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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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划 (抓虫)


      秋去冬来,寒风凛冽。

      自从皇后被废,太子就变得异常循规蹈矩。在朝堂上,对皇帝唯唯诺诺,大事从来不争辩,唯皇帝旨意是听。小事上偶尔说一些自己的想法,也都投了皇帝的喜好。

      因为收成好,朝廷税收丰足,朝事平静。皇帝心情舒畅,对太子也和颜悦色起来。太子一点也不改恭敬顺从,毫无任何自大的样子,让皇帝很满意。

      其实,太子并不像表面那么轻松。

      秋收时,幕僚就报告说:“边关来了消息,沈大公子自己挑拣了人,组成了卫队,直接听他指挥。镇北侯开始不愿意,但是后来沈大公子持意这么干,镇北侯就让步了。夏秋时,镇北侯全力购入粮谷……”

      太子恨恨地拍案:“这是三皇子的建言!他们果然通着气儿!”

      有幕僚说:“不仅是镇北侯,就是蒋家叶家平远侯张家还有他们周围的亲友,也都大量地购入了粮食。”

      太子切齿道:“记住他们,都记住!他们听了三皇子的话!而不信本宫!”

      另有幕僚说:“听说江南也有众多人家买入粮谷。”

      有一个幕僚小心地说:“也许,我们也该买入些粮谷……”

      太子横目道:“为何?!显得本宫听从了三皇子的建言?!”

      幕僚唯唯诺诺。太子恶狠狠地说:“就是为了和他们对着干——我们卖些粮食!也许明年粮谷更贱!”

      一个幕僚忙说:“不可呀!”

      另一个说:“没事,不必卖那么多,就在市面上做个样子,表示与三皇子他们对着干吧。”

      太子点头说:“就这么干吧。不能让他们觉得本宫同意了三皇子的看法!”大家只好应了。

      不久,京城里就有股风声,说太子认为明年粮价还会跌,为了表示立场,太子的幕僚还出售了些粮谷。许多与太子亲近的家族也在市面上抛售粮食,以示支持。而另一股传言也蔓延开了:三皇子认为丰年之后会有灾年,建议大家储备粮食。这两种风声在京城里不相上下,大家茶余饭后都各持己见地争论,以致愈演愈烈,到最后满朝野的官吏尽知不说,连全国的平民百姓都了解到了两个皇子有关粮食的不同政见。

      太子认为这件事将己方与三皇子的阵营明白地展现出来了:谁家筹备了粮食,就是三皇子那边的人。而谁卖了粮,就是自己这边的。

      京城的人们逐渐察觉出了买粮卖粮隶属不同,除非不买不卖,许多人家不得不掂量下自己该怎么表达听了谁的。可是人们天生对负面的消息有更多的恐惧,因此也更容易相信,渐渐地,三皇子的“储粮备荒论”主导了市场。对荒年的担忧战胜了对政局的选择,越来越多的人家买入粮食,为了不得罪太子,顶多干得偷偷摸摸而已。

      沈汶原来只是想借着三皇子的建言给太子日后挖个坑,可不知道简单的一句话,最后演变成了市场上的一次大较量:太子方面一售粮,粮食供应大增,粮价一跌,相信荒年将至的人家就尽力买入,好像得了大便宜般,于是粮价又回升了。太子十分气愤人们能这么和他对着,斗气中不自觉地多卖了许多粮食。可就这样,也没有得胜。市场大潮所向,岂是区区几人能阻挡的?入冬时,太子方已经全面败退:买多于卖,供不应求,多地粮价已经开始上飏。原来在夏秋时卖了粮食的人家,都开始后悔了,对太子有些微词。他们自然不知道,日后他们更会悔青了肠子。

      太子将这一次交锋看成了三皇子对自己的第一次公开挑战,而且三皇子还赢了!太子心中非常愤怒。他不知道他其实是与人们对风险和未知的习惯心理作对,毫无胜算的道理,他只以为这标志着三皇子开始了将自己拉下马的行动,怀疑三皇子日以继夜地策划不已。

      其实,在宫里的三皇子日以继夜的干的事,是抄写四皇子给他的策论草稿,还得背下一些引用所出的书籍名称和所在的页数,以免被简老夫子抓到把柄。这么三四天一上课,已经成为他极大的负担,弄得他就是出宫去骑马,也无法像以往那样无所牵挂。为此,他十分痛恨叶大公子,三个月没理叶大公子,沈坚沈卓对商事也没太多兴趣,所以三皇子根本不知道市场上以他的名义进行了大规模买卖粮食的团战。

