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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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袭


      从腊月二十五起,沈汶每夜都在平远侯府外来回逡巡。而沈卓也是天黑后就离府,到了平远侯府外一处约定的墙下,跃过墙头,被里面的人接应着,到平远侯所在的正厅与平远侯过一夜。

      一连几天,包括腊月二十八日,什么事也没发生。

      深夜里的皇宫内院,黑影先去了御花园,然后进入了御书房。他将细细的粉尘洒在卧榻的软枕上,又打开檀香匣子,轻掸在香饼上……这里……那里……他把手里的一包细粉都用了,才离开了御书房。

      腊月二十九日晚,沈汶刚到平远侯府附近,就知道不对劲儿,忙靠在了一处墙下暗影中,不再动弹。

      不久,她周围远远近近,该有四十多人,都是黑衣蒙面,悄悄地往平远侯府的院墙边摸去。

      沈汶想起谷公公说皇帝口里是让他带“几个人”,心说皇帝可真不爱夸大其词。谷公公估计皇帝会派二十多人,看来还是低估了皇帝的怒气。

      那些人三三两两地跃上墙头,有几个还留在外面守着,沈汶在暗影里无声移动,也接近了平远侯府。

      好像只过了片刻,平远侯府平远侯和李氏所住的一侧府邸中,传来几下梆子清脆的击打声,立时,围墙里瞬息间就灯火通明。大大的火把,将墙那边照得通明,像是起了火一样。与此同时,房屋高处,箭弦砰砰作响,无数黑色箭矢从空中划过,射向院中。

      沈汶打消了进院子看个分明的主意,老老实实地等在外面。

      院子里,一马当先的谷公公左臂缠着红布,他身后紧跟着皇帝派给他的御林军右统领曹开。

      临出宫时,谷公公告诉众人,要看准他臂上的红布,跟随他冲入平远侯府。大家都是黑布蒙了面,也的确需要一个标志来分辨谁是领头的。也许是为了怕跟错了人,曹开看着谷公公绑了红布,然后就寸步不离地盯着他,唯恐中间换了人。

      一入院落,他就知道根本无法换人,别人不会有谷公公这么迅捷的动作,除了十来个人外,其他都跟不上。幸亏他们紧跟了谷公公,才侥幸地避开了最密集的箭雨,他们后面的许多人都倒在了箭矢下,有人看情形不对,赶快转身又从墙内逃出了院外,平远侯府的人也不出府追赶,只专心射杀在院内的黑衣人。

      有人大喊:“有贼!”

      成队的家丁从各个角落涌出,占据了不同的方位,将院落分割成了几个格局,躲过了箭雨的刺客,又多落入这些包围里,一人要与多人拼斗。家丁们有的拿棍棒,有的拿长矛,分明是兵士的身手。不多时,跟着谷公公冲到内院的,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谷公公飞身过墙,正在空中,一张大网自下而上翻卷而来,谷公公拧身躲过,可他后面的两个人就被网住,拖拉到了地上。曹开躲得快,还借机从网上越过,依然到了谷公公身后。

      内院中,早已满布灯火,穿着睡衣的平远侯只胸前裹了轻甲,提着大刀站在院中。

      他向谷公公举起大刀喝道:“来者何人?!”

      谷公公也不说话,飞身向平远侯扑去,曹开也只好跟着他,心中多少抱怨谷公公太过拼命。此时谷公公要是转身逃跑就好了,自己也好跟着他冲出重围,临出墙时从后面刺他一剑,杀了他自己就完成任务,可以回宫了。现在倒好,人都快死光了,谷公公竟然还要打斗,自己也被陷在这里。

      曹开刚想接近谷公公,一道寒光劈下,生生把他和谷公公隔开了,曹开转头,却见对手是个手持长剑头发半秃的人。虽然脑袋秃,但手下可不简单,剑光凌厉。曹开武功算是高强,此时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与这个人打在一处。只几个回合,他就落了下风,只能勉强应付,余光里见那边谷公公也已和平远侯缠斗在了一起。

      谷公公使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器,明明是剑的宽窄,但是手柄极长,还可双手握柄横劈。谷公公与平远侯的兵器叮叮咚咚地打击,有时甚至溅出火星。

      突然,外面有人喊道:“外面的刺客都已击毙!”

