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佚史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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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与臣


      华——第二部路漫漫——第三章君与臣

      “任大哥,你怎么了?”文秀担心地说。

      任鸿飞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小脸,脑中回响着当时自己的承诺:“放心!我会照料文秀一辈子,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道:“我没事!”一抬头却触上了文佩冷然的目光,那敏锐的目光似已看透他的心思,令他不自禁地一颤。

      文佩虽然素来寡言少语,双眸中的洞悉力却丝毫不逊于润之。正因她总是处于旁观者清的立场,有许多事她甚至比润之更早看清、看透。只是对她而言,大部分的人和事并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只有少数认定的人才能得到她全心的关注。

      她可不是天真的小妹,虽只是旁观,却已隐约感觉到任鸿飞心中牵念的人并非小妹文秀,而是润之。

      虽说润之与文秀都是文佩的姊妹,但是在徐家众女子心目中,天下又有哪一个男子,能够胜得过润之的魅力,足以匹配得上润之的智慧与才华呢?而且,无论是文佩还是润之,都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小妹文秀。

      任鸿飞面对文佩充满警告意味的冷漠目光,顿时领会了这些不曾诉诸于口的言语,一时间,只觉得如沐冰霜,甚至有些自惭形秽之感,心中不禁有些畏缩起来,但天生要强的性子不容他退缩于对方的一个眼光,况且,他对润之只不过是心中爱慕,并非有什么痴心妄想,难道连这样也不可以吗?定了定心神,他又命令自己挺起胸来,迎向文佩的视线。然而文佩看了他那一眼后,却一言不发,径自走上楼去看润之了,令他怔在了当场。

      文佩轻步上楼,推开润之的房门,看着润之梦中亦微蹙着双眉的睡颜,忍不住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托着腮在桌边坐了下来。

      仔细想想,二姊已经二十多岁了,早已过了正常女子婚嫁的年龄,难道她真的就打算如此终老一生了?在她一向睿智的头脑之中,难道就从没有过对爱情憧憬?

      “润之!”李华匆匆推门而入,“糟了,有圣旨到!快叫醒润之!”她又蒙上了面纱,绝代的姿容往往会惹来事端,是以她在外人面前总是拢上一袭面纱。

      “二哥才睡!”文佩微感恼怒,转念间,问道,“怎么会有圣旨?”

      就算是飞鸽传书将她们在昌平的消息传往京城,从京城快马疾驰到此也要一天两夜的功夫,论理,圣旨不会这么快就到昌平。

      幸而是李华,习惯了文佩简短的说话方式,并未误解她的话,解释道:“我也奇怪,但是翰林学士刘仰白亲来宣旨,又有御林军护送,不会有假!”说着,上前唤醒了润之。

      润之睡眠未足,只觉头痛欲裂,眼睛酸涩,但是圣旨是无论如何耽误不得的。

      来不及正式束发,只简单地以发带将长发束于脑后,穿了家常的月白长衫,以热水净了面,这才算清醒过来。

      正要换上正式的衣冠,文秀慌慌张张冲进来道:“大哥,圣旨已经到了!刘学士说大哥不用下楼接旨,他会上来宣读!”话犹未了,只听得嘈杂的脚步踏得楼梯吱咯作响,刘学士领着一队御林军已是到了。

      “将二楼的房客都请下去,楼上不许留一个闲杂人等!”

      刘学士对四面稍加环顾,一声令下,众御林军留下两人守在他身畔,其余皆四散开来,将楼上的所有的住客都赶将下去。有些客人刚刚入睡,匆匆披衣而出,甚是狼狈。

      不一会,喧哗之声渐止,其余房间的客人都已下楼,众御林军退于楼梯之下把守。润之见了这般布置,不由蹙起了眉稍。

      “门生圣意在身,不能行礼了,恩师莫怪!”说来凑巧,刘仰白也是润之的门生之一。他又礼貌地向李华等说:“此系密旨,请师母与诸位都下楼去。”

      李华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润之,润之给了她一个“不妨事”的眼色,她也只好带着文佩与文秀下楼去了。

      润之见她下去,一掀衣摆,跪将下来,“臣……”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不该再自称“臣”了,改口道:“徐文英接旨!吾皇万岁!万岁!……”

      “朕特许过你不必下跪,也不必如此山呼万岁的!”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润之一惊抬首,容色一变,失声道:“皇上!”