      另一件让太子忧心的事是,废后贾静妃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天天走几步就累,常常躺着不愿动弹。御医们来了许多次,说贾静妃吃得不多,睡得不好,自然疲惫,加上天气转凉,人们本来就懒得活动,多躺躺也没什么。

      下朝后,太子鼓了半天勇气,决定去见贾静妃。他大约每十天去看母亲一次,可每次都会不欢而散。

      太子小心翼翼地到了冷宫门前,低声问了宫人贾静妃的情况,才走入了贾静妃寝殿门内。

      阴影里,贾静妃面朝里侧卧着,太子低声叫道:“母亲……”

      贾静妃嗯了一声,没有动。

      太子又低声道:“母亲感觉可好?”

      贾静妃没好气地说:“我这样还能好?别净在这里废话!”她病后脾气越来越暴躁,每天和病痛斗争耗费掉了她所有的耐心。

      太子拿出几个香饼说道:“这是御医房配出的安眠香饼,现在宫里的人常用。”

      贾静妃的确睡不好觉,听到这些话,缓了下口气说道:“放下吧。”

      太子磕巴着:“有什么要做的,请母亲尽管吩咐。”

      贾静妃又强打了精神问:“你妹妹的婚事如何了?”

      太子不敢说自己还想把四公主塞给平远侯,所以没真的找,只能说:“孩儿正在找……”

      贾静妃又急了,吃力地翻身面对太子,脸色蜡黄,喷着吐沫星子叫道:“你没眼睛啊?!看不到我快死了?你就不能赶快把你妹妹的亲事定了,好让我死个安心?!”

      太子忙跪下说:“母亲怎么能这么说……”

      贾静妃打断道:“滚!没用的东西!说过多少遍了?我说一次,你就要马上去做,别逼着我说第二遍,第三遍!我没那个劲儿了!我都要死了,你都不让我痛快些!”

      太子忙说:“孩儿就去办,就去办!”

      贾静妃突然很累,闭了眼睛,皱着眉,对太子挥了下手。

      太子说道:“母亲多保重。”

      贾静妃没有回答。

      太子起身,慢慢地退了出去,心中非常难受。那些安眠香饼是他特地要求御香房把给皇帝做的给了他几个,岂是给平常嫔妃宫人用的东西?他对母亲的好心母亲从来注意不到,而他根本无法把他和三皇子争斗失败后所受的委屈告诉母亲,他可以想象,母亲除了责骂,绝对不会安慰他,更不会给他打气……

      他紧锁着双眉走出冷宫,四公主正坐着宫撵往这边来,太子想扭头走开,可四公主远远地喊了声:“太子哥哥!”太子只好停下来等着她。

      四公主从撵上下来,她自从脸被划伤后,就一直带着面纱,见了太子也不摘下来。她对着太子行了礼,两个人离开了众人,到一边说话。

      四公主问道:“母亲如何了?”

      太子摇头:“看着很累。”

      四公主气道:“那些没用的御医!怎么治也治不好!你让人把他们都砍了吧!”

      也许刚刚挨了骂,太子忽然觉得母亲也已经“没用”了,如果病逝了也没什么,可这一念头一起,他立刻从心中感到愧疚。为了弥补这种罪恶的感觉,他想还是听从母亲的话,给四公主重新找个人。

      太子带着抱歉的口气说:“妹妹,母亲不喜平远侯的张大公子,她让我给你找个在京城的宽厚人家或者从长乐侯贾府中选个人……”

      四公主失声道:“不!”她自从太子说把平远侯的大公子给她“定下来”了之后,就一心一意地想着日后在那出名富裕和奢侈的侯府中作威作福的美好未来,现在突然听说要变了,脑子里转不过弯来。

      太子叹气:“父皇也不喜将你嫁给平远侯……”

      四公主尖叫:“为何如此?!我听说五皇妹跟那个府里的小姐成了好朋友,肯定是三皇兄想把妹妹嫁过去!太子哥哥,你是太子呀!怎么还比不过三皇兄?或者是父皇偏心?我要去找父皇说……”说着就要走,太子哪里敢让她去闹,那不更失了父皇的心?忙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四公主哭闹起来:“就是因为我破了相!他们就这么欺负我!太子哥哥给我定的人他们也要抢走!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张大公子是我的了,他要是娶了五皇妹,我成什么了?他们的垫脚石?!现在母亲被废,他们就更猖狂了。我活不了了!太子哥哥不帮着我,我还不如去求三皇兄开恩呢……”

      太子阴沉着脸说:“你少说几句!”

