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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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沈汶剧烈地咳嗽,咳出了卡在喉中的一粒东西,旁边响起自己那么熟悉却已感陌生的声音:“哎呦,可吓死我了,你这个不省心的,是想要了我的命呀!”这是她的母亲!她原来觉得粗暴俗气的母亲。沈汶眼泪横流,放声大哭,后背又是一通猛拍,沈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拍出来了,更哭得喘不过气来。

      “来来,祖母看看,哎,你就别再拍了,孩子这么小,拍坏了……”这是祖母顾氏。泪眼中沈汶觉得自己被抱起来,进入一个怀抱,依稀里,祖母的鬓发还没有全白,沈汶又狂哭起来。

      她记得以前母亲说过,她两岁多时曾经因为吃一颗花生,咽得背过气,差点死了,被母亲倒放了身体,把花生拍了出来。而母亲说自己那次算是因祸得福,从那以后开始讲话了,其之前都是傻傻的,沈汶想自己以前的灵魂也是在此时进入这个身体,现在自己回来了,算是划了一个圆圈,可是这次,她的生活将走出另一条路。

      在哭声中,她听见母亲问责道:“三郎,你干吗喂小妹吃花生,看看,差点把她呛死!”一个童音回答道:“娘,我没给呀,是她自己从桌子上拿的……”一个女童音说道:“是呀,她垫着脚尖够到的!”

      是沈卓和沈湘!夫人杨氏嫁给镇北侯时才十五岁,可十六岁就诞下长子,取名沈毅,取有决断之毅力,乃是为将者之首要素质。一年半后就生了次子沈坚,取坚定不移之意。再两年,她不到二十岁,生了第三个儿子,取名沈卓,望其卓越超群,不让兄长。三个儿子后,杨氏就一心想要个女儿,结果她二十三岁时,终于生下了个女儿,侯爷说是女儿就取水字边,望其善良温和,就取名沈湘。再过了两年,二十五岁,生下了沈汶。

      此时,沈汶两岁,姐姐沈湘四岁,三哥沈卓才七岁,二哥沈坚十岁,日后严厉稳健的长兄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沈汶想到自己死去时,沈湘还不到二十岁,沈卓二十二,才定了亲,二哥也就二十四五,有了两个儿子的大哥,刚过了二十六岁生日。她前世时,觉得他们都很大了,可在这千年的游荡中,她无数次觉得他们死时还那么年轻!此时他们还这么小,沈汶悲喜交加,哭得肝肠寸断,嗓子都哑了。

      沈汶的悲哭里,杨氏怒了:“她才多大?你们多大了?这么多年的饭都白吃了?她去够花生,你们不能挡住她吗?!”

      那个男童的声音:“可是母亲没说小妹不能吃花生呀,昨天母亲还说小妹太瘦,该多喂她吃的。”

      女童附和着:“是呀是呀……”

      杨氏叫起来:“还敢顶嘴?!拿尺子来!”

      那个女童大声哭了,沈汶使劲扭身,哭着对着杨氏的方向摇头,老夫人顾氏笑着说:“小妹求情了,多好的乖女,话都不会说就知道向着哥哥姐姐了。”

      杨氏从老夫人手里接过沈汶,一边拍打着一边说:“傻囡囡!就知道吃!”

      杨氏此时二十七,虽然生了五个孩子,腰身有些粗壮,可眉眼大方,只眼角有几道浅纹。她的夫君镇北侯沈勇今年三十三,五年前,老镇北侯在边境巡查时中伏身亡,因沈家军由独子沈勇掌控,圣上允平级袭爵,沈勇成为镇北侯,其母顾氏被尊为老夫人,其实现今也不过五十岁。沈汶伏在母亲肩上,继续哭泣,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么多泪,魂灵无法流泪,想来千年攒下了不少。

      杨氏一边抚摸着沈汶的后背,一边训诫身前的两个儿女:“你们以后可小心了,别给小妹吃小的东西,不仅是花生,就是枣子什么的也不行。”

      男童的声音:“我们不给,可她自己总找东西吃,她前天还捡了石子吃呢。”

      女童的声音:“是呀是呀,她放在嘴里又吐出来了。”

