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三章
再醒来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白色的蚊帐,纹理清晰的木屋顶,弥漫着药香味的空气。
还活着。明月奴躺在床上,睁着眼,懵了。
这是在何处?后山断崖的高度,无疑是最适合她这种一心想死的人,她那样干脆的一跃而下,自己在清晰感受到撞击地面时的头骨碎裂,与猛然袭来的疯狂疼痛后,便失去了知觉。如果那些感觉都是真实的,现在还活着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毁容。
想必她现在的面容已是摔的惨不忍睹,如果是这样,不如别救。她伸出手想触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浑身重的像压有巨石,无法动弹。
就在那一股恐惧席上心头时,一名男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姑娘别乱动,你放心,你虽落下时头朝地,好在被树枝勾住了衣角,身子一偏才没摔的严重,更没有摔坏面孔。”
被树枝……勾住了衣角吗……
“哎——不过真的吓得我三魂去了七魄……”那人悠悠道,“也算是与姑娘有缘吧,义山难得去那断崖下躺在断石上把酒对月,正叹月色星辰极爽,就见你像仙人一般从天上落了下来……只是落地声极响,吓得我……”
那人干咳了两声,不再言语。
看来是被救了。明月奴呆呆的透过白色的蚊帐望着屋顶,天气已经这么温热了,怕是自己已经昏迷了月载,那么太白,定然也已经成婚了吧……
她突然有些后悔,如果没有这样昏迷,他的婚礼,她一定是想要去看的,想要看着一身鲜红的他的模样,想要看着当新郎官的他的帅气的样子。从初识起他就只是一身白,形影不离的一席白,干净利落,不着一丝尘埃,谪仙。好想看一看他身着红色的样子。
“姑娘……其实我挺想当做您是失足从那断崖边坠落的,但是,您这花般年华,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竟让你想要轻生?”那人温吞吞的开口,“身体发肤乃受之父母,岂能如此草率?您的父母此刻想必……”
话语止于唇边,止于她眼角落下的泪。
他,恐怕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吧……
徐林海说过的,他们是奉子成婚。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太白说他有难言之隐,她便不再多问,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徐林海什么都告诉了她,可是她却更希望徐林海什么都不要告诉自己啊……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也许就不会这么痛。
眼睁睁的看着背叛了自己的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那么害怕,她害怕他说出口,她不敢想象如果那些伤人的话由他亲自告诉自己,她是否还能那么淡然的面对着她,她一定会痛的体无完肤。
可……即使这样,即使他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即使自己还笑着祝他幸福……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痛的她都快要窒息,她想死,她不知道该如何再生存下去,可她失去了勇气。
也许正是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明白生命有多珍贵。
即使是一无所有的人。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发,一下一下、轻轻柔柔地抚摸着她散落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她竟在这温柔的抚慰下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掉落着,那个人屈膝蹲跪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不听话,被父亲打骂过后,母亲都会这样安慰我,什么话不说,却总让人心安。”
母亲的安慰吗?
这种感觉她不知道,她是个弃儿,被养父母捡回家,从记事起就几乎一直一个人,住在那处只剩她一人的房子里,一个人慢慢长大。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父亲、母亲。
“后来他们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安慰过我。”那个人又继续说,“不过走那以后,我也再没有给过别人我需要安慰这样的感觉了。”
但你至少记得那份温暖。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受了什么委屈不想说出来吗?”那人略带疑惑的声音,“不想说也没事的哦。只是略有点好奇罢了。”
“你是……”明月奴终于开口,一开口惊觉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可怕,才发现自己的咽喉有多干渴。
“我叫李商隐,你叫我义山吧。你等会,我先喂你喝点水。”
他转身捧过一只小碗,用勺子勺起一点,轻轻地靠近她干裂的嘴唇:“你身上有几处骨折,还不能动,也没有进食,只能先少喝一点水,不然身体坚持不住。”
他凑近她,温柔地喂她。
她转了转眼,终于看到了这个名叫义山的男子。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温柔,美丽,脱俗。似乎一切描绘曼妙女子的美好词汇都可以加在他的身上,但这一切都不显得阴柔,却是极其开朗阳光的美丽。是一种极矛盾的美,而这两种矛盾的美在他的身上却又显得无比和谐。
他只松松挽着他的发,白皙的额间有几缕发轻轻地垂下,极长的睫毛,含笑的唇角,若不是他角度分明的眉骨与高挺好看的鼻所透出的阳光英气,真的会让人觉得他是名女子。
而他的眼,像极了太白。
她失去了反应,呆呆地看着义山,任由他慢慢喂进自己喝下一勺一勺的温水。
一丝莫名的感受由那一勺勺的温水流淌进体内、心底。
李商隐,李白。这么相似的长相。
是巧合吗?会不会是李白的什么亲友?他知道自己受了伤,所以去拜托亲人照顾自己呢?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
可现实是,李白并无亲人。
“李白……”——你认识吗……后半句话依旧没有问出口。
她太清楚现实,她不是那种会混淆现实与想象的女子,所以她清楚的明白:这个男人只是与太白有几分相似罢了。
“李白?你喜欢他?”那人略带诧异的拖着自己的下巴喃喃道,“我也挺喜欢他的,他的诗词,就像他的人一样,像谪仙。”
他认识太白?
