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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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山


      等到季文昭严氏傍晚回来,已经大功告成了。季文昭得意地讲了过程。

      一言以蔽之,季文昭以其忧国忧民的宽大情怀和深邃的智慧打动了镇北侯。

      他先说了他恩师分析北方必有大战,接着讲了沿途所见的惨状,陈说战事起,只能靠镇北侯全力抵挡北戎了,无内力可依。他深虑沈家军孤掌难鸣,不忍见沈家军受到惨重伤亡,就呕心沥血地设计了迷宫图!镇北侯果然被他说服,觉得防御工程必不可少。季文昭又献上了新式武器,然后吹嘘了自己如何如何对武器的设计有研究,要为沈家军打造御敌之利器。

      镇北侯看到呈上的□□,就非常喜欢。这几张□□是沈汶绘制,又由张允铮细心比较修改后制成的,当庭示范,射程较平常弓箭远了近一倍,而且操作简单。镇北侯大喜过望。

      前一月北戎集兵,虽然后来又撤了兵,也让他十分忧虑。现在有这么个有识之士前来投奔,还带了好武器,怎么能不加以重用?当下就将季文昭和他的师弟“严公子”招到了幕下,让沈坚安排事务,熟悉军机。

      于是沈毅沈坚就再次送季文昭和严氏回到沈汶等人住的兵营取行李,准备当夜就入驻中军。

      季文昭和严氏能入中军,算是走出了重要的一步。屋中人们都热烈祝贺,季文昭还让人上了茶水,以茶代酒,与大家饮了一杯。说定了初四,他们将以熟悉周遭环境为由出城,与沈汶等人在城外会面,一起去勘探地形。然后两个人拿了行李,沈毅留在兵营,沈坚带着他们去了中军。

      次日就是除夕,在燕城有一系列庆祝活动。季文昭和严氏正式加入了沈家军,下午就要与沈毅沈坚一起与镇北侯共进年夜晚宴了,余下的人不敢轻易出兵营,只能在院落里过年。

      季文昭平常指点江山,大放厥词,严氏也直言直语,爱说话评论,他们两个人一走,余下的人都感到冷清了许多,就是正赶上过年,也有些伤感。

      沈毅临去赴宴前还让兵士给送来了些本地的黑面和一点点肉末儿,大家突然闲着没事,就一起动手包饺子。苏婉娘和施和霖算是有厨艺的人,段增将干菜剁成了末子,苏婉娘和了面,施和霖和馅儿调味,张允铮沈汶和四皇子再一起动手,终于包成了肉末干菜饺子。太阳落山时煮好了,大家都吃了一碗。

      天黑了,没事干,可是为了吉利,还得守夜,众人守着屋中的火盆,聊天。

      为了解闷,只好轮流讲些自己故事。张允铮就讲了在南方看到的一些风土乡情,段增则描述了他看到的最恶心的病症,让大家纷纷表示作呕。苏婉娘讲了小时候听母亲说过的神话传说。四皇子讲了书里读到的奇闻异事。施和霖说了自己年轻时怎么家贫无钱,无法娶妻,看了几本医术后,自学了些医术。父母双亡后,就一路行医到了京城,治好了几个疑难的病人,有了小名气,站住了脚。可是年纪也大了,至今没有家室,还好有了段增,他心中甚是高兴……

      反正大家都没事干,听他这么忆苦思甜,四皇子就说那要正式拜一下才好。张允铮就去请了香案,烧了香,大家起着哄,让施和霖坐了上席,段增对着他拜了义父。

      这些都折腾完了,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大家也不出兵营,继续扯闲篇。沈汶讲科幻故事般讲了后代那些匪夷所思的改进:什么人可以上月亮啦,高楼盖了百层,可以在云雾上啦。什么坐着车上天,拿着个小手板可以与千里外的人对话之类的……赢得了一阵阵惊叹。