      四公主的面纱都湿了,跺着脚不依不饶地说:“太子哥哥就知道对我凶!对别人什么办法也没有!我破了相,你替我报仇了吗?你至少该派人把那个沈二小姐的脸也划了!母后被废,你又能做什么?!难怪母亲总说你没用……”

      太子举起手想打她耳光,四公主好像没看见,哭得更大声:“你现在就别管我了!让我死了吧……”

      太子空中握拳,放下手,转身走开,留下四公主在那里哭了会儿,抬头见太子已经走远了,只好走回自己的宫撵。她一抬头,见抬撵的太监们正看着她,眼中似有嘲讽,突然发了疯一样踢打抬撵的太监们:“一群没用的东西!看着你们就讨厌!……”太监们谁也不敢放下宫撵,只有站着挨打,四公主打累了,才又坐上宫撵,说道:“回去!”

      太监和宫女们谁都不敢说个字,马上抬着她掉头回她住的地方了。贾静妃的人眼看着他们走远,传报进去,说四公主来了又走了,贾静妃无奈地说了句:“不省事的东西!”

      太子被四公主冲撞得心情恶劣,回东宫的路上气得发抖。急匆匆地走到了自己的书房外,让人召集心腹议事,刚要进门,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胆小地说:“太子妃……”

      太子一脚狠狠地踹过去,把那个太监踢倒在地,骂道:“她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给她说话?拉出去打十板子,再也别让我见到他!”这个月,后院又滑了两胎!太子妃还有脸来见他?真是厚颜无耻!

      小太监哭着被拉出去了。等在墙角拐弯处的太子妃走了出来,向太子行了一礼,板着脸说:“太子身为东宫之主……”

      太子打断道:“你还称我是东宫之主?主?!你大概把本宫当成了你的奴才了吧?什么都要听你的话,你想见本宫就见?你是做了什么好事了,急着要告诉本宫?你怀孕了?后院有谁怀上了孩子没掉了?你祖父让我的母亲没有被废?”自从皇后被废,太子就觉得吕家没有尽力帮助他,当初是皇后选了吕家,皇后有恩于吕家!可他们竟然没有帮助皇后保住后位,这帮过河拆桥的东西!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对太子妃客气?

      太子妃虽然做好了太子情绪不好的准备——她已经多次寻找机会来见他,次次都知他心情不快,可当着这么多太监和宫人的面被责骂羞辱,还是忍不住流眼泪了——太子这话说得好像是她不能怀孕,可太子都一年多没到她屋里,连初一十五对正妻的基本尊重都没有了,她怎么怀孕?还有,那次废后的事,她也的确让人带话给祖父,祖父说尽力了,是皇后自己不想复位,怎么现在怨到了自己头上了?

      太子妃哽咽着说:“殿下怎么能这么说?臣妾对殿下一直恭敬有礼,从不敢违背……”

      太子看着太子妃小巧玲珑的脸冷笑:“你出生书香世家,‘阳奉阴违’这个词应该很熟悉吧?本宫成婚几年了?后院至少有二十多人吧?怎么到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有?你还敢对本宫说你‘有礼’?!别恶心本宫了!”

      太子妃哭得厉害:“殿下!天地为证!臣妾真的……”

      太子烦躁地挥手:“皇后都能被废,何况一个太子妃?你别仗着一个名分就肆无忌惮,你还有多少日子,你自己明白!”

      太子妃惊得停止了哭泣,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太子,带着泪珠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太子见状从心底感到畅快了——这就是权威的力量!生杀予夺,能让人哭,能让人惧!皇帝对自己、对自己的母亲就是如此行使力量来维护他的尊严,自己终于也能运用了,原来这种践踏人的感觉这么好!