“你……认识太白?”
“认识?姑娘你在与我玩笑嘛,李白逝世已久,我又岂会认识这般谪仙似的人物呢。不过真挺后悔为何没有早些出生,这样说不定就能有契机去认识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了!”
他说这番话时透露出了浓浓的钦佩与憧憬,但还是有那么一句话彻底震撼到了明月奴。
“逝世已久?”她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开口,“多久?”
“百年了吧,很久了。流传下的他的诗赋倒是越来越珍贵了。”
百年?怎么可能?她昏迷了多久?前一刻还见着的人怎么会忽然逝世百年?
“我昏迷了……多久……?”
“没有多久哦,大概一天半?”他依旧拖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道,“姑娘莫不是想说,与李白先生认识?”
何止是认识……根本就是相爱……不对……也许一直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一刻她竟说不出口他李太白究竟是爱不爱自己。往事一幕幕,她竟分不清李白究竟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若是真情,他又怎会这般干脆的放弃自己?又怎会如此残忍的背叛自己!这一切,这所有的过去,太白,究竟爱过她吗?
昏迷了一天半?她迫使自己清醒,所有的思绪在一霎间回到脑海。
昏迷了一天半,义山所说是亲眼见着自己追身断崖的。如果只是昏迷了一天半,那一天前刚分开的太白又岂会已逝世百年?这是怎么回事?恐怕只会有一个解释……
她,已不在当代。
“现下……几月?”
“四月,姑娘这是唱的哪出?”
“何年?”
“开成二年,837年。”
四月?开成年?她醒来前是开元十五年十二月,竟已过了一百一十年。
“开成二年四月?”
“是啊,姑娘这是怎么了?”
“啊……没事……可能摔坏了,竟记不得过去……”
“姑娘不必担心,想必是一时的,过些日子应该就会记起了。”
“恩……”
并未再说什么,一时间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是此时二人心中所想却是截然不同的内容。
这已是一百一十年后,莫不是借尸还魂?但借的是谁的尸?若是借尸还魂,自己又是否有回去的机会?她却又自嘲了一番,想想自己原来的身子定是摔的血肉模糊破碎不堪了吧,那具身体想必是回不去了……她和太白,这会是真的阴阳相隔,再也不见了……一眨眼,他已成百年前的古人,而自己要却在没有他的、完全陌生的年代里,活下去。若是城镇不同也就罢了,只可惜,这是不同的年代,一个可以与他共同他呼吸的空气都没有一丝的年代……
义山依旧拖着下巴,微眯着眼看着床上用木板固定着四肢无法动弹,呆瞪着一双美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明月奴。这女子长相极其秀丽,衣着上看也是大户人家的深闺,但那一双似水双眸里却盛满了悲哀,很让人好奇的情绪。她说她忘了过去,但这悲哀却分明满满的装在眼里,若不是她假装遗忘,就是那悲伤已浸满了身体,成了她的一部分。这让人很好奇她究竟遇到过怎样的事情会让这样一个姑娘想到轻生。从她睡醒下意识落下的泪来看,她是记得的,既然她假装遗忘,想必是不想提起吧。
虽然很好奇,但义山还是选择了沉默。
想说的事不必问,不想说的事,问了也白问。
插入书签
很多时候,在爱情里的我们总会变得无比矫情。
总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论他想不想说,我们都要问。
殊不知这种行为有多么的惹人厌倦。
一个人若想说一件事,你不问他也一定会告诉你。如果他不想说,即使你问了,即使得到了答案,那也一定不是真实的答案。
所以即使好奇,义山也选择了沉默。
想说的事不必问,不想说的事问了也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