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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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狩宴


      转眼北风渐强,冬狩的日子近了。

      皇帝在朝事后,把谷公公叫到了书房。

      谷公公向皇帝行礼,然后沉默地等着皇帝的示下。

      皇帝微笑着说:“朕有件事,要你去办。”

      谷公公躬身道:“奴婢万死不辞。”

      皇帝轻松地说:“也没到要命的时候,就是这次冬狩,你跟着三皇子去吧。”

      谷公公先是面无表情,可接着说道:“奴婢遵旨。”但没有马上退下,似乎等着皇帝的进一步解释。

      皇帝的指节在椅子把手处敲了几下,挥手道:“你下去吧,把事干好了就行了。要是出了岔子……”

      谷公公躬身道:“奴婢罪该万死。”

      皇帝呵呵一笑,说道:“你怎么总死呀死的。”又一摆手,谷公公默默地退下去了。

      当夜,太子就得到了消息,对着一屋子幕僚官臣和心腹皱眉道:“父皇怎么把谷公公给老三了?”

      一个幕僚说:“是不是皇上对太子的策划有所察觉?”

      又一个幕僚忙说:“此事十分机密,皇上定然不知。”

      一人说:“不见得,就是知道了,皇帝没说什么,是不是就是默许了?”

      再一人道:“那皇上就不会将武艺高强的谷公公给三皇子了,这是不是在警告殿下?”

      太子沉吟着:“也许,父皇想借此除掉谷公公?”

      一个抚掌道:“对呀!一个太监,任他武功再高,怎么抵抗住这么多人的合攻,况且,那些人还有江湖必杀之器团雨毒针!也许皇上只是想借着殿下的手杀了他罢了。”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说:“太子殿下,您要小心许纯道,有人听他曾私下谈论说,殿下心怀不宽,行事狠辣,恐招祸端。”

      太子皱眉,问道:“此人知道我们这次行事吗?”

      众人摇头:“他在殿下册封太子后才投靠的,吾等谨慎,许多事还未曾让他插手。”

      太子失笑:“未曾插手就说我心怀不宽,行事狠辣,他指的是什么?”

      一人小声说:“他认为陈贵妃之死必与殿下有关,皇后为三皇子指婚的事,也是殿下的意思。”

      太子拍案道:“混账东西!什么都没弄清楚呢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大家赶快劝解:“殿下息怒!”“此人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不必认真……”

      太子吸气,平静下来,问道:“这次他去冬狩吗?”

      一人回答:“应该是去的。”

      太子冷笑:“那天,就让他在我身边吧!”

      有人忙答应了。又有人说道:“听说四皇子这次也要去冬狩……”

      太子失笑了:“那个瘸子去那里干吗?”

      马上有人笑着接茬:“自然是去看看热闹。他每日总出去下棋,大概现在想出城看看。”

      太子从鼻子出气道:“怎么看也没他的份儿,不用管他,那些事情都准备好也反复核查了?”

      一人点头道:“正是,那天宴会之初,太子和三皇子坐首席,旁边一席,四公主会叫上那个镇北侯的二女儿同席。那时三皇子身边该只有那个太监是懂武的,殿下身边分散着四十来个侍卫,会见机行事。其他府中的侍卫都不会在宴席上。那三十余众会扮成帮助搬抬猎物的乡民,送猎物到太子面前让太子过目……”

      太子皱眉:“怎么不能在宾客之中?”

      有人解释道:“能入宴席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经过御林军的关口验了身份才可入内。这些江湖人士,是刀尖舔血的刀客,做不来那些世家的模样,只能扮成仆从。若是入席,就要有世家或者权贵之家作为掩护,否则恐御林军中有人深究。委托世家就容易落下痕迹……”

      太子不耐烦地摆手:“那作为乡民就不怕惹眼了?事后会不会被追查出来?他们怎么带武器进来?”

