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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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岸


      风暴就如当初临时一样,突然就过去了。几乎在一刻钟之间,风浪小了,乌云挪开,明亮的阳光从云层里射下,隆隆声远去。

      洪二瘫坐在了地上,哈哈狂笑起来,“我赢啦!赢啦!”然后又哭了两声,可马上又接着笑。水手们也累得坐在了甲板上,有人哭有人笑。

      张允铮嘿嘿了两声,回头看沈汶,沈汶也带着笑,头发贴着脸,脸颊有些陷落,眼底泛出黑晕。张允铮觉得有些难过,问道:“你想吃点什么?”

      沈汶说:“我想吃点儿甜的。”她竭力集中意识力,突破了往日的局限,脑力消耗甚重,现在只觉得要虚脱了一样。

      这是在船上,哪里有甜的?沈汶叹气道:“算了,船上肯定没有的。”

      张允铮皱着眉:“我给你画几个梅子行吗?”

      沈汶一下笑了,两个人对看了一眼,很甜蜜蜜的感觉。沈汶浑身透湿,张允铮的眼光难以遏制地要往下走。沈汶也察觉了,脸红,忙起身说:“我去睡会儿。”

      张允铮忙说:“你不会傻到穿湿衣服睡觉吧?”

      沈汶更加窘迫,一甩手说:“你管我呢!”趁着周围的人都在忙乱,快步走了。

      张允铮觉得这话一向是自己才说,怎么两个人的角色对调了?他带着股邪火站起,向还在傻笑的洪二走去,质问道:“你爹呢?!”

      洪二哑着嗓子嘎嘎笑:“没我爹!就是我!”

      张允铮竖眉:“什么?!当初周掌柜说的是你爹洪老舵掌船!”

      洪二还是无赖地笑:“我爹拉肚子,根本下不了床!你想让他掌舵?”

      张允铮愤怒:“那我们就不用你们的船了!”

      洪二翻白眼:“那怎么行?那些粮食我们都收了,不想还给你们了!”

      张允铮握起拳头,洪二大叫:“你还要怎样?!我出师了!看见没有?!我过了风暴!我最能耐!”

      张允铮握着拳在空中晃了晃说:“我怎么这么想把你一拳打海里去呢?”

      洪二下三白眼道:“打了我谁给你掌舵?我现在是大爷了,懂吗?得对我很尊重。要叫洪舵手!”说完他哈哈大笑,根本搂不住得意。

      旁边一个水手过来指张允铮:“这位公子上了桅杆,那绳结就滑落了,你说是不是挺邪性的?”

      洪二马上正眼看张允铮:“哎呀!你这么有运气呀!日后经常来我的船吧!我给你打折!”

      张允铮骂道:“谁还想坐你的船!骗子加傻子!帆放不下来,把桅杆砍了不就成了?!”

      洪二瞪大眼睛:“那怎么行?!这是我们家最大的一条船了,是我爷爷那辈造的,据说用的木头特别好。别说那大风大浪中水滑,落不了斧子,要是真的砍了,就是我们回去了,我爹还不把我一条胳膊砍了?”

      张允铮说:“人命关天你懂不懂?!小气鬼!砍了我给你钱重新造一艘。”

      洪二摇手:“不是那回事!是面子!懂吗?!真正的舵手,不仅要过风暴,还要过得完整无缺!特别潇洒轻松……”

      张允铮呸一声:“你还潇洒轻松?!你憋屈得跟孙子一样了!”

      洪二嘿嘿笑:“那不是因为这才第一次吗?下次我不就有经验了?肯定潇洒轻松……”

      张允铮怒:“你还想要下一次?!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洪二瞪眼:“我怎么知道?!”见张允铮又举拳,洪二马上说:“不管在哪儿,只要往西边走肯定就能回去是不是?你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好好玩玩呗,别瞎操心了!”