      谷公公对曹开大声道:“你快离开,我与他拼了!”说完突然加快了速度,一招招进逼平远侯。平远侯步步后退,谷公公大喝一声,右手提刀向平远侯掷出,平远侯一闪间,谷公公一掌挥出,正打在平远侯胸前,平远侯闷哼一声,身体一晃,但在后退之际,却奋力向谷公公挥出一刀。谷公公手中无刀,抬起手臂一挡,大刀正砍到了谷公公的左前臂处,一截小臂带着一串鲜血成弧形划过空中落在地上。

      平远侯这才后退几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噗地吐出了一口血来。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忙上前几刀逼得谷公公步步后退。

      众人惊呼,都向平远侯围来。

      谷公公连点自己的左臂几处要穴,转身往外冲,路过曹开时,向正与曹开争斗的半秃剑客挥出了掌。那人看来忌讳谷公公的掌力,侧身让开,给了曹开一个机会,曹开得以脱身而退,跟着谷公公一起再次跃上墙头,逃离了内院。

      整个院落里处处是人,谷公公和曹开两个人如人人喊打的老鼠一般,被人指点追逐着,只能拼命逃窜。

      谷公公按照院落里漆成了红色或者黑色的树枝摆放出来的指示方向奔跑,曹开自然没有时间细看。他现在就指望着谷公公能带着他杀到围墙边,他临出府前好动手杀了谷公公。

      不久,他们冲到了平远侯府后院的位置,眼看就要到外围了,谷公公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小柴房,柴门前有两根黑色的树枝,柴门上有几道墨色划痕。谷公公突然踉跄了一下,曹开忙看谷公公,才发现谷公公的黑衣已经湿了,看来都是鲜血。

      谷公公喘息着说:“我……已经走不动了,你快走吧!”

      曹开暗地举剑,就要刺向谷公公,可谷公公眼望着后面蜂拥而来的家丁们,突然起步,跌跌撞撞但步伐迅速地扑入了那个小柴房中。曹开刚要跟着去,一阵箭雨射来,他腾跃躲闪,转身跃上了旁边的一段院墙。他在墙上疾走,下面的人追着射箭。他匆忙间回望,家丁们已经将那小柴房团团围住了。有人一声令下,家丁们将手中火把投向小柴房,小柴房马上燃烧起来。熊熊火焰里,谷公公没有冲出来。

      曹开在院墙上一路逃一路回望,远远地,那个小柴房很快就被烧透了,屋顶坍塌下去。终于到了平远侯府的外墙处,他最后看了一眼完全被火焰吞噬了的小柴房,跳下了围墙,院子里的人就不再出来追他了,他与在院子外观望的人们一起,迅速地逃走了。

      谷公公一进柴房的门,柴房里草垛后就出来了两个人,扶住谷公公,帮着他进入了地上的地道,两个人又把草垛里的尸体拖了出来,这时火把已经投到了小屋顶,小柴屋着火了。屋里两个人忙先后进入地道,将地面的铁板拖过,盖住了洞口。

      谷公公艰难地在半人高的地道里爬了一会儿,地道就到了尽头,头顶一亮,有人顺下绳索,谷公公用右手拉着,借着力量爬出了地道,地点还是在后院的花园里。他们的不远处,小柴房正烧得火焰冲天,反衬得他们的所在格外黑暗。一个人过来背起谷公公快速奔跑,不久就进入了平远侯所居院落的一个房间。

      夜半三更,平远侯府中人声大作,不久,前后府门中跑出许多人,去找郎中。

      许多家药店都被叫开,平远侯府的人采买了大量的止血疗伤的药物。

      天没亮时,四五个郎中都被带入府里。凌晨时,施和霖和段增进了府。他们后面,又有五六个郎中到了。

      平远侯的卧室,重帐紧闭,帐外只有平远侯的右手,满室是浓重的血腥味儿,外间的郎中们还没有进门,就看见仆人们端着成盆的血水从里间出来,大家都面色沉重——失血如此,元气大伤,日后就是恢复过来,也不会得享天年了……再进去一号脉,更无一不说平远侯重伤失血太多,危及生命!

