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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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阻击


      沈坚和齐从林看着从山下慢慢往上爬的北戎兵士,沈坚说:“看来应该是个试探。”
      齐从林同意:“那好,我们就不当真了。”他转身喊:“别用新的武器,用旧的弓箭。”
      大家一片怨声:“什么呀!我们刚刚拿了新弓箭。”
      “就是,过去只能拿样品练习,天天轮着用,射草人,一点儿都不过瘾,现在怎么也该练练手吧……”
      “那些破烂怎么能用?”
      “就是,我刚才一拿到新的,就觉得旧的真难看!一甩手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齐从林皱眉:“你们这群败家子!那些东西还能用!”
      有人说:“你也太小气了……”
      “就是,简直跟个管家婆一样了……”
      齐从林生气地大喊:“你们竟敢不听军令?!
      沈坚也严肃地对大家说:“现在他们只是试探,我们不能把他们吓跑了。”
      众人叹气,勉强地放下刚刚分到手的弓箭,去找自己的旧物,然后凑到了残破的墙后。他们有近千人,前来攻击的不过百人,一阵弓箭的响声,那百人中倒下一些,其他人退了下去。
      山上的人一片欢呼,齐从林骂道:“叫什么叫?这才几个人?”
      大家纷纷说道:“这是讨个吉利!不欢呼难道还要叹气?”
      有人说:“快快!把‘沈’字旗打高些!”
      几个人把沈字军旗用碎石固定好,沈坚走过去站在了军旗之下,严氏走到了他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两个人看着山下的大片北戎旌旗,沉默不语,可衣袖下面的手却握在了一起。
      回到山下的军士告诉火罗山上的情形:看来守军不过千人,所用的箭矢也很陈旧,兵士多是轻伤。
      火罗检查了他们带回的箭矢,认为上面的人该不堪一击,就调了精兵三千,随自己上山。
      他走到了半山抬头看,看到了残墙处飘动的沈字军旗,一时,那年在边关被沈坚劫下了粮食的耻辱涌上心头,火罗举起刀,大声呼啸,引着北戎兵士冲上山来。
      齐从林对着手握着全新弩箭的兵士们喊:“只第一队上弩!都别急着射,看准了再动手!一箭一人,这些箭可贵了!”
      兵士们分开,两百多人到了箭跺边,其他人后边站了,有人对前面的人说:“你们射完赶快蹲下……”
      齐从林大声说:“听我的号令!我的!别瞎指挥!”
      众人嘻嘻哈哈,沈坚也取了一副弓箭,在旗下的箭垛边站了,严氏和义兵们躲在内墙后面。
      不久,北戎的兵士近了,齐从林喊:“再等等!你们别心急!”
      兵士里有人回答:“不急不急!等到看清眉毛了再射。”
      齐从林喊:“这是谁呀总接下茬儿?!找打呢?!”
      几处哄笑声,气氛明显松弛下来。陈里长觉得不妥:“你们别这么不当真!这是打仗啦!小年轻的就是不可靠,要不让我上吧?”
      有人说:“去!大叔一边待着,别碍我们的事!”
      陈里长生气:“你这是说谁呢?!想当初……”
      “嗖”地一声弓弦响声,一个北戎兵士应声倒下,一个人喊:“看看!我射中了!”
      有人大声说:“你射得太早了!”
      那个兵士喊回去:“早怎么啦?!我射中了!”
      北戎的兵士已经就在几十步开外了,火罗领头,沈坚对着他拉开了弓箭,他也看到了沈坚,对沈坚举起了大刀……
      齐从林大喊:“射!别吵了!”
      一片弓弦乱响,冲锋北戎兵士们纷纷倒下,有的从山上直接滚了下去,火罗正举着刀,瞬息之间,他周围的兵士就如割草般倒下了大半,有的还转头往山下跑。火罗惊诧,扭脸之间,一根箭就擦着他的鼻梁过去了,他急忙弯腰趴在地上,大声吆喝众人继续冲锋。可是上面下来的箭太厉害,一射一个准不说,受伤的人都起不来了,哪里是什么轻伤?!
