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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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上,李耀成备了两辆车,带上沈汶和苏婉娘以及几个丫鬟仆人,出城去了庄子。他们出城门时,见城门处有画影图形,其中新出的,就是捉拿张允铭三个人。虽然画得不怎么像,可是张允铮的浓眉,四皇子的温和相貌还隐约可以看出来。

      车里沈汶和苏婉娘从车窗里看了,对视了一眼,憋住笑。沈汶小声说:“该给姐夫拿一张,也做个纪念。”

      苏婉娘脸红:“去!去,说什么呢你?”可是语气里有种甜蜜,明显已经完全认可了沈汶的称呼。

      他们到了庄子上,李耀成去与张允铭等人见礼,让带来的厨子安排饭食,让丫鬟们给沈汶和苏婉娘去布置屋子等等,忙活到了正午。因是在乡间,又已经是夏天,午饭时,李耀成就让人把席摆到了屋外的草亭子里。

      干燥的旱风吹来,带着股土味儿。

      李耀成叹息道:“今年许多地方又是颗粒无收啊。”

      张允铭说:“这都旱成这个样子了,可有人说明年是个涝年。”

      李耀成连连点头说:“很有可能啊!这天气就是如此,一旦失了平衡,就必然是大涝大旱轮着来,等老天出了气,才又会风调雨顺。”

      四皇子问道:“你也信老天会生气?”

      李耀成说:“怎么不信?要不怎么会有‘天怒人怨’这么一说?”

      四皇子想到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叹了口气。李耀成忙说:“对不住对不住,席上不该说这些。吃了饭我带你们去看看庄子,这里日后我要建成桑园和蚕场,还有纺织作坊。”如果得了平远侯大公子的认可,万一日后有什么事,让人去京城说一声“你以前看过的那片地要被人抢了”,张大公子肯定会来帮忙的,自己的心血就不会像陶家的生意那样落在别人手里。

      吃了午饭后,李耀成就拉着兴致缺缺的张允铭和无精打采的张允铮,外加很好说话,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四皇子去看他的规划场所。

      “这一片土地平整后,要种上桑树……”“这里是日后的蚕房……”“这边是作坊,我已经让人去买了二十多张织机……”

      张允铭从小在京城的贵戚公子里面混,修养是一等一的好,虽然根本不想知道,可还是微笑着点头,让李耀成深受鼓励,讲得吐沫星子飞溅。张允铮跟在最后面,一会儿一个哈欠。只有四皇子渐渐地和李耀成走了并肩,张允铭巴不得有人替他招架李耀成的热情讲述,就慢慢地后退了半步,把四皇子让到了前面。

      四皇子毫不觉得乏味,他一辈子被关在京城,连桑蚕大典都没出席过,此时可算亲眼见到了书中反复提到的桑蚕纺织之事。他不仅听着李耀成的讲解,还时常问上些问题。

      “这人工……?”

      李耀成细致地解说:“人工是流民,又便宜,又给了流民一个落脚的地方,只是要当心人品。”

      四皇子点头:“若是朝廷鼓励商家雇佣流民,倒是可以缓解些饥荒。”

      李耀成叹气:“自古重农轻商,商户被目为贱户,朝廷不见得会给与商家如此重托。其实商家之害,远逊于官宦贪污之害。”

      四皇子愕然道:“此话怎讲?”

      李耀成说:“商家图利,必然转送物资。而其间所花银两,给了多少人生路。比如,我雇了一个船家,他就有了钱,可以去买衣料。卖了衣料的店家,就能用钱去买柴米,而卖了柴米的人,就能去买种子,买了种子,就能生产粮食……一人出钱,多人受益。可是官吏贪财,却不事生产。若是大手大脚地花费了,也可以养活许多人。可怕的是,他们一是积攒不花,金银藏于地下,那是多少人的活命之钱。二是物无所值,官吏与商家勾结,低价盘剥,让卖家得不到足够的银两,那么他后面的一串人,也缺了银钱。你看陶家茶庄一倒,他过去雇的伙计茶工就全没了饭碗,卖给他们东西的人也都损失,只有太守儿子更加富裕。三是以钱买官贿赂,金钱只在官吏手中来回周转,无法惠及民间……”

      四皇子皱着眉:“虽然官吏腐败,残害民众,可是李官人方才也说了,商家图利,无视人情。虽然李官人是个善人,可是有许多人见钱眼开,为富不仁。”

      李耀成点头说:“那就是教化之事了。我从小祖父就告诫我,唯利是图的商人都做不久的。”

      四皇子问:“这是为何?”