      杨氏说:“你们这是气我呀!小妹身边谁看着呢?!换人!”一片劝解声……沈汶哭得累极,抽抽搭搭地睡着了。

      再醒来,沈汶发现自己是在乳母的怀里,她的乳母何氏这时才二十来岁,日后作为陪房一起到了郑家,侯爷出事时,她反复安慰沈汶,可她只是个妇人,与沈汶一样束手无策。自从沈汶被软禁,就再也没见到何氏。沈汶死后从下人的议论里知道,自己被软禁后,随嫁的丫鬟陪房都被打死了,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活下来。沈汶又眼泪汪汪。

      何氏小声唠叨着,说晚餐已经摆了,现在侯爷在京城,今晚侯爷回府,大家都一起吃饭,所以小娘子不能睡了。到了大厅,沈汶见大家都已经坐了,老夫人正笑着看着坐在杨氏身边、自己尚且年轻而英武的父亲镇北侯,大哥和二哥稚气未消的脸,三哥一副调皮捣蛋的神情,沈湘对着哥哥们满脸敬仰地笑着。沈汶的眼泪又流下来。

      杨氏示意乳母把沈汶递过来,一边说:“怎么还在哭?”抱在怀里拍着,镇北侯沈勇对小女儿总有些偏爱,从杨氏手里接过沈汶来,放在腿上一边颠着一边问:“这是怎么啦?”沈汶扭头使劲眨眼,想看清父亲的样子,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哭,可还是忍不住哭出声。

      杨氏扫了一眼沈卓和沈湘,沈湘眼睛看地,有些害怕的样子。

      沈卓小声说:“小哭包!”

      镇北侯严厉地看向沈卓:“你干了什么?”

      沈汶拼了命,结巴着:“爹……爹……”

      沈勇一愣,笑起来,“乖女叫爹了?”抱着沈汶到脸前亲了一下。

      杨氏也愣了:“这么久终于叫了!两岁多了,当初大郎十个月就叫了。”她从镇北侯手里抱过沈汶,用绢子给沈汶擦着鼻眼,抱怨着说:“叫爹了,娘呢?谁今天给你拍过气来的?”

      沈汶再接再厉,用不听话的舌头发音:“狼……”杨氏笑出声,大声诶道:“乖囡囡呢!”

      沈汶又哭了,这次沈湘在一边学着沈卓口气小声说:“小哭包!”

      杨氏笑着斥责道:“别这么说你妹妹,她还小呢……”

      沈汶抽泣着,瞪大肿泡泡的眼睛,来回看着桌边的人。这是她的亲人们,她千年的悔恨,她无法放下的歉疚。她回来了,她将改变未来。百川归海,殊途同归,人类总有一天会进化到后世,或早或晚地飞入太空,污染地球到毁灭自己,这些都不是她的责任。她只想在此世竭尽全力,保护住这些人,让忠良不悔,让阴谋不遂,自己万死而不能辞,好让自己死后良心能安,解脱那束缚了自己千年的沉重锁链,容自己能与他们一道前往光明的彼岸。

      后面两年,“小哭包”这个绰号在非正式的场合下,代替了沈汶的名字。

      沈湘五岁开始习武,沈汶被乳娘抱着观看沈湘拜师的仪式。

      沈汶前世觉得沈湘高大健壮,现在想沈湘终究是一个女子,浑身能有几斤肌肉?如何能和北戎那些虎狼之士拼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没有结婚生子,陷于敌阵中,死时会不会感到孤独?想到这些,沈汶就开始哭。

      看着沈湘给一个中年女子跪拜,就哭着摇头,张手让沈湘抱。她不想让沈湘习武,但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眼泪自然没什么用,大家都说小哭包想姐姐了,沈湘完成了仪式后,才昂头挺胸地过来抱了下沈汶,深觉自己与这个小哭包不在一个等级上了。

      沈毅十三岁在狩猎里猎到了一只鹿,得到皇帝的称赞。皇帝赐了鹿肉,府中设了鹿肉席。沈汶见了肉,又哭了,心说前世自己家人与这只鹿有何区别,都是受人宰割。人们见小娘子临席流泪,猜想是不忍血腥,都说二小姐这个孩子心善,几个孩子自然又把“小哭包”叫了十几遍。

      沈卓十岁时写了诗,沈汶流泪。

      沈坚得了骑射的头名,沈汶抽泣。

      侯府后院的桃花开了,沈汶哭。秋天侯府桂花飘香,沈汶又哭了。……

      反正沈汶一直哭哭啼啼地长到了六岁,全府上下无人不知小小姐为人性软如棉,见风落泪,对月伤怀,是武将府里少见的柔弱女子。侯府里儿女都学武艺,只有二小姐不碰兵器,不习拳脚,只稍微学了些轻功。