      前后不过一柱香,火罗发现自己所带的军士就所剩无几,他匍匐在地仰头,甚至可以看到破旧的城墙边,那个眼熟的青年对他露出了笑容。火罗的脸涨得通红,他认出了那个人!那个人曾经在京城的楼上居高临下地笑过他,那个人曾经在边关劫下了他带的粮食和铁器!那个人是镇北侯的次子沈坚!火罗真想冲上去拼命,可是他来回看,周围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北戎兵士,他如果孤身冲上去,定成了箭靶子,他咬紧了牙,死死地盯着沈坚,伏在地上慢慢地退后。沈坚冲着他招了招手,然后又对着他拉开了弓。
      火罗不敢起身,贴着山地往下退,沈坚知道角度不对,射出去也射不到他,只看着他退出了弓箭的射击范围,笑着放下了弓箭。火罗起身,转身飞跑着下了山。
      见北戎兵士退下,齐从林大喊:“停!停!别浪费箭!”
      有人抱怨道:“还没有轮上我们!”
      沈坚说:“你们别急,这次才两三千人,下一轮人会更多。”
      齐从林总结道:“我觉得你们一点都不听指挥!是不是因为沈将军不在,你们就这么散漫?!啊?!我也是很厉害的!把我弄急了照样军棍伺候!”
      陈里长很赞成:“对对!战场上吵架,很不对!”
      段增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唱反调说:“吵架又怎么了?听着热闹……”
      有人小声说:“老百姓竟然敢插嘴!也军棍伺候吧!”
      段增马上说:“嗨!我可是军医!懂吗?!”
      陈里长也激愤道:“我是退伍的兵士!兵士!我比你有资格!想当初……”
      沈坚举手:“好了好了,大家注意了,火罗败去,该会有一次十分强烈的攻击,大家赶快准备一下,该吃该喝的……”
      有人说:“还有该那个的……”
      一片哄笑,沈坚忙扭头找严氏,严氏在远处正领着那几个书生抬着锅,完成场地的修补。
      沈坚严肃了,说道:“不要大意!虽然我们的武器好,又占地势,但对方人多!千万不能让他们靠近!”
      齐从林进行具体布置:“分成三队,轮流上墙。三人为一组,记住要轮番射击……”
      有兵士大声打哈欠:“这都操练了多少年了,还唠叨!”
      另一个人说:“就是!我闭着眼睛都能射中……”
      陈里长这才明白这些人是有嬉笑的本事。
      齐从林生气:“军棍!军棍呢?!”
      有人大声说:“报告!没带!”又是一阵大笑声。
      齐从林有些沮丧地看沈坚,沈坚也苦笑,低声说:“算啦,让他们折腾吧,沈将军告诉我了,这些人个个是神射手,心气儿高,反正白天也没有什么战术,就是射击呗,他们肯定能胜任。”
      齐从林喊:“沈督事说‘算啦’!不然我打残你们!”众人又笑起来。齐从林说:“你们现在折腾没事,可是晚上要听命!”
      几个人稀稀落落地应了,众人整顿□□,有人还翻出城墙,去死尸上收了箭,准备应付下一轮的攻势。
      火罗气鼓鼓地回到军帐,先让人把临阵跑下来的兵士全砍了!竟然比主帅跑得快,如此扰乱人心,必须杀鸡儆猴,对其他人有个警示作用!
      他不能相信他带领的攻击竟然被打退了!南人怎么可能打败北戎?!想起中箭的兵士都倒地不起,他让人呈上伤兵身上的箭,才发现根本不是上次冲锋时的陈旧箭矢,而是簇新的!箭头是古怪的三棱锥形,细长坚硬,他用手指轻触箭头,极为锋利,比平常所见的铸铁箭头精致许多。北戎不善冶炼,而兵士也不喜重甲,穿的都是皮甲,或者外面包了层薄铁的轻甲,这种弩箭竟然射穿了兵士的铠甲!而且这箭矢很短,北戎的弓箭无法使用,若是把箭头切下来,里面的空洞也很小,无法嵌入他们现有的箭杆上。也就是说,对方使用的□□和箭头都有奇特之处,细细的短箭,就能取人性命!