      李耀成说:“若是只图利益,不讲道义仁慈,必然为众所嫉恨,早晚要遭人打击。行商不能忘记互惠互利,予人方便予己方便,依靠着你的人要多于想除去你的人才行。”

      四皇子沉吟着:“互惠互利?”

      李耀成说:“必须呀!这世间的事都是相同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商界也是这样。”

      四皇子佩服地看李耀成,他才比自己大了五六岁,可是阅历心智大概多了十几岁,不禁赞叹道:“李官人真是成熟练达,明辨商机。日后开辟这片桑林,能养活多少人,真是福泽乡里。”

      李耀成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我只是小打小闹。要不是沾着京城平远侯府的光,断是不敢这么干的。”他扭头对走在侧后面的张允铭说:“我这里救济的每个人,都有一份平远侯府的功劳。”

      张允铭知道父亲平远侯早年娶妻就是要钱,李氏携天价嫁妆过来不说,婚后的各种生意,给平远侯府日进千金,养活着父亲的手下。他过去总觉得父亲赚了,母亲真的是明理之人。可现在明白了,父亲的地位所给与李氏的,完全配得上母亲的巨额金银。因为有平远侯这个招牌,不仅母亲李氏的生意有保障,外祖一门所有亲戚的生意都有了防护。就是凭着是平远侯府的拐弯亲戚,自己这个表哥的生意才不会像昨日陶氏茶庄那样被人夺了,陶老官人死了都无法追究……

      张允铭笑着说:“李官人真是客气,我有空一定向平远侯夫人说说李官人的善行。”竟是认下了功劳之语。

      李耀成大喜,这话里就是认可了自己的商业计划,他忙说:“岂敢岂敢……”更加欢欣鼓舞,带着几个人又走了一大圈。

      张允铭看着李耀成眉飞色舞地对四皇子详细介绍他定的织机的样式、所需的桑园面积等等,甚至还带着他们看了为泄洪而挖的渠道等等,暗自有些皱眉。

      他知道李耀成大概把四皇子也当成了平远侯府的人了,毫不隐瞒,可实际上,四皇子绝对不是平远侯的人!他得找沈二小姐好好说说这个问题!

      晚饭后,李耀成也不回城了,继续住在了庄园,和四皇子商讨他的桑蚕基地,张允铭和张允铮满院子散步,终于找到了与苏婉娘一起出来遛弯的沈汶。

      两边的人见了礼,张允铭小声问:“你不觉得带着蒋公子这么一路对我们有危险吗?”

      苏婉娘脸红了,低了头。

      沈汶说道:“能有什么危险?他不想当皇帝。”

      张允铭蹙眉:“不想当皇帝就没事了?”

      沈汶在苏婉娘身边,自然不能让苏婉娘尴尬,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他不是皇帝,就没有关系!现在的情况,别说他根本不想,他就是想当皇帝,也不可能。”

      张允铮支持沈汶道:“就是!皇帝是那么好当的?你想你就能当上?开什么玩笑?他有什么靠山?”

      张允铭想想,也只有同意。要想当皇帝,就要有人支持他,一般来说,首先是外戚,也就是母亲的外家或者妻子的娘家,再就是朝臣,最不济,也要有清流或者大儒之类的公然相助,像吕后当初请出四位著名的隐士来辅佐她的儿子。四皇子的外家蒋家是个商户,毫无号召力,朝臣里也没有挺他的人,朝外的人,知道他只是个守陵的残疾人,自然不会选择跟随他。而三皇子现在羽翼已成,文武的靠山都有了,四皇子看来也不像是个想在三皇子背后捅一刀的人,该不会心存了想当皇帝的念头才是。

      张允铭不想就这么败下阵,说道:“你不怕他投靠太子那边?”

      苏婉娘抬头说:“他绝对不会的!”

