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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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途


      沈汶让苏婉娘坐上老驴,苏婉娘看着老驴担忧:“它能拉人吗?看着像是要断气了呀。”

      张允铮没好气地说:“趁着没断气赶快骑两天吧,不然连这都没有了。”

      沈汶扶着带着面巾的苏婉娘上了驴,几个人上路。

      老驴走得极慢,比他们步行还慢。他们整整走了一天,从清晨走到天黑,照沈汶的估计,也就行出了二十里路。次日也没好多少,又走了几天,他们离开了沿海地区,路上开始有流民,许多人都是逆着他们行走,往海边去。这个世间信息不发达,人们在饥荒中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如果不是投亲访友,只能靠着口口相传的流言去奔生路。他们一路经常会有人拦着他们问:“你们要去哪儿?东边也没吃的?!”张允铮总得说:“还好,靠海有些吃的,我们是要回家才往这边来,不然会待在那边……”人们就马上眼生希望,往东边走。

      越入内陆,逃荒的人渐渐多了。虽然张允铮几个人也是衣衫破旧,驴半死不活,走在流民的队伍里不惹眼,但是沈汶一向慎重,还是决定不要在大白天走。现在春夏之交,天亮得早了,他们在凌晨上路,到天大亮,人多了,他们就找地方休息,等到傍晚时分,再走到深夜。

      张允铮身上银票足够,可以买粮买水,只是沿海时还可以买到,入了内地,有时就是有钱,也没有地方能买到粮和水。所以每次能买到时,张允铮都多买,弄得每个人负担沉重,苏婉娘也不骑驴了,让驴负重,连沈汶都背了二十多斤的东西,四皇子的肩膀都被背带嘞肿。

      这天他们半夜就启程,到天明时却发现前面的路上站满了人。胆小怕事的沈汶自然马上就停下,示意张允铮离开大路,往旁边的一处小丘上走,想看看究竟。

      他们到了小坡上,只见远处黑压压一片人,该有一两万,拥围在一座城前。张允铮说:“我过去看看。”

      沈汶忙拦着:“你什么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她周围看看,叹气说:“也不能绕着走。这片地带是丘陵,若是离开这条路,得多走出几十里甚至上百里路呢。”

      张允铮说:“我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沈汶说:“让玉兰去吧!他能打探消息。”

      玉兰看张允铮,张允铮一点头,玉兰放下背的包裹,沈汶叮嘱着:“快去快回,只问问话,千万别招事儿。”

      玉兰笑着说:“放心!我跟个老鼠一样,肯定不会招事的。”快步走了。

      其他的人都席地坐了,因为才走了一个多时辰,也不饿,只稍微喝了几口水。

      张允铮把沈汶拉一边,小声问:“你是不是又害怕了?”

      沈汶一扁嘴:“我就不想分散行动,那边人多,看着又都是流民,我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张允铮一笑:“所以你就不想让我过去?”

      沈汶偏开脸:“你得在这里保护我们呀!”他们现在没有强弩也没有成群的护卫了,能动手的只有张允铮,沈汶可不想让张允铮离开。

      张允铮得意地抬下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抱臂前瞻,特别高大的样子。

      沈汶吃吃地笑,那边苏婉娘和四皇子也趁机眉目传情了一下。

      不久,玉兰就喘着气跑了回来,对他们说:“这是好几天聚集的人了,这城关了城门,不让流民进入,说是因为流民进去抢劫偷盗。可是这方圆百里没其他像样的城镇了,就这城里还有些粮食,所以流民就堵了城门,要进去。”

      张允铮皱眉,可是没有说什么。

      沈汶叹气:“看来我们真得绕路了,这情形三两天过不去……”

      她话没说完,前面就是一片喧嚣,大路上远远地来了一队人,尘土中有兵器的闪光。沈汶极目望去,说道:“哎呀,是兵士,我们得避开!”

      张允铮看着前方说:“你不是说内地府兵厢兵没有抵抗之力吗?”