      幕僚解释道:“冬狩之处,跨四五个乡村之域,各处乡民都会来帮忙,以求小利,比如前来卖菜卖粮。各府带的侍卫不多,他们也充脚力,帮着搬运等等,要想伪装身份很简单。事后,也无从追查。他们过御林军时也得被搜身,武器会藏在那些被猎杀的野兽身体里。吾等会通融一下,让那些军士不要毁坏野兽的身体,以存皮毛。”

      太子缓缓点头:“那我到时候,只要把他们唤到席前,就没事了?”

      幕僚说道:“正是。我们到了那里,会让那些人熟悉三皇子和镇北侯府沈二小姐的样子,就这两个人,他们不会失漏的。”

      太子说:“还要加上那个谷公公和你们刚才说的那么许什么,当然,让他们可别舍本求末!第一要做掉的人是谁,他们该清楚!别到时候,只杀了个姓谷的和姓许的,别人都没事儿!”

      众人忙诺诺。太子不知道,前世,因为谷公公奋力抵抗,以一当十,最后送上了自己的性命,加上沈坚和沈卓等人来得及时,结果真的就成了他说的情况——只有谷公公和他身边的文官许纯道被杀,三皇子还真的没事。当然那次,太子只想做掉三皇子,而这次,还捎带上了个沈汶。

      临出发的前两日,苏婉娘到了沈湘的院子里。

      春绿笑着说:“婉娘姐姐来了?”虽然苏婉娘的“府名”是夏婉,但是沈汶坚持叫她“婉娘姐姐”,弄得几个亲近的人也跟着叫。

      苏婉娘也笑:“我得来问问大小姐几个招式,好久不练了,都忘了!”

      春绿捂嘴:“这时候是不是有点晚了?咱们后天就得出发了吧?”

      苏婉娘叹气:“前一阵子不是忙吗?我们那位小姐是什么也不管的。”

      春绿给苏婉娘一边打帘子一边说:“大小姐也就擦那些刀剑什么的,其他也是不管的。”

      里面的沈湘还真的正在侍弄她的一把剑,抬头笑着说:“这么明目张胆地说我坏话!你们可真的够大胆的了。”

      春绿笑:“这是好话呀,说你和二小姐是亲姐妹呀。”

      沈湘笑着迎了苏婉娘进来,对春绿说:“你就知道贫嘴,还不快去让人倒茶来。”这就是让她走的意思,春绿明白,放下了帘子到外面去指使小丫鬟去了。

      苏婉娘和沈湘一起到桌边坐了,用极低地声音说:“这次冬狩,会有事儿。”

      沈湘刚坐下又猛地站起来:“你怎么现在才说?!我们就要走了,干脆我们不去了……”

      苏婉娘轻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坐下,接着小声说:“去当然要去,而且我们只需要……”她在沈湘耳边悄语半晌。

      沈湘脸有些红,一一点头。

      苏婉娘又继续说:“那些人如果来,肯定是来对付三皇子的。你要去告诉二公子和三公子,若是太子和三皇子在一起时,自然要保护两个人。若是太子和三皇子分开了,那时,一定不能去护三皇子,而是要去保护太子。而且,尽量别杀了到了他们面前的刺客,要留下活口。”

      沈湘再次点头说道:“我明白!”她冷笑:“既然他安排下这样的事,就该留了活口让别人发现马脚才对得起他。”

      苏婉娘又说:“我会在二小姐身边,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不用往二小姐这边来。”

      沈湘有些担忧地说:“你成吗?你好久没练武了。”

      苏婉娘说:“这次太子要对付的,肯定是三皇子,二小姐应该没事。”才怪!只不过她不想让你们看出她干了什么就是了。

      过了两日,京城里开始有一队队的车马往冬狩地点行去。镇北侯府的约十多辆马车和十匹马也出发了。

      沈坚带着沈卓和沈湘骑马前行,沈汶则是坐在铺了毯子有小火炉的车里,像没睡醒似地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着脑袋。

      苏婉娘和夏紫与沈汶坐在一个车子里,两个人谁也不看谁,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车队走了两天,才到了狩猎场地。一片灌木森林外的丘陵平原上,已经扎满了毡棚帷栏,有的地方还有锦缎围出走廊或者空场。沈坚先派人四下巡探,找到了平远侯府的毡棚所在,就在附近落了帐。