      张允铭叹道:“好吧,我也知道他不会。我只是担心,那边是皇家,他的父兄,他会泄露我们的行为。”

      沈汶说:“他跟我们出来,是双刃剑。我们怕他会泄露我们的情形,他也会怕我们泄露他的行为。他不会暴露我们的。”一个守陵尽孝的皇子,竟然离开皇陵跑了,这是大不孝,真跟背信弃义差不多。说出来,四皇子这辈子也抬不起头。

      张允铭心里多少安分了,看四皇子就不再那么膈应,态度上和蔼了些。

      过了几天,张允铭的人接二连三地到了,有二十多人,还有马匹。

      张允铭让李耀成找了马车,备了粮食,准备回程。

      李耀成觉得这些天的相处为自己日后与平远侯府奠定了坚固的关系,为表谢意,给他们准备了大量高质量的干粮肉脯之类的东西,装了一马车。

      沈汶那时上船前就把季文昭给季严氏和严敬的书信都交给了施和霖,以免在海上打湿,现在不去严氏书院,也没有什么挂牵。只有苏婉娘写了封信让张允铭带给施和霖,信中语气很严厉地告诫苏传雅与施和霖回京,不许不听话!一点都没有道歉的意思,充满了长姊的说一不二和蛮不讲理。

      一行人从李耀成的庄子出来,上了大路,李耀成与他们一一作别。正话别间,四皇子见路旁的流民中,有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妇人,神思恍惚地坐在地上。四皇子觉得她眼熟,又仔细看了看,认出了她。

      大家正要启程,四皇子犹豫了半天,终于指着那个妇人说:“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张允铭扭头看,问道:“你认识她?”

      四皇子摇头:“我就想问问她。”

      张允铮仔细看,恍然道:“哦!她就是那天抱着孩子冲出了院子的妇人!”

      李耀成不解,小声问:“什么孩子?什么妇人?”

      张允铮说:“她怀里的孩子死了,看着像是被打死的,仆人说什么他家老爷是太守……”

      李耀成恍然说:“哦,这事呀,谁都知道呀!”

      其实这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故事,两家都是官宦人家,做下了亲事,可是成婚后,妻子的父亲被罢官贬黜,而夫家的公公却一路升官。丈夫于是新娶了门当户对的平妻,原配不久过世,留下了幼小的孩子,新妇也生了男孩,公公升为太守,家境越来越好,原配的孩子自然没有活下来……

      张允铮气愤道:“我就说该去放把火!”

      张允铭一拉他:“你别管闲事了!”他看向四皇子:“你想干什么?”

      四皇子有些畏缩,支吾着:“我想为她写一张状子。”

      张允铭一翻眼睛,“你就想求个心安吧?”

      李耀成说:“还是别写了吧,我给她银两,让她去别处投亲,也能活下去。”

      四皇子少见地皱了眉,说道:“让她来,问问她。”

      李耀成让人把那个妇人带了过来,那个妇人自语着:“孩子死了,夫人,孩子死了……我发过誓,照顾不好小公子,下辈子投生猪狗。我不是人了,不是人了……”她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只留下了不敢死去的一丝清明,以免马上成了猪狗。

      李耀成说道:“你先别叨叨了,我给你钱你去投奔亲人吧。”

      那个妇人回神,看着李耀成说:“我不知家在哪里,夫人的家就是我家……”

      四皇子说道:“你愿不愿意我为你写份诉状,你等三年后,去京城上告,为你的夫人和她的孩子去伸冤。”

      那个妇人听了,像是醒来了,睁大眼睛问:“去京城?!”

      四皇子点头说:“去京城,到大理寺状告太守之子,灭妻杀子。”这个地方的太守太可恨了,那时,对三皇子提一句,该是没问题吧?

      那个妇人对四皇子行了个大礼:“若是恩公助我,我一定拼死去告状。”

      四皇子对李耀成说:“我要笔墨和一幅白绢。”

      李耀成是商人,随时带着笔墨,可是白绢匆忙之间难找。他见这位温和的公子竟然敢写状子,就觉得对方一定是手可通天的人,不能不巴结,一着急,解开外衣,把自己的内襟扯下了一片,给了四皇子。

      四皇子对那个妇人说:“你来讲讲吧。”

      那个妇人整顿精神,开始说:“奴梁氏,自幼卖入岳州……”她边说,四皇子边组织词句,最后写成了一篇讼状。他将状子念了一遍,那个妇人点了头。

      四皇子指着状子一角说:“你按个手印。”那个妇人抬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按在了上面,四皇子倒抽了口凉气。

      在证人之下,四皇子看李耀成,李耀成忙摇头:“不行不行,给钱可以,我可不能作证。”他扭头找了个仆人,说道:“你给当个证人吧,是那太守之子平妻虐待原配所生之子至死的事。”

      那个仆人说:“那事呀!我知道呀,可谁敢作证呀!不是找死吗?”