      太子用鼻子哼了一声,一掀袍襟,跨入了书房门槛。

      太子妃不哭了,被丫鬟搀扶起来,腿发软,只能依靠着丫鬟的手臂慢慢地挪动步伐往回走,可依然是环佩无声,裙裾不起。若是前世的沈汶看到了,一定会赞叹她的雅致风姿。

      好不容易,太子妃回到了自己屋中,颤抖着坐下,一个丫鬟马上给她上茶,她抖着手端起杯子喝下,痴呆呆地看着地上。

      身边的贴身丫鬟使眼色,另一个丫鬟到了屋门处,看着门外。太子妃身边的丫鬟低声说:“请太子妃莫要如此伤心,太子近来……”

      太子妃微抬了下手,丫鬟住了嘴。好久,太子妃低声问道:“刘妃那边,做了吗?”

      丫鬟点头,低声说:“已经下了,该就这两天。还有,西厢院落里的一个良娣错过了小日子,不知道是不是。”

      太子妃说道:“不管是不是,都下药!”

      丫鬟有些迟疑地说:“今天太子殿下不是说……”

      太子妃瓷器样的脸终于破裂般出现一丝冷笑:“他想休了我,扶正个生了孩子的贱人?庶子就是没教养!他还有脸骂我?自己是小娘生的,就天天想着也要个小娘生养的?他做梦!我嫁过来这些年,受尽这些腌臜气,得到了什么?只要我在这位子上一天,他就别想和别人有孩子!有一个,做一个!偏不能让他如了意!”

      丫鬟担心地说:“可太子殿下说了狠话。”

      太子妃轻蔑地说:“他在朝堂上一事无成,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买粮卖粮的事不是很明显?支持他的人远不及支持三皇子的多!若不是我祖父带着人支撑着他,他以为他能当多久太子?听说当初皇上曾说别以为他不敢废皇后换太子,皇后都废了,你说他这太子当得能多稳?他敢休我?!没有了吕家的支持,朝廷里真的向着他的有几个?多少人都想做壁上观,等着他和别人斗个半死,才选赢得那个。”

      丫鬟小声说:“可现在,除了太子,也没别人参政呀。”

      太子妃说:“那个位子谁不想抢?三皇子这么吊儿郎当,不过是因为时机不到。皇上对三皇子生气,实是因为他对三皇子也有一分喜爱,这可是对太子没有的。”

      丫鬟不解道:“可是,如果太子被废了,那太子妃您……”

      太子妃咬着牙说:“我会很高兴!你看看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当了太子,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抬人,天天只有那些狐媚臊子才让他开心,他简直是个畜生了!”

      丫鬟吓得看门口,守望的丫鬟也回头,对她摇了下头。

      太子妃紧捏着自己的袖子,小巧的指关节都泛白,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近乎狰狞:“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

      丫鬟没太子妃读的书多,自然不知道这是《尚书汤誓》中的一句,说的是:你不让我活,我也正好不想活了,时候一到,咱们一块儿死!这种带着绝望的愤懑,是战斗前的誓言。可太子妃用起来毫不牵强,贴切地表达了相爱相杀的情怀。

      太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带着极端的仇恨诅咒了,面对着几个心腹,他对母亲之病的焦灼,对四公主哭闹的烦躁,加上刚刚狠狠地辱骂了太子妃后感到的快意,都让他急切想再干些什么解脱心中的压抑。

      幕僚们目睹了太子方才的发作,想说些让太子高兴些的事情,一个人报告说:“吾等得到了北疆的消息,吐谷可汗的二儿子火罗带领的北戎使节大概在三四月时到京城。”

      太子点头:“好好安排他们吃住的地方,派人到城外接他们,教他们该怎么说话,别对着父皇说错了话!”

      有人忙说:“好好,殿下放心,吾等定会在他们见皇上之前与他们会晤。”

      想到北戎人为何前来,就想到了自己要对付的镇北侯和依附他的三皇子,又想起在市面上与三皇子的对阵惨败而终,太子刚好了些的情绪又坠入了深谷,他阴笑了一下,说道:“到时对他们说,若是两方和好,他们可以向父皇求娶公主,本宫会为他们撮合!”