      沈汶说:“那是对北戎铁骑!对流民,肯定是有力量的。”

      说话间,那队兵士近了,该有两百人,带着刀枪棍棒。流民开始骚动,城上也有动静。沈汶不想再看,指着一个方向说:“我们赶快走,不然那些流民一散开,我们就会有麻烦了。”

      张允铮虽然不想绕远,但是他一向听沈汶的,就拉了驴子下山丘,往远处绕行。他们没走出多远,那边已经是一片喊声。张允铮回头看,流民的队伍果然溃散开了,人们扶老携幼地四外奔逃,哭声连天。

      张允铮说:“这是谁的主意?不开城门?这是不是杀人吗?”

      玉兰喘着气说:“据说是城里百姓的意思,周围的流民太多了,他们怕生民乱。听说有的城镇被流民洗劫一空,死了很多人……”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只默默地走路。后面有嘈杂的人声,在官兵的驱赶下,有人往他们的方向跑来。张允铮频频扯拉驴子,可是那头驴怎么也走不快。

      后面有人喊:“那些人有驴!”“快!追他们!……”

      张允铮回头:“他们追我们来了!打不打架?”

      沈汶也回头,见有上百人,摇头说:“不能打!都是绝望的人,不能招惹他们!”

      苏婉娘喘息着:“把……驴……留……留给……他们……吧……我能走……”

      那些人接近了,沈汶也知道必须这样,点头说:“那我们快卸东西!”

      五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驴身上的包裹解下背着,放开了驴,沈汶搀着苏婉娘,张允铮和玉兰架着四皇子,小跑起来。那些人抓到了驴,开始分抢,就不来追他们了。

      他们跑了半个时辰,算是彻底离开了危险的地方,到了一片丘陵起伏间,累惨了的几个人颓然坐倒。太阳当头,周围一片枯草。

      张允铮叹气:“我们这么一绕,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

      沈汶喝了一口水说:“我们不绕远,就在这里等等,那些流民被驱散了,我们再走回去。反正我们也不进那个城,路上走走该没事吧?”

      其他几个人想了想,也觉得可以试试,就吃了些干粮,在野地里睡午觉。

      等他们起来时,太阳西斜,零星的枯草金黄。

      四皇子自语道:“旱灾太可怕了。”

      沈汶哼了一声:“水灾就不可怕?明年水患,黄河多处改道,洪泛千里。其他主要河流,多有决堤,成片乡镇被冲毁,百姓们跑都跑不掉。”

      四皇子紧锁眉头:“若是真会如此,怎么也该警示一下……”

      张允铮扬眉:“怎么警示?谁会听?”

      苏婉娘叹气:“谁敢这么说?妖言惑众是要被砍头的。”

      四皇子也明白这个道理,本朝对什么天象易算之类的预言都极为忌讳!其道理是如果预言根本不是真的,准备了也没用,如果预言成真,就更麻烦!预言者就变成了一言九鼎的无冕之王!那还得了?皇帝是干什么的?能有比皇帝更高瞻远瞩的人吗?如果哪天预言者说了什么不利皇帝的话,民起响应可怎么办?!所以,如果有人说自己能未卜先知,那么官府马上就会以妖言惑众缉拿,好好拷问其叵测之心。……如果有人现在说明年有洪灾,的确是要被杀头。……当初三皇子倡议储粮都不敢说自己得知了什么预言,只是从谨慎角度思考,但是他身为皇子,上了建言,不也一样没有被采纳?……

      四皇子正纠结之间,沈汶看四皇子:“你所在的皇陵明年八月就有山洪暴发,冲垮了河堤,毁了陵城四分之一,军民都有死伤。人说此乃不详之兆,我朝将亡。皇帝大怒,守陵将领被斩。你可以去警示一下。”

      四皇子犯愁了:他可以想象这其中的艰难,立马心中沉重,有了个极大的负担。

      薄暮之中,他们背着沉重的包裹开始行路,大家的情绪都不高。张允铮在前面探路,小心翼翼地往大路方向走。沿途经常能看到倒在路边的流民,有些人已经奄奄一息,有些人受了伤。有了前面的经历,他们躲躲闪闪,靠近都不敢,谈何救人?

      再次回到大路上,果然流民稀少,但是路边有了更多的被打死打伤的人。夜色渐浓,官兵们进了城。城门上点了火把。他们沿着大路走,接近城门时有几支箭射过来,虽然还远,可是张允铮还是忙带着他们踉踉跄跄地跑下大路,城上传来笑声,有人大喊:“不许靠近!”