      一进卧室,施和霖闻到血味儿,就一阵阵地作呕,勉强号了下脉,说道:“此伤甚重!失血过多,我去外面开方……”就逃出了卧室,直奔到院子里,才喘着气,缓过劲儿来。有人把他请入了客厅,他在那里开方。

      卧室里,段增过来一抓脉,马上说道:“我要看看这位侯爷。”

      旁边的人撩起幕帐,床上,谷公公面如金纸躺在床上。

      段增看了看他包扎的一段左臂,也不多说,拿出针袋打开,在几处大穴上扎下,然后从医箱中拿出药粉,解开包扎,清理伤口,重新上药……

      等到段增完了事,洗了手,拿了自己的医箱,有人领着他从另一个小门出了卧室,没有与前面等着的郎中们碰面。接着,其他郎中继续挨个进屋,号了露在外面的右腕……流水的郎中看过又退出,自始至终,没人知道谁真的出手给“平远侯”治了伤。

      郎中们写了方子后就得到了重金封口,说不要将平远侯的伤情外泄,然后平远侯的人又将郎中们一一送回了家。

      段增到了院子里与施和霖会合,他们临离府时,有人奉上了百两黄金。施和霖惊得无法闭嘴,但这次段增却没说什么——那个人是个太监,不是什么平远侯!想想自己和师傅是怎么进的平远侯府,就知道是那个沈二小姐又把自己拉入了一个圈套!如果她没有什么假装摔伤,他们就不会被沈卓见到,就不会被载到平远侯府,为今夜进府做铺垫……

      段增气愤地想,从见到她开始,就是一系列的局!一个比一个险恶,她要是不守约带着自己出京,自己绝对不能饶了她!

      沈汶在外面看着那些黑衣人走后就回了侯府,沈卓却是在柴房烧毁,亲眼见到谷公公被背入了平远侯主院的一间房屋中后,才向还在那里往外吐红色口水的平远侯告辞。

      平远侯皱着眉,嘟囔着说:“这是什么血块,真恶心!”

      旁边的人说:“是干了的……”

      平远侯突然抬手说:“我不想知道了!”

      沈卓抱拳道:“我先告退,侯爷从此就不要白天出府了。”

      平远侯对沈卓点了下头:“多谢了。”

      沈卓谦逊地说:“我会为侯爷转达。”算是避过了谢意。

      然后他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摸回了侯府,睡了一个好觉。

      天明时,全城的人都知道平远侯府夜中遇袭,平远侯重伤!人们震惊之余,又听到一个更让人膛目的消息:平远侯的长女,常年患病的张大小姐,因受惊吓,早晨被人发现已经气绝身亡了!

      平远侯府中一片肃穆,隐隐能听到哭声。

      皇帝听闻平远侯遇刺,特地遣了御医前来为平远侯治伤。

      平远侯半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话语间稍显无力:“有劳皇上挂念,我没什么,都很好。”

      有一个御医上前道:“请侯爷允在下为侯爷诊脉……”

      平远侯不耐烦地挥手:“不用!……咳咳……不用!请去对皇上说……我很好……咳咳……很好……”

      他挥手间,御医闻到一股香气,再仔细看平远侯,平远侯竟然施了粉!

