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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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囊


      花会当日,沈汶天刚亮就被叫起来了。武将之家一个六岁的女童有什么可打扮的?可是杨氏这次告诉丫鬟们好好装扮两个女孩子——这些来的人家里可能有年纪相当的儿子,现在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日后易于谈婚论嫁。

      沈汶坐了镜前,想到行将到来的一系列与人的周旋,神色有些恹恹,夏红以为沈汶还没有睡醒,手里把用黄色的纱花箍了一边发髻,一边微笑着说:“小娘子看看,多漂亮。”

      沈汶抬眼,看镜子中的自己,她的面相与二哥都随了老王妃,眼睛细长,可自己的两颊怎么这么圆乎乎的?嘴唇厚的像要撅起来。她在漫长的孤独里看透了世态的变幻和虚妄,不喜什么首饰和衣服,可唯独对饮食很在意,也许是因为她在虚空中有时可以闻到食物的香气。重生以来,一改前世她十分挑嘴的毛病,只要是吃的,她都喜欢尝尝,结果生出了比前世多了一倍婴儿肥。

      她皱眉,暗自下决心不要吃那么多东西了,日后成个小胖子可怎么办?与她要缔造的林妹妹的形象太不符了。人说心宽体胖,她若再哭,人们很可能觉得是假的。想到此,更添愁怀,小眉毛微皱起来。

      夏红一见,不敢说话了,怕这位又哭起来,一会儿还得去请安呢,她哭哭啼啼的,夫人又得换人。自己再做一年就能嫁人了,此时可要小心,善始善终,别被贬成个粗使丫鬟什么的。

      当沈汶穿着淡黄绸子嫩绿纱条滚边的衣服进了主厅时,发现哥哥姐姐都到齐了,夫人和老夫人还没出来。今天是赏花会,想来杨氏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做最后的叮嘱。

      沈毅板着脸,剑眉微蹙,紧抿着嘴唇,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却想让自己显得有二十五岁才好。他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衫,白色腰带,在一帮孩子中间,显得很超然。

      沈汶走到他面前,笑着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作为打招呼。沈毅勉强地笑了一下,轻轻地摸摸沈汶的头顶。沈汶明白沈毅知道这次花会的目的,大概有些紧张。在沈毅身边的沈坚比他小了一岁半,脸上总是笑咪咪的,微弯了身子,小声对沈汶说:“别惹大哥,他正在害羞呢。”

      沈毅的脸一下子红了,含怒看沈坚,沈坚扬了一边眉毛,挑衅地回看沈毅。沈汶忙努力堆起笑脸,仰头看看沈坚,也扯了他袖子一下。她的心智不是幼童,有时尽量少说话。

      旁边的沈卓撇了下嘴说:“小妹,别求着人抱了,你现在这么胖,像个小猪似的,谁也抱不动了。”武将家中男女大防不是那么严重,但沈毅沈坚都是少年人,不怎么抱沈汶了,倒不是因为她胖。沈汶努力瞪眼,做出愤怒的样子看沈卓,沈卓对着她一通扭鼻子挤眼睛。

      沈卓旁边的沈湘出手推了一下沈卓,斥道:“不许欺负小妹!”看来她还记着昨天与沈卓的打闹。沈湘长得浓眉宽额,因为练武,两眼有神,与大哥沈毅有些像,有种带了英姿的美丽,她今天穿了一身桃红色的骑服,窄袖短裙,显得格外爽利。

      内间传来脚步声,看来老夫人和杨氏要出来了,几个孩子都站直了些,沈卓一挪脚,踩在了沈湘的脚面上,沈湘哇地叫起来,然后对着沈卓一拳击去,沈卓刚挨到拳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时老夫人和杨氏正进了外间。杨氏先喊起来:“拿尺子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这两天白说了?!”

      沈湘不服气地也叫起来:“他踩了我的脚!”

      沈卓倒立眉毛成八字:“我不是有意的!”

      沈湘立刻反驳:“就是!他还欺负小妹!他叫小妹小猪!”

      沈卓坐在地上不起来:“你不也在叫?娘,她还推了我一下!”