      火罗头一次感到了危险,而面对危险,像火罗这种迷信暴力的人只会采取一个方式:用更强大的暴力制服对方!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个人恩怨!他调集了上万精兵,并下了死命令,临阵脱逃者死——冲不过去,也就不用活着回来了!
      鉴于那边的箭矢太厉害,火罗决定就不打先锋了,跟在大队军士之后,等他们冲开防守,自己再去找那个沈家军将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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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汶在深夜打坐时,感到心神不安,怎么也无法入定。她痴痴地坐在黑暗里,眼睛看着无光的窗口。
      前世此时,她无知无觉地走入了深渊,而此世,她安排好了各方棋子,只余最后的操作。虽然尚不知胜负,但是她觉得胜利在握。不久的将来,许多地方将血流成河,前世犯下恶行的人,若是还敢行恶,都会罪有所惩,这是她的报复,是经过千年等待后的致命一击,可是她并不感到雀跃,只感到了彻骨的冰冷。
      那个老道士说的对,她心中存了太深的恨怨,如果没有鲜血的洗涤,怎么能算清还?她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苏婉娘一直和沈汶睡一屋,夜里经常醒来看看沈汶在不在,她睁眼,见沈汶还坐着,仔细看了看,发现沈汶没有打坐,就小声问:“怎么了?”
      沈汶深叹了口气,对苏婉娘说:“我觉得冷。”
      苏婉娘坐到沈汶的身边,也不说什么,在静静的黑夜里,陪着沈汶坐了半个时辰。沈汶想起前世苏婉娘的死,进而想起苏传雅,季文昭等等,她家人的死亡……她悄声说:“如果人类注定要相互残杀,那么这次就让该死的人死一次吧,不然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苏婉娘紧握着沈汶的手说:“我明白,我那次杀了人……”
      沈汶心说你杀了谁?大概那个人都没有死。可是她感激苏婉娘理解她的心境,回握了下苏婉娘的手说:“谢谢你,我好些了,我们睡吧。”
      苏婉娘嗯声,与沈汶躺下,她的心也很慌乱。她听沈汶说过许多次,北戎该已经进犯了。现在近年关,边关战火的消息随时会传来了吧?
      宫中,薛贵妃也无法入眠。
      她今天又一次接待了皇上,可是皇上只吃了几勺燕窝粥,临走时表情也不好。
      薛贵妃不知道那是因为皇帝胃不舒服,还以为是皇帝起了疑心。她做贼心虚,临睡前拿出装着荷包的玉匣在卧室里来回看,得好好藏起来,可纸包里的东西还剩了一半,也不能埋了,说不定还得再用几次……
      她找了半天,终于决定放在卧室里博物架上的一个铜香炉里。她将玉匣放在香炉底部,又从别的香炉里倒了香灰埋好玉匣,然后把铜香炉放在博物架的靠地的角落一格,推入暗影之中,表示是许久不用的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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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坚和齐从林望着山下密密麻麻地往上爬的北戎军士,神色都很凝重。沈坚低声问:“你们带的箭够吗?”
      齐从林说:“千名军士,每人五十支箭。”
      沈坚自语:“才五万支。”
      齐从林大声喊:“大家听好了!每箭都得射到人!不然的话我们后面就没箭了!”
      众人零星地回答:“都说多少遍了!早知道了!”“关键是别把箭都射在一个人身上!”“我们都说好界限了,你们别往这边射啊!”……
      齐从林紧张地看着渐渐接近的北戎兵,大声说:“床弩在要紧时用,现在大家轮流射击!”
      沈坚也大声说:“大家别慌!轮流!不要急!”
      残墙后的兵士们看来真的不急,几个人轮番上前扣动□□,冲上来的敌人一排排地倒下,一个人倒了,还可能连累其他人。齐从林手握着一支超大的□□站在一边,点射漏网之鱼。
      北戎的军士们豪勇无畏,在箭雨之下依然冲锋不至,终于危险地接近了残墙。齐从林大喊:“床弩!”