      皇宫中,皇帝听着曹开的描述:“在下亲眼见谷公公一掌击中了平远侯,可他临倒下时也斩去了谷公公的左臂,平远侯当场吐血。在下与谷公公向外逃,谷公公失了左臂,血流满身,无法奔跑,被逼入了一间小柴屋,平远侯府的人围了小屋,当场放火,小屋着火烧塌了,谷公公没有逃出来。”

      皇帝让曹开下去,很满意。曹开是他的心腹,这个人是不该对他有什么隐瞒。他还聆听了其他人的汇报:“平远侯长女因受惊吓夜里就咽气了,可到早上才发觉。听说,平远侯夫人闻信晕倒在地。”

      “吾等找到了一个进府的郎中,他说平远侯伤势严重,出血数升,元气大伤,就是好了也活不了多久了。平远侯府的人给了他一两黄金,让他不要对别人说。”

      “平远侯府将死的刺客都扔到了乱坟岗,可一个被烧死的,却被细斩成了小块,有人说那个人伤了平远侯。”

      “平远侯不让我号脉,我上前仔细看,他脸上涂了妇人的脂粉……”

      皇帝终于失声大笑:“哈哈哈……他竟然用了妇人的脂粉?”

      御医回答:“正是,想来平远侯是因为脸色不好,不想让在下发觉。”

      皇帝高兴地点头,让御医退下,笑着对孙公公说道:“平远侯怕朕知道了他重伤,再派刺客,他就无法招架了。他让人烧死了谷公公,却没有说出他是太监,看来是不敢与朕撕开脸面。这就对了,朕的女儿失了清白,他死了一个女儿,也算是平了,便宜了他吧!他还想娶朕的女儿,想也别想了!”

      孙公公知道这事算是揭过了,就不再提。

      时间已经是大年三十,谷公公死去的消息,其实是丁内侍先打探到的。他告诉了四皇子后,四皇子想到三皇子曾经向谷公公学武,又猜测镇北侯府那边的人大概有意让三皇子多些上进心,就在与三皇子一起去年夜宴的路上时,小声地告诉了三皇子。

      三皇子一听,当时震惊得忘了喘气,竟然呛着了。四皇子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才发现三皇子眼睛里全是泪,三皇子哽咽着说:“他不会死的!他是我师傅,武功强极了,肯定不会死的!”说完急步匆匆地自己先走了。

      四皇子知道三皇子大概不想当着他的面流泪,也不计较他。

      年夜宴上,四皇子看到皇帝和太子兴致都很高,三皇子情绪低落,自己自然也低眉顺目地不说话,一个人在一边闷闷地揣摩这事:皇帝想报复平远侯,谷公公去夜袭平远侯府,结果谷公公死了,平远侯重伤,张大小姐被吓死了……表面上看,皇帝得胜了。

      可四皇子就是不相信!他不相信镇北侯府那个人会容许这种事发生!那个人的诡异之处,是让所有人的都全身而退。那次他为苏婉娘担心时,张家的那个公子就说过,那个幕后之人很小气,是不会让自己人落到别人手里的。那个人既然联合了平远侯府与太子做对,就绝对不会让平远侯府遭受如此重大的损伤!

      想到此,四皇子豁然开朗——这肯定又是一局棋!也许谷公公是真的死了,但平远侯必然无事,张大小姐也一定是假死。

      四皇子偷眼看了看面露着快意的皇帝和脸上少见地带了笑容的太子,满心喟叹,可惜无人能说!

      他自认为能达到这种结论,不是因为他比皇帝更聪明,而是因为他知道太子有这么一个对头,而皇帝和太子还恍然无觉,他对这个人的性格自然比皇帝和太子了解的要多许多。

      四皇子恍惚觉得自己站在两军之间,一边是高大的皇帝和太子,而另一边则是隐晦不明,连是男是女都无法确定的一个影子。可四皇子却觉得自己很幸运,没有站在那个影子的对立面。那个人太可怕了,出手无形,贵为天子,也照样被蒙得一愣一愣的。若那是个女子,定是个骨灰级的老妖婆。难怪初见苏婉娘时她哭成那个样子!在这么个阴险的人手下,能高兴吗?也就是苏婉娘念着救命之恩,对那个人掏心掏肺地报答,换个谁不早就跑了?四皇子有点巴不得三皇子快些成为太子或者皇帝,他能早点把苏婉娘救出水火,让她再也不用和那个可怕的人在一起!