      灯光之下,眼前的男子身着御林军服色,但那熟悉的面容,与周身散发出的皇者风范足以昭示出他的与众不同,此人正是当今皇上李均。

      明宗挥手令刘仰白和随身的大内护卫——另一名“御林军”退出房门外,远离他们的谈话范围。垂首看向震惊不已的润之,低笑道:“朕终于做了一次在你意料之外的事了!能看到你吃惊的样子,也不枉了这一路奔波。起来吧,润之!”

      说着,亲自伸手相挽。

      他的指尖才触及润之手臂,润之的心中不禁一颤,心下迷惑不已。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君王。改装私行,这不是皇上会做的事!终于有这么一天,自己不再能明白皇上的心思了吗?她避开明宗的手,并不起身,轻道:“皇上,您所为何来?”

      明宗扶了个空,怔了怔,也不以为忤,笑道:“你总是如此!拘礼得紧!朕说了多少次免你跪拜,你从来没有听过朕的话!病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再不起来,就是抗旨了!”

      润之蹙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站了起来,脑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昏眩令她身子不由摇了两摇。

      明宗伸手扶住她,对着她的脸庞端详了一会儿,“润之,气色比以前差了,还是随朕回京,让太医调理调理!”

      润之赶紧摇头,“不,不必了!臣……我会自行斟酌用药!”

      明宗感觉到掌中轻微的挣扎,叹了一口气,放开润之,端肃了脸色,郑重向润之道:“徐卿!润之!朕要你随朕回京!”

      “朕快马奔驰三天多才赶上你们,就是要带你回京!”

      “什么?那么……岂不是已经荒废了数日的早朝了……”润之微轩剑眉,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异,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明宗皇上从来不曾辍过早朝。

      明宗深深地看着她,“卿为何不问是何事如此要紧,让朕竟然放下朝政,来到此处?”

      润之低下头,“文英不敢问……”

      明宗负手在屋中走了两步,轻咳一声,“卿不在,朕很是不习惯……”

      润之澄澈的目光微微深邃起来,垂着首淡淡一笑,声音平静,“皇上很快就会习惯没有徐文英的日子,要不了几日,一切都会回复正常的!”

      明宗倏然回首,略略提高了声音:“润之,你……你怎么还不明白?朕……

      确实需要你!“

      润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晕,抬头平静地问道:“皇上需要文英做什么呢?”

      “卿是朕的好丞相……”

      “姚镜如足可为相,不逊于我!”

      “朕想召你入宫……长伴左右……”

      “皇上,您已经有那么多妃嫔了,难道不够么?”

      “润之,卿……是在嫉妒吗?卿该有这个自信,足以让我专宠一生……”

      润之微微低头,再次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皇帝毕竟是皇帝,明宗皇上到底是帝王之身,不会永远与她心意相通,原本君臣间的那份默契,就这么因为她的女儿身而动摇,也许即将不复存在了!

      “润之,朕需要你的冷静与睿智!朕的后位空了这么多年,所等的,也正是一个如你一般的女子!”

      “恕文英不愿入宫!皇上忘了?我曾立誓男装一生……”

      明宗到底是一国之尊,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拒绝,再开口时,声音中已明显地有了几分怒意:“润之,你无论如何,也不愿为朕改回女装吗?”

      润之抬头直视明宗,一对眸子熠熠生辉,“皇上,文英不愿违誓!”

      明宗低沉着嗓子问:“即使是为了朕也不行?”

      润之微微迟疑,终于一抿薄唇,摇了摇头,道:“对不起,皇上!”

      “朕是一国之君,要什么朕不能给你,为什么非得守着那种早已无意义的誓言?”

      “正因为您是一国之君,所以您才有给不了我的东西啊!”润之一声长叹。

      生而为帝王的明宗所不能给她的,并非是爱情,而且别的东西。在润之的生命规划中并无爱情这一项。她一向和若春风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冷逾冰霜、坚逾金石的心,因此她并不奢望明宗对她的真心真情,她也并不需要。与其说,她拒绝的是长伴在明宗身边,倒不如说,她拒绝的是入宫这件事。

      徐文英的光彩一向焕出于自身,毋需依赖任何人。她可以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因为那取决于才智,而在宫中却不同,一切的一切都系于一个人的恩宠。宫中的女子虽然都有着惊人的美丽,却也有着无尽的寂寞。这些美丽的女子,她们从大华的各处启程,辞亲远行,在她们旅程的终点,所面对的,却是一生也未必能见到皇帝一次面的寂寞生活,所等待的,是一生也未必能等来一次的宠幸,一入宫门深似海。更可悲的是,她们曾经鲜活的笑与悲,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将悄无声息地消失,不会被任何人所记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种人生,与死何异?润之宁可在朝堂上与人斗智,甚或在战场上与人厮杀,也不愿在宫中与这样一群悲哀的女子争宠。

      明宗目光灼灼,伸手攫住润之瘦削的肩膀,咬着牙说:“你说!朕一定给得了!”