      杨氏已经拿了尺子在手里,对沈湘说:“伸出手来!”

      沈湘眼睛含泪了,她是杨氏生了三个儿子只后的第一个女儿,杨氏从小对她娇宠有加,很少真的动手教训,养成了个骄傲的性子,况且她现在觉得都是沈卓的错,就更委屈了。

      沈汶前世最不耐这两个孩子天天打来打去,可如今看着,就觉得可爱好玩。见杨氏真的要打沈湘,忙上去拉了杨氏的手,也不说什么,就一滴一滴地落下泪来。她相信如果杨氏知道这两个孩子日后的下场,肯定是舍不得打的。

      沈坚笑嘻嘻地说:“娘别生气,今天花会,大妹妹的手如果肿了,可怎么去接待那些小姐们?”

      沈毅也郑重地说:“大妹妹与三弟只是在玩笑。”

      老夫人也开口道:“就是呀,显得我们侯府没有规矩,怎么能在这见人的日子打手?”不满意地看杨氏,好像都是她的错。

      杨氏拿着尺子下不了台,盯着沈湘说:“就打一下!”

      沈湘皱着眉慢慢地伸出手,杨氏啪地打了一戒尺,沈湘咬着牙缩回手,横着眼睛看沈卓。杨氏也扭脸看沈卓,沈卓起身,拍拍衣服,到杨氏面前,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伸出了手掌。杨氏粉面含霜,狠狠地打了一下,沈卓嗷地叫了一声,抬手到了嘴前使劲吹,沈湘“扑哧”一下笑了,沈汶也笑了,眼泪还留在脸上。

      老夫人把沈汶拉到身边,抚摸着沈汶的后背说:“汶儿就是心软。”

      杨氏叹气:“这孩子,天天哭,跟湘儿真不是一个性子。”

      老夫人又不乐意了:“都一个性子可哪成?龙还生九种呢。”

      杨氏撇嘴,对几个孩子说:“今天府里人多,你们都收着些性子,莫要惹人笑话。”她看了眼沈毅继续说:“在一旁盯着,我要是叫你们来,就马上过来,别拖拉。”

      沈毅垂眼点头,沈坚嘻嘻一笑说:“一定一定,娘放心。”

      沈卓假装不明白地问:“为何要马上过来?是要见什么人吗?”

      沈毅侧脸看沈卓:“三弟,我好久没有指点你的武艺了,明早在校场等我。”

      沈卓马上陪笑脸,“大哥对我真好,我好感激。”

      沈湘摩拳擦掌:“太好了大哥!我也去,好好教训他!”

      沈卓凑到沈汶身边:“妹妹也要来呦,看三哥和大哥习武,日后好保护妹妹,这是当兄长该做的。”他这话里是提醒长兄要爱护自己,而且小妹最爱哭,一见自己被打了,一定哭,大哥看不得眼泪,自然就不会下狠手。

      沈湘也凑过来:“小妹,他方才还叫你小猪来着!”

      沈卓回嘴道:“我都不叫了,你叫了两遍。”

      沈汶咬着食指,看沈卓,弱弱地问:“那你现在该叫我什么呢?”

      沈卓一愣,看着沈汶还带着泪的小肿眼睛,不可置信地眨了两下眼,他如果现在服软叫沈汶一声好听的,那么在沈湘面前就有些掉价,显得他当着长辈有另一套行事。如果不叫好听的,母亲和祖母就在眼前,大概讨不了好。看着沈汶穿的嫩黄色的衣裙,胖乎乎的孩子脸,沈卓可不相信沈汶是在给他下套,少年人的心性占了上风,他正经地对沈汶说:“自然是小黄鸡了,肥肥的小黄鸡!”