      习文方面,府中也请启蒙先生,小小姐天资聪颖,认的字与三公子不相上下。可与平素引经据典动辄论兵述道的三公子不同的是,小小姐常常捧着本书长吁短叹,连读个百家姓都能潸然泪下,让先生苦笑不已。

      没人看到,在黑暗的帐中,年仅幼童的沈汶长久地端坐在夜色里,双目紧闭,表情比成人还肃穆,她在筹划着该如何避免未来的悲剧。

      重生后,沈汶发现自己还是能运用意识力,但是受这个身体的局限,意识力比过去她只有魂魄时要弱许多,她发觉是身体的振动阻碍了意识力的伸展。只有通过冥想和吐息,控制身体的振动,才能加强意识力。

      她每夜早早地上床,在丫鬟们出门后,打坐练习。她不需要老师,只参照意识力的增强或者减弱来调整呼吸。她还能内观自己的经脉,用意念引导气息游转四经八脉。她希望有一天与人对阵,她不需要用兵器拳脚,只需专注意识力,像过去自己是魂魄时那样,能扭曲对方的经脉。而且,她的意识力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达到远处,不过能达周身三步而已。沈汶相信随着自己的成长和练习,自己的意识力应该更强。

      沈汶曾经想到在自己意识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时暗杀掉太子甚至皇上,但这并不是一条保险的道路。首先,她不知道自己的意识力要通过多长时间才能达到那么强悍的地步,在这之前,太子也许就会下手了。即使暗杀成功,北戎的雄师依然会南下,沈家军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还是会覆没。其他参与那次血案的人都还在,他们完全可以拥立另一个主子,在沈汶没有预见的地方算计沈家。沈汶不想丧失自己能预见的未来,这样,在事情发生时,她能有相应对策。她想消灭掉想伤害自己家的全部主力,只能在对方暴露出全部实力后,再一一剪除。

      沈汶不愿先下手还有其他考虑:她流连两界千年,多少次看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们在死后要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或者罪行,设身体会自己给他人带来的苦难,点滴都不会遗漏。她虽然有报复的心,但却不愿用自己永恒的归宿来交换。她希望自己能和家人一起,去往光明处,而不是归于黑暗。所以,她必须后发制人,让对方罪有应得,而不是在对方没有犯罪时就先下了手,这样,她才能和那些杀害无辜的罪犯有所区别。

      沈汶只能设下陷阱,她的第一步,就是让自己成为侯府的弱点。前世,那些人以她的名义置侯府于不忠之地,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她。这一世,沈汶要表现得比上一世还软弱而愚蠢,让对方前来寻找她利用她。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就从一个小哭包做起吧。

      童年总是如飞而逝,沈汶刚刚把“小哭包”的印象建立起来,就已经六岁了。

      这年春天,十五岁的大哥沈毅议亲,侯府在四月将举办个赏花会,邀请各家适龄的女孩子前来。无论前世或者现在,这都是她有生以来侯府最大的社交活动。前世时,沈汶就是在这场花会后开始厌恶侯府,疏远家人。

      知道花会的日期后,沈汶开始准备要在花会上送人的香囊。她准备了两种,一种是丫鬟们做的,绣了简单的花装了香料的小香囊,和其他人的香囊没什么大的区别。一种是她自己亲自做的,一共六个。她不讲究做工,针脚乱七八糟,边缘缝得也是歪七扭八,外面也没有什么绣花,就是用单线绣了花会的年月日,字体自然也是像蜘蛛爬的一样。还好,里面的香料很是清香,而外面要么缝了一颗硕大的珠子,要么是一块小玉环,都是沈汶能找到的最贵重的小玩意。在她单独练字时,她写了六个字条,趁着没人看见时缝入了她亲手做的香囊里。这些香囊,是她要送给日后她要取得信任的人的。

      四月中,花会的前一天,侯府从大门入内,沿路都摆了一盆盆的花,没有几盆是真正栽培的,大多是从树上折下插到土里。

      杨氏的父亲也是武将,只是级别远低于镇北侯。杨氏的父亲曾经在老侯爷陷入敌军围困时,夜奔三百里前来增援,救了老侯爷。老侯爷在战场上就定下了这门亲事。老夫人得知后多少有些耿耿于怀,她原来也是武将出身,可门第与镇北侯相当。虽然她的娘家后来因一门男子都死得七七八八,没落了,她还是希望独子沈勇娶个名门闺秀什么的。后来得知杨氏从小舞刀弄棒,可却除了大嗓门,没学到多少武艺,就更不乐意。下聘前,老夫人还唠叨了几次,老侯爷气愤:人家救了我的命,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有这么忠义的爹,女儿肯定错不了。