      润之皱着眉退后,想脱开他的掌握,却被他拉得更近,她无奈低声道:“皇上!——”点醒他是一国之君。

      明宗从冲动中清醒过来,松了手,负手转过身去,冷冷道:“朕劝你考虑清楚!你想抗旨吗?”

      “臣不敢!”润之垂首跪下,心中不由一怔,意识到君臣之间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对话了,在朝堂上,或是在宫中,都曾有过这样似曾相识的情景。皇上毕竟还是拿出了他皇帝的派头,不容人与他再顶下去了。

      明宗气顺了些,向她伸出一只手,道:“既不敢抗旨,起来吧!”

      润之略一迟疑,将手放到他的手中,却并不起身,只是道:“皇上,您也该知道文英的脾气……”

      明宗等了一会儿,发现她不再说下去,不禁问道:“卿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个——骄傲的人,既不堪忍受冷落,也断不屑与人争宠,您……真的需要将我留在宫中吗?”

      明宗怔了一怔,骤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卿是为了这个?皇宫,对卿而言,难道竟是一个牢笼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

      润之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低声吟诵起庄子的名篇,清朗的语音压低之后宛如盘旋在人的心头。

      明宗黯然一声长叹,“逍遥游……”

      一瞬间,他有些恨起庄子来,为什么要去描述这种极端的自由自在?天下有几个女子会以大鹏自喻,为什么这唯一的一个就不能属于他?

      明宗心中莫名地痛了起来。

      “朕堂堂一国之君,却总是奈何不了你!或者说,卿总有法子使朕让步于你!”

      他仰首向天,自嘲地笑了。

      “皇上……”

      润之听他黯然的语气,眼前不由又浮现出金殿上那孤寂的身影,只说得“皇上”两个字,忍不住紧抿起了双唇,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明宗定睛看她一眼,取过刘仰白放在桌上的圣旨,递与润之,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自行展读罢!”

      润之接到手后微微一怔,她本以为明宗既已亲自来了,那份圣旨就只是个幌子而已,没想到那圣旨真的有内容,不由仰首看了明宗一眼,只见他目光一转,盯向了别处,似是不愿看向自己,只得轻轻展开圣旨,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随即,忍不住发出一声黯然的长叹。

      她不惧严刑,不畏斩首,怕的就是皇上对她的体贴与关怀,那会让她下不了离开的决心。她本就奇怪明宗此番为何放弃了原来那份君臣间的默契,而要强行带自己回京,却原来,皇上早已有了放自己自由的准备。

      明宗听得叹息声,一震,却不转过身来。他并非放弃了与润之的默契,而是决心为自己争取这一回,虽然这圣旨本就是为带不回润之而预备的,但他却并不想用到它,一点儿也不想。

      “皇上,您给文英太多权力了!”

      明宗僵硬着身子未曾转过来:“朕相信你会善加利用的。”

      润之垂下头来,看着手中的圣旨,这份圣旨给了她“布衣宰相”的封号,赐她银牌一面,允她周游天下之际也可奖惩官吏……皇上这般安排,反而令她心乱如麻,一时不愿多想,只叩下头去,郑重道:“臣……徐文英谢皇上恩典。”只此一句话,又将两人的关系拉回了原点。

      明宗回身深深地看了润之一眼,自怀中取出一块银牌,掷与她,道:“待朕回京之后,即会将此番的旨意通传天下!”

      “是!”