      张允铮还想再吵,身后一声哭叫:“公子啊!可吓死人了!”被撞得鼻青脸肿的玉兰和另一个脸色蜡黄的大汉腿脚不利落地走过来,玉兰抱了张允铮的胳膊哭着说:“公子啊!可怎么好?!我们怎么办?!……”

      洪二幸灾乐祸地笑了,学着玉兰的声音说:“就是呀!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呀?”旁边的水手们也起哄。张允铮皱眉一推玉兰:“你怎么跟丁香似的了?瞧你这出息!还不如个女孩子!”沈汶多棒!想到沈汶,张允铮回头问洪二:“你有糖吗?”

      洪二仰头大笑,水手们也跟着闹腾了:“就是呀!赶快拿糖哄哄吧,哭坏了可怎么办?”“要糖?以为这是家宅后院吗?”……连旁边的黄狗也哑着嗓子叫了两声。

      张允铮有些讪讪,“没有就直说呗!”拉着玉兰说:“走!去睡觉!夜里有人嚷嚷,真吵!弄得我没睡好……”走开了。

      洪二歪头想了想张允铮的话,一拍脑袋道:“这才有气派呀!日后我也得这么说!”

      船体的起伏渐渐平缓,头顶上的舱板缝隙泻下了光亮,知道风暴过去了,玉兰他们随时会出来。四皇子松开了苏婉娘的手。苏婉娘低着头,扶着栏杆站起来,她坐的时间长了,腿有些麻,晃悠了一下,四皇子又伸手扶了下她。两个人在黑暗里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可是现在,苏婉娘脸红得不敢看四皇子,手扶着舱板,走回了自己的舱中。

      看着苏婉娘进去了,四皇子起身推开顶上的舱门,晨光大泄而下,海风清冷。他衣服湿透,打了个寒战。但是他还是走上了甲板。他打量周围,见甲板上一片狼藉。他迈步走向船头,在他身后,沈汶快步进了船舱,不久,船尾处,张允铮开始和洪二在争吵……

      四皇子到了船舷,只见清晨的天空湛蓝如洗,大海浩淼无边,海风带着水汽让他瑟瑟发抖。他深深地出了口气,觉得自己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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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和霖与周掌柜到了土地庙里虔诚地跪拜了,然后就在小镇里开了一天义诊,周掌柜和洪老舵设了粥棚。洪老舵把原来为这趟航行收的粮食全施了粥。

      隔日,施和霖就与周掌柜告别,要赶往见面的地点。周掌柜把他往京城送信的下一站李氏商站的地址告诉了施和霖,让施和霖给捎封信,当然也顺便装了一马车货物。

      施和霖心急如焚,可是不能对周掌柜明言那些人物的关键,只能忧心忡忡地领着人赶路。中途到李氏的站点,卸了货交了信,十天后到了约定的海边小镇。他们住入最大的客栈,一连几天,从早到晚去码头等,自然没有等到洪二的船。更让他们心惊的是,人们说海上有过风暴,码头上天天有渔民的家属们前来大哭,对着大海烧香礼拜。

      施和霖真是吓得胆都裂了,张允铮的手下人立刻说要赶快通过李氏的站点告诉平远侯这个情况。施和霖也觉得只能这么做。他明白这一次旅行的保密,不能回边关去找人,也不能对镇北侯府的人说,严氏书院那边又离得太远,现在真的就靠平远侯了。

      他写了封信,把这次航行的前后情形讲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所在,然后让人回他们路过的那个李氏站点送信,自己则带着人马还是守在这个小城,毕竟这是他们说过要碰面的地方,万一洪二的船在别处落了锚,张允铮他们还是要找到这里的。

      李氏的站点,其实也是平远侯收集信息的口子。李氏的人管的是经商运货,不明底细,平远侯派去的人可是早就得了指令:有关张家远房二公子的事要及时上报,不得有误。这时接了信,听说是有关张家公子的,就猜测可能出事了,觉得非同小可,忙标了火急,站站传递,将消息报给京城平远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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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春,平远侯心情很好。

      他接到了从边境传来的消息,说张允铮他们到了边境,去了北戎也平安地回来了。平远侯后知后觉地怕了一会儿,可知道他们没事就只暗骂了句“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按照路上站点的消息说,张允铮他们离开边境地区,要往海边走,内陆大旱,但是沿海天气湿润,旱灾相对不那么严重,而且李氏的站点也多,张允铮该能比较顺利地回来。