      成亲后,虽然杨氏貌不惊人,但性情爽朗,与沈勇倒是处得来。而且,还没等老夫人来得及摆些婆婆的架子来拿捏她,她就怀孕了,而且一生就是个大胖小子。侯府沈勇这代是一线单传,老夫人其他的孩子都没保下来,老侯爷还不纳妾,现在突然就有了孙子,她立刻把自己对杨氏出身不够高贵的不满抛到了脑后,每天喜笑颜开地看孙子。小孙子刚到处跑,杨氏又生了一个!老夫人乐得不知道闭嘴了:两个胖娃娃,这是她一直私心念着的。可喜事还没完,小的还不到桌子高,杨氏生了第三个儿子。老夫人暗赞侯爷眼光真准,杨氏旺家旺室,侯府从这一代算是真的兴旺了。

      侯爷死时,老夫人悲痛欲绝,但有三个小孙子在一旁陪着哭,杨氏又怀了一个,老夫人心中就有了指望,后面的日子不那么难熬。

      杨氏生了三子两女,底气十足,丈夫无意娶妾,侯府里全是自己当家做主,这些年不免养成了说一不二的作风。老夫人见杨氏天天趾高气扬的,心里有些不喜。她现在丈夫没了,儿子又不在身边,总觉的日子没有意思,就指望杨氏再生几个。可近年镇北侯沈勇常年在外,杨氏自然无所出。虽然知道不是杨氏的问题,老夫人却不讲理地怨杨氏。

      侯府多年没有举办什么花会了,这次的花会以老夫人的眼光来看,杨氏的管理和自己年轻时干的差远了。她无心思管家,可时不常地挑个错什么的还是可以做到的。

      老夫人手拉着沈汶,跟着杨氏在府中院落里走一圈,做最后的巡视。周围丫鬟婆子跟着一大群,杨氏间或停下,一手插着腰,一手比划着让人调整花盆的位置,急了还喊两嗓子。老夫人也没闲着,这一句那一句,有时跟杨氏唱反调,让下人们无所适从。

      杨氏皱眉:“这盆花别摆了,都蔫儿了。”

      老夫人指点着:“跟你说了要用盆栽的花,这么插上,一个时辰都保不住。”

      杨氏不耐:“娘,现在说这些有何用?你们赶快给换一盆。”

      老夫人继续念叨:“你明日可不能这么大声说话,现在那些夫人可精贵了,如果觉得你是个恶婆婆,谁都不会愿意女儿嫁过来。”

      杨氏挥了下手:“我是谁大家都明白,装模作样的没意思。这个花会就是一帮孩子来玩玩,互相看看谁顺眼,又不是挑什么花,她们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们呢。”

      老夫人有些生气:“你怎么不听劝呢?你看看别人府里,婆婆讲话可有媳妇不听的?”

      杨氏有些急:“娘,我哪里不听您的话啦?现在再换盆栽真的来不及了,当初就是买不到那么多盆栽的才用插的花……”

      老夫人也着急:“就是那个晚了,明天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儿声?”

      杨氏皱眉:“我尽量吧,那明天您多跟那些夫人们说说话,我少露面?”

      老夫人指着杨氏:“你还是不听话!”

      那边沈湘跑过来,大声喊着:“娘!我今天把三哥打倒了!”

      后面沈卓气哼哼地大步走跟着:“娘!根本没有!我是故意坐倒让着她的!”

      沈湘扭头说:“才不是!我把你打倒了!”

      沈卓回嘴:“没有!”

      沈湘停步:“就是打倒了!”

      沈卓在母亲和祖母以及一大队下人面前是怎么也不会承认的:“就是没有!你胡说!”

      沈湘急了,反身扑向沈卓:“你不认账?!”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夹杂着些拳脚花样。沈湘八岁,长得高大壮实,沈卓十一岁,虽是男孩子,也练武,但是他身形瘦,像个小豆芽菜,当着众人的面,毕竟不能放开手脚,只能处于防守状态,两个人一时胶着。

      杨氏大喊:“三郎!你还有没有当哥哥的样子?!怎么能和妹妹打?”