      几声吱吱呀呀的上弦声,然后就是砰地一声响,一片密集的箭矢如雨般射出去,墙前面传来群体的哀叫,一大片敌人同时倒伏在地,有些人滚下山去。攻击的势头被遏制住了,其他守卫兵士再一顿轮射,将敌人逼退。
      兵士们缓了口气,就开始批评了:“那床弩真太浪费箭了!”
      掌握床弩的两个兵士不服:“你们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我们动手,那些人就冲上来了!”
      有人撇嘴:“可你们那么一射出去,三十多箭就没了!你们射死三十个人了吗?!”
      一个床弩兵急了:“怎么可能一箭一个?!他们也没排好队让我们射!”
      齐从林也有些肉痛的样子,说道:“所以说床弩到关键时候才用呀,不能随便用……”
      床弩兵发疯:“那老子们不干了!我们要当短弩兵!什么玩意儿?!等半天才射了一次,还被你们刁难!谁想等在一边干看着你们射得高兴……”
      段增大笑起来,接着是一片笑声,沈坚忍着笑大声说:“胡说什么呢?!快准备好,他们又上来了!”
      北戎的军士再次攻上来,这次,他们放缓了速度,有的依着山石,有的将死尸摞起来,在死尸后面对着残墙后的兵士射箭。可惜他们的弓箭射程不及守卫者的远,准确度也明显不够,在射程内的很快被射死。看到慢的攻势不成,射程外的北戎兵士们再次聚集起来,再次发动了密集攻势……这次他们冲得很近,可是越近,越危险。
      齐从林大喊:“短弩上!”一轮兵士端着一种新弩上前,这种弩如同十字,射出时几乎不用怎么瞄准,可出来的弩箭却射力极大,距离又近,射中的人都是箭矢深入体内,有的竟然箭头穿过身体,都非死即重伤。加上一面山坡也没有多宽,他们来得再多再快,只是加大了伤亡。一轮轮的冲击如浪潮般袭来又退去,怎么也无法接近残墙。
      严氏和陈里长及一些民众躲在内墙后,其他年轻些的,都忍不住到了兵士左近,帮着递箭上箭。
      陈里长看着战场上的混战,很向往的样子,对身边的段增说:“想当初,我在战场上时,可没有这些玩意!如果有了,那我们可就赚了!也许我的肩膀也不会受伤了……”
      段增说:“你没碰上我,不然受伤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一个义兵说:“我们就在这里看着?”
      陈里长扭头问严氏:“对呀,我们带了铜锣,不是要助兴吗?现在不打打?”
      严氏摇头说:“不是现在。”
      陈里长说:“那时什么时候?”
      严氏说:“是在晚上。”
      陈里长低声说:“他们肯定是要来夜袭的,对不对?”
      严氏点头。
      陈里长说道:“是啊,现在能看得见,自然能射倒他们,晚上可就看不清了。”
      严氏低声说:“看不清岂不是更好?”
      陈里长呵呵笑起来:“当然是更好,更好!”
      严氏说:“那时,你们才要好好敲锣吹唢呐!”
      陈里长和几个义兵都点头道:“对对!那时自然要好好吹打!”“那时就要看我们的了!”“就是,让那些兵士看看,我们也能退敌!”……

      日落西山时,北戎士兵只剩下了几百人,火罗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坡的尸体,又气又急。他派上去的人可都是兵士,远比南朝人强悍,别说人数上大概是十对一,就是一对十也应该打胜。南朝人得胜,是因为他们的武器!如此准确强力的□□,让他们得了优势。
      火罗愤恨地下了山,调集了余下的两万多兵士,又从随军的民众中选了两万多能走动的,让他们等着天黑了,就一起往上攻。对方武器再好,黑夜里一大帮人一涌而上,他们有多少箭?能射死多少人?千人一同放箭也挡不住!