      张允铮在火光下看沈汶灵动的细眉细眼,觉得沈汶出落得很美,还像那些古代画卷上的女子,带着种娇懒的气质,虽然他知道那是骗人的伪装,可还是觉得可爱。

      最后,大家轮流讲笑话,直到东方发白,一夜过了,才分头去睡觉。

      镇北侯那边,就热闹多了。兵将们闹哄哄地聚餐,镇北侯在中军宴请了高级的将领和军师幕僚。季文昭自然特别惹眼地到处与人搭讪交谈,勾肩搭背地和众多将领套近乎。“文静”的严公子坐在角落,有些“害羞”地躲在沈坚背后。谁都看得出来,这位新来幕僚与沈督事很对脾气,已成挚友。宴后严氏也没有同众将官饮酒,随着沈坚去了中军料理些琐事。两个人进了沈坚的书房,关上了门,才第一次拥抱在了一起。

      严氏哭了,这两年的日思夜想,这一路的艰辛,到此时真的与沈坚相拥,她觉得全是值得的。沈坚也流泪了,可同时又要警惕着外面的动静。这种提心吊胆更刺激了人的情感,两个人抱着抱着自然动情……

      当夜,新来的严公子与沈督事“一见如故”,彻夜长谈,最后宿在了沈督事的卧室……

      ----------------------

      边关的年夜有些简陋,京城也没有热闹到哪里去。

      已经三年灾荒,粮食短缺,以往街上那些小食摊点全没有了,只是过年时的风俗还在,京城里人们互送钟馗、门神。各处有些零星的赌场赌局,供那些还有余钱的人们试试手气,搏个彩头,预测一下明年的运气。平常人家凑合着准备些馄饨汤饼和宵夜,用彩纸剪出或者糊出点心果子的样子,供在香案上,图个好看和吉祥。

      京城里最喧闹的地方算是在皇宫了。

      除夕这天,皇宫里摆了场面,雇了几百人带着假面,穿着画出来的衣服,持金枪舞龙旗,装扮成金甲将军、门神、判官、土地、钟馗……从皇宫出发驱除鬼魅,一路歌舞过京城,到城门外转弯,算是埋了祟。

      除夕的晚宴是一年中寥寥无几的家宴之一,皇帝和太子三皇子一席,后宫嫔妃另席。席上珍馐佳肴自是不缺。可今年的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皇帝从早上起来就觉得头疼,一直下意识地皱着眉头。按理说除夕时分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节,可皇帝却感到很烦。

      最近没有任何让他高兴的事!各地的奏章全是在抱怨,没有新意!灾区都说饥民无粮尸横遍野之类的,要求朝廷运粮。不是灾区的地方,就是粮食短缺,实在没有粮食,无法运送!官员们要么攻讦他人贪污腐化,要么说别人诬告自己,要么推崇党羽,要么自我标榜……一个个的,能说出大天去,却谁都拿不出什么政绩!

      皇帝知道太子趁着精简,换掉了一大批人,可是经过这一年半载,官吏混乱,户部也没有省下几个钱。明显是太子的眼光有问题,以权谋私。作为皇帝,他太理解太子的心机了:此时要笼络人脉,肯定要任人唯亲,而不是任人唯贤。只是这么干,不是在拆皇帝台吗?大灾之年,正是需要任用贤德清廉之人的时候,不然出现民乱可怎么办?皇帝认为太子辜负了他的信任!

      可是皇帝真的没有精力去惩罚太子了。他不可能安排人对每个中下级官员核实政绩或者审查背景来坐实太子排斥异己,他顶多在朝政上对太子冷嘲热讽,打击一下太子的气焰,让太子平时不敢直视自己,算是维持住了自己的权威。

      由于皇帝的强硬,每次太子见到他,对他至少态度恭顺。而另一个儿子三皇子,连这种虚伪的礼貌都没有,脸色上总是冷冷淡淡的,让皇帝看着就有气!

      三皇子现在门下幕僚济济,朝臣的评风渐渐对三皇子多有赞赏之意。若是三皇子对皇帝表示些亲热,皇帝也许并不会完全拒绝换掉太子这种可能。可是三皇子这副神情,真让皇帝恨死了,心中暗骂他是白眼狼!他对三皇子还不够好吗?!他容许他开衙建府,给了他好宅子,给了他御林军和侍卫,以免他被太子干掉。这其中虽然有平衡太子势力的意思,可三皇子难道没有得到实际的好处?!忘恩负义的东西!跟他的母亲一样,恩宠了她十五年,她做了什么?让孩子去与自己憎恨的人家交往!根本就没有和自己一条心!死有余辜!至于那个称病不来的四皇子,竟然浪费了自己少见的好意,真不识抬举!……