      李耀成一推他:“就写你的名字,真出事了,我肯定用钱保你出来。”

      那个仆人勉强给了名字,四皇子再次用了“蒋路人”的名字。他把状子叠了递给那个梁氏,李耀成拿出了数张银票,还让人拿来了一包粮食给了梁氏。

      梁氏接了,向四皇子和李耀成又深施了礼,李耀成说:“这位公子是好心,帮你写了状子。可是你若是能寻得谋生之途,或者能去岭南投奔你的旧主,不告也罢!”那个妇人摇头:“不告,我无法向夫人交代。”她转身走开,嘴里念叨着:“夫人,孩子没了……”

      众人看着她走远了,四皇子忽然觉得根本没有把握,低声对李耀成说:“我是不是不该给她写状子?”

      李耀成叹息道:“告又有什么用?百姓不与官斗。她一个下人,怎么能告太守之子?去告状就是去送死啊!可是万一,万一真的有死后的事,她也该对死去的人有个交代。”等于没说。

      这次,连一向愿意出头的张允铮都没有说话,四皇子情绪低落了,他没想到自己写状子还写出错来了,张允铭催促着:“我们快走吧!”

      李耀成再次告别,四皇子进了马车,张允铭张允铮上马,一行人启动。

      四皇子本来也想骑马,可是张允铭坚决不让,他只能盯着窗外,聊解憋闷。

      窗外的田野一片干枯,前面的马匹带起的尘埃飘入窗口,夏日的阳光不久就让车厢燥热不堪,四皇子开始出汗。可即使如此,四皇子还是希望归程能慢一些,他能晚点回皇陵。

      ----------------------

      替四皇子守着皇陵的月季除了要遭受些精神压力外,生活过得还是很舒适的。

      每天早上他一睁眼,就有丁内侍为他打好了洗脸水,有时还会递上来手巾,让他在床上就擦把脸,醒醒神儿。

      月季感慨地说:“小丁子呀,你可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呀!下辈子当个女的,我肯定娶你。”

      知道月季拿好话当钱使,用来买自己的服务,丁内侍不说话,接过月季用完的毛巾,等月季起身,又给他递过来茶杯,月季再叹:“这样舒服的日子我日后会多么向往呀。小丁子,跟你的主子说说,日后跟着我们公子吧,我们两个在一起,你也好照顾我。”

      丁内侍还是板着脸,又把刷牙用的柳条给了月季,月季第一百次的叹息:“小丁子呀,我会一直一直想念你的,你太好了,这可怎么办呀?我日后娶谁都没有跟你比呀!我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丁内侍默默地帮着月季洗漱完毕,月季就到了小院里,胡里八涂地打套拳,然后与丁内侍一起吃早饭,自然又哇啦哇啦地说了好多话,有些是对丁内侍的感谢加玩笑,有些是他自己的经历和见识。没办法,两个人闷在这里,他原来也是陪着张允铮长大的,知道被圈着的人就喜欢听外面的事情。丁内侍对他这么好,不说说话逗逗乐,还不憋死了?

      两个人这么一天天地过着,如果不是要总担心会不会有宫里人来见四皇子,日子倒也愉快。有时丁内侍甚至有些负疚地意识到,他竟然不盼望四皇子赶快回来了。

      --------------------

      平远侯终于等到了飞鸽传来的信息,虽然只一行字,他就放了心了:只要张允铭找到了张允铮,什么事就都好办了。他马上去见李氏,李氏近些日子天天在床上躺着,也不管什么账务生意了,如果儿子出了事,她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张允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在床边陪着,李氏偶尔哭一两声,可也无法对张允锦说什么。张允锦见母亲这样,觉得天塌下一半来,李氏一哭,她也哭。李氏发愣,她就跟着发愣。

      平远侯脚步迅速地进了卧室的门,开口就说:“没事了!”

      李氏一下坐起来:“真的?”

      平远侯点头说:“真的没事了,大郎找到他了。”

      李氏又哭了,张允锦忙坐过去抱着李氏的胳膊,连声问:“娘,是怎么回事?大哥找谁去了?”她前一段时间不敢问,现在事情过去了,她才开了口。

      李氏哭着:“那个孽障!那个逆子!他是不让我活呀!”

      张允锦不解:“是大哥吗?”

      李氏点头:“没一个好东西!让我操碎了心!……”

      平远侯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无法和女人理喻,只能说:“这不都好了吗?你就别担心了。”

      张允锦猜想着:“大哥去找谁了?是那个堂哥吗?”

