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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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唬


      他们只休整了三天,就又启程了。马车装载了足够的干粮,水袋装满了水,牲口也都喂得饱饱的。

      严三官人和严三夫人送他们到了村落外。沈汶低声说:“明年会大涝,山里有山洪,只要守在这村里就不会出事。”

      严三夫人连忙点头。

      两边行礼告别。

      因为有车辆,他们必须在山中饶山穿行,明明可以翻山而过的地方,却要绕出百里路去。山中没有多少人家,他们不敢多用给养,平时每日只能吃两次,一顿是干饼,另一顿是菜干肉干的稀粥。但是想到那些路上看到的饿死的人和临到酒窖前的拮据,大家还是知足。

      路程艰苦,人们经常火气大,大喊大叫。四皇子在这群年轻人中脾气最好,从来没有失了范儿,苏婉娘心中很高兴——如果四皇子给大家添了麻烦,那她可就没脸了。四皇子是因为追着她才加入了这队人马。现在四皇子竟然成了模范旅客,苏婉娘自然对他要多照顾一些。每天递碗粥,送个饼就不说了,经常询问些冷暖,让四皇子格外受用。

      等到出山后,进入了太守投降的洛邑地区。按照沈汶的记忆,此地有条大河未干,并非灾区。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沿途土地贫瘠,起伏的丘陵上都是石块,没有多少能种的地。虽然这里不像灾区那样有成群的流民乞丐,可是路上的行人大多衣着破烂,面色枯槁。

      于是这些人又恢复了昼伏夜出的行路方式,以不惹人注意为最重要的考虑。他们倒不是怕有人发现他们的身份,这里离京城远了,根本不会有什么熟悉他们的人,而是怕有人发现他们有货,来打劫他们。

      这么走了几天,田野变得极为荒凉,全是只生着零星草木的荒野,一眼望去没有人烟。沈汶有些心慌,觉得还得去问问路。她知道她的方向肯定对,但是也许她的路选错了,走入了无人之地。所以她就让张允铮不在晚上走了,而是白天赶路,终于在次日傍晚时发现了一个村落。

      看到远远简陋的房屋上空的烟气,张允铮马上派了负责问询消息的玉兰和一个健壮的兵士过去探探情况,其他人都等在野地里。

      沈汶走到张允铮身边,季文昭四皇子段增等人也都下车下了牲口,站在土丘上,遥望着村落。

      季文昭感慨道:“‘人烟’的意思在此时是有水,可以问路,是人气啊。”

      沈汶舔了下嘴唇,说道:“这片区域是赤贫之地,难得有人还在这里谋生。”

      张允铮见沈汶嘴唇都干得裂开,脸上也风吹得起皮,说道:“但愿他们有水。”

      季文昭左右看看:“这里没有河,有村落肯定是有水源。”

      不久玉兰两个人就回来了。玉兰说:“我们问了几家,才找到一个老汉,他告诉了我们去县城的方向。村里有口井,有水。我说买,他说不要钱,留下几斤粮食就行了。”

      张允铮说:“太好了,我们这就过去背水,早点弄了水来,有事可以随时走。”

      沈汶同意了,他们还像以前那样,留着强悍的人护着车子和牲口,玉兰带着沈汶和张允铮以及季文昭四皇子段增和施和霖去背水。

      走入村落里,夕阳西下,是户户吃晚饭的时候,村子里的土路上却没有人。一个老汉在村头等着他们,几乎衣不遮体。玉兰小声对张允铮说:“他们都不穿什么衣服,他开门时,屋里人都是光着坐在炕上。”

      那个老汉对着玉兰说着他们不懂的土话,玉兰结结巴巴地应答着,老汉把他们领到一口井边,玉兰把一小袋子米给了老汉。老汉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得像是要流泪,他接了米袋,驼着背去敲别人的门,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米来给对方。许多门户里有惊呼声,不久,衣衫褴褛的人们从柴门中涌出来,围住了他们,大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有人把自己瘦弱的孩子使劲往他们手里推。

      张允铮阻拦着人们,把孩子们都推出去,一边说着:“快点!你们快点!”

      季文昭和四皇子手忙脚乱地打起水,往水袋里灌,有人好心地过来帮忙,但是也呐喊般对他们说话。四皇子发现他们的牙齿都污黄,口中和身上发出难闻的气息,只能屏住呼吸,赶快干活。他们装满了一堆水袋,张允铮对沈汶说:“你带着他们回去,你就别过来了!”

      沈汶点头,背着水袋带着段增和施和霖回马车,季文昭和四皇子在人们的包围下继续装余下的水袋。

      玉兰磕磕巴巴地应答着,张允铮皱着眉问:“你怎么懂?他们在说什么?”