      几个人远避着城墙,还要担心周围的流民,匆匆忙忙地从城边过了,才又上了大路。他们又走了几天,才明白那些流民为何围了城:周围多是丘陵地带,没有多少村落。田野荒芜,虽然有些地方还有未干的河水,可没有地方能找到粮食。逃荒的人们没有地方讨食,自然都去了那个城镇。但那个城镇,哪里能救四方百姓……

      四皇子在行走中叹了口气。他们原来背着很重的粮食和水,走了这些天,已然越来越轻,这让他们不喜反忧。张允铮听到四皇子的叹息,以为他累了,说道:“我们真的不能停下,要赶快去下一个城,不然我们就没有粮食了。”

      四皇子忙说:“我不是想停下,我只是想起那天的事,怎么也没法怪城里那些人。”

      张允铮一向爱挑刺,可这次连他也无法骂人,只能点头说:“我们都护着自己的粮食,见死不救,怎么能去怪别人?”

      沈汶在前面回头说:“温饱之后,才能讲救助他人。”

      四皇子问道:“那么佛家所说舍身喂虎如何才能做得到?”

      沈汶说:“那必须有爱才行。”

      张允铮嘟囔着:“对家人能做,对外人就难了。”

      四皇子沮丧:“有些家人都难哪。”

      张允铮很可怜四皇子:“你真够倒霉的,人要是连个家都没有,到哪里能歇口气儿呢?”

      四皇子差点哽咽,苦笑了一下说:“真没有地方了……”

      张允铮拍了下四皇子的肩膀说:“没事!现在没有不是将来没有!”

      四皇子看着前面苏婉娘的背影,点头说:“是,将来,我要有个家。”

      张允铮觉得自己也已经胜券在握,赞同道:“就是!家和万事兴,好人有好家!这是必须的!”

      沈汶掐了下扶着的苏婉娘的胳膊,苏婉娘也回掐了下沈汶……

      玉兰忽然说:“你们看,有流星!”

      原来他在一边听着他家公子一贯愣头愣脑的言语,不由得抬眼望天,正好看到了天空上的流星。大家都抬头,这一看,就不约停下了脚步。只见满天的星斗间,一缕缕流星划过,层出不穷,如银色的微雨,忽隐忽现,带着无法言喻的神秘,余晖几秒后才会完全消失。

      这些人谁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天象,一时都呆了。好久,这阵流星雨过去了,几个人才重新呼吸。

      苏婉娘小声对沈汶说:“真美啊,这是我平生所见最美的夜空。”

      沈汶也点头:“在城里哪里见得到?这时候都在屋里睡了。”

      四皇子虽然没有出声,但心里也觉得这是他所见最美的,浩渺的星空里,银河璀璨如笼烟云,那辉煌的流星雨,即使片刻,也值了他这一路风尘。

      张允铮说:“哎呀,听人说这是有好多仙人来投生世间的。”

      沈汶笑着说:“还有人说这是许多重要的人要陨落的。”

      张允铮心中一沉,不高兴地说:“才不是!”

      沈汶一想,也是,不该这么消极,自己的父亲是朝中第一武将,是按照这个世间的称呼,就是“将星”,怎么能咒自己家人?就忙说:“好吧,你说的对。”

      等到休息时,四皇子找了个机会小声对苏婉娘说:“你看出来了吗?他们两个人竟然不吵嘴了。”

      苏婉娘瞥一眼四皇子,“那是好事呀,我们小姐性子好,张小哥虽然急些,但人好,他们其实很般配的。”这话里可有隐约说沈汶人不好的意思,但是四皇子自然不会点出来,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如果沈汶与张允铮真的同心同德,那太可怕了:镇北侯府有兵平远侯府有钱不说,沈汶心计惊人,张允铮敢作敢当,这两个人若是磕磕绊绊地不协调也就罢了,若是默契无间,这世上还有胜他们的人吗?