      沈汶使劲闭了闭眼睛,挤出一滴眼泪,往下拉了两个嘴角,扭头看老夫人,老夫人指着沈卓气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汶儿这么好的妹妹也欺负。”

      杨氏拿起尺子,对沈卓说:“你!过来!反正你也不用接待女客!”……在沈卓夸大的哀嚎和沈湘的咯咯笑中,沈汶也含了微笑。沈湘对沈卓从敬佩到争斗到长大后又重新敬佩,两人其实是感情最好的一对兄妹,自己前世是嫉妒吧,所以才使劲看不惯他们。

      杨氏打了沈卓手板后,又叮嘱了几句,让人上了早餐,大家安安静静地吃了早饭,杨氏要理府中的事宜,孩子们告辞出来。

      到了院子里,春天的清晨轻风和缓,沈汶语气甜糯地说:“哥哥姐姐们,今天是我见的第一个花会呢,我做了香囊,给哥哥姐姐做个念想。”说完,她示意夏红,夏红端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着四个一模一样的香囊。

      沈汶挑拣了一个,双手捧给了大哥沈毅。

      沈卓见到香囊,噗地笑出声。

      沈汶怒视了他一眼,然后扭脸赔笑看大哥,说道:“大哥不用戴,只要挂在哪里别扔了就行了。”

      沈毅低头看看才到自己腰间胖胖的沈汶,又看了看丑丑的香囊,微笑着说:“小妹做的怎么能不戴?”说完拿起香囊挂在了腰带上,做工粗糙的香囊在沈毅绣工精美的腰带下显得格外不合适,

      沈汶目瞪口呆,有些结巴地说:“可是,我做的不好看……”

      沈毅一笑说:“小妹才六岁,做的已是很好了。”

      沈汶拉着沈毅的袖子:“戴一会儿就行,别让人笑话,但是,大哥一定要留着!”

      沈毅点头:“既然上面有今天的日子,就戴一天,然后我一定留着。”

      沈汶笑了,又拿起一个给沈坚,沈坚笑着接过来,也挂在了腰上,不等沈汶开口就说:“妹妹放心,我肯定不会丢了的,这上面的这块玉可稀罕了。”

      沈卓用左手挑了一个,苦着脸说:“丑死了,他们带了我也不能不带,不然人家会以为我不是你哥哥了,这是什么东西缀在上面,看着像个小石子,小胖鸟,你可害苦我了。”

      沈湘一把把他推开,拿了最后一个,边往腰上挂边说:“你真傻,那是玛瑙,小妹别听他的,你缝的比我好,还有这么好的东西在上面。”

      沈汶笑了,又示意夏红,夏红递过来两个看起来与其他人一色的香囊,沈汶挂在了自己的身上,沈坚问:“小妹还给自己做了,怎么要戴两个?”

      沈汶认真地说:“如果遇上了要送礼的人,我会送出去。”见她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样子,几个人都笑了。

      沈毅再次轻拍沈汶的头顶,说道:“好的,小妹想得周到,也许这样就能找到好朋友。”

      沈卓撇嘴:“大概会是一个和她一样胖胖的。”

      沈汶露出哭样,沈坚忙笑着说:“小妹别理三郎,我明天和大哥一起教教他武艺。”

      沈湘盯沈汶:“你不会有了手帕交就把我忘了吧?”

      沈汶对着沈湘使劲摇头,“不会不会,你是我的姐姐,谁都替不了的。”

      沈湘满意地笑,沈卓见状说道:“你还是姐姐?哪像个女子,当哥哥得了。”

      沈湘立了眉毛,抬手便朝沈卓肿着的右手拍去,沈卓转身就跑,边跑边说:“四弟!你别追了,再追也变不回去了……”沈湘追着跑过了。

      沈毅看着那兄妹两个走远了,就对沈坚说:“离人来大概还有段时间,我们去藏书阁吧。”

      沈汶马上说:“我也去我也去。”藏书阁是沈汶最喜欢去的地方,沈毅自然同意,告知了杨氏的人三人的去向,三个人就去了不远处侯府的藏书阁。

      其实所谓的藏书阁只有一层,而从藏书数量来说,也远不及文官家的量。武将之家有个书房,就已经很风雅了。藏书阁里收藏的大多是兵书或者史书,沈毅兄妹进了阁,沈毅找了本书,自己一边坐了,就读了起来。沈汶知道这位长兄并不是故意冷淡,只是平素不喜言谈。沈坚却是陪了沈汶在书架中间慢慢地走。