      玉兰说:“是月季平常给我们学各地的土话,有一种特别像这里的话。他们说我们是大富豪,问我们要去哪儿,好多人想让我们把他们的孩子买下来。”

      季文昭说:“你问问他们以何为生,知道不知道皇帝是谁。”

      玉兰勉强说了,众人答了,玉兰回答说:“他们放些羊,不知道谁是皇帝,可是知道县太爷姓马。他们说县城可远了,让我们住在这里。”

      季文昭说:“谢谢他们了,说我们是过路的,马上就走。”他不敢在这里过夜。

      最后一批水袋装满了,段增他们回来,几个人背了水袋,离开了水井要出村。许多人的手过来拉扯他们的衣服,幸亏张允铮为大家准备的冬衣质量高,拉扯不坏。四皇子被扯得踉跄。那个老汉大声吆喝着,有人哭了,推着孩子让他们磕头。在冬天里只穿了单衣的孩子们跪下,在地上磕头……

      可是他们自身都不保,根本不可能再带上孩子去边关。张允铮和玉兰联手把人们推开,一行人脚步匆忙地出了村。老汉在后面喊,把追着他们的人叫了回去。

      他们装了水,马上就上路了,向着老汉所说的县城方向走了一夜,天明看到远处又有村落的影子,才休息了。

      又走了几天,前面出现了个城镇。玉兰去打听,果然就是县城。

      张允铮说:“我想进城,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

      沈汶觉得粮食还够,不用去,可是季文昭说:“我也想去看看。偏僻村落的人不知道皇帝可竟然知道县令,也许他有手段。”

      沈汶不赞同:“有手段会让治下如此贫困?我们来的这一路就没看到有穿好衣服的人。”

      张允铮说:“就去走走吧,也许有果干卖呢。”

      几个人都觉口齿发酸,沈汶咬了下嘴唇,瞪了张允铮一眼,不再反对了——张允铮带的果脯果干早就吃完了,她突然特别想吃果干!

      四皇子见张允铮和季文昭要走,也凑过去说:“我也想过去看看。”

      张允铮与四皇子处得久了,有些忘了他的背景,觉得他就是个蒋公子,自然没有反对,在沈汶的坚持下,带了三个人,领着季文昭四皇子前往远处的县城。

      施和霖皱着眉,头几乎缩在衣服里,死拉着段增:“你不能去!年轻人不懂事!这种地方的城池都不能进的!”

      段增不耐烦地问:“为什么?”

      施和霖说:“你不明白!”

      到了城外的张允铮和季文昭四皇子等人明白了。城门处,有兵士把守着,每个进城的人都要交钱或者留下一些财物,进城卖柴的人要留下一捆柴火。

      张允铮皱着眉,季文昭怕他发火,忙说:“这也算是生财有道,你别讲话,把散钱给我!”

      季文昭接了钱,弯身从地上摸起一把干土,与散钱揉到一起。等轮到他们时,季文昭赔着笑,把攥在手里半天,和了泥的一把铜板递过去。他们一路风尘,别说沈汶,每个人都唇裂脸皴,十足的流民相貌了。兵士们问了几句话,季文昭别别扭扭地用村子里的土话说:“投亲……投亲……”展示出了他的语言天才。

      兵士厌恶地接了钱,示意他们进城,可是多看了几眼就是土头土脸也挺胸抬头的张允铮。

      他们进了城门,季文昭拉张允铮:“你怎么能那个做派!别惹事!”

      张允铮翻白眼:“我什么做派了?”

      季文昭说:“你别这么张狂!”

      张允铮不屑:“这么个小破城,就敢这么要东西!进京城都不能这么雁过拔毛呢!”

      一句话把季文昭说倒,只能气闷地随着张允铮走。他们顺着大路走到城中,才发现大路两旁有商铺。张允铮自从离开了严氏书院,就没怎么买过东西,忙瞪大眼睛巡视,想看看有没有卖果干的。

      可是这里地处北方,总共也没产几种水果,哪里有专卖果干的店铺?他看来看去,就看到一处宏伟的门脸,院内大厦宽敞,后面是一片楼宇。旁边的院落也建得豪华。有衙役见张允铮等人走近,立刻大声呵斥:“走开!走开!这是衙门!”

      季文昭忙拉着张允铮退开,惊讶地低声:“这是县衙?!”

      张允铮说道:“这下你知道为何人人都知马县令了。”

      季文昭拉着张允铮说:“走!走!你别在这里说话!万一有人听得出京城口音呢?”

      张允铮走到了街道尽头,也没找到他的果干,只能往回走。行将走出这条商业街时,竟然听见有京城的女子口音说:“多谢各位夫人小姐光临……”

      街旁边的一家脂粉店中出来了十几个女子,穿金戴银,有些土气,可却是实打实的富贵。戴着面纱上了路边的一串轿子,那轿子向他们来的方向