      山脊上,奋战了一天的兵士们都疲惫不堪了,义兵们帮着生火做饭,段增治疗伤员。
      沈坚和严氏并肩站在残墙边,看着暮色苍茫下的山峦和下面散乱层叠的尸体。有的人发出呻++吟,有的人还在移动。在这样的严寒下,这些人经过一夜,肯定也活不了。
      严氏低声说:“我不喜欢战争。”
      沈坚点头:“我也是。”
      可是说完这些,沈坚问道:“那些布置真的能挡住晚上的袭击吗?”
      严氏犹豫着说:“我也不敢完全肯定。”
      那么后果就是……沈坚伸手揽住了严氏的肩膀。虽然面对着如此严酷的情景,又有不可莫测的前程,严氏却有了小儿女的情怀,被风霜刮得起皮的脸有些红了,嘴角也微翘起来。
      沈坚低声说:“苦了你了。”
      严氏摇头说:“一点也不苦,守在后面才苦。”
      沈坚扭头看严氏,“多谢你。”谢谢你,在漫漫人海中选择了我。
      严氏真的笑了,扭头看沈坚,“也谢谢你。”接受了我的疯狂。
      沈坚说:“今夜你就和我在一起。”
      严氏点头:“好,我们不分开!”
      别人看着两个人紧靠在一起的背影,陈里长对齐从林说:“沈督事和严军师是好兄弟吧?”
      齐从林点头说:“严军师是沈督事的大舅子,两个人是铁哥们!”
      段增听见咳了一下,没说话。
      众人都点头,有人也相互揽了肩膀,说一句:“我们也是好兄弟!”“就是……”
      沈坚和严氏回头,见阵地上许多人勾肩搭背的,觉得军士们真是很团结。

      夕阳落下,寒凛的北风夹杂着细微的雪渣从山脊上呼啸而过,滴水瞬间成冰。
      兵士们吃过饭后,严氏让人在残墙前面搭起的两个石头台子上,堆起了大块木头,浇上了油。对残墙内做了最后的填补后,那一连烧了两天两夜的几只大锅终于停了火。有的兵士蹲在箭垛后,手拿黑色的短棍。有的兵士将绳索横贯过一段山脊,两端穿过钉在地上铁环,末端系在石块上,义兵们小心地接近中部地段,按照暗桩洞的所在,将木头打入,再用绳子把自己拦腰捆在半人多高的柱子上,段增一次次地说:“你们堵上耳朵。”……
      齐从林看着山下说:“他们上来了。”山坡下隐隐约约一片闪光,该是火把。兵士们各就各位,大多人挤在山脊两端所余不多的地面上。山脊中间的兵士只有一排,个个腰间系着绳子。
      沈坚说:“压着他们,直到他们使劲冲上来。”
      齐从林沉重地说:“他们若是使劲冲上来,压也压不住的。”
      沈坚觉得那些兵士喜欢接下茬大概是跟齐从林学的,他又说道:“记住,登上来的人不能有火把。”
      齐从林大声喊:“若是他们登上来了,照着火把射!”
      陈里长喊:“你们小心点!我们在这里,别射着我们!”
      有人笑着说:“你们别拿那铜锣乱晃就行。”
      齐从林又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射着了自己人,你给他家当儿子去!”
      陈里长说:“当孙子才行!”
      众人又是一片笑……

      火罗仰头看上面的山脊,其实在周围火把的火光里,他看也看不远。
      他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去。如果与对方僵持,南军千把人用不了多少粮食,可本方十几万人,被困在这里,天寒地冻,给养不足,那些乌合之众可能会起内讧。若是等着父王派兵前来解围,火罗觉得真没有面子:他本来想借此机会向人展示自己的不凡——领着兵力最弱的一路北戎,却翻山越岭,突破南朝的防线,直取京城!他卯足了劲儿,要大开杀戒,好好洗劫羸弱南人的城镇,在南朝留下一路血与火,让自己的威名震吓南北,载入史册……可是现在对方明明不过千人,愣是拦住了他!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他日后就别对王位有任何想头了。他必须要尽自己的力量消灭这股守军!真得到实在实在不成了,再派人去联系父王,引兵从守军后方攻打。
      上山的路径在白天已经被向上攻的万多人清除了积雪和残冰,并不难走,大队北戎打着火把到了接近山脊的地方,与高处的断墙残垣对峙着。火罗充满信心——他这边近四万多人该是绰绰有余了!