      太子从心底高兴——父皇还是向着他的!为他出了气!可还是不够!

      未婚女子不能葬入祖坟,而且又是大过年的,平远侯府只停尸三天,就匆忙地选了一处坟地,大年初二将张大小姐单独安葬。可张大小姐出殡入土后不几天,就有人刨了她的坟,将尸体裸尸荒郊。

      太子这才觉得解了气。

      皇帝听了却很不高兴,对孙公公说:“画蛇添足!”他怒冲冲地把手中的奏章拍在案上,然后咳起来。

      孙公公忙为皇帝上茶,皇帝说道:“他总是这样,既没有耐心,又爱把事做绝!都是那个女人教的,没用的东西!”

      孙公公小声劝:“太子大概是……”他也说不下去了,做出这么阴绝的事情,的确是太过分。

      皇帝气:“朕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做得最错的,就是让平远侯府和镇北侯府勾搭上了!朕给了平远侯一下子,是想让平远侯老实点儿,可他这么一来,大概平远侯不会甘休了。真是多事!”

      孙公公不敢说什么,皇帝说:“让人监视平远侯在京外的庄子,他的儿子如果回来了,马上就动手要他的满门!”

      孙公公应了,皇帝不解气地骂道:“混账!就知道给朕惹麻烦!”

      的确如皇帝所言,平远侯府中,平远侯听了这个消息,面色阴沉。他沉默片刻后道:“让人出城敛尸,就地焚烧再埋,请和尚在那坟前诵经超度。”这下就更没有证据了。

      他庆幸所找的尸体好好地做了处理。虽然骨瘦如柴,但不仅全身都擦洗干净用香料涂抹了,连手指甲脚趾甲都修剪干净整齐,不该有任何破绽。可是同时,他也异常愤恨!虽然这女子不是真的张大小姐,可这么被羞辱了,也就羞辱了张氏门庭!日后张家女子出嫁,人们都会说那是死后被裸尸的张大小姐的姊妹!如此辱及家族后人,他与皇帝和太子的梁子真的是解不开了!

      平远侯手中的玉球转得很慢,他叫了文书之人,吩咐道:“给夫人的外家写信,说我什么都很好。若是见到了大公子,让他不必回京,在外面至少再待上三年两载……”平远侯从不亲自动笔,并非是他字写的不好,而是不想留下任何证据。皇帝就是截获了这些信件,也会以为是平远侯不想把重伤的消息告诉儿子,怕儿子回来一同落入虎口。他接着说:“给南边山里写信,将原来所说要造之器数量翻倍!多多训练流民!”镇北侯府那边的人看来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太子登基,那就全力支持他吧,既不用担当什么恶名,还能除去太子!

      写完了信,那人低声说:“大小姐的事传来时,京城大多已知,大概夫人也知道了。”

      平远侯起身,去见李氏。

      到了主事厅,却听人说李氏不舒服,回卧房了。平远侯又回到卧室,见李氏捏着绢帕坐在床上,眼里犹有泪光。

      平远侯坐在李氏身边,拉了李氏的手,低声说:“夫人不必惊慌。”

      李氏颤抖着声音说:“夫君,侯爷,咱们家还有救吗?”对方使出了这样恶毒的手段,是不会放过自己家的。

      平远侯想到看过的那些弩箭图形,正在南方监督造箭的两个儿子,安慰李氏说:“当然!何止有救,还会有喜!那小子还想着娶公主呢,那个混小子也会有个好媳妇,你等着享福就是了。”

      李氏勉强笑,紧握着平远侯的手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求一家团圆和美,夫君健健康康的。这次,若不是夫君计划周全,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平远侯说:“这次是镇北侯府那边传过来的巧计,但就是没有这些计谋,我也不会任人宰割!我与沈侯不同,他那个人死心眼,不知变通,我却不能让依仗着我的人受人欺侮。大不了两败俱伤,我们全家离开京城,那边得不了什么好!”