      皇帝想着这些,在席上脸色阴沉,看谁都不顺眼。

      太子小心窥视着,有时说一两句好话,可皇帝代答不理的。三皇子木着脸,慢慢地吃了几口东西,就不想再吃什么,但也不能走,只能手拿着筷子等着。

      虽然旁边有宫乐,这顿年夜饭还是吃得沮丧。好容易皇帝放下了食箸,太子和三皇子立刻都放下了筷子,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皇帝更是烦躁,少见地说:“你们也不小了,就各自回去守夜吧。”

      太子大惊,刚要请求皇帝,三皇子却恭敬一礼,说了句:“多谢父皇。”真就告退了。

      皇帝脸色铁青,太子陪着笑说:“孩儿还是想陪父皇守夜。”

      你这么讨好朕,可却背着朕到处安插自己的嫡系,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这些小动作!皇帝暗骂,自然不可能明面说出来,只一挥手道:“不必了,你还是回东宫吧。”

      太子只好告退,皇帝让人撤去残席,与后宫嫔妃同乐。不多时,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皇帝谈笑起来,将方才的殿中的寂静一扫而空。前些年,皇帝为了生孩子,选入宫中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虽然现在皇帝在房事上不积极,可是看着一个个正值青春,对自己竭力奉承的笑脸,皇帝的心情终于慢慢地好起来了。

      太子与太子妃一同出了宫殿,默契地谁也不看谁一眼,分别上了各自的宫撵回东宫。

      夜已经深了,北风从车帷的缝隙钻入,明明穿得很暖和,太子还是感到夜寒入骨。

      年关前,他接到了母亲的哥哥,他的舅舅长乐侯来的信,哀求他给些粮食。长乐侯当初负债累累,没有娶成四公主后,在京城无以为继,就合家去了乡下。可是旱情不解,乡下也没有了活路。长乐侯在信中说家中已经有人病饿而死,自己也浮肿了,如果没有粮食,怕活不久。望太子看在过世的母亲面子上,帮他一把……

      太子让人给送去了三百斤粮食,可是他知道,长乐侯嫡的庶的儿子孙子一大堆,三百斤粮食能吃多久?但是现在京城里粮食极贵,已经是三十两银子一斤米,还有价无市!宫中的粮米不在他的掌握里,他还得让户部的人挪腾出银子来去买黑市的米,再多要,他也没有了……

      他知道现下艰苦的何止长乐侯一家?当初听了他的话没有储备粮食的府门,都陷入了窘境。有幕僚说许多人家已经断了粮。多少豪门贵戚,在三年饥荒中,沦为赤贫之家。有些就如当初的长乐侯,不得不离开京城,迁往江南。即使幕僚们没有详说,太子也可以想象多少人会口出恶言,暗地里责怪自己。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支持者……此消彼长,三皇子那边,势力必然因此大增!有多少人对他感恩戴德!有人说严敬出山,就是因为他听了三皇子之言买下了粮食,时至今日,严氏书院才能支持下去。严敬于是认为三皇子高瞻远瞩,造福百姓。严敬曾经位极人臣,门下弟子无数……

      太子打了寒战,虽然辇中的空间狭小而黑暗,他却觉得空旷虚无。他紧攥着双手,想把身体蜷成一团。虽然母亲生前也没有怎么抱过他,可太子还是想象着自己能像孩子一样依偎在母亲的怀中。算来,贾氏故去也没几年,可太子却觉得自己已经独自行走了漫长的时间。他唯一的妹妹,远在北疆,该给他带来家庭和孩子的妻子,让他恨得咬牙切齿。他的父亲,总想把手卡在他脖子上控制他……

      太子感到如此孤独而绝望,宫中的道路安静无声,太子能隐约听到宫墙外城市里的喧嚣。这世上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自己……

      他眼睛里噙着眼泪,心中死死拥抱着一个光明的场景:他身着龙袍,威严地坐在朝廷的上首,俯视着文武百官。那时,他的敌人们,三皇子镇北侯平远侯叶家严家……都已被斩杀干净。太子妃那个贱人!他要亲手掐死她!……那时,他将有世上最美丽的女子的陪伴……有许多孩子,他将扬眉吐气,快活无比……

      这些思绪温暖了他的身心,他想都不敢想如果这个场景不能实现,他该怎么办。他已经为这个未来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他不能不得到!