      皇帝太子已在必败之地,他们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长兄,都是血脉家人,可是他怎么也没有亲近感,反而觉得与身边的这些“外人”更近,这真是不忠不孝了!幸亏三皇子也是自己的兄长,自己支持他上位,算是没有背叛了祖宗,良心多少还说得过去……

      四皇子这些暗地里的思索自然谁都没有看出来,他也不会傻到去告诉沈汶张允铮,甚至苏婉娘,自己的负疚感。他知道如果他们怀疑他有任何要向皇帝太子通风报信的企图,他可就危险了。但是他们信任他,何尝不是说明他根本就不可能去靠近皇帝和太子。母妃的死让他与父皇生了间隙,而太子的不容,让他不能投靠。他其实是个流民,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除了跟着他们走,又有何其他的路径呢?

      四皇子觉得自己真成了丧家之犬,只能踏踏实实地跟着张允铮沈汶他们混,事成后娶了苏婉娘,和沈汶他们一起出海,建立自己真正的家园。

      他们的粮食不多了,张允铮变得忧心忡忡。他有时与玉兰到路过的村落和小镇里高价买些粮食,可是随着离灾区越近,能买到的粮食越少。后来,他们每天只能吃碗粥和几块饼,几个人都变得面黄肌瘦,与路上的流民长得一模一样了。

      张允铮对四皇子说:“我们上次去严氏书院,那周围还可以,从那里往内陆去,才是灾区。这才一年不到,我们从海边往那边走,也有了灾情!灾区扩大了,可见换上的太守是个狗官!”

      四皇子疲惫地叹气:“不是狗官又能如何?现在官仓肯定没有粮食了。”

      沈汶皱着眉也在后悔,她同意先行,也是因为严氏书院所在地不是重灾区,现在竟然找不到粮食,难道他们竟然要饿死在路上?

      沈汶说:“我们得赶快找到平远侯夫人的商点才行了。”

      张允铮说:“我现在脑子里一片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四皇子说:“我听周掌柜说,内陆做不下去的商点都撤了。”

      张允铮说:“那些大多是我……外祖父的站点,我……府夫人的,如果很大,就不会轻易撤的。”平远侯的信卡,怎么可能随便撤了?

      沈汶看看天,已经快晌午了,就说:“那我们找地方歇歇,你快想想吧。”

      他们走到路边一片干枯的树林间,才准备坐下,发现一棵大树旁已经坐着一个干瘦的年轻人。

      几个人想再换地方,可是见那个年轻闭着眼睛,面色枯槁,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就离开他远一些坐了。张允铮警惕地瞄着那个人,后来见他一动不动,才放了心。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启程时,路过那个人身边,都看出来那个人快死了。这一路,他们见过太多死的和快要死的人,已经麻木。他们早就明白实在救不过来,而且他们的粮食也不多了,就准备离开,正午的阳光下,四皇子的余光中,见有什么东西在那个人放在腹部的手指间发亮,他不由得扭头看去,发现在那人微蜷的手指下,有一粒白色旗子。

      四皇子停了下来,转身向那个年轻人走去,张允铮跟着他:“你想干什么?小心点儿!”

      四皇子点头,可还是走到了那个人面前。那个年轻人也不过二十上下,脸上瘦得只剩下了骨头。四皇子碰了碰他的肩,那个人没有睁眼,喃喃地说了什么。张允铮没有看出来,可四皇子却从微弱的发音和唇形辨别出那个人在说“……善败者不乱……”

      这是著名《棋经十三篇》里的词句,出自其“合战篇”: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说的是博弈的胸怀和气度。

      《棋经十三篇》博弈中的经典之作,后人评之饱含着“妙绝千古的真知灼见”,因为其中说的不仅是棋道,也有许多治国治家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是四皇子极为喜爱的书。

      这个人现在引这一句,是在告诫自己,虽然败了,可不能溃乱吧。若死亡是败落,那么他至少能做到安然处之……

      四皇子蹲下身把那个人扶了起来,从腰间解下水葫芦,给那个人喝了几口水。年轻人慢慢地睁了眼睛,四皇子从怀中拿出了几块饼,放在了年轻人的手边。

      张允铮说:“你一口干粮也救不了他。”

      四皇子说:“那我们给他留几斤粮食吧。”

      张允铮惊讶:“你以为我们有多少粮食?我们总共也就剩下了十几斤。”