      另外一件喜事,是张允铭到了京城外。这个儿子走了一年半了,李氏想念得很,现在回来,能让李氏高兴高兴。

      平远侯不敢马上告诉李氏,先暗地里布置人左右观察了一段时间,确保那边没有人监视了,才对李氏说了这个消息,李氏果然激动得抹泪,连声说:“大郎!大郎!我的儿……”可又忧虑起来,对平远侯唠叨着:“这不会有事吧?不会吧?……”

      平远侯安慰李氏道:“他在外边一个庄子里,我在那边周围十里都放了人。你借着出城烧香之类的话头去见他,但是多变几次日子,先到别处去看看。我就不出去了,你跟他说我都挺好的。”

      李氏激动得马上就布置出城的事宜,为了保险,按照平远侯嘱咐的,一次次地说出游,又一次次地变卦,反复了七八次。然后终于出去了一次,到城外的霄云观里烧了香就回府,跟着她的眼线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张允锦听说母亲要出城烧香,就一直等着李氏告诉她时间,过去李氏出去烧香都是会带着她的,也算是一场出游呢。可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李氏的话头,只看着李氏来回改主意,然后见李氏出去了,也没带她。她心中觉得古怪,李氏回来后,又张罗要出去,说拜了道观,还要拜佛才行。不几日张允锦听说次日夫人又要出府了,就过来见李氏。一进门,就见小弟张允钊正猴在李氏身上央求:“娘,带我去呀!上次说带我,可是没去,这次我要去!”

      张允锦忙借着这个话头说:“娘是要出城烧香吗?我也想跟着娘去呢。”

      李氏眼光回避着两个孩子,说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你们两个孩子都还小,别在外面走动。”

      张允锦说:“我前些时候还去看了五公主姐姐,也没出什么事。这是京城旁边,能有什么大事?”

      李氏心说就是在京城旁边才不安全,微皱了眉头说:“你们都在家,小孩子大姑娘的,还是不要出去。”

      张允钊不服气地说:“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身体可棒了!看我给你们打一路拳!”说着就跳到了地上,嘿嘿呀呀地打起拳来,李氏忍不住笑,嘴里说:“真是厉害呀!我儿长大了……”可想到自己长大的两个儿子,有家不能归,眼睛湿润,抽出手帕蘸了下眼角。

      张允锦见小弟打个拳就把母亲打哭了,心知母亲肯定是想起了大哥。她对张家父子干的事一无所知,但是那场刺杀可是经历过的,在那种情况下张允铭都没有回来,这其中肯定有事。只是她一个闺中的女子,什么也帮不上忙,只能默默地待在院子里。看到母亲抑郁,就更要陪着李氏出城了,低声说:“母亲,还是我陪着母亲出城吧?别人家都是夫人带着女儿出去拜庙,娘一个人出去显得有些个别呢。”

      李氏心里一跳,捏着绢子想了想,说道:“让我问问你爹,可是小郎肯定是不能出去的,得和你爹留在这里。”

      正打拳的张允钊停了手,叫道:“这太不公平了!我打得这么卖力,都出汗了!还不让我去?我要去找爹!”说完就往外跑,李氏着急地喊:“你这孩子,头上有汗可别这么出去!”已经晚了,张允钊没影儿了。

      李氏叹气:“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张允锦一笑,依着李氏说:“看娘说的,我不很好吗?什么事都没给娘添麻烦……”

      李氏连连点头:“锦儿是个乖孩子……”

      张允锦马上说:“那就说定了,我和娘一起去!”

      李氏苦笑:“你这孩子!”