      大家都明白太子的意思,只觉后背发凉:太子这是要把三皇子的妹妹五公主推出去和番。届时北戎翻脸,五公主还有命吗?可谁也不敢露出任何异议,都连称是。

      太子还觉不够,问道:“在镇北侯府的眼线还有几个能用的?”上次谋杀沈强未遂,太子在镇北侯府的人损失大半。

      一个人说道:“送到沈二小姐身边的眼线,因勾引沈二公子身边的小厮被沈二小姐抓了个当场,沈二小姐就求杨氏让他们成婚了。另外,杨氏身边的人也还在,老夫人顾氏旁边有个婆子。其他的几个,都是粗使的人,没多大用处。”

      太子说:“跟我们的人说,他们谁能杀了镇北侯的孩子,谁就能得重用,金银财宝,升官发财,随你们怎么许诺。”既然能随便许诺,肯定是日后不会实现,要被灭口了。

      幕僚小心地说:“自从……那次事后,镇北侯府对小孩子看得特别紧。镇北侯的幼子天天有个兄姊跟着,沈大公子的两个小孩,完全是柳氏带来的人看着,都没有用镇北侯府的人……”

      太子胡乱挥手:“本宫不管这些!不仅是小孩子,只要是镇北侯的子孙,谁都行!”他自己怎么也没有孩子,非常嫉恨镇北侯的多子多孙。太子恨恨地说:“把本宫的话放下去,谁杀了人,就一步登了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也不可能早晚都防得严严实实的,总会有个人铤而走险,也许就干成事了。”太子没意识到自己用了皇后的逻辑,还深觉自己设计精心。

      大家又纷然应了,告辞离开,太子才感到郁闷稍减,但这并不是说他不需要向几个妖冶的女子索取身心的安慰。

      转眼就入了腊月,风平浪静,镇北侯府感觉不到太子对这一府的人的仇恨,老夫人和杨氏多少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

      府中沈强两岁半,充足的精力每天都能把几个大人累得腰酸背痛。而柳氏的两个孩子,一个一岁多,一个不到一岁,院落里时而能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老夫人觉得这就是欣欣向荣,杨氏也开始旧态重萌,说话大声,叉着腰指使人。

      苏婉娘把柳氏给的两个丫鬟夏青和夏蓝训练成了一个管接待往来一个管食物衣服,自己除了指使人,就是陪伴着沈汶说说话聊聊天,“王志家的”夏紫看着苏婉娘几乎不干活,轻轻松松地就挣着大丫鬟的银子,自己成亲后,银子少了不说,日后再不会有机会成为大丫鬟了,更添郁闷。

      沈汶本来要开始一系列笔案工作,可是有一天,刚刚铺好了纸,提笔写了几个字,眼睛无意扫到苏婉娘顺手放在旁边桌子上的钱匣子,锁孔处有丝滋润的反光。沈汶正在酝酿词汇,眼睛就不有自主地盯在了那个锁眼处。等到词想出来了,沈汶却不写了,还把自己已经写了的字地方裁下来,细细地撕了。

      苏婉娘进来,见沈汶在桌前坐着,有些生气的样子,回头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这才走过来说:“现在没人,你可以写,我在门口给你看着。”

      沈汶摇头:“我写了,怕是没地方放。”

      苏婉娘问:“我可以给你锁在钱匣里。怎么了?”

      沈汶说:“你带着着钱匣的钥匙了吗?”

      苏婉娘点头,从腰里摸出来给沈汶,沈汶接过来,轻轻地用手指摸了下表面,又闭眼用意识力,看到了表面不同频率的物质,才紧抿着嘴唇把钥匙交回给苏婉娘。

      苏婉娘接了钥匙,摸了摸,又走到窗下,借着阳光仔细看,低声骂道:“那个失心疯的!真的是要做到死呀!”钥匙表面,有残留的油蜡。

      沈汶问道:“该是近日的事。”

      苏婉娘说:“大概是三四天前了吧,我沐浴,夏紫进去了,说给我加水。我说不用。过了会儿,她又去,还说了些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让我多帮她的话……她一定是那时摸了我的外面衣服的钥匙,在油蜡上印了!”钥匙上沾的油蜡,在插入锁孔时,留下了一些在锁孔处,让沈汶看出来了。

      苏婉娘气得脸红了,颤着声音说:“她要是做了开钱匣的钥匙……”她差点哭了:这不是钱的问题,她从钱匣里拿走了钱,自己就是发现钱少了,怎么跟小姐交代?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沈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慰说:“婉娘姐姐,我倒是不担心钱,也不可能怀疑你。真少了钱,你告诉了我,我马上就会知道这是有人在陷害你。你应该相信我。”

      苏婉娘感动,长叹道:“可是我受不了。”

      沈汶说道:“我理解你,我也怕被冤枉。”

      苏婉娘问道:“这就是为何你不想写了?”