      回到东宫,太子独自去了书房,在太监的陪伴下守过了年夜。

      其实,回到了自己府邸的三皇子也同样感到孤独。大除夕的,沈卓和叶大公子都要陪着家人过年,他形只影单。但是浑人自有浑人的办法,三皇子脱了外面的厚衣服,拿起大石锁,两手各抓举了三百下,再挺举三百下。然后拉重弓射了百箭,两臂发麻了,他就又打了一路拳脚……闹腾过了午夜,浑身大汗,他洗浴了,吃了些夜宵,也不管什么除夕夜,倒头大睡,自然不知道有个黑影旁观了他半天,见他睡了,才悄然离开。

      镇北侯府中,却是闹腾腾的。

      “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她!”镇北侯府闹哄哄的家宴上,沈湘对沈卓大声说。

      沈卓在沈强震天的啊啊声,沈玮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沈瑜咿呀的学语声,杨氏大声的训斥,柳氏微弱的劝告声里,刚刚对沈湘说:“把东西让人给她们送去就行了。”就得来了沈湘这么一声大喊,沈卓捂脑袋,皱眉说:“我还要耳朵呢!”

      杨氏望过来,说道:“也该去看看你妹妹了,大年夜的,她竟然不能在家吃饭……”说着就要叹气,柳氏马上劝道:“娘,这是喜庆的日子。”

      老夫人也说:“就是,过年的东西不都送去了?三郎不是说她们过得挺好吗?你别在这里瞎念叨,把事情念叨坏了可怎么办?”

      柳氏对老夫人说:“祖母!”

      老夫人笑了:“看我这嘴!不说了,来强儿,这边来,祖母喂你饺子!别那么拿筷子插东西。”

      沈强快六岁了,不仅不说话,竟然还不会用筷子,正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在那里双手齐下地杵饺子。

      杨氏没好气地说:“娘,别管他!不学就别吃饭了!”

      老夫人说:“那怎么成?饿坏了我的强儿可怎么办?祖母要心疼死了。”

      柳氏又责备地看老夫人。

      老夫人忙笑着说:“看我!人老了……不说了不说了,强儿,张嘴。”给到了面前的沈强用勺子舀了个饺子喂给他,沈强一口就吃到了嘴里,闭着嘴咀嚼了两下就咽了,老夫人又去舀另一个,嘴里说:“嚼嚼呀,强儿,别就咽了!祖母肯定让你吃饱。”

      可是不久后,老夫人害怕了:“强儿啊,宝贝,都二十个了,该够了吧?”

      沈强大张了嘴,啊啊地叫,老夫人无奈,只好又喂了他三四个,然后说:“我的宝贝啊,咱们明天再吃吧?”沈强咧嘴笑着,突然伸手到桌子上拿了一只饺子放到了嘴里,手法快得大家还没看清楚,他已经把饺子吞了。

      老夫人吓了一个劲儿给沈强拍背,嘴里说:“好好,给吃给吃,强儿别下手了。”

      沈强高兴得啊啊叫,沈卓经常带着沈强夜里去习武,知道沈强运动量大,吃多了也没事,就说:“祖母,没事,他白天和我在习武场上折腾,能吃好多。”

      老夫人只好又喂了沈强十几个,沈强终于不再张嘴了,跑到一边去玩了,老夫人才松了口气道:“真是能吃呀!这才是男孩子,这个头,十几岁的孩子也没这么高呀,真是天生的武将。”

      杨氏最不喜听这话,说道:“没听说有哑巴武将的!日后就在家呆着,帮着砍个柴就行了。”

      大家都笑起来。

      沈湘对沈卓说:“就这么定了,我初四去看她,你爱来不来!”