      火罗让人吹起号角,兵士们在陡险处架了短梯,大队成群地向山上攀来。火罗站在了□□射程之外,指挥进攻。
      严氏在沈坚身边一指堆放在阵前的两个大木头堆,沈坚搭起火箭射去,片刻间,残墙前就燃起两堆大火,把阵前的一片山坡照得亮堂堂的,两堆大火后面的残墙显得黑黝黝的。北风吹来,将火苗吹向进攻的北戎军士。
      火罗知道这样是为了让对方的弓箭手好射击,就大喊大叫地让兵士们加快冲击!人海战术是攻克对方防守的不败法则,你弓箭再好,也得要时间拉弓上箭吧?人群一涌而上,你又能射几人?
      往上冲的虽然有军士有平民,但是真的接近阵前,那些老幼民众都腿软了,有的转身往下跑,有的被北戎军士拉在身前挡箭。真的冲到了最前面的,都是步履矫健的兵士。他们的人数多,速度快,残墙两边的箭矢非常急促,可是正对山路的中间部分却无法阻止大批北戎兵士的冲击,不久,成群的北戎兵士终于冲到了两堆火中间的残墙前。
      原来守在中间的沈家军兵士们被腰间的绳子拉到了旁边,残墙两侧的沈坚和齐从林同时转身做了个敲锣的手势,他们不得不如此,因为义兵们早就堵了耳朵。
      铜锣铜铙铜镲和尖锐的唢呐声骤然响起,北戎兵士自然不会被这声音阻挡,他们如潮水般涌过了残墙中部的缺口,可是铜器敲打的声音太响了,掩盖了他们的呐喊和脚步声,他们就像是沉默地登上了山脊,然后就……没了。

      这一场冲锋一直持续着,山脊上的铜锣们打得震天响,火罗知道这是为了给士兵鼓气,他觉得不对劲儿的是:成群的兵士越过了山脊,可是没有人回来向他报告。他叫停了战斗,愤怒地看着远处的残墙和夜色里飘动的沈字旗。西北风把那旗帜向这边吹,一飘一动,像是在逗弄他。
      见北戎停止了攻击,齐从林在火光下使劲摆手,做出了停止的手势,铜锣等才停下来了。
      但是大家就是用布条堵了耳朵,耳朵里也嗡嗡响,只能相互比划手势。严氏带着人往阵前的大火堆上添加木块,沈坚让示意兵士小心地前行,又出现在了中间部位。守在两侧的兵士们轮岗,只是那些敲锣的人们无人能替,许多人耳朵都流出鲜血。齐从林看向陈里长,陈里长咳嗽着,向他伸了下拇指。
      沈坚遥遥地对齐从林连比划带喊地说:“一会儿人可能更多了,一定要把往回跑的人都射死。”
      齐从林使劲点头,对大家做出取下耳中布条的动作,兵士们勉强地拉下布条,齐从林喊:“只要上了城墙就不能让他们回去!”
      很多人捂耳朵,叫着:“听见了!别说话了!让我们安静会儿!”
      阵地上果然安静了,可是不久沈坚说道:“他们不上来可不行,我得去逗逗火罗。你们可别不搭腔!”
      火罗正在纠结那些攻上去的人没有占领阵地的原因,难道说山脊后还有预备的兵士?与北戎兵士肉搏,得胜了?火罗实在无法接受有南朝兵士战胜了北戎兵士这种事,他正皱眉思索间,就看见那个他认识的南人沈坚,从残墙里翻墙而出,走到了火堆旁。
      火光把沈坚照得全身发亮,他拿起阵前遗落的北戎一杆旗子,轻蔑地扔入了火堆,大声对着山下说:“火罗!你听着,我那时就对你说过,你敢过来,我在这里等着你!这是我朝的领土,你不想死就滚回去!”