      张允钊自然被平远侯断然回绝,气得跑去找谷公公抱怨。谷公公知道平远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小儿子离开府中的重重保护,只能说是因为张允钊武功不够好,张允钊就更勤于习武,可惜他年纪已经大了些,怎么也不可能练到沈强那种水平。当然,谷公公是不告诉他这个的。

      次日,李氏和张允锦分别上了马车在众多家丁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出城拜庙,到早就安排好的一处庙宇中进了香,然后也不休息就离开了。可与李氏上次出城不同的是,回城前,李氏经过了几个庄子,接见管事。中间的一个田庄中,李氏支开张允锦,说要单独谈事。不多时,张允铭一身农人打扮,随着管事进了门。

      李氏一见如此朴素的大儿子,想起过去在京城时,张允铭穿锦着绸,现在这种情形,不知受了多少苦,就哭得哽咽,也不敢出声,双肩剧烈颤抖,管事忙退了出去。

      张允铭上前见礼,眼中也有泪,低声说:“母亲莫要如此悲伤,孩儿都很好。”

      李氏起身抱了比自己高大的儿子的肩膀,使劲在泪水中睁眼,仔细看张允铭的面容,见张允铭虽然黑了些,可气色健康,才微放了心,忙说道:“你不该回来的。你爹说就不来看你了,你赶快回南方去吧!”

      张允铭不接话,笑着问道:“母亲可好?”

      李氏连连点头:“好好,就是担心你们两个逆子!”

      张允铭笑了:“我真是没事,南方很安全。”

      李氏见到了大儿子,就开始挂念另外一个,叹息道:“不知他如何了。”

      张允铭知道张允铮要陪着沈汶去边关,这么长时间也该有点儿消息,就说:“我还是该去见见父亲。”

      李氏吓得忙说:“还是不要回城了!你可别让我担心。”……

      正说话间,听门外张允锦对守卫着的人说:“我想见见我的母亲。”

      李氏马上看看张允铭,张允铭想张允锦也大了,该懂事了,毕竟是兄妹,也想见见,就向李氏点了下头。李氏出声说:“让小姐进来吧。”

      张允锦进来,一见一身农装的兄长,也流泪,边行礼边呜咽。

      张允铭也还了礼,低声说:“妹妹不必难受,我只是为了行事方便。”

      张允锦和张允铭交谈了几句,李氏就催促了:“我们不能停留太久,免得让人起疑,该回去了。”她拉着张允铭的手叮嘱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一定要注意身子,别伤着别累着,要小心哪!赶快回南方吧!”

      张允铭连连点头,张允锦也过来行礼,临走时小声说:“五公主姐姐出家了,你知道吗?”

      张允铭点了下头,张允锦又要哭,小声道:“我去看她,她天天画莲花,画了好多了。”张允铭又点了头。

      李氏说:“我们一直为道观给着供奉,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说完瞪了了张允锦一眼,不喜欢她说这些,以免张允铭流连不去,会有危险。

      张允铭对李氏说:“多劳母亲费心了。”这话中已经把五公主当成了他的人。

      李氏并不知道整个事情的全貌,只觉张允铭太过自信,可也不好打击他,只能又说了几句车轱辘话,才告别了张允铭。

      李氏和张允锦这边又去了几个庄子,一路无事地回了城。那边张允铭终于把见父母这个礼数尽了,马上就带着两三个人骑马出庄,前往早就问清楚的五公主所在道观。

      五公主本来已经准备入睡了,临睡前打坐,以静尘心。可惜今夜注定了她与仙道无缘,她坐了一会儿,就听见窗户上有细微的声响。五公主一惊,睁开眼睛仔细听,不多时,就听见窗户上又一声沙沙响,像是风声,但肯定不是。

      内心中有一个她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想法,五公主有些发抖,她下了床。披上了外衣,开了卧室的门。外屋中已经躺下的侍女又起身,五公主说:“我有些气闷,只在门外站站。”

      她慢慢地打开门,已经是春末夏初,黑夜的凉气并不寒冷,可她却更加颤抖。她等着眼睛适应了黑暗,开始扫视院落。在墙边有一个黑影动了一下,五公主差点叫出声,等到看清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是张允铭,五公主眼中一热,泪流脸颊,急忙用手去擦。

      她知道张允铭来见她是冒着生命危险,父皇就等着平远侯这个儿子回来好对平远侯府下手,五公主忙做手势,让张允铭离开。

      张允铭这一年多就是在南方山里制造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床弩和其他武器,外加操练流民。他来之前,宋夫子告诉他那个张允铮给的锻造合金的配方试出来了。只需在箭头铁刃上镀一层,就能让刀刃箭头格外锋利……