      李氏捂着脸哭:“他这是恨我了!借着机会报复,这么折腾我!……”

      平远侯说:“怎么会?你别胡思乱想的,那个小子哪儿会有这种心?愣头愣脑的……”

      李氏抬头说:“你让大郎一步不离地看住他!不许他一个人乱走了!把他带去南方,马上去南方!”

      平远侯一个劲儿点头:“好好,我去说,你不想见见他们?”

      李氏使劲摇头:“不想不想!他们不能接近京城!我庄子里的人来说了,我们那次去看大郎,过了两天,朝廷的人就到了!他们不能到这附近,你快去安排,让他们直接去南边……”

      平远侯对着有些神经质的李氏只能一味服从:“好吧好吧,我让人告诉他们。”

      李氏松了劲儿靠着床头,哼哼着:“我是不是前世做了孽了,要受这种罪……”

      张允锦说:“那个小子不是好东西,娘,别理他!”

      平远侯咳了一下,“你别太往心里去,他命硬着呢。”

      李氏含着泪:“你帮着看看吧,找找人家,他一到二十二,就赶快让他成亲吧!这也就两年多了吧?先议亲,定亲,怎么也得两年,开始吧……”

      平远侯为了平复李氏的心境,只能说:“好好,你好好休息,这下就别再担心了。”

      张允锦不满地说:“娘还要给他找亲事?别费这个心了,他自己的娘怎么不张罗?”

      李氏苦笑着:“我就……当他是我的儿吧,那孩子很可怜……”

      张允锦说:“什么可怜?他那个样子,该让大哥打他一顿!”

      平远侯摇头:“你大哥打不过他了。”

      张允锦对自己的大哥一向是无比崇敬的,一时睁大眼说:“那你们为何还护着他?大哥都压不住他,他不成祸害了吗?把他赶出去吧!”

      想到自己亲生的儿子被亲妹妹这么说,李氏哭起来:“我真作孽啊!”

      平远侯皱着眉:“这个,锦儿啊,我们要心存仁爱,待人以和。他虽然脾气不好,人还是很好的。他的家人就只有我们了,我们要对他好,明白吗?”

      张允锦完全相信这个张允铮是爹的私生子了,她看李氏,李氏流着泪对张允锦连连点头:“真的,他的家人就我们了,你要体谅他。”

      张允锦也含泪了:“娘!您怎么这么命苦!”两个人对着大哭起来。

      平远侯仰天长叹: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利好消息,怎么她们却哭个不停?实在无法理解,只好对张允锦说:“你好好地安慰下你娘,我去办事。”先离开会儿。

      ----------------------

      镇北侯府中,杨氏也正在犯情绪,对沈湘说:“我真的想去看看你妹妹,可老夫人就是拦着,说什么府里离不开我在一边看着,你大嫂现在全掌事了,我根本没什么事,正该出去走走呢。”

      沈湘上次去被告知严氏带着沈汶出去了,就不敢常去看了,以免惹人注意,万一严氏又带着沈汶出去了可怎么办?就劝道:“娘,那地方离这里几天的路呢,我去看了,庙里特清静,挺舒服的。我都想在那里住段时间……”

      杨氏忙说:“别别,你又没病没灾的,去住庙干嘛?话说,现在有几家上门来求亲……”

      沈湘立刻翻了脸:“我得去练武场了!”一甩手,走了。

      杨氏气得捂胸口:“你这个……可气死我了!去,叫大夫人来!”

      有人忙去叫柳氏,柳氏匆忙赶来,对杨氏行礼道:“母亲叫我?”

      杨氏手拍了下大腿:“我真是要被气死了!”

      柳氏知道自己的婆婆抱怨起来,能唠叨半天,忙说:“母亲有什么心事?我去帮着办办?”表示最好告诉自己实事,别把自己叫来光是聆听倾诉的。

      杨氏叹气:“眼看着湘儿就要十七了!这再不找人家,可就会惹出闲话来了!”

      柳氏毕竟出身文臣之家,对朝政的理解远胜杨氏。外面谁不知道三皇子想娶镇北侯的长女?皇帝就在那里卡着,三皇子也不放弃,两边僵着。这些关节,杨氏明显不知道,柳氏也不想说出来——这府里人多口碎,什么话都不能随便说。

      柳氏只能说:“要不,我去帮着劝劝大小姐,看看她是什么心思?”快让我走吧。

      杨氏觉得很对:“你好好跟他说说,当初你定亲时不过十五岁,嫁来时都比她小,她怎么能如此不懂事呢?好多家来求亲,有的孩子真的不错……”

      柳氏忙说:“我这就去见大小姐,跟她说说话。”见杨氏点头,忙退了出来。

      柳氏自然还是去理事,等到下午,沈湘练完武了,才去了沈湘的院子。

      沈湘洗了澡出来见到柳氏,惊讶地问:“大嫂,有什么事?”