      沈卓说:“她想习武,自然要打……”下了个绊子,把沈湘扭倒在地。沈湘方才在练武场凭着巧劲儿终于赢了一把,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了,一时脸色通红,大叫一声跳起来,继续和沈卓打在一处,也不讲究什么招数了,就跟一般孩子一样胡乱捶打。

      杨氏又喊了几句,看他们不听,大声一叹,领着众人绕过他们,继续巡查。老夫人也摇着头,拉着沈汶跟上,小声说:“囡囡最乖了,日后可不能这么打架。”

      杨氏回头说:“娘,他们这么打打,日后身手好。”

      老夫人哼一声:“你就只知道和我犟嘴,他们学了你,才这么不听话……”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走,沈汶扭身看远处的沈湘和沈卓,两个人还在那里推推搡搡地。想起前世就是因为侯府时常爆发的这些小打小闹,明日她看到那些文官夫人们被丫鬟扶着进来,弱柳扶风一般,步履缓慢而文雅时,才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觉得侯府低人一等。

      这个时代,朝廷重文轻武,平素的国家大事一盖由文官决定,武官毫无发言权。就连武官在疆场征战后,最后的赏罚也是由文官们议定。平素里,文官和武官的作风有明显的区别。就从举止而言,文官阵营里,不仅夫人小姐身边有丫鬟扶持着走路,讲究裙摆都不能起伏,就连那些文官出门在外行走时,也要有两个美婢搀着,慢慢地一步一步踱来,才显得有风度。武官自己独立行走毫无气派就不说了,连带着家中的女子也都健步如飞,让文官的家属们十分看不起。文官大多以科举晋身,家中自然偏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武官讲的是日后战场上的厮杀,上阵父子兵,要的是从小练武,就是有点文的,也是为了熟读兵书。两方朝廷相见,谈吐上立见高下,武官的行止和言辞都显得粗糙无礼。可惜文官不上战场,所以武官怎么也找不回场子来,只能私下里骂骂。

      武官府中办的花会,在京城里只属三流,平常文官的家属都不会光顾。只是镇北侯现在手握重兵,威震北疆,是朝廷里第一武将,侯府的花会自然也会吸引一些文官的夫人小姐。

      因为明日就是花会,杨氏告诫沈汶的丫鬟要让沈汶早睡觉,沈汶却再次确认她为次日准备的六个香囊。

      乳母何氏看着沈汶在那里仔细检查珠宝和香囊的边缘是不是缝得紧密,手里拿了线,有的地方还再三缝了几趟,让本来就乱七八糟的针脚更突出,可真是结结实实的,不禁苦笑着说:“小娘子为何不都让丫鬟做?何必自己动手?”这不是糟蹋东西吗?那么好的宝贝配在这么难看的香囊外面?丫鬟们的手艺肯定比沈汶强多了,到时候给人也不会拿不出去手。

      沈汶认真地说:“母亲说过,自己做的才有心意呀,这些是我做给哥哥姐姐和朋友的。”

      何氏叹气:“你现在还小,眼睛弱,两年再做也不迟。”等你的手艺好点。

      沈汶笑:“我知道我绣的不好,所以我才把这么好的珠宝放外面,他们就不会随手扔掉了。而且,我做成这样,他们日后才会记得这是我六岁送给他们的呀。嫲嫲帮我看着,别让人拿走了。”

      何氏连连点头:“好的,一共六个,我让夏红收好了,快睡觉吧。”

      沈汶应了一声,夏红忙过来服侍。沈汶指着四个淡绿色的香囊说:“这些是我明天要给哥哥姐姐的,别跟这两个绿色的混了。”夏红嗯了一声,把香囊收拾了。夏红已经十三岁了,并不是日后和沈汶出嫁的人,沈汶对她的记忆十分模糊,只记得她话很少,大多时间都是默默的。

      沈汶心中暗叹:她现在没有人。这个丫鬟不会久留,何氏又是个软性子。其他的丫鬟见自己爱哭,平素都不太亲近自己。自己既然要伪装软弱,就不能拿出架势来收服其他的人。而且镇北侯在边境,老母妻子都在京中,说不是人质谁信?府里布满皇帝的眼线,她不敢随便选择心腹。许多她知道日后与侯府共存亡的人还都太小或者没有出现,她只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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