      如果不是他父亲和他都根本没有当皇帝的心思,他们起兵都可以。张允铭相信他们一定能胜,而且,就是三皇子上位了,他也绝对不会放松警惕,一定会像父亲一样留后手。所以他的心境与看不到未来的女子们愁苦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他今天见到的女的都是一见他的面就哭,想到此,月光下,他的脸上不禁浮出淡淡的笑意。虽然张允铭只穿着紧身的黑衣,这笑容却如他满身华服,手持纸扇时一样迷人。

      五公主不敢出任何声响,只能咬着牙,使劲把涌上喉头的哭泣声咽下去。

      屋里的侍女起身走来,说道:“我可以陪着道姑去外面走走。”

      五公主摇头,看着外面说道:“我很好,你莫担心。”

      侍女有些惊讶五公主回答得这么郑重其事,刚要再开口,却见五公主退了一步回到了屋中,双手将门关了,低头转身走回内室,一边低声说:“我不想出去了,想睡了。”

      侍女也就不再说什么,等五公主进了内室,自己又躺下。

      五公主吹熄了内室的灯,坐在床上流着眼泪看着方才发出声响的灰暗的窗户,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痛。忽然糊着纱布的窗户上有一只影子闪现,仔细看,竟然是一只手。这只手做出各种动物样子,一会儿是个鹿头,一会儿是个兔子,一会儿是个蝴蝶……五公主哭了,呜呜咽咽,再也无法克制,侍女在外面问道:“道姑怎么了?”

      五公主哭着回答:“没……没什么……你……你快去睡觉吧!快去!”侍女觉得五公主正值年华,竟然出家了,也应该有时悲怀难遣,听她有哭腔,就没有再问什么。

      那只手消失了,然后是一片安静。

      五公主等了半天,沙沙声没有再响起,她躺倒看着窗户,直到入睡。

      张允铭根本没有回见到李氏的庄子,按照原来的安排,夜里就到另一个庄子里过了夜。又过了一日,就启程南归。

      他不敢直着南下,迂回着道路,向南走了二十几天,到了一个站点时,终于接到了平远侯让人给他传的一个口信。

      口信只一句话,用了只有父子两个人明白的编号,让他去他所在位置的东北边的一个李氏站点。

      张允铭不明所以,但是父亲这么指示,肯定是有事,急忙转头向北,前往地点。

      到了那个站点,竟然发现父亲的一个得力管家正在等着他,张允铭心中一沉,问道:“出了什么事?”

      管家将左右的人都遣开,才低声说:“主人说,二公子失踪了。”

      张允铭瞪大眼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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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掌柜的信只说张允铮他们上了船,那是个短途,但是舵手不行。这封信是经过李氏的站点投送的,虽然早,可是比施和霖后来的急信到得还晚。

      等到李氏得了信,急匆匆地去找平远侯,平远侯早就知道了全部,并派人给张允铭的沿途传信,让人去等待张允铭了。张允铮在外面的身份是远房的子侄,他怕别人不会把这事看得那么要紧,就让张允铭亲自去找。二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大儿子此时最可靠。

      李氏问平远侯:“我得了消息,他出海了,现在回来了吗?”李氏知道平远侯到处有信点。

      平远侯不敢看李氏的眼睛,扶着李氏的胳膊让她坐下:“你先莫要着急……”

      李氏立刻急了:“他没回来?!”马上开哭……

      平远侯忙说:“夫人莫哭莫哭,我已让人传书给你所有沿海的商点,如果允铮去找他们,赶快传信回来。”

      李氏哭着说:“你再发几遍,免得他们不放心上。……我的儿啊……在大海里呀……”

      平远侯安慰说:“也许是到了别处的海岸,我们不知道。”

      李氏问:“他们有几个人?”

      平远侯含糊着:“该是三男……五个人。”

      李氏正在火急中,没注意到平远侯话里的意思,又追问:“有车马吗?”