      沈汶点头:“她连钱匣子都敢碰了,还有什么不动的?我要写要画的,都是关乎千万人性命的东西,让她看见了可就完了。”

      苏婉娘皱着眉头:“咱们总有要去请安,不在屋里的时候。若是让夏蓝夏青日夜看着这屋子,就更让她心痒了。”

      沈汶一推桌子,“那我就先不写了,日后再说,先休息段时间。”反正张允铭已经买了院子,等修缮好了,自己每夜过去就行了。这么想来,还真有些盼望张允铭他们快点回来……不!不包括那个混球张允铮。

      沈汶正愣神间,苏婉娘说:“我肯定不能换匣子吧?”

      沈汶说:“当然不能,你现在就等着她哪天拿了钱,来威胁你。”

      苏婉娘愤恨地问:“到时候我能不能打她个耳光?”

      沈汶笑:“打呗,打完了,再说你听她的。”

      苏婉娘扑哧笑了:“你可真够坏的!”

      沈汶拉苏婉娘的袖子,甜软地说:“你现在知道了,还喜欢我吗?”

      苏婉娘一推她:“别这么向我献媚,我可受不了。”

      沈汶放手撅嘴说:“以前婉娘姐姐可是会吃这一套的,现在心里有了人就是不一样了……”

      苏婉娘咬牙切齿地拧沈汶的脸:“我真得给你个教训了!这是个女孩子说的话吗?”

      沈汶咯咯笑着躲,两个人追打了会儿,闹够了,坐到了床上,沈汶小声问:“你把我的我夜行服准备好,再多做一套,日后我大概得经常出去了。”去那院子里画图。

      苏婉娘皱眉:她就怕沈汶夜里出去!她总得在黑暗里等着。

      沈汶道:“你日后就睡在我床上,别总等着我。”

      苏婉娘叹气:“我也都得睡得着啊!”

      沈汶安慰道:“你可以接着练瑜伽呀,有人说那比睡觉都强。”

      苏婉娘说:“你就别替我出主意了!到时候别吃得满嘴油油地回来比什么都强!”

      沈汶抱歉地看苏婉娘:“馄饨真的没法带回来……”

      苏婉娘瞥沈汶:“你还好意思说!不用给我带什么,你早点回来就行了!别让我干等着!”

      沈汶扑到苏婉娘身上:“我知道,婉娘姐姐最喜欢我了……”

      苏婉娘使劲推沈汶:“别又来这套!”

      沈汶做出哭样:“难道,婉娘姐姐最喜欢的……不是我了?”看着苏婉娘使劲眨巴眼。

      苏婉娘脸红,站起来说:“我是大人了,不跟小孩子较真儿。” 嘴角忍不住翘着,在沈汶的低笑里快步走了出去。

      又到了过年的时候,府中上上下下都做新衣新鞋。这个时代,粗布洗几次就破了,更何况侍卫和小厮有的还要练武,衣服烂得更快。镇北侯府的人出门怎么能穿打补丁的衣服?只好再做新的。逢年过节,每人都会得一套冬衣外加两套单服,是件大喜事。临到年关,人人再次都穿上了新衣,这一年都几次了?福利真不错,全府一片喜庆。

      与此同时,平远侯府也很热闹,张允铭和张允铮回来了。

      车队一进城,就有人先跑会府中报信了。长辈不能迎出门,平远侯和李氏就坐到了厅里等着,李氏又开始哭。平远侯笑着说:“你看你,他们走的时候哭,回来又哭,到底怎样才好?”

      李氏抽泣着说:“那两个没良心的!让我担心了这么久。”

      平远侯说:“这不好好地回来了?快别哭了,眼睛肿了怎么办?”

      李氏忙用手绢使劲擦脸,警觉地问:“现在肿了吗?是不是不好看了?我得去补补妆吧……”

      平远侯马上说:“不用不用!肿了也没事。金鱼就很好看,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养?”

      李氏噗地笑了,拿了手绢一甩平远侯:“侯爷又打趣我!”

      平远侯凑过来低声说:“我就是看不得夫人为那两个小子落泪,为夫心中很有些醋意……”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又甩平远侯:“什么呀!那不是你的儿子吗?”

      平远侯哼一声:“那两个小子!”说不出是骄傲还是不满。

      外面人报说张大公子到了前门了,平远侯马上正襟危坐,摆出了大家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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