      房中一时静默下来,明宗似有所待,然而润之却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拂袖,就此离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润之跪在地上,目送他离去,这才沉吟着拿起银牌,就着灯光细看。银牌的一面刻有一行精致的楷书小字:“钦赐布衣宰相徐文英”,边上又有两行更细小的隶书:“凭牌号令奖惩,军民人等不得有违”。皇上给了她偌大的权力!如此一来,她虽不拿薪俸,权力却不逊于为相之时。明宗似是深知她难以坐视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是以先给了她一个护身符好处置那些人,而且,银牌的“号令”之权,若是所掌非人,必然会有一场大风波,皇上给了她这样的银牌,那也是给了她绝对的信任了。

      润之心中泛起了难言的感动,翻过手中银牌,,看见上面的字,心中不由一颤。

      “润之,没事吧?”李华一见御林军等离去,先行冲上楼来,身后紧跟着拾来儿、文秀与鸿飞,连福伯也跟了上来,见润之跪坐于地,不由有些惊惶起来。

      “我没事!”润之从手中的银牌上抬起眼来,心中兀自想着自己看到的字——如朕亲临!

      如朕亲临!她以前也曾有皇上赐下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不过离京之际已然缴回,但那时她身为朝廷的左丞相,有此权也不为过,而现在……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文秀被她的不言不语吓坏了。润之回过神来,将银牌之事暂抛下,露出一个习惯性的微笑以安抚众人,伸手抚着酸麻了的双膝,一按地板,站了起来。

      李华伸手替她拂去长袍上的灰尘,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特意让刘学士来宣旨?”她与众人适才都在楼下,只知御林军来去,却没人知道明宗皇上的到来。

      润之心想皇上此番前来,既已掩饰行迹,自不宜张扬,微微摇头,不想在客栈中谈论此事,只是拿起圣旨与银牌交与夫人。

      李华看完了圣旨,微叹笑道:“润之,我真服了你!皇上不追究欺君之罪也就罢了,竟然还赐下了这么大的恩典!可见皇上对你可真是不一般哪。”

      任鸿飞心中不由一激灵,敏感地问道:“这……这究竟算是赐给谁的呢?”

      润之诧异地看他一眼,心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个任鸿飞,似乎长进了,居然能感觉得到这表相之下有着不简单的内情。只是她自己也不敢断言,明宗这项特殊的恩赏是给归隐林下的徐润之继续大展其才,为朝廷效力的呢?还是想让身为女子的徐文英持以护身的呢?凝眉片刻,模棱两可地、淡淡地道:“自然是给我的!”

      任鸿飞并非一个擅长掩饰心思的人,他对润之的感情,生性直爽的李华未必察觉,文佩却是已有所觉,但是一向最目光最为锐利的润之却没发现,并非是她素来敏锐的心思迟钝了,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毕竟她从没想过会对别人暴露出女儿身,当然更不曾考虑到会有人对她动心动情,何况任鸿飞一直被她当作是小妹文秀的心上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对自己产生感情,皇上不经意间的感情流露,已经够她心神不宁的了,要说她是忽视了任鸿飞,也不为过。

      李华只是生性直爽,可并不笨,听得任鸿飞这么一说,再一回想皇上与润之之间的种种,当下就若有所悟,脸色不由一白,柳眉一扬,惊问道:“难道皇上他……”

      润之一个手势止住了她的话,“好了,夫人,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有事明日再谈吧!”全然商量的言语,却都是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出,让人不能反驳。

      看了看拾来儿,她又想起来:“孩子的事,夫人你作主去办吧!”深知众人都是在关心自己,不由地放缓了语气,“别担心,一切都好,明日有精神我会说清楚的。”

      李华虽不情愿,但看她脸色实在差得可怕,与众人交换个眼色,道:“也好,那就早些歇着吧!”文秀担心地看了润之一眼,点点头,拉起小拾来儿先走了出去,任鸿飞迟疑着跟在后面,将出房门,忍不住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只见润之微瞑双目,吁一口气,坐回床头,眉宇间若有所思,他心中不禁有些惆怅,知道润之心中所想之事自然与自己无关,只得收摄心神,急走几步,跟出门去。

      润之看李华小心地为她掩上门,凝神半晌,摇摇头不再想下去了,宽去长袍,丢到椅上,又扯下发带,打算好好睡一觉再说。吹了灯,才刚合上眼,只觉有一阵微风拂过,她睁开双目,黑暗中只见一道熟悉的红影。

      “二哥……”

      “有话明日再谈吧!”润之真的累了。

      文佩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一言不发地扶起她,双掌贴到她背后,将一股内力,源源不绝地输了过去。

      润之清醒过来,略一沉肩,滑开她的双掌,低声道:“我的内力足以自保,别耗费真气!”

      “你脸色不好!”