      那个年轻人挣扎着说:“不……不要了,天上……有人和我……下棋……很好……我可以去了……”

      四皇子想起自己看到的琼楼玉宇,说道:“既然能看到天堂,和仙人下棋,就是有灵性的人,留在人间吧,可以做些事情。”他扭头对张允铮说:“把我的那份口粮给他一半。”

      沈汶和苏婉娘也凑了过来,听到四皇子这么说,苏婉娘说:“给我的吧,我吃的不多。”

      张允铮翻眼睛:“什么你的我的,大家都是匀着吃的……”虽然这么说,可见沈汶没反对,张允铮就给了那个年轻人一小包硬面饼子,怕他没有水,留了个水葫芦,还掏出了几张银票塞到了他的怀里。

      他们起身上路,张允铮问四皇子:“你是不是饿得糊涂了?我就觉得头脑不是那么清楚。”

      四皇子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觉得死也没有什么,不必那么怕。”

      张允铮皱眉:“这就是舍身喂虎吗?你也没爱他呀……”

      本来情绪忧虑的沈汶和苏婉娘都笑了,四皇子心中苦闷:他很可能为了这么一个人连累了大家,带了丝抱歉说:“就是,他当时说了句棋经,也是我喜爱的书……”

      张允铮斜视四皇子,“你的确是饿傻了!”

      几个人苦中作乐,嘿嘿笑了几声。

      这之后,他们就更难了。每天每人只能吃一口饼加上一顿稀粥。好在又走了几天,周围的村落多了,张允铮高价买到了一点粮食,能让他们继续行路。

      渐渐的,城镇隔三差五,沈汶说他们进入了灾前非常富裕的地区,该是饿不死了,几个人情绪又好了,重新开始说说笑笑。苏婉娘经过这段时间走动,已经习惯了长足。天气入夏,气候和暖起来。他们在日出日落,星空下行走,虽然总是吃不饱,可并不觉得有多么苦。

      终于,他们走到了一个很大的城外,远远地看到城门路边竟然有施粥的棚子,真是特别激动。

      等到走近,见到了粥棚上有“李”字,他们就更加兴奋了:这如果是李氏的慈善事业,他们算是熬到头儿了。

      心里一松,苏婉娘就觉得腿发软,往地上坐,沈汶就着她坐下。四皇子也坐了,张允铮看看地上的三个人无奈地说:“就歇一会儿!”

      玉兰蹲下,建议说:“咱们先喝口粥再进城吧,我饿了!没力气。况且,万一这不是夫人的生意怎么办?”

      张允铮却觉得有碍脸面,摇头说:“不行!怎么能吃赊来的粥?!我这辈子抬不起头来了,我们进城去买。”

      玉兰念秧儿:“公子!我吃还不行吗?”

      几个都觉得要流口水,张允铮怒目玉兰:“你这个不给我长脸的!”

      玉兰根本不怕,说:“你们歇着,我去排队……”

      张允铮摇头:“不行!”

      一个从旁边走过的流民汉子听见他们的争论,回头说:“那粥是给老幼妇孺病弱之人的,你们大小伙子要去见前面李家的伙计,李家有零活儿可以做,一天下来管饭。别排,到了人家也不给你粥!”

      玉兰失去了精神支柱,一下子滚倒在地:“我也得歇歇了!”

      张允铮骂:“你刚才还说要去排队呢,快滚起来……”

      也许看到张允铮满面灰尘可身背着破布缠着的长剑,不远处坐着的一群流民中过来了一个人,也是土头土脸,看不出面目,露出黄牙对三个人拱了下手,张允铮懒得理人,玉兰也装没看见,只有四皇子出于天生的好脾气点了下头,那个人小声说:“兄弟们是江湖上的?”

      张允铮刚斥责完玉兰,口气不善地说:“你管得着吗?”

      那个人嘿嘿笑着,“看来小哥生气了?”

      张允铮没再开口,那个人低声说:“那李家是不地道,喝碗粥还得给他们干活,挖渠整地的,这不埋汰人吗?!爷们儿是江湖上的,怎么能这样被他们羞辱?”

      张允铮皱着眉看他:“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接着说:“我有桩富贵事,兄弟想不想干?”