      杨氏听见,说道:“那我给你准备些东西,你送去,好好问问汶儿过得怎么样,说我很惦记她……”

      沈湘连连点头,沈卓发愁了,想不出怎么能再次阻止沈湘。

      ---------------------

      初四的早上,沈卓磨磨蹭蹭地,让一大早就起来的沈湘催了十几次,才与沈湘出了府门。

      遥远的燕城里,沈汶张允铮和四皇子天不亮就起床,三个人已经睡了许多天懒觉,突然一天早起,深觉艰难。洗漱后坐在桌子边,都有些痴呆的样子。苏婉娘比他们起得更早,给他们端上来了热粥馒头咸菜,小声:“多吃些,今天要在外面骑马,会饿的。”

      沈汶打了个哈欠,撒娇说:“我想吃个鸡蛋。”

      苏婉娘叹气:“哪里有?好容易是顿热的,快吃吧。”

      张允铮皱眉看沈汶,说道:“日后我给你十个,非让你吃腻了不可!”

      沈汶撅着嘴:“不要日后的十个,就要现在一个。”

      张允铮瞪眼:“只给日后十个,现在一个也不给!”

      沈汶哼唧着:“你不讲理……”

      苏婉娘催:“快吃快吃吧!”

      四皇子默默地咬了口馒头,让苏婉娘深觉省心。

      饭后,沈毅来接他们,三个人骑了马,混在沈毅的卫兵队伍里,随着沈毅出了城。

      四皇子过去就骑过马,虽然这一路骑的是驴子和骡子,但是稍微一调整,就适应了马匹的高度和速度。只是边关的清晨,酷寒凛冽,他又起床不久,身上的毛孔大概还未合拢,一出城,只觉得寒风如匕首般,割得露在外面的脸、手指等部位生疼。他穿的还是张允铮特意准备的冬服,里面是皮草,外面缝了旧缎子掩盖着,按理该是十分保暖,可是此时,却觉得像穿了一层纸,肩膀前胸后背全发凉。衣摆下边,脖子的围巾缝隙,靴子的开口处,更能感到寒意钻入。在马上驰骋,不久身上就微微发热,但是这种热意却无法抵御寒冷,反而让身体更加敏感寒意的侵袭。他看着周围军士们穿着破旧的麻布棉衣,露在外面拉着马缰的手指都冻得红肿,一时眼睛被风呛得要流泪。

      他们到了城外一处兵营下马,等待沈坚等人,也让大家下马缓和一下四肢。他们没有等多久,沈坚就带着新晋的“季军师”和“严军师”以“熟悉燕城周边的地形”出来了。这次,沈坚带了张丁。

      张丁一见张允铮,就眼含热泪扑了过来,可到了跟前,却特别忸怩地叫了一声:“公子啊……”像害羞般歪了头。

      周围的人哄然笑,张允铮紧皱着眉:“你又犯病了?!”

      张丁扭着腰肢:“哎呦!奴家这么久没有见公子,这是情不自禁呀……”

      旁边的人笑得厉害,张允铮低声道:“快别犯傻了!不然我揍你!”

      沈坚说:“看来他还是跟你有交情,这么多年在我面前,他可一直很正经。”

      张丁像个女子般在嘴前一摆手:“讨厌啦!说人家的坏话……”

      大家继续笑,张允铮对张丁说:“玉兰陪我来了,我让他去找你玩。”

      沈坚知道这是平远侯府内部的联络,不能阻止,只说:“你们要当心些。”

      张丁点头:“好。”变得正式了。

      再次启程后,沈汶领路,带着五十多人往燕城东北方向疾驰。她有轻功,骑术也在这一路上练好了,自然没有任何问题。沈毅和张允铮一左一右地在她侧后面跟着,沈坚与张丁看护着其他人。

      沈毅如果以前对沈汶的特殊心智还残留着任何怀疑,此时也全消失了。沈汶对路径非常熟悉,到岔路口时毫不犹豫地选择道路,根本不减速。沈毅在边关几年,也没有如沈汶这么对地形了如指掌。看着沈汶在前面的身影,沈毅微蹙着眉头,深觉诡异。

      在一边的张允铮见了,暗骂沈汶不小心。日中他们休息时,张允铮跟着去查看随行兵士的沈毅到了一边,低声说:“你别不知足!”

      沈毅这些年在边关与兵士们摸爬滚打,拉扯起了自己的队伍,早就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严,现在竟然有个还没有弱冠的毛头小子来教训自己,还有关自己的妹妹!沈毅立刻极为冷峻:“你什么意思?!”

      张允铮才不怕,鼻尖一抬:“就是让你别总皱着个眉头,看着不满意的意思!”

