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九月初九，我和阿姐来到繁水镇的第七天，师父飞鸽传书，信上只有三个字——“杀赵王”。阿姐捻碎信笺，粉尘落地。她对我说：“章儿，走吧。”

　　每当阿姐说出这句话，即是杀人之时。我与阿姐是江南“血影阁”的杀手，七年来，我们杀人无数，从市井商贾到王孙贵胄，从未失手，而我们始终无法成为天下第一。江湖第一杀手无名、无姓、无人见过，因为遇到他的人都成了死人。日子久了，人们都称他为“天下第一”。我想，总有一天我会遇到“天下第一”，而我，不会死。

　　赵王的车马刚刚接近，阿姐手中茶杯落地，人如疾风，刹时已翻出草庐。我心中暗惊，阿姐为何如此心急？却来不及多想，拔剑紧随而去。

　　阿姐一双鸳鸯环上下翻舞，寒光如轮，血影狂飞。转身之间，车前侍卫的头颅已滚落泥地。我乘着她杀出的空隙，笔直刺向马车内，不差分毫，我的剑穿过赵王的心口，将他钉入车壁。

　　两边持长戟的护卫冲上来，阿姐喊道，“章儿，赵王已死，莫要恋战。”

　　我甩掉剑上血迹，对她说，“不，我要杀掉所有见过我们的人。”

　　阿姐身体一僵，面色苍白，但她手中的鸳鸯环却舞得更狠，寒光刺目，招招致命。断戟从她鬓旁飞过，鲜血溅在青罗裙上，分外妖艳。

　　那日，我与阿姐一共杀了四十八人。我的布靴被血染透，粘在脚上，走起路来“吱吱”响着。阿姐收起鸳鸯环，衣袖边血滴落下。她对我说，“章儿，这是我最后一次杀人，师父已经允诺，让我们退隐江湖。”

　　我微微一愣，我曾与阿姐相约，当她不再杀人我们就成亲，归隐山林，做对平常夫妻。而现在，我心中却被“天下第一”牵引着了魔。

　　“阿姐，我要做‘天下第一’。”我望着她，声音坚定。

　　阿姐伸手拭去面颊上的血痕，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脸色苍白得透明。她转身，背对着我说道，“我只等你三年。”

　　阿姐走了，踏着满地血污，黄沙路上留下一排渐渐淡去的红印……

　　三年，我依旧接任务，杀人，比以前更多，更狠，遇到我的人也都成了死人。而我却始终没有遇到他，只要他活着，我就无法成为“天下第一”。

　　九月初九，繁水岸边，阿姐娇颜依旧，只是双眸隐隐透着哀愁。

　　我对她说，“阿姐，我还不是‘天下第一’。”

　　阿姐转身，望着粼粼繁水，满目悲伤尽无言。

　　我说，“阿姐，等我。”

　　她不语。

　　我说，“阿姐，我会成为‘天下第一’。”

　　她只是轻叹摇头。

　　我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岸边草丛中传来异响。四条黑影腾空而落，将我们死死围在当中。此四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虽垂手而立，却无可乘之机。

　　我与阿姐贴背而立，她手中划开一道青色弧线，一只鸳鸯环嗡响而出。我的剑也毫不示弱，破开重重杀气，直击对方面门。

　　百招之后，我杀了第三个黑衣人，而阿姐的鸳鸯环却被震飞，一只没入树干，一只掉落繁水。
　　“章儿。”阿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头，白光如练，剑，阿姐手中的剑，无影无形，不带丝毫杀气，却凌厉如风。我从不知道阿姐使剑，也从不知道她的剑如此出神入化。我只能凭本能躲闪，节节败退。

　　剑光如雪，剑身破开空气，“嘶嘶”作响，阿姐与剑浑然一体，招招夺命。

　　“阿姐！！”我大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阿姐要杀我？而回答我的只有阿姐更快的攻击。我的心在战栗，阿姐要杀我，我的阿姐，她要杀我……

　　我暴喝一声，双剑相抵，火星迸溅，巨大的气流将我俩推开。阿姐回转，快如闪电，身似蛟龙，剑若寒霜。我知道胜负生死皆在此一击，心已冷，剑似冰，直刺而去。

　　血，顺着我握剑的手滴落，一滴，两滴，连成线，鲜红刺目。

　　我的剑，端直插入阿姐心口。

　　她的剑，还握在手中，却垂落地面。

　　“章儿……”阿姐唤我，声音似从远方飘来。

　　我抱住她颓倒的身体，温如暖玉，“阿姐，阿姐。”我失神地大喊。她的血渗入我的衣袖，滚烫的。

　　“章儿，如此……你便是‘天下第一’了。”阿姐望着我，泪水自眼角滑落。

　　繁水面，吹来一阵轻风，吹起阿姐的乌发，遮住了她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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