      沈坚带着沈卓和其他男丁扎帐安帷,沈湘带了丫鬟们都在一边帮忙,只有沈汶躺在车里,说自己不舒服,被颠簸得想吐,动不了。

      苏婉娘去帮忙了,剩下了夏紫在车里照顾沈汶。

      夏紫给沈汶的手炉添了碳,笑着问沈汶:“小姐这两天想去哪里走走玩玩呀?“

      沈汶有气无力地说:“我浑身被颠得要散了架一样。都是娘,还你和婉娘姐姐,劝我来这儿,我觉得我要病了,这两天,我就在帐篷里待着,哪儿都不想去。”

      夏紫笑着问:“小姐做了那么多好衣服,今天要穿哪件呢?”

      沈汶不解地说:“我谁都不见,干吗穿好衣服?都放着吧,哪天我去见人了,到时候再挑。”

      夏紫有些愁闷。

      半天光景,外面说帷帐支好,小姐可以下车去休息了。沈汶扶着夏紫的手,晃晃悠悠地下了车,大有杨贵妃侍儿扶起娇无力的神韵。苏婉娘过来扶了沈汶另一边胳膊,努力低头不让自己露出笑容。沈汶的轻功可以入皇宫而返,七岁时就能用内力断开铁锁,现在装成这个样子真是不害羞!

      沈汶果然说到做到,后面两天,任是外面号角连鸣、人声喧嚣,就是愣不出帐,坐在简易床上捂了几层被褥,一个劲儿地喊冷。

      小炉子上总煮着姜汤,为了给在冬日的寒风里骑马一天回来的公子们和大小姐喝了驱寒,可沈汶却也哭着闹着要喝。第一天喝了一碗后,满脸泛红,晚饭也不吃了,说心里烧得很。后面两天才不喝了,只继续捂着。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狩猎的最后一天,沈汶才在夏紫的反复劝说下,穿了全套的锦揹袄裙,外加带着帽子的斗篷,让两个丫鬟搀扶了,挂着病歪歪的神态,走出了帷帐。

      帐外冬日明晃晃的,沈汶不由得抬头面向阳光,让温暖的光芒照在自己脸上——这些天把她闷的!晚上因为与苏婉娘和夏紫同帐,她也不能出去,真是把她烦得要死。

      正在她仰头间,身边的夏紫似是无意抬手,把她斗篷的帽子碰掉了,沈汶的脑袋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

      苏婉娘皱眉道:“你干什么呢?!”

      夏紫忙陪着小心说:“我是不小心,可小姐也该晒晒太阳。”

      帐外用粗布围出了一个空地。镇北侯府的几个侍卫都与沈坚他们在狩猎中,这里只留了两个仆人,守着围栏的门口处。

      粗布相衔的缝隙中有一双眼睛,一个乡民模样的人正在帷栏外收拾树枝杂叶,以充柴火。

      沈汶晒了会儿太阳,就回到帐中,让苏婉娘出去,去向扎帐在左近的张允锦问个好。

      苏婉娘出了镇北侯府圈的地,就到了一大片各色帐篷和帷栏中间了。她到了平远侯府用锦缎围出的栏帐旁,问能否去见张家六小姐,不出所料地被告知小姐们都去观猎了。苏婉娘问了方向,慢慢地继续溜达。

      在平缓的山坡处,为看客们设了风障和软椅,可以坐在那里看远处的男儿们骑马驰骋,围打猎物。女客们戴了面纱,坐在一边。男客们在另一边。中间还设了屏障。

      可苏婉娘并不想往那边去,她需要找到三皇子的帷帐。她正想着该如何打听时,就听得脚步凌乱,她忙抬头,只见四皇子扶着丁内侍抬头看着远方,一副没看见自己的样子,正向自己走过来。

      苏婉娘低头停步,让在一边,抿嘴笑。果然,四皇子就在她不远处一个踉跄,在丁内侍的极力搀扶下,还是慢慢地摔在了地上。

      苏婉娘暗叹——你怎么除了假摔就没别的法儿了?表面上忙像才发现了情况那样,几步走上去,行了礼问道:“公子可好?”接着压低了声音责备道:“你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不平安?你腿又不好,着凉了怎么办?!”