      李氏终于放心,对平远侯笑了笑,两个人刚要靠在一起,外面人说小姐和小公子来了。

      平远侯起身,低声对李氏说:“这次就是锦儿哭得最多,我心中不忍,不敢多见她。”

      平远侯在门口与两眼红肿的张允锦和小儿子张允钊打了个照面,两个孩子对他行礼,平远侯还礼后,就回到了自己办事的外院,正赶上逍遥公等在院子里,准备向他辞行。

      逍遥公给张允铮当了十年的武功师傅,头半秃了。现在他把剑裹在了包袱里,手提着一把锄镐,打扮得像个农人,他笑着对平远侯抱拳:“侯爷再会了。”

      平远侯也抱拳,笑道:“多谢你了。”

      逍遥公说:“侯爷哪里用这么客气。我还去看了看那位,真巧,我们过去还交过手呢,那天在院子里我就看出来了……”

      平远侯一愣:“怎么会?”

      逍遥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那时我在这里闲得,去皇宫看了看,结果,曾和他遇上了……额……一两次……”

      平远侯立眉:“你现在才告诉我?!”

      逍遥公忙说:“我肯定不会被抓的啦!而且也不会傻傻地直接跑回这里!侯爷莫怕!”

      平远侯苦笑:“怕?他娘的,怕有什么用?”

      逍遥公哈哈笑起来:“侯爷倒是看开了。”

      平远侯哼声:“再看开也不如你,逍遥公,乐逍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逍遥公嘿然道:“侯爷家大业大,哪里能随便乱走?只有像我这样无根之人,才要满世飘零……”

      平远侯不买账地说:“你少说得这么惨!我让你在这里,你怎么待不下去?”

      逍遥公叫:“我待了那么多年,算是对得起你了吧?!你还要我怎么样?那个小子有多混,你别说你不知道!也就是我,别人一天都待不了!你看看我的头发,我刚来时,可是有满头的头发的!……”

      平远侯摆手:“好啦好啦,他现在也不在这里,你骂得这么响他也听不见。”

      逍遥公拍了下脑袋:“我应该都写下来让你给他!可是我也懒得动手,我能不能多骂几句,你帮我转达给那个混小子?”

      平远侯呵呵笑:“别想啦,要么留在这里等他,要么就省省你的唾沫。”

      逍遥公说:“我到处转悠转悠,也许能碰上他当面骂他呢?侯爷知道怎么找我,有什么事,尽管说,我来给你掠阵。”

      平远侯点头:“多谢了,你小心点,别惹人注意。”

      逍遥公点头:“当然当然,侯爷也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这边平远侯送别逍遥公,那边,张允锦哭哭啼啼地对李氏说:“娘,大姐好可怜……”这个大姐,她从来都没见过,听说她死了,娘说不要让两个孩子见死人,也没让他们两个见死尸。小弟有些懵懂,可张允锦每想到一个女孩子缠绵病榻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就去世了,总不禁悲从中来。

      李氏拉了张允锦坐在自己身边,叹息道:“你大姐……一直生病,去了,也是个解脱。但愿她在那边投个好胎。你别为她发愁了,倒是你,再半年就及笄礼了,要好好准备,娘就你一个女儿了!”

      这最后一句,是实打实的实话,李氏说得情真意切,含着眼泪,张允锦忙挽了李氏的手臂说:“娘,女儿会一直陪着娘的。”

      李氏抚摸张允锦的手:“怎么可能?就一两年了吧,你就会嫁人了。”

      张允锦低头:“娘,就是嫁人,也要嫁个与咱们府有往来的,日后我要经常回来看娘!”