      张允铮不耐地刚要说话,四皇子忙插嘴道:“是什么?说来听听?”

      那个人放低了声音说:“这李家舍粥已经有三年多了,天天一个时辰,虽然只给妇孺老幼,可每天也有几百人来,你说这生意得多富裕呀?不如……”他看向张允铮,张允铮眼里精光一闪,四皇子站起来,按了下张允铮的胳膊,问道:“不如什么?”

      那个人凑过来:“我们打听了,这生意过去是做绸缎,赚了好多的钱!近年来不景气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如哥儿几个趁夜摸进他们的店里,抢了他们的银子……”

      张允铮胳膊一抬,四皇子忙又按住他,继续微笑着说:“既然生意不好,定然没有什么银子。”

      那个人小声说:“他们这么舍粥,肯定是有粮仓,我们到时对他们严刑拷打,定能问出地方。这年月,如果有了粮食,那就有了所有的金银财宝啊……”

      四皇子打断道:“你吃过李家的粥吗?”

      那个人一愣,眨了下眼睛说:“吃过呀。”

      四皇子问:“吃了几次?”

      那个人摆手道:“好几次呢,可每次都得帮干活,真恶心人!所以我知道他们住的地方,进城往西去,晚上我来带路。”

      四皇子点头,又问:“你们还有别人吗?”

      那个人往流民群一挥手:“我们找了五六个人了,这位大哥有剑,定是能帮上大忙,事成后,我们四六分……”

      四皇子放下了手,对张允铮说:“四六分,你觉得怎么样?”

      张允铮也明白四皇子的意思了,哼一声:“我觉得不好!你把你的人都叫来,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值不值得分给你们任何东西。”

      那个人忙说:“我们也是有几手的,你等着,我让他们来。”说完走了。

      张允铮卸下了背上的长剑,拿在手上,玉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握了腰里的短剑的剑柄。一向温和的四皇子看看周围,伸手捡了块石头,如临大敌的感觉。

      沈汶和苏婉娘站起,走开了些。苏婉娘小声问:“会要紧吗?”

      沈汶无奈地小声对苏婉娘说:“他喜欢打架,要紧不要紧的有什么区别吗?”

      苏婉娘笑了,推了下沈汶说:“你真惯着他!”

      沈汶小声对着苏婉娘耳朵说:“至少我没有……”

      苏婉娘马上制止沈汶:“不许说了!那边有人来了。”

      等那些人过来时,张允铮翻了下白眼。这六七个人都是一副穷相,个个尖嘴猴腮,瘦得皮包了脸,背佝偻着,穿得破衣烂衫。那个来和张允铮说话的人指着张允铮说:“看,我找到了个大侠,能跟着我们去干事,这次肯定成。”

      张允铮眯着眼睛,看这几个人,问道:“你们都准备去抢?”

      几个人激动地点头,带着眼屎的眼睛里露出光来,张允铮骂道:“我打死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不要脸的杂种们……”四皇子忙说:“不能杀人!他们只是小贼!”扔了石头,拍了拍手。

      张允铮就没有拔出剑,只握着鞘,用一手出拳,连带上脚踹,几下就把几个人打得四下逃开。张允铮气喘,根本追不出去。那些人跑开后,回身指着他们喊:“强盗啊!那个人想去抢李家啊!”“他是个江湖上的贼!”“快抓他去官府啊!”……

      许多流民向他们围过来,有人大声说:“喂!你有没有良心呀!”“大家一起上!”

      张允铮气得看四皇子:“看看!小贼?是小人!小人就是该杀!他们不是东西!”

      四皇子大声对周围的人们说:“方才那几个人想去抢劫施粥的人家,被我等识破了,把他们打走了,大家不要误会!”他的声音也不大,人们还是包抄上来,他们几个人忙跑起来,张允铮一路推推搡搡,幸好刚刚歇了会,脚步还算快,不久就跑到了城门外,张允铮等人放缓了脚步,兵士们只以为是流民间的起哄,也不深究,就放几个人进了城。

      这个城市虽然楼宅林立,店铺沿街,可和他们路过的其他地方一样,街上到处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出来这么一跑,就饿得手脚发软,真跟乞丐差不多了,张允铮向人打听到了李家生意的地方,巴不得赶快到,盼望真的是他母亲的生意,就能吃上顿饱饭。

      他们越想快走,越碰上事情。才走了不久,旁边一个临街的高大院门突然打开,里面冲出一个披头散发抱着个孩子的妇人,后面还有人连声喊着追出来,这个妇人跑出来几步正好跌倒在苏婉娘的身边,她所幸跪着,对苏婉娘哭喊:“救救我家的公子吧!他要被打死了!”