      后面有人声道:“那位公子怎么了?”

      苏婉娘急忙说:“有什么事,你别乱走,你跑不快,要藏起来,记住!”

      四皇子半天没插入话去,只半张着嘴呆呆地看苏婉娘。苏婉娘又急问:“三皇子的帐子在哪里?别用手指!”

      四皇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从此向东五百余步,再向南三百……”

      后面的人已经到了,苏婉娘赶紧行礼说:“若是无事,我告辞了。”

      四皇子做了个让她走的手势,苏婉娘离开了,其他的人围住四皇子,帮着丁内侍把他扶了起来。

      四皇子表情羞惭,好像很为自己当众摔倒难堪,谢了众人,又在丁内侍的搀扶下走开了。

      这次冬狩,他知道镇北侯府所有的子女都会前来,就自然也要跟着来,想借机看看苏婉娘。这一来两三天,他瘸着腿转来转去的,一直没碰到苏婉娘。今天好容易看到了,苏婉娘把自己骂了一顿,可最后问的却是三皇子帷帐的位置。但看她离开的方向,却又不是向那边去的。联想起苏婉娘对自己的告诫,四皇子已经确定:这次冬狩有一次对局!那个隐藏的棋手会行一招。他心情激动,走回自己的帷帐里一直在发呆,一会想想苏婉娘那些话,觉得心中烫贴舒展,一会儿想想这余下的一天,会是什么样的格局。

      从四皇子身边走开,苏婉娘也不再往三皇子的帷帐去了,直接回来见沈汶。她对沈汶说张允锦去山坡上观猎去了,夏紫忙撺掇:“那我们也去吧!”

      沈汶懒懒地摇头:“太冷了,我觉得很累,不去。”

      夏紫笑着说:“小姐,出去走走,对身子有好处。”

      沈汶问:“我都出去一趟了,还不够吗?”这话似乎有别的意思,夏紫心里一惊,不敢再说话。可仔细看沈汶,还是一副无聊的表情,就又放了心。

      找了个借口,夏紫出去了。苏婉娘将三皇子帷帐的位置告诉了沈汶。

      当晚,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时,沈汶无知地问:“哥哥姐姐们打到猎物了吗?我怎么没看见有大的动物呀。”

      沈坚笑着说:“小的带回来做了吃,大的都堆在野地里,天气冷,都冻得硬了。等明天的宴席上,由乡民们抬到席前,太子过目,挑个头筹。”

      由乡民抬到席前?史书记载:刺客伪成乡人,献猎于太子。于猎中取刀刃,席前发难……中有人持一铁筒,可发团雨毒针,受之者四肢麻痹,后毒发而死……目三皇子,重伤之谷姓太监以身相护而亡……

      沈汶点头感叹:“竟然要有个宴席呀?”真的会跟史料一样呀,太好了。

      沈湘说道:“你这几天都没出来,肯定不会把宴席都错过去的吧?”

      沈汶打个哈欠:“这些天总睡不好,我好累呀。”

      大家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沈汶说累了,沈湘表示鄙夷地说:“你就是懒,明天怎么也得去宴席,你好好睡一觉吧。”

      当夜,沈汶要睡觉时,苏婉娘“好心”地提醒说:“我还带了小姐从老夫人那里拿的安眠香饼,小姐不烧一点?”