      山脊上一片笑声,兵士们齐声大喊:“火罗你找死!火罗滚回去!”
      火罗虽然不懂汉话,但是他知道自己名字的发音,听到这么多人的喊声,忙让翻译告诉自己这是什么意思。翻译不敢直翻,只含糊地说是不好的词儿。他这么一说,火罗想象得更糟糕,觉得那一定是污言秽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他一腔蛮勇,自少年就征杀战场,从来没有怯懦过。此时就是遇上了强敌,也不会后退!更何况对方是他一直看不起的南人,还是那个他一心要给个厉害看看的沈家人!他想起在京城受的羞辱,想起被骗婚,想起那个没能报复的美女,想起沈坚在边关悠然地在他车马中巡视的傲慢!……火罗决定随队冲锋!他倒是要看看,有什么人能在山脊上等着和他交战!他一人能战百个南人兵士,夹杂在兵士中间躲过箭雨,一登上山脊,他就赢了——大刀横挥,必然所向披靡!
      火罗那边号角齐响,沈坚笑着转身,回到了山脊残墙内,示意大家再次堵耳朵,北戎又开始冲锋了。
      沈坚身边的兵士边把布条往耳中塞边说:“我都不怕那边的人冲过来了,而是害怕后面的锣声,真的把人脑仁都打出来了。”
      沈坚点头说:“我也快疯了,但是没办法,还得打。”
      他这次都不用做手势了,那些义兵见到有人登上了残墙,就开始打锣,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遮过了所有其他的响声,连刀剑的铿锵声也隐不可闻。
      火罗在开路的上千兵士之后,亲自舞着大刀冲了上来!
      残墙前两个火堆熊熊燃烧着,将墙下照得极亮,原来打着火把上山的兵士此时都把火把扔了,以便腾出手来战斗。火罗随着兵士们经过火堆,感到身边有人接二连三地在箭矢里倒下,觉得这也没什么,什么箭雨也挡不住这么大密度的攻击。
      他终于踏着石块和死尸登上了残墙头,猛地从亮堂堂的火光里进入黑暗中,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忽然发黑,刚想停步等一下,后面上来的人就推拥着他继续向前,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就知道不对,脚下突然倾斜,接着就是凌空掉了一个台阶,脚步一踉跄,再着地,就是滑溜溜的,原来是冰!火罗大喝一声,回身将大刀狠命往地上戳去,可是身体已经砰然倒地,急剧地往下滑去,他的刀在石上击出了火星,刀把阴差阳错地卡在石缝间。他慌乱只能死死地握住刀柄,一手抓不住,另一只手也赶快去握着,身体才停止往下滑,可双脚竟然是腾空的,全身都靠着两手。
      这期间,他周围都是迅速地滑入黑暗的兵士们,震天响的铜锣声埋没了他们的惨叫。
      难怪他们要敲锣!是为了掩盖呼喊声。难怪他们要在阵前燃起大火!是为了让人登高后,出了火光的范围,突然看不清东西。
      火罗现在全明白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是他的声音也同样在铜锣声里微弱如蝇。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惊恐地看着如潮的兵士出现在墙上,再一步踏空,就滑入了黑暗。火罗扭头往下看,其实下面的地面并不高,他的脚离地面只两三寸,只是地面倾斜,上面隐隐地反射着冰光,他不能往下跳,因为往下去,这一片山石都被覆盖了黑色的冰,凹陷处都被填平了,如同一个大滑梯,一直伸展到了不远处的山崖边,北戎兵士们正成群跌落下来,向崖边滑去……
      他再往残墙上看,发现有的地方被平板垫出了台阶,下落十分陡,有的地方是古怪凸起的石头,让人必然跌跤,有的地方隐约有半尺高的绳索,绊倒人。他还看到有躲藏在暗处的南人兵士,用黑色的棍子,把那些停步的人捅了下去!