      张允铮几个人不得不停下,只见她怀中的男孩子也就四五岁,头脸都肿着,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全是伤痕。院门里跑出来五六个仆人和婆子,拉扯着这个妇人往回走,这个妇人大哭,声嘶力竭地喊:“救命啊!公子就要没气了,已经饿了三天了啊!”拼命挣脱几个人的拉扯,把怀里的孩子往苏婉娘身上推,嘴里说:“救救他!救救他!求你了!夫人死了,小娘要害了他呀!……”旁边的仆人和婆子听了,下死手对这个妇人拳打脚踢,骂道:“你胡扯个什么!”“快撕了她的嘴!”

      苏婉娘不防备,手就接住了孩子,一抱之下,才觉得这孩子极轻,竟然是一把骨头了。苏婉娘愤然道:“你们还不住手!先救孩子呀!”

      她又饿又渴,嗓音已不复清亮,加上灰头土脸,衣衫破烂,那些仆从们根本没听进去,张允铮大喝道:“都住手!当街这么打人,你们还有王法吗?!”

      那些人见他凶悍,才不再打那个妇人,有人上前来说:“把孩子给我们,他是这府里的!”

      苏婉娘低头看怀里的小孩,见他脸上已经有了黑气,特别像当初自己母亲过世时的气色,惊慌地喊:“快找郎中啊!这孩子病了啊!”

      一个仆人过来拉男孩子的胳膊:“什么病?!装病!夫人说了,不能宠坏了他!”

      张允铮拦住他说:“这孩子不像是装病的!”他扭头张望:“快去找郎中呀!”周围那么多旁观的人,没人应声。

      苏婉娘一手摸索着怀中,拿出一小块干粮,送到孩子的嘴边,可是那孩子嘴唇干裂,四皇子解下水葫芦递了过去,苏婉娘往小男孩的嘴里倒了点水,水顺着孩子的嘴角流了下来,苏婉娘叫着:“孩子,醒醒呀。”

      那个男孩眼皮动了动,张开了一条缝儿,苏婉娘忙说:“孩子!吃点东西……”

      沈汶急说:“别这么说!”

      可是已经晚了,那个孩子浮肿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笑意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娘……”然后像是叹了口气,眼睛又闭上了。

      苏婉娘急了,连声叫着:“醒醒!孩子!醒醒呀!……”可她手臂里的身体一软,她抬手放在男孩子的鼻下,已经没有了呼吸。苏婉娘抱着小男孩的身体哭起来:“对不住!我不该那么说呀!我害了你……”她那么一说,小孩就松了气。苏婉娘哭着说:“你投生给我当孩子吧,我一定好好待你,好好待你……”

      一个仆人大喊起来:“这个女子杀了我们公子!去报官啊!”

      四皇子愤怒地说:“你胡说什么?!你们看看这孩子,分明是被打死的!”

      几个仆人围过来:“谁看见他挨打了?可是我们都看见这个女子把他掐死了!”“对,她自己都说是她害了那个孩子!”

      那个原来被殴打的妇人匍匐着爬过来,从苏婉娘怀里抢回孩子,放声哀嚎:“夫人啊!我对不起你啊!没保住你的孩儿!……”

      四皇子大声说:“若这孩子真是被人所害,那就去告官!”

      有人低声笑起来,一个仆人对四皇子嘲笑道:“乡巴佬懂个屁!还告官?!我家老爷就是太守!你去告啊!”

      另一个仆人说:“快去告诉主人,这些外乡人害死了大公子,还想诬告!”

      张允铮上前一脚把他踹了个跟头,骂道:“颠倒是非的东西!”

      几个仆人和婆子纷纷大喊起来:“这些人是暴民!”“要造反啦!”“快去官衙报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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