      柳氏微笑着说:“娘让我来问问你,终身大事,你有什么想法?”

      沈湘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冷淡地说:“大嫂不用管,你去对娘说,我不想嫁人!”

      虽然她对柳氏甩了脸子,柳氏倒没有生气,示意自己的人出去看着门,才低声说:“你是不是怕这时候如果同别人议了亲,就表示三皇子会失去镇北侯的支撑?就是三公子继续在他那里,没有了姻亲之系,怎么都少了层关系。”

      沈湘一下子惊住,看着自己一向温柔的大嫂,眼泪涌上了眼眶,柳氏忙抽出手帕递给沈湘,小声说:“我祖父也算是高官,我小时候他常把这些道道儿给我当故事讲。”

      沈湘接过手帕捂着脸哭了,哽咽着说:“大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柳氏倒是不解了:“什么怎么办?就接着等吧,日后嫁给他就是了。”

      沈湘哭着说:“可我不想嫁给他!”

      柳氏惊讶:“怎么不想?”

      沈汶哭着摇头:“怎么都不想!”

      柳氏一想就明白了:如果三皇子成了皇帝,沈湘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成为深宫的皇后,她不想一辈子待在皇宫里,所以,三皇子登基,沈湘不想嫁。可如果三皇子不成皇帝,以现在他与太子两营对垒的情况看,太子如果胜了,他就没了活路。镇北侯掌着重兵,沈湘若不嫁给三皇子,肯定不会有事。可如果她嫁了,不仅沈湘自身难保,说不定让那时成为皇帝的太子借着这个由头,来给镇北侯府好看。为了家族的安危,沈湘也不该嫁……那么现在的等待注定是一场空。

      柳氏皱着眉叹息了一声,问道:“那现在你想如何?”

      沈湘哭完舒服了一些,擦干了脸说道:“反正,我就是不议亲。什么时候他娶了别人,我再议亲。”

      柳氏思索着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这时候可不能给三皇子釜底抽薪,日后万一三皇子赢了,还不恨死镇北侯府?

      她起身告辞,沈湘肿着眼睛问:“大嫂要如何对母亲讲?”

      柳氏微笑着说:“就说大小姐又哭又闹,死也不想议亲,说要是逼她,她就上吊抹脖子。”

      沈湘一下子笑了:“大嫂可真坏,什么都推到我身上。”

      柳氏一叹:“女儿和娘贴着心,你怎么闹都不为过,我只是个媳妇,只能干事,不能撒娇耍赖,办不好事,可是要赔不是的。”

      沈湘深吸口气:“大嫂,说实在的,也许我就不该嫁人。让我这么低声下气的,我非憋死不可。”

      柳氏温柔地笑着说:“三皇子的母亲已经过世,你过去可就是个做主的人,也许他就是你能嫁的人呢……”

      沈湘捂耳朵:“不听不听!大嫂快去对母亲说,我还会绝食之类的呢!”

      柳氏笑着走了,可到了杨氏那里,就换上了副悲伤的样子,一进门,见老夫人也在,放下了一半的心,拿出手绢来在眼角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对着杨氏行礼。

      杨氏方才刚要向老夫人抱怨这个事,见柳氏来,正好开头,问道:“你去问了大小姐的意思了吗?”

      柳氏点头说:“问了,也劝了,可大小姐急了,哭闹起来,说她要寻死……”将所有的威胁说了一遍。

      杨氏哀叹:“这哪里是女儿啊,这是讨债鬼呀!她这么大岁数不议亲,得让多少人指脊梁骨。人们会说她有毛病啦,沈家的女儿古怪啦,这让汶儿日后也有问题呀……”

      老夫人皱着眉使劲数佛珠,等杨氏告一段落时,才语气坚定地说道:“湘儿从小习武,是女中豪杰,她的婚事,一定要让她同意才能议,绝不能背着她议亲!你听我的,别闹了!”太子要对镇北侯府下手了,镇北侯府和三皇子生死相依,沈湘就是要等十年也得等着!怎么能议亲?杨氏真是糊涂!

      杨氏不能跟老夫人作对,只能忍下气,不再张罗沈湘的婚事,任沈湘蹉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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