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回忆不曾入梦中
典淞联合所有的长老逼迫族长父亲把她接回家。芍落自是强烈反抗的,她习惯了不说话,但是倔强是从骨子里带来的。她想着典淞不能这样抛弃她,决计不能。她那时虽然十二岁,但那个地方,她很不喜欢,说是厌恶也不为过。而典淞任由她胡闹,一言不发。她也不吃不喝,冷冷地听着他已经做出的决定。
在他让芍落抵达族长家的前一晚,典淞带着她陪母亲过了一夜。这一次他带了酒。他把剑立在新鲜的土壤里,就开始喝酒。芍落盘坐在地上,在月光下细数母亲坟上新生起来的绿茸茸的普雅草。死是生的希望吗,可是她们是妖,没有资格进入能够使人轮回的地狱,妖界恐怕也只有妖王才有死而复生的资本吧。她的胸膛忽然有一种她捉摸不透的似乎要喷薄而出的绝望。
终于她开口:“母亲,我不想去那里。”
典淞的动作明显一滞。她又开口,带着赌气的成分:“母亲,典淞他不愿意照顾我。”
他放下手中的酒,默然的看了她很久,缓缓道:“你母亲毕生的心愿就是名正言顺。从前她要强,从不肯让我去开口。如今她不在,便是生气也不能把我如何了。她只是不愿意低头。你就当是我求你罢。”
芍落看着他,听见他说求她,还是沉默下来,月光清凉,她感觉心里一阵热一阵冷。终究是个孩子,会心疼自己,也会心疼自己在乎的人。
典淞又灌了一大口酒,在手刚刚要触及母亲墓碑的时候突然停住。他涩然:“莲亦,只这一次,你怎么还是不愿意等我……”
芍落咬唇,不忍再听,轻轻扯他的衣袖:“回去吧,你醉了。”
典淞微微侧脸看她,嘴角勾起无奈的弧度,不再开口。也不愿离去。就是坐着,酝酿出成坚定和悲凉。
芍落想起那些月夜,典淞在她们的木屋外默然守护她们的身影,缓缓地,把她的手覆在他的大手上,轻声说:“对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芍落,声音低沉:“芍落,你要好好活下去。”良久他又说:“好好保护自己。”
芍落还想说什么,他却又开始饮酒。她并不懂情爱,只是想,这个男人亦用尽一生的时光去等待一个女子,到头来,亦是一场空,他跟母亲,原是一种人吧。
这一天很快到来了,而这一次,她无法避开他们了。典淞紧拉她的手,穿过热闹的街市。商贩们纷纷拥在路旁,这些本该与她亲密的族人对着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她很想像母亲一样高昂着头,却只能够让那些刺耳的声音穿透耳膜。漫天的声音向着芍落扑过来,入耳却什么都听不到,愣愣的看着他们从未合上的嘴巴。一阵恍惚,典淞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心安,但思及以后都不会有了,心里又是一阵哀恸。
不记得是典淞说了什么,族人们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那些眼神刺伤了她。让小小的她,从那时起心就一点一点变得尖锐。
族长的住所很大很辉煌。有她从未见过的碧色砖瓦,也有她从未见过珍贵花草。花妖一族向来是从花草中提取灵力。但是这种看似美好的生活却像是跟她相隔的两个世界。并没有多少的温度。
跟从典淞穿过长廊,终于到达正堂。众人簇拥中的是坐在高堂上的族长父亲和族长夫人。又是被不加掩饰的打量,她拉紧了典淞的手。坐在上面的那个女人,是把她当做眼中钉的人。一直以来的欺负让芍落不敢仔细看她。
典淞只是行了个小礼,便对芍落说:“叫阿爹。”
芍落目光闪躲,看到族长夫人举起了茶杯,长袖下是对她轻蔑的笑。
她咬了唇,小声道:“阿爹。”
还不待他应她,只听得“哐!”的一声,茶杯碎在芍落脚边,典淞急忙拉她退后。
“哟,大祭司可伤着没有?快去瞧瞧。”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典淞身上只沾染了些许茶水,族长夫人话虽急,眉头却未曾皱一下。她露出温和而抱歉的笑:“可要见谅了,这几日许是被异世界逃出来的恶灵缠住了身,心神老是不定。”
立即便有那好拍马屁者接话:“夫人既是身子不爽,那便请族长允许夫人好生歇息去吧。”
族长父亲扫一眼族长夫人的神情,面露难色的望向典淞。典淞把右手放至左胸上,恭敬的说:“请夫人稍候,仪式未成,夫人不在许是不妥。”
族长夫人面色一僵,因是典淞发话,族人中不敢有出来说话的,只得作罢,耐着性子坐下。
仪式很繁杂,芍落只需听从典淞的话语行动便可。滴血,祷词,祭司号天命,拜天地,拜妖王。这才算礼毕。
族长夫人脸色铁青,缓缓地说:“今日可到这吧,我必会将芍落视为己出。”也不待族长下令,直接掀开身后帘子离开。
众人告退之后,族长父亲屏退侍从,急切的问:“那预测是否准确?”
典淞不卑不亢的说:“这么多年可有不准?”
族长一愣,干笑几声:“那便好,你我兄弟这么多年,我是信你的,既然是真的,我也是替她开心的。”
典淞点点头,便不再理会他,在芍落身前半蹲而下,用手抚平她衣襟上的褶皱,微笑着说:“芍落,这路要靠你自己走了。你可要记住,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芍落拉住了即将离去的他的手。目光凄凉。这种逼迫自己成长的眼神不应该是她这种年龄的孩子所该有的。他心底一阵心疼,仍旧是笑了:“我会时常来看你的,放心。”她这才慢慢放开他的手,眼见他离去。随后跟随眼神不屑的侍女,一步三回头,去到自己的房间。
芍落的房间不大,但对她而言已是奢侈之至。族长父亲原是给她安排了些婢女,几天下来,她实在是不习惯,都遣退了。她对她们也是不信任的,这个地方,她只信她自己。有什么已经在她心里改变了,从小她就十分想融入族人中,三番五次心被重伤之后她也会偷偷躲在角落,跟自己说她跟他们是在一起的。可是现在,她对他们充满了抵触,因为灵魂里面最柔软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尚且令她欢喜的是一推开镂花木窗就可以触到窗外的桃花,花枝不偏不倚,似是捧到跟前。她常在它身边修炼。这桃花的灵气纯净得叫人诧异。
旁日里无事可做,族长夫人喜欢来找她的麻烦,她不理,也就过去了。
很多时候她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吃不饱穿不暖,然而心中却很平静。现在看似平静,但她却必须打起精神做好抵抗族长夫人折磨的准备。她想哭,把指甲嵌入掌心的肉里。不能哭了。她闭上眼睛,在空白的梦境里入眠。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