      李氏苦笑:“那怎么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么多年,也没回去见过几次父母……”

      张允锦摇头:“我可不远嫁,有什么事,我要回来看看。”这次刺杀让她心有余悸,原来,平远侯府也不是个平安的所在。

      李氏叹气:“真有什么事,你可千万不能回来,躲得越远越好……”

      张允锦哭了:“娘!我才不会……”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笑容满面的青年,眼光含着诙谐……镇北侯府,可不是一个能让人轻视的所在,出了事,定能帮平远侯府一把!张允锦险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想到李氏最重规矩,还是没开口,决定等自己及笄后再打算。实在不成,就托沈湘去递个话,让那边尽快来求亲……想到这里,张允锦深低了头。

      李氏没注意到张允锦的异常,扭头看贴在身边的小儿子。张允钊的脸上有几个白斑,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李氏摸摸小儿子的脑袋:“钊儿要多吃饭,不能挑食呀。”这个儿子最不喜欢吃饭,坐在桌子前面一向挑挑捡捡,吃不了几口。平远侯多次建议狠狠饿他几顿,李氏怎么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张允钊无力地开口问:“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哦,还有那个二哥哥?”

      张允锦生气地抬头:“什么二哥哥?!他只是个堂哥!和大哥不一样!”

      李氏大为头疼,斟酌着字句说:“锦儿,那个,就叫他二哥哥吧,他也不是外人……”

      张允锦担忧地看李氏:“娘!他是不是爹在外面的孩子?娘是要把他接回来?”

      李氏差点背过气去,使劲拍自己的胸口:自己辛辛苦苦地生下的儿子竟然成了“外面的”,一时心中酸楚,半晌无语。

      张允锦说:“娘,如果您不愿意,爹也不会勉强您的……”

      李氏忙说:“我愿意,我愿意……那孩子……是个好孩子。”

      张允锦无奈地看李氏:“他是个无赖呀,娘,您怎么能这么忍让?”

      李氏有苦说不出,只能拉了张允锦的手说:“那孩子其实心地很好,你就把他当二哥哥对待吧。等以后……”还是先别说了,这件事知道人越少越好。

      张允锦等了半天,李氏只说道:“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明白了。”

      张允锦莫名其妙——有自己的孩子,就明白外面的孩子也得养着?这是个什么道理?但是李氏已经转移注意力去关照张允钊去了,张允锦也就没有再追问。

      这个年,平远侯府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变得沉寂无声,府中正门关闭,除了看病的郎中,不见任何人,包括临院的亲戚们。平远侯府也不给任何人家送年货年礼,不张灯结彩,不贴门联,不放爆竹。

      镇北侯府也同样低调,只见了几个常往来的人家,连元宵节,镇北侯府都一改往年的习惯,没有任何人出来逛灯街。沈卓知道了太子对张大小姐干的事,自然坚决不让两个妹妹出府了,于是,在灯市不同的地点守候的四皇子和三皇子都空等了一场。

      太子本来高兴了一段时间,可接着就又发愁了:火罗将入京迎娶四公主,而太子给火罗筹集的粮食,才过一成。这粮食如果不够,火罗会不会为难四公主?

      听到三皇子和四皇子在灯市上站了半天,太子冷笑:“三皇子在那里转悠也就罢了,四皇子去凑什么热闹?”

      一个幕僚说道:“三皇子和四皇子一直同去听简老夫子的教训,有同窗之谊。”

      太子心中又感那种熟悉的焦灼感:“上次就是四皇子多嘴,对外说了有关……”他停住,他现在不想提什么张大公子的婚事之类的了!太子突然愤怒:“他这是想帮着老三来拆本宫的台!”

      另一个幕僚低声说:“我们的人发现,四皇子的外家蒋家储备了充足的粮谷。如果太子殿下不喜四皇子,吾等可以去抢了,充作给火罗的粮食。”

      一个幕僚赞同说:“时下粮谷贵重,若是给了火罗足够的粮食,也算是给四公主添妆。”

      提到四公主,太子胸中有些疼,点头道:“好!去抢!不用马上,等火罗入京了再去抢,这样,火罗就可以带着回北戎了,你们也不用再找什么人送押送。粮食越多越好,得让火罗觉得本宫大方,也给四公主挣份面子。”

      说完,他一阵难受,浑身不自在,但是他把这种不对劲归结于对三皇子的仇恨!他努力不去在意这种突来的烦躁,议完事后出宫,去了初荣那里,寻回了一些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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