      这时的书籍都是平着摆放的,一摞一摞,要一本一本地翻。沈汶个子矮,只能看下面的两层架子。沈坚平时多和大哥沈毅在一起,没有时间和沈汶玩,今天有空陪着沈汶,觉得这个妹妹圆圆乎乎,性子柔弱,可爱得很,就翻着沈汶够不到的架子上的书一本本告诉沈汶,沈汶如果说想看,就拿下来递给沈汶。

      太阳高了些,屋子射入阳光,书架间的阳光里有微微的浮尘,窗外鸟叫,空气里有春天的清香。沈汶的目光掠过书籍,瞥见专注地读书的沈毅初现刚毅线条的侧脸,听着身边沈坚带着哄小孩的语气说话的声音,远处隐约有沈湘的笑声,只觉得这世间可以如此温馨和美,她前世过得稀里糊涂,从来没有珍惜过这样的日子。

      窗外有人禀告说平远侯夫人带着长子张允铭和两位小姐来访,已经见过了老夫人和夫人,张家的两位小姐留在了那边,张允铭过来见公子们。沈汶提起精神,这时虽然男女有别,但是她才六岁,按理应该没有太多顾忌。果然,沈毅稍迟疑了一下,就站起来说请。

      一会儿,书僮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进来。沈汶前世从来没见过这位和沈卓、三皇子一起死的平远侯长子,不由得注意地看他。

      张允铭此时应该才十三岁,端正的眉眼尚未长开,但行止明显是在模仿文人的做派,步态缓慢,挺胸正颌,一只手还拿着把扇子,手肘微曲地放在身侧。沈汶知道他从小习武,对他这种做派不禁含笑。

      那边张允铭与沈毅和沈坚见礼后,转眼看到沈汶,沈毅就说道:“这是我家幼妹。”沈汶年幼,该先行礼,忙福了一下。她人矮小而微胖,显得有些笨拙。

      张允铭笑着回礼说道:“小娘子不必多礼,吾与你家兄长们十分熟。”

      张允铭这话不是客套,两家是世交,前辈曾在战场上一同厮杀过,镇北侯和平远侯是一同长大的好友。只是平远侯随着自家侯爷在边境上打杀了十几年后,就以身有伤患为由交出了兵权。不像镇远侯手握着重兵,驻扎在边境。平远侯实际是个空头王爷了,还娶了个被人轻看的商家之女李氏,在京城不问政事,过着奢华的生活。

      据说那个商人的女儿李氏极妒,仗着自己娘家是江南的首富,不许平远侯娶妾室。平远侯有张允铭这一个儿子,接着有了两个女儿,大儿子都十岁了,才终于又得一子。大女儿常年生病,出来走动的是小女儿。沈汶知道这个张允铭日后会总去和文人们一起作诗吟赋,被人目为附庸风雅之人。

      前世,镇北侯和长子身死,沈家军覆灭后,一直明哲保身的平远侯最终挺身而出,再领帅旗,他的夫人李氏倾尽家私为他筹备粮草,援军才能在短时间内整顿而出,而他的长子请为先锋。那时人们才知道这个平素文人打扮,还去考了个秀才的张公子,是个身怀武艺不打折扣的武人。

      沈汶甜甜地看着张允铭说:“既然公子与我家哥哥们相熟,那我也要和你家的姐妹们相熟才好,请问今天来的是哪位姐姐?”