      你竟敢这么说我?!沈毅锐利的目光盯着张允铮,这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儿。沈坚对他说过张允铮是平远侯的远房子侄,他只认为张允铮是平远侯派来当个护卫,也算是平远侯府的一个代表。现在看来,这小子竟然对自己的妹妹有心思?!

      沈毅眼睛危险地眯上了:“你是谁?能这么说话?”

      张允铮更高地抬下巴:“我是谁?!那些迷宫图,是我画的终图和细图。那些武器图,全是我画的。那些武器,是我做的或者监制的!日后,上万□□和粮食,也会由我带着送来边关。怎么了?你觉得我不能说这些话?!”

      沈毅咬着牙:看来这小子早就盯上自己的妹妹了!虽然人看着挺好,可是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他冷冷地说:“你会摔跤吗?”

      张允铮嘴角上扯地笑了:“想打架?!来呀!”

      两个人解下佩剑,选了个空地,当场就扭在了一起。都是自己人,自然不能用什么武功拳脚,就只能狠命地把对方往地上按。沈毅这些年在边关当了大爷,气势磅礴,张允铮生来刺头,绝不服软。两个人不久就在地上滚成一团。

      沈汶这边刚刚找到严氏,问她是否吃得消,就听见前面一片呐喊声。她们忙走过去,见兵士们围了一圈,拍手助威,地上的一片尘土中,沈毅和张允铮正来回较劲,一会儿这个上一会儿那个上……

      季文昭在一边袖着手连连摇头:“啧啧,年轻就是火气壮!”四皇子在他旁边很担忧地说:“不会打坏吧?……”

      沈汶扭头找到了正笑眯眯地旁观着的沈坚,对他大声说:“还不快把他们分开?!”

      沈坚抬了下眉毛说:“当初张大公子可是把三弟按住揍了一顿……”

      严氏听了嘿嘿笑,沈汶看严氏:“你要是不阻止他们,我就不让你去那个地方了!”

      严氏马上收了笑容,对沈坚说:“沈督事,这位张小哥可是我们的人!”她对着沈汶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沈坚出声叹气,对张丁说:“拉开他们,我们该赶路了。”两个人上前,一个拉张允铮一个拉沈毅,把两个人分开了。

      这两个人虽然打得土头土脸,可是谁也不敢下狠手,自然没有受伤,两边对着使劲拍土,都摆出了胜利者的姿势,沈坚笑着说:“走啦走啦!看什么?”大家嘻笑着上马,心情很好。

      沈汶这次示意张允铮骑到自己身边,迎着风责问道:“你和我大哥打什么架?!”

      张允铮说:“他想打的!你怎么不去说他?!”

      沈汶对自己的长兄很敬重,哪里敢说沈毅?只能对张允铮嗔怒:“不许和我哥哥们打架!”

      张允铮嘟囔着:“谁想打?一点都不痛快!还不如和我哥打呢……”

      沈汶细眉皱起:“你还想痛快?!你打痛快了,我怎么办?!”

      张允铮不说话了。……

      队伍后面,沈坚笑着对沈毅说:“平远侯府那小子就是那个臭脾气,可是人很不错,你跟他较什么真?”

      沈毅叹口气,低声问:“娘知道吗?”

      沈坚一愣,不确定地说:“怎么可能知道?”

      沈毅锁着眉头,严氏知道他在想什么,过来说:“那位张小哥去过……额……镇北侯府,听说夫人很喜欢他,有意做亲,可是皇帝不想让镇北侯府和平远侯府结亲,这事才作罢的。”

      沈毅的眉头这才松了些,可是马上问严氏:“你怎么知道的?”

      严氏一点都没有犹豫:“我妹妹告诉我的。她特别爱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说那位张小哥跟……文小弟是很好的一对儿!”

      沈毅哼声:“便宜了他!”

      沈坚苦笑了:“你就别抱怨了,现在这种情形……”他也叹气了:沈汶这么在男子中间抛头露面,还能嫁人吗?

      沈毅又低声问:“她怎么知道边关的地形?”

      沈坚也小声回答:“她说她在阎王殿里通读了千年兵书……”

      严氏补充说:“肯定也看了阴阳镜!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些山川地形……”

      沈毅又看严氏,严氏很郑重地说:“是我妹妹说的,我说过,她什么都告诉我!”

