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言

　　8
　　阿宛，陆阿宛，善良活泼，病弱不幸的陆阿宛，在交代了她最担心的师妹林应的事情之后十天，犹如一条吐尽了丝的春蚕，安静地阖目离开了人世。她了无牵挂，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仿佛只是沉睡。那一天，刚刚进入崇延五年的六月。
　　林应平静地给陆阿宛擦拭遗体，换上送老的衣服，她没有哭，她自从在破庙里对着师父和师姐哭诉自己的过往后，眼泪就再未出现，仇恨烤干了林应的泪水，她不会再哭了。即使，她看见阿宛攥在手中的那个银镯子，那个自己送的，可能是阿宛唯一的首饰的银镯子，她也只是顿了顿，然后轻轻把它套在了阿宛冰凉的手腕上。
　　阿宛就葬在了洛阳的西郊，那里，曾经埋葬过林应的家人。林应说，把我的亲人埋在一起吧。
　　阿宛走的那一天，只有殷穆屏，林应还要有自始至终一语不发的姜亦抒，没有吹鼓手，没有送殡队伍，殷穆屏为了要护着林应，连送葬的帮手都没敢多找。外人看来也许冷冷清清，不过对于陆阿宛来说，真的没有必要了。林应相信，师姐走得了无遗憾。
　　他们自始至终不知道陆阿宛的生平和出身，对他们来说，阿宛更像个迷，来去匆匆的迷。
　　林应站在陆阿宛新砌起的坟茔前，夕阳泛起赤金，新翻起的泥土带着一点干涩的混合着干草味的腥气，被晚霞染得赤红。林应闭着眼睛，抬着头，像在看天。她说话了，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对一旁的殷穆屏说话，
　　“殷大哥。”林应已改口称殷穆屏为殷大哥，“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这里吧，宛姐和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不会孤单的。”
　　“嗯……”殷穆屏应道。他站在不远处，凝望赤红中渐渐渗出群青的苍穹。天色暗了下去，六月的天，没有雨，夏天湿热，在这里只有热没有湿。干燥，繁冗，呼吸间仿佛火星四溅。
　　林应最终食言了，她的归宿，在蓬莱，在那个举世闻名的仙境。只是，这些都太远了，二十一岁的林应还看不到。
　　殷穆屏望着天，他伸出手，指缝里漏出六块大小不一的天空，同样的昏暗，夜幕起，灰蒙蒙一片。他摇头，
　　“唉，这天，咋就不下雨呢？”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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