穹璃前面，坚定地道，“我，会保护吾主。”

　　穹璃一怔，而后猛地点头，拉住信的手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匹黑马接近自己。

　　黑色骏马走到距离穹璃几步时停下，一身柔亮的毛色彰显了它的高贵与魄力。黑马在走最后一步时，示威般地抬高了腿又落下，而后黑马打个响鼻，才侧身让穹璃看见了马背上的男人。男人虽外貌一般，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告诉了穹璃——此人绝不普通。

　　穹璃在打量这个男人，男人也在审视着信。在察觉俊美的信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后，男人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但是，男人的目光在转向穹璃后，眼中慢慢出现的惊诧是怎么样也掩饰不住的。

　　瞧见对方的反应，穹璃下意识地往信的身后缩了缩。

　　“你是……？”对方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穹璃脸上。下一秒，男人激动地跳下马，在走了两步后，却猛地回神停下脚步。男人多年战场生涯告诉他，那个女孩前面的男人对他有了杀意。男人不甘示弱地气势一凛，侧目看信。

　　瞧见男人的反应，穹璃心中一动，扯了扯信的衣角，然后对男人问道，“你是首领吗？我们是村民，正准备去城里。”

　　听到穹璃的话，男人顿了一下，目光才重新看向穹璃。再次打量一番穹璃后，男人有些失神地喃喃，“果然很像……”忽地，男人发觉自己失言，改口道，“咳，我不是首领，是将军，名字叫凌斩风——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就像将要拐骗小孩的人贩子一般。

　　男人严肃态度的瞬间转变，让穹璃不动神色地拉着信后退一小步，缓缓道，“穹璃。”

　　“你是哪个村的小孩？”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凌斩风略有些尴尬地正色问道。

　　“和林村的。”穹璃回答得很简洁。

　　“和林？”凌斩风微微皱眉。

　　这时，抓到土匪的官兵把人压了上来，“报！将军，人已抓到！”

　　凌斩风看也不看地厉声道，“带下去！”说完，语气瞬间温和地问穹璃，“你要去城里做什么？”

　　被问到这个问题，穹璃微微低下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凌斩风看到穹璃的反应，以为是不方便回答，也就没有多问，从而转移了话题，“要不你跟着我回城吧，穹璃？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走在山里也是危险的，如果途中遇到土匪……可就不好办了。”

　　穹璃抬眸望着凌斩风，想了一下，摇头。她有那么厉害的信，不怕土匪。

　　凌斩风被拒绝后些惊讶，“拒绝？”想了想，凌斩风又道，“如果跟着我们去城里，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

　　这回轮到穹璃惊讶了，她没有想到一个大将军会对自己说这种话。犹豫了一下，穹璃点头算是答应了。虽然积累许久的经验告诉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她现在确实需要帮助，所以她决定先跟随这个将军再作打算。

　　见状，凌斩风松了一口气。但他抬头看到站在穹璃身前，一直散发着危险气场的男人，不由得疑惑道，“他……”

　　“是我男人。”穹璃果断回答，扯了下信的衣角。信似有所感，收敛了一身的戾气。

　　“啊？”凌斩风顿时呆愣，没有反应过来。

　　“我男人。”穹璃重复，一旁的信也跟着点头。

　　凌斩风看了一眼穹璃，又看了一眼信，默默无言。

　　等不到答复的穹璃疑惑地望着凌斩风。

　　顿了顿，凌斩风清咳了一声，对身后的官兵们大吼道，“我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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