      沈毅眉头又皱上了:看来自己这个二弟妹可真够长舌的!这么机密的事都告诉自己的哥哥,难怪严军师来相助沈坚。

      沈汶带着马队疾驰了一天,下午时分进入了山地,到了马匹不能行走时,沈汶下马,告诉沈毅让士兵看守马匹,只几个人随自己上山。沈汶打头,张允铮扯着四皇子,沈毅帮着季文昭,沈坚拉了严氏,半个时辰,登上了山峦的顶部。

      此时,冬日的太阳西挂,阳光带了些微红,但照不透厚重的冬云。四周的山脉上留着片片冰雪,北风冰冷。

      几个人站在山脊处,才发现虽然他们登上山的这边山路陡峭,可这片山脊的北边却是漫长的缓坡,易于行走。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山谷间的空当宛如一条大路蜿蜒而来。

      他们站立的附近,有一段前朝所建的长城,正是在险要之处,可惜已经残破不堪,只有根基和低矮的墙壁在冰雪中隐现。城墙内侧不远,就是一处悬崖。

      季文昭皱眉看着,说道:“这段城墙已然没有功效,若是修复也很废人力。”

      严氏望着远方激动地说道:“这就是我看到的地方!那边的山谷中会挤满北戎的军队,有无数旌旗!”

      沈坚诧异地说:“你看到的?”

      严氏点头:“是,你……文小弟施了法,我看到了!他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季文昭紧皱眉头:“若是如此,他们翻过这山就可避开燕城,必须在这里阻击他们吗?此地如此狭窄。”

      沈汶点头说:“北边出了山区就是草原,利于马匹奔驰。这片山脉中,只有这里还算是个坎儿,能让十几万大军集中攻击。”

      季文昭说:“可是这里北边的地形并不那么险峻!一千人在此地,也无法抵御多久!”

      严氏在沈汶身边急促地问:“这里站千人都很勉强,你肯定要选这里?!你快仔细想想,有没有别的地方?”

      沈汶摇头:“别处山势很陡,北戎不会选择的。就因此地山势缓,虽然山路漫长,可是易于攀登,所以火罗选了这里。”

      季文昭脸色异常严峻了,对沈汶说:“既然有利敌方,就不利我方。你为何一定要选这个地点?”

      沈汶说:“不是我选的。”

      几个人同时问:“谁选的?!”

      沈汶指沈坚:“是他选的。”

      大家一愣,沈汶说:“在我梦中,我二哥得知北戎一路大军从这边过,匆忙带了千名将士前来阻拦,就是在这段长城上,与敌军交锋,依着那段残墙,以少胜多,打退过北戎先锋的多次冲击,直到敌兵满山而来,两方混战,我二哥被内奸所害……”

      众人又都转头看地形,沈汶说:“这些年干旱,没下什么雪。可是明年冬天,雪暴成灾。他们进攻的那年,也是大雪。

      沈坚看着前方沉思,说道:“若是大雪封山,那么山路就是缓和,也不易攀登,若是全力拼杀,也还是可以抵挡一阵的。”

      严氏对沈坚说道:“我不要‘一阵’!我要……”可是她咬了一下嘴唇,挥手道:“好吧!我就同你抵挡一阵!”

      沈坚少见地严肃起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燕城已是不对……”

      严氏打断道:“我是军师!自然要临阵给你出谋划策。”

      沈毅说道:“你们两个都不要争了!此地要由我来负责。二弟,你开始接手我的卫队吧,我去中军协助侯爷。”

      沈坚道:“这怎么行?文小弟说了,这是给我的任务,要我来完成的。是不是?”

      沈汶点头。

      沈毅有些愤怒地看沈汶:“你怎么能?!”

      季文昭断然道:“如果只是‘一阵’,就要另选一地,不能只是‘阻拦’!按你所说,此路军不能入我境内。”

      沈汶否决说:“不能换,这是最好的地段了。”

      四皇子也表示不同意了:“可是敌我兵力太悬殊,不能这么牺牲我军兵士……”

      张允铮恶声恶气地对沈汶说:“别犹豫了!快说!你为何要让十几万大军集中攻击此地?!”一语而出,大家都安静了,看着沈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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