      沈汶忙说:“那快放一点!这床又小又硬,我真睡不惯。”

      苏婉娘掰了一小块香饼,放在了香笼里。自己也去躺下,片刻后,帐中的夏紫和苏婉娘就都睡熟了。早就闭住了呼吸的沈汶悄悄起来,脱了外面的睡袍,露出里面早就穿好的黑衣,闪身出了帷帐。

      寒夜冰冷,可对于一连热了好几天的沈汶来说,只觉得凉爽。她在暗影里穿行,不多时,就到了三皇子的帷帐附近。

      她没有冒险接近,而是在外面抓了一把沙子,让它如水般细细地打在当成围栏的缎子面上,夜里听来,就是平常的风吹沙动之声,只有武艺精湛的人,才能注意到不同。

      沈汶果然没有失望,片刻后,帷帐那边如微风一样刮过,一个黑影翻越了围栏飘落下来,看那身形,就是谷公公。沈汶掏出一个纸团,软绵绵地打了过去。谷公公伸手接了,沈汶转身就跑,这次谷公公没有追来。

      谷公公展开纸团,里面是歪斜的四个字:“团雨毒针”。谷公公握了纸团,回到帷帐里,放在炭盆上,眼睛不错地看着纸团烧尽。

      次日一天,只有格外热衷狩猎的人才又去了丘陵林子中,其他人都在为傍晚的宴席做准备。

      在一片傍山的缓坡上,铺上了上百个厚毛毡,有些地方,还立了风屏,看来是为了女眷们安坐的。中间零星地搭了篝火堆,以给整个场地照明。

      在众席前,正席方位专门摆了两副小桌和椅子,那是专门为太子和三皇子准备的,给四皇子的位子,就摆在了下席位置。离太子席位的不远处,隔了个屏障,也有桌椅,是为两位公主设的席位。

      沈汶等人睡过了正午才醒,还是沈湘气冲冲地进了帐,愤怒地把她们摇醒的!

      沈湘大声说:“宴席都摆好毡席了,宴席是傍晚,不是晚上!天还亮着就开席,黑咕隆咚的时候就散了。你们还在这里睡!是不准备去了吗?!”

      夏紫尖叫了一声,忙起来准备。

      沈汶睁眼,打着哈欠说:“好困呀!”

      沈湘不高兴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困!你用错了什么药了吧?!”

      苏婉娘恍然道:“诶哟,昨夜我用了些安眠香饼……”

      沈湘怒冲冲地说:“都给我!你们就别再用了,就知道误事!”

      苏婉娘听话地把一小包香饼给了沈湘,小声地说:“还真厉害呢!”

      沈汶在床上大叫:“是我的呀,我想留着……”

      沈湘根本不理她,把香饼放入怀中里说:“你看,我都穿戴好了,你们快点!”然后撩帘走了出去。

      沈汶哼唧着选了最扎眼的鲜绿色衣服,夏紫暗喜。苏婉娘也穿了件夏紫见过的新褙子,外面是不起眼的深蓝色。

      到了日薄西山之时,毛毡上渐渐坐满了华衣美服的男女,各家的仆从往来着送上杯碟碗筷和点心头盘,火堆也一一点燃,场面开始热闹起来。

      天幕蓝紫,落日血红。

      太子笑着走入了场地,旁边跟着一群太监、幕僚和东宫文官。后面是神色懈怠的三皇子,相伴的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太监,远远地,瘸着拐着跟着四皇子。

      他们在小桌前坐了,太子自然是首席,太子的幕僚坐在了离太子最近的一个毡席上。三皇子坐在了太子身侧不远,四皇子坐了下首座位。

      不远处的偏席上,脸带傲慢的四公主走在前面,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的五公主走在后面,在偏席上坐了。

      面前众人起身,在太监的唱喝中,向太子行礼,规模很宏大。

      太子满意地笑了,示意大家坐下,有太监到身边,为太子斟上酒,席上这才纷纷上酒。

      瓶盏叮当,宛如乐器。不多时,后面也坐了乐人,开始演奏。

      镇北侯府的男子们在靠前边的一个席位上,沈湘和沈汶与张允锦几个女孩子,在离太子正席很远的一个毡席上,周围还围了丝绢的风屏。

      在屏障的围合中,夕阳的余晖下,几个女孩子在丫鬟们交错地上酒上菜间低声说笑着:

      “我可从来没有喝过酒呢!”

      “现在是冬天,可以暖和一下。”

      “这盘鹿肉很嫩,你尝尝……”

      沈汶刚想尝尝水酒,沈湘严厉地对她说:“你太小了!不许喝!”沈汶委屈地把酒杯放下了。

      张允锦笑着说:“喝一点没事吧?”