      润之拥被而坐,长发披垂下来,散落在身侧,微笑道:“放心!师父说过,以我的内力修为与医术,只要护持住元气,小心一点,当可与常人一般生活。”

      “在不操心的情况下……”文佩在黑暗中注视着她俊朗的容颜,没被她的微笑迷惑,“而且,就是这样,二哥你也活不到与常人一般的寿命!”

      润之微微侧首,打量她这个冰冷的二妹。是自己不好,让二妹变得如此冷漠,虽然只能说是表面上的冷漠,也令润之心中暗感内疚。但是少言的二妹毕竟比其他人更了解她,也更关心她,她也不愿敷衍文佩,微一沉吟,绽出一个满不在乎的淡笑:“对我而言,活到鬓发斑白、脚步蹒跚,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不是吗?”

      文佩无言以对,也不再多说,举手拂了她几处穴道,不容润之抗拒,将真气输了过去,其实,她们姊妹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脾气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处事的手段不同罢了。

      直到润之脸色开始好转,她才住手,解开了润之的穴道,慎重地道:“我有话要说!”

      润之看她这般坚持,隐约猜出几分了,点头道:“说吧!”

      文佩犹豫了一下,简短地说:“我听到了!”

      润之扬起剑眉:“听到多少?”

      “不多,但足以说明情况了。你们……声音并不小!”她最初自是因为担心润之的安危才会留意楼上的动静,而以文佩的功力,若存心要听,楼上楼下的距离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润之略略变了脸色,她与皇上争执时,谁都忘了压低声音,还好是听在文佩的耳内,若是被旁人听到,岂不是糟了?流言一起,不只是毁了自己花近十年功夫建立起来的清正形象,皇上的声誉也会受损。伸手握起文佩的手,低低道:“多谢提醒!自离京以来,我好象是放松警惕了。”

      “二哥,为什么拒绝皇上?”

      润之怔了怔,“你希望我答应么?”这一点出乎她的意料。

      “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能感觉得出来,皇上他是真心的,错过了,很可惜。”文佩绝少会说这么多话,若不是黑暗给了她几分安全感,只怕她自己也会被自己的多话吓住,“你为我们牺牲了这么多年,也该是得到自己幸福的时候了!”

      虽然看不清润之的表情,但文佩感觉到润之带了一份淡淡的笑意:“我不觉得入宫会是一种幸福!”

      “不!我只是指皇上的心意。知道你一向不爱金饰,他连赐你的令牌都用银铸……”

      润之心中一震,她没想到这一点,轻轻松开文佩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等她在黑暗中再开口时,声音温和而冷静:“二妹,不知道的人只觉得我的温和、你的冷漠,实际上,或许我才是比较冷漠的一个。皇上的心意我能感觉到,但是,我一直无法想像,自己能把全副的感情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任由别人来主宰。

      何况,皇上对自己的心意也还含糊着,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他再了解、再体贴我,身为皇上,就是一个不可解的变数,我不会轻易放下感情的。“

      文佩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想必皇上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是败在了自己九五之尊的天子身份上。

      “还有,”润之放柔了语调,在黑暗中与文佩的明眸对视,“我也来没有为你们牺牲过什么。相反,一直以来,是我在拖累你们才对,毕竟治国安邦、治理天下这种事是我的理想、我的愿望,不是你们的。我知道,夫人喜欢平静安详的家庭生活,小妹好奇外面的大千世界,而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你们,却都一直陪在我身边,说起来,你们才是被我耽误了的人!”

      “不!”文佩冰冷的外表融化了,她承受不了自己流露出的感情,伏在润之膝上紧咬着唇,竭力忍住将要滚落的泪水。

      润之轻抚她的秀发,幽幽一声长叹,不再说什么。只是从怀中取出那块御赐的银牌,它已经被她的体温温热了,以前,仗着皇上的的支持,她总是能够完成想做的事,不知道在将来的日子,能不能凭借这块银牌,再在百姓心中,留下一个“布衣宰相”的传奇。其实这些年来,操劳于国事,自己的身子还能支撑多久,自己也不知道,感情的事情,还是别去沾惹了吧。早晚要离开皇上的,也好,否则不知道怎么与皇上相处下去,即使相处下去了,等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又会如何?

      润之熟读经史,纵观中华数千年的历史,不论哪一任君王,若是沾上感情丧失了理智,总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或许也是她不能答应皇上的理由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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