      张允铭回答:“今天来的是我的堂妹,张二小姐和我的小妹,六小姐。” 平远侯有两个兄弟,没有分家,看来这就是平远侯兄弟的女儿和张氏自己的小女儿。

      沈汶故作不解地问:“那你的大妹妹呢?为何不来?我们府里有好多花,可好玩了。”然后眨眨眼,唯恐自己不可爱。

      张允铭果然笑着说:“大妹妹病了,出不了门。”他说得十分熟练,可见已经多少次这么对人说过。

      沈汶就等着这句话呢,忙蹙了眉真诚地说:“那可怎么好?”童声童气。

      张允铭忙安慰道:“她一向身体不好,只要多休养就行。”

      沈汶故作难过,从腰上解下了一个香囊,递给张允铭说:“请帮我把这个香囊送给大姐姐吧。”

      张允铭有些为难,看向沈毅,沈毅微笑:“是幼妹为了这次花会专门做的香囊,你看,上面还有今天的日子呢。”

      张允铭只好接过来,沈汶认真地说:“你可一定要给大姐姐呀,她生了病,不能来,心里肯定不好受。你看,我这香囊上缝了块玉佩,上面刻了祥云,会给她好运气的,也许她的病就好了呢。”

      沈坚笑了,对张允铭说:“你拿着给你大妹妹吧,小妹对她的香囊可看重了。”

      张允铭只好接了过来,沈汶又做出极度可爱的样子乞求着:“你可要给她呀!改日我去看她,告诉她今天我们的花会都干了什么。”问问你给没给。

      张允铭忙点头:“肯定,我一定会给她,我在此先替我大妹妹谢过了。”

      沈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走完了一步棋。

      前世皇帝迁都前,抄杀镇北侯平远侯两府,平远侯夫人李氏为护幼子一同被杀,因缠绵病榻还没有出嫁的侯府长女与李府其他女子被收为奴。可当夜,这个长女手刃二十余人闯出了官营,接着趁着城中迁都的混乱,纠集了平远侯旧人,行刺太子,未遂后冲出了京城。人们这时才知道这位养在深闺平时闺名不露的病长女原来不是女子,而是个男子!名叫张允铮。

      在她刚死去迷茫的游荡中,沈汶没有多注意这回事,只是后来她越来越关注人们对这段历史的述说,她才知道了这个张允铮的身世。

      原来平远侯曾在战乱中救过一个道士,那个道士告诉他,他的次子要以女孩的身份养到二十二岁,那之后,再脱了女子身份娶妻生子不迟,若不如此,恐难活过二十二岁,就是成了婚,也会全家遭殃。平远侯并不想这么干,可他的夫人李氏却十分迷信,持意要如此。这个次子从小以女子身份养着,也就是张允铭口中那个总托病不出的“大妹妹”。前世平远侯府事发时,离这个次子的二十二岁生日只差十来天。

      张允铮杀出京城后,就到处联络沈家和张家的旧部,揭露太子陷害忠良的阴谋。当时北戎已然横扫北方,朝廷南逃。他无力抗争北戎,就也到了南方。那之后,他一次次地带人谋杀当时的太子也就是日后的皇帝,几次刺杀不成,就到处行刺太子手下的人。有时得手,有时失手仅逃得性命,可却没完没了。他杀了太子的两个小妾、几个幕僚、登基后皇帝身边的太监、皇帝重用的官僚,最后还杀了一个年幼的皇子,被他伤过的人就多了。他在后面的二十多年中就没有消停过,时不常就出来制造血案,简直是后世所说的恐怖分子。

      朝廷多年对他通缉追杀,太子登基后更是对他恨之入骨,曾用他作为例子告诫手下“斩草一定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的道理。张允铮在四十多岁时被围在一座山上,手下人都死光了,他饿着肚子与官兵整整周旋了七天七夜后被俘。皇帝命对之处以极刑,他受尽酷刑后,被活剐而死。他临死时有人问他是否有悔意,他说自己求仁得仁,死不悔改。

      沈汶知道他死后也遭罪,必然要体会他杀的那些无辜者所感到恐惧和痛楚,但她在某种程度上理解也谅解他的所作所为,那是作为幸存者的痛苦和绝望:如果无所作为就无法面对惨死的家人。自己在那漫长的孤寂中无法放下这一世,何尝不是因为在生时没有为家人尽过心力,负疚感如此沉重以致不能追随他们离去。

      沈汶此世最想结交的就是这个人,可惜现在他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沈汶不知道如果不经家毁人亡的大变,这个人是不是还会焕发出那样倔强的斗志。但不管怎么样,此人心智坚韧,自己今天送香囊,就是为了日后见面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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