      平远侯摇头说:“没有。”

      李氏更大哭:“我可怜的儿啊!没有车马,怎么行路……”

      平远侯劝慰:“他不还有两条腿吗?金山银山地给他请师父习武,那小子可健壮呢。”

      李氏接着哭:“那又能走多远?粮食呢?!肯定出事了!我不活了啊!你快去传信哪!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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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对张允铭说:“张家那位远房公子雇船出海,误上了一条舵手没有单航经验的船……”

      张允铭脱口道:“什么?!他不该那么傻!”

      管家叹气道:“原来的老舵手生病未行,他的儿子隐瞒了真情。”

      张允铭咬牙:“这是要出人命的!”

      管家点头:“留在路上的人到了他们约定的地点,码头说没见到他们的船,而且,听说海上有风暴,有其他船只没有回港……”

      张允铭冷汗都出来了,他对张允铮这个弟弟的爱护远超过了一般手足之情,长兄如父,张允铮幼时不能出府,他对张允铮的照顾中有一份父辈的情感。他喉咙发紧,勉强说:“我马上带人往北边去!”

      管家说:“主人给公子调集了二十多人马,都是精悍之士,粮食沿途在夫人的商点能接济到,主人还送来了新训出的信鸽。”

      张允铭说:“请告诉我爹,我会先去他们与陆上之人约好见面的地方,从那里顺海岸往南边搜寻。”

      管家同意道:“主人也是这个意思。”暗自感慨,这个大公子就是靠谱。

      张允铭清点了人马,当日就一径北行而去,管家回京给平远侯报信。

      李氏出城拜庙沿途过了田庄的事,当天就报进了城里,可惜宫门落匙,次日才送达入宫,到了皇帝的案头上。

      皇帝扫了眼,冷笑道:“平远侯的儿子大概是回来了,让人去平远侯夫人路过的田庄和寺庙边看着,还有从那里南下的路径,若是见到了,就地杀了吧。”儿子一死,才能收拾平远侯。

      孙公公忙答应下来。

      那边太子也得了信,对幕僚们说:“看来是张大公子回来探母,父皇肯定不会放过他。我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可惜,张允铭当夜就离开了那个庄子,次日南下走的又是弯路,追踪他的人在几条路上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更没想到,他中间还改了方向,一路向北,与那些向南搜索他的人们远远地背道而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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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遥远的海上,那场风暴之后,倒一直是晴朗顺风的好天气。

      张允铮一行人丝毫不知道他们的事最终会惊动到京城的平远侯夫妇,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好心情里。

      每天还是水手们从海上网上鱼来,或做粥或烧烤,吃食上一点也不短缺。张允铮天天坐在洪二旁边,看他掌舵,替他观望四方,很明显地表示不信任他的技术。两个人吵着嘴,可洪二并没有把张允铮赶走,最后还很喜欢他在一边说话。

      四皇子则和沈汶苏婉娘每日在甲板上坐着,当着众多水手和沈汶的面,他与苏婉娘只能偶尔交换一下温柔的眼神,并没有其他亲密的动作。这个时代,当众示爱是一种浅薄,尤其是对未婚的女子,甚至是侮辱。所以四皇子和苏婉娘因为在底舱相拥而正式进入了热恋期,可公开场合特别有礼而矜持,没有越雷池一步。

      张允铮和沈汶也变得拘谨了,两个人现在见面根本无法像过去那样吵架了,一对视就有些脸红。

      一日夕阳西下时,张允铮终于溜达到了独自站在船舷处的沈汶身边,与沈汶并肩看着远方的落日。两个人好久都没说话,却觉得很轻松。海风轻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有人大喊着:“看,陆地!”

      船上的人们都抬头向西望去,落日边出现了一条黑线,分割开了天与水,让满天的霞光向空中喷射,让满洋的溢彩原地荡漾。

      一时间,有人谢天谢地,有人欢喜雀跃。

      张允铮望着远方说道:“我倒是不想上岸去了。”

      沈汶点头:“是啊,还是坐船舒服。”很有种夫唱妇随的劲儿。

      张允铮满意地笑,沈汶趁机小声撒娇:“你能不能跟那个洪二去说,咱们就这么往南,能看见岸边,但不靠上去?”没有了危险,她就想坐船了,又舒服又浪漫,比在路上走要好许多。

      张允铮鄙视地看沈汶:“这么胆小的话,我这样的人能去说吗?!”