      火罗拼了命地往上爬,可是脚蹬不住不说,从上面还往下滑人,一次次地砸在他身上,几次差点把他砸下去。他喊着让人撤退,没人听得见,相反,后面的兵士们见主帅领头登上了残墙,就更加踊跃地上前。火罗早上刚把临阵退缩的人都砍了,余下的军民谁也不敢偷懒,只能一味向前……
      严冬的深夜,寒意逼人,火罗渐渐地觉得两臂酸痛,慢慢地失去知觉。他在连声的大喊中突感胸中剧痛,口吐鲜血,很像那时他在京城挨打后的感觉。他不敢再多做挣扎,以免耗尽体力。他停在半空,山脊上有人发现了他,一支箭射来,正插在了他左侧肋下,火罗几乎松手,可愤怒和恐惧激发了他的野性,他忍住疼痛,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更加执着地紧握着刀柄。
      终于,从墙上冒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最后,稀少的进攻者被弩箭射中,没有人再登上残墙。
      锣声停了,南人兵士们一片欢呼。火罗用尽全力,引体向上,生生地拉着刀柄,用脚勾住了头上方的一块石头,把自己从下面的悬空中拉了回来。有人大喊了什么,但是现在人人都是耳中鸣响,听不分明。火罗屈身,放开了手,用脚踏住刀把,双腿同时用力,拼命一扑,抓住了残墙上的一块砖石,从冰面上爬上来。兵士们看到了,指着火罗冲过来,火罗一翻身,从残墙上滚落到外侧,肋下的箭又扎入了几分,他哀叫了一声,可不停留,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几支箭矢呼啸而来,有两支再次射中了他的后背,可他还是继续跑,齐从林也发现了他,指着火罗的方向大喊,好几个人端起弩箭发射,火罗背后又中了两箭,简直像刺猬一样了,但他借着往下的山势踉跄而下——他一定要把南人这些阴谋诡计告诉自己人!一旦北戎明白南人的机巧所在,就是精兵全耗尽了,北戎就是凭着几万民众,也能过关!
      沈坚扔掉堵耳朵的布,指着远去的火罗说:“那看着像是火罗,得截住他!”说完就仗剑越出了残墙,向火罗追去。齐从林对一队军士大喊:“你们去!”二十多兵士也跟着沈坚跑了下去。
      严氏紧张地站在墙边往下望,那下面都是北戎的人,这么下山不是自投罗网吗?男的真的靠不住,前边刚说好了要在一起,现在就自己去冒险了!严氏握紧一直在手中的烟花筒。

      火罗感到热乎乎的血液贴着肌肤漫开,但很快就冷了,他打着寒战,根本喘不上气来,脚步疲软。仗着他几次上山,对哪里转弯哪里下坡有个印象,在黑暗中,他连滚带爬地往下奔逃,速度很快,沈坚等人顺着山路追着。
      因为怕火罗惩罚不积极进攻的人,半山以上的北戎兵士已经全部冲了上去,只下半山才有待命的后备军士。火罗奔着他们去了,虽然只有几千,但是对付沈坚等人真是足够了。他凭着原始的野性,拼上了最后的力量向山下冲。可是眼看着快要接近下面有火把的地方了,他却眼前发黑,腿一软,一头跌倒,然后顺着山势一路翻滚,一直滚到了一处大石旁才停下。他身上的箭有的更刺入了几分,他的喉头生疼又发痒,可是累得咳都咳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喘气,大口鲜血顺着他的嘴流出来。上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南人追来了。
      沈坚跑到了大石附近停下,跟随着他的兵士们不久也到了他身后,他们有的人才拿掉耳朵里的东西,可那些铜器太震耳,他们的听觉还在恢复,沈坚抓了一个人,连做手势带说道:“我看不到火罗的身影了,他应该就在这附近,大家分散开找找。”
      火罗的耳朵里也鸣响着,可是他还是听见了那些他不懂的语言。火罗强迫自己减弱喘息声,他只需躺着不动,也许南人兵士就找不到他。山下的北戎兵士见山上许久没有动静,早晚会派人上山来查看。那时,这些南人就会往回跑,自己就能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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