      沈湘趁机抱怨:“一点也别让她喝!你不知道,昨天她们竟然用了安眠香饼,结果睡到午后才起。再喝酒,一会儿还不又睡过去?”

      张允锦笑起来……

      一切都如此轻松和快乐,但是沈汶从夏紫频频向外望去的眼神中,看到了紧张。

      四公主对身边的宫人说:“去请镇北侯的二小姐来,本公主好久没有见她了,要看看她如何了。”

      宫人弯了下膝盖答应了,问了镇北侯女眷的位置,小步行去。四皇子听见了,微坐直了些身子,就像他常在观弈阁看人们下棋时那样,专注而安静。

      五公主皱了眉,神情更加忧郁了。

      宫人到了镇北侯府的女席前说道:“四公主请镇北侯府二小姐前去问话。”

      真来了!苏婉娘低头,以免露出异色。

      沈汶一撅嘴:“我可不愿意去,我想跟姐姐们在这里玩!”

      宫人厉声喝道:“大胆!公主的话竟敢不从吗?”

      沈湘面露明显的不快,哄着沈汶说:“我陪你去。”

      宫人道:“四公主并没有宣大小姐上前!”

      可沈汶拉了沈湘的手说:“姐姐跟我去,不然我就不去啦!”

      沈湘拉了沈汶起身,示意苏婉娘和夏紫跟着自己,走出帷帐,对宫人说:“我们随你去。”

      宫人看了看身材高挑比平常的女孩子强壮的沈湘,无奈地转身带路,领着她们去往四公主的桌子前。

      沈湘和沈汶行礼,四公主冷笑着说:“真不错,你好像长大了呢!”

      沈汶傻傻地抬头,看着四公主,笑着说:“是呀是呀,四公主姐姐也长成了大人的样子了,有些老了……”

      四公主就要暴起,可生生地压下了,扭头对坐在一侧小桌边的五公主说:“你让开,把位子给这个二小姐!”

      公主之座位要让给别人,这是多大的侮辱。可五公主拿了手绢擦了下脸,乖顺地站了起来,对沈汶低声说:“妹妹来坐吧。”

      沈汶往沈湘身后躲:“我可不敢坐那里,那是给五公主姐姐的……”

      四公主一拍桌角:“坐下!”又对五公主说:“你就去她们席上吧!”让你尝尝这种要与大臣女儿同坐的耻辱感,看你再和她们凑近乎!

      五公主真的眼中含泪了,沈湘看不惯的样子,上去一拉五公主:“走!去就去,我们那里可好玩了!”她又对苏婉娘和夏紫说:“你们好好照顾二小姐!”

      苏婉娘和夏紫都忙应了。四公主却斥道:“我没地方给丫鬟,带她们回去!”

      沈湘生气地说:“那你们随我走吧。”苏婉娘面露犹豫,可还是与夏紫一起跟着沈湘离开。

      走出了一些距离,苏婉娘说:“我还是在这里看着小姐吧,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马上过去。”

      沈湘同意了,接着拉着五公主走。三皇子远远地看见了,半欠起身。太子笑着说:“那是镇北侯的大小姐吧?是接五公主去席上玩耍的,你不必担心,来喝杯酒!”

      三皇子勉强一笑,举了下杯,在唇上一抿,可并没有喝下去。

      太子暗骂,转眼看着席前在落日最后的光芒里,初生的处处篝火间,杯晃交错的人们。

      沈汶哆嗦着看沈湘气哼哼地拉着五公主与两个丫鬟走远了,四公主鄙夷地看着她又一声斥骂:“坐下!做出这个蠢样儿来干嘛!还要我说多少次?!”

      沈汶战战兢兢地坐在了五公主的椅子边缘上,带了哭腔说:“我不想坐在这里,我想回去和姐姐们玩,嘤嘤嘤……”抽泣起来。

      苏婉娘进了给女子围出来的净房处,将身上的褙子翻了个面,将里面的浅藕荷色露了出来,等了半天,才走了出来。没人注意到她。

      太子做了个手势,有太监高喊着:“献上狩猎之所得,请太子过目!”

      场地边缘处,一队乡民抬着或者扛着这些天射杀的大小鹿、獐、狐狸等动物,往前席走来。

      他们刚走到场地的中间,离太子的席位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突然有一个女子尖声叫起来:“他们是刺客!刺客啊!”

      她的声音清如钟磬,嘹亮畅远,让沈汶不由得感慨:难怪前世苏婉娘成为一代能歌善舞的花魁,这嗓子在后世,就是个歌星啊。

      四皇子也听出来这是谁了,一时身体紧绷,气都不喘了:棋局就要开始了!

      场地中,人们大乱!来宴席的都是世家贵族,没几个武人不说,来到太子的宴席上,谁能带武器?一听是刺客,就要赶快逃命!众人连滚带爬地从乡民周围跑开,一下子就把这些人剩在了场地中央,光秃秃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为首的刺客只好大叫道:“抄家伙呀!”这些人纷纷从猎物身上抽出刀剑,向席前跑来。

      那声“刺客”一喊,三皇子就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在席上刚坐稳的沈湘对五公主说:“快叫你哥过来!这边安全!”

      五公主不及思索,大声哭喊着:“哥哥!快来呀!”

      三皇子离老远都听见了妹妹的声音,母亲死后,在那步步危险的深宫里,他们兄妹两人相依为命。而妹妹长得很像母亲,加上又刻意模仿母亲的行止,让他更想好好保护这个妹妹,已弥补自己无力保住母亲的歉疚。

      他毫不犹豫地飞步向场地边缘的镇北侯女席跑去,谷公公跟在后面。那些刺客们眼睁睁地看到了这个主要目标竟然往那边逃跑,只好追着他去。

      沈坚和沈卓听见声音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喊着:“保护太子!”一齐跑到了太子席前,如临大敌般面对着混乱的场地。

      可那些刺客大多数却没有往这边来,只有三个人冲了过来。

      太子身后的几十侍卫有些茫然:这些人太少了,一拥而上就能把他们都杀了。可他们受过叮嘱,不能在他们杀人前动手……

      一个刺客不来行刺太子,倒像是认识太子左近席上的一个人,挺剑刺过去。沈坚看到了,抄起一个盘子飞过去,削到了那个刺客的头上,那个刺客倒地,被旁边的人们扑住不能动,那个文官才幸免于难。他脸色苍白,久久地看着刺客,话都不会说了。

      还有一个看看太子面前人太多,竟然没有上前来,中途转身追着那些找三皇子的人去了。

      最后一个刺客直奔公主们的偏席处,一脚踹飞屏障,沈汶浑身继续哆嗦着,哭着想往后面跑,被四公主一把拉住,恶狠狠地说:“你别想跑!”把沈汶拉到自己的身边,想把她推出去。

      沈汶拼命地往后退,像是要贴在四公主身上,四公主死死握了沈汶的双肩,将她像盾牌一样迎向带着寒光刺来的剑刃……

      虽然被沈坚拉着和沈坚沈卓坐在了一起,张允铭听到喊声可没有像他们那样去保护太子,而是抽身向镇北侯府的女席处狂奔而去。

      他几乎是与三皇子同时到了席边,丫鬟们早就哭闹成一团,沈湘一边对她们喝道:“你们都想法躲开。”一边一手拉了五公主一手拉了张允锦说:“我们走!避开这里!”说完,不等人们应答,就拉了两个人往缓坡上跑去。

      按理说,这个战术是对的,遇到刺客时,应该往外围跑,三皇子和张允铭都没有异议,马上跟上。可不久他们就发现了问题,众多刺客跳过一个个杯盏狼藉的毡席,冲过混乱逃窜的人们,直冲着他们扑了过来。

      场中有人回望,也发现了这个奇异的境况:冲向太子的刺客,只有两三人,还没有去刺太子!可却有一大队刺客奔着三皇子去了!这也太明显了!

      三皇子冷声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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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太长,只能分两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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