      沈汶想了想,又出主意道:“你去让你的随从说呗。”

      张允铮知道这种要求透着心虚,真的去找了自己带的玉兰,交代了话。玉兰马上就去找洪二了,张允铮遥遥地看着玉兰对洪二说了什么,洪二望过来,咧嘴笑得那么欢畅,这么远都看得见他的门牙。

      张允铮有点脸红,又走到沈汶身边,低声说:“你算是让我丢了脸了!”

      沈汶腻了声音说:“怎么会呀?我怎么不觉得?”

      张允铮垂眼看了下沈汶的笑眼,转了脸看向大海:这个小骗子,自己为她做了一千一万了,这点又算是什么?

      他们又过了几天优哉游哉的船上生活,洪二说已经到了他们家的一个船点,得靠岸了。真要离开这艘木船了,大家竟然有些不舍,临下船时,他们和洪二等已经相处了十几天的水手们反复告别,像是成了好朋友一般。

      一行人到了木船停泊的小镇上一打听,才知道已经离他们原来想停留的地方往南了四百多里。几个人先进了客栈,准备好好谈谈后面要怎么走。

      沈汶在一张纸上画了两处的相对位置,又画上了要去接苏传雅的严氏书院,还有要送四皇子回去的皇陵,以及自己的寺院,大家看着这几个地点,都发觉此地离苏传雅的书院更近些。

      张允铮指着地图说:“我派一个人往回走,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往书院去吧,让他们也直接去那里见面。”

      沈汶看另外两个人,四皇子和苏婉娘都点头,沈汶说道:“这样,安全不安全?我们没有车队什么的了。”

      张允铮说:“如果就在这里等着,怕是得等上半个月吧?往回走大概要十天,然后他们骑马往这边来,也得四五天。”

      沈汶知道他们就是有钱也买不到马匹,就说:“可是我们自己走,就得步行了吧?”她看了看苏婉娘和四皇子。

      四皇子忙说:“我可以走路,虽然不快,但我喜欢走。若是为了……我们可以看看是不是能买个驴车牛车之类的。”

      苏婉娘说:“没事,我能走,这些年每天不得跑来跑去的?哪有那么娇气?”

      见他们都是这个主意,沈汶也点头了,现在时间已经快五月了,这么着得再折腾两个月才能回去,也不该在这里干等浪费时间了。所以就定下明日张允铮和四皇子去看看能不能买到代脚的牲口,然后把张允铮仅剩的两个手下又分开,一个北上,玉兰跟着他们南下。

      在船上十几天,习惯了船的摇晃,真躺在客栈的木床上,沈汶问睡在身边的苏婉娘说:“你觉得床还在晃荡吗?”

      苏婉娘点头:“是,还在晃。”她停了会儿,问道:“你后悔带我出来吗?”

      沈汶问:“什么叫带?我们说好一起做事的,我出来得有个伴儿。”她孤身女子,怎么可能千里独行?

      苏婉娘微叹:“就是觉得我是个累赘,不会骑马,走也走不快。”

      沈汶翻身对着苏婉娘说:“婉娘姐姐,如果没有你,我心里就虚得很,反正,我们一起出来,我才觉得踏实。日后你一定要住我旁边,可别离远了。”

      苏婉娘笑着说:“说好了是住隔壁的,我们天天见。”两个算是海誓山盟,这才睡了,丝毫不知道少年时的大多诺言日后根本无法实现。

      次日,张允铮和四皇子在小城里转了一天,才千求万求地重金买回来了一条老得牙已经掉光了,看着快死了的驴,车就不想了,就是买了也没有牲口拉。张允铮的随从带了银两和地图,徒步走了,他们又休息了两天,也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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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要等我更新。我一般早上改稿(最后一分钟拖延症),我这里早上九点就是国内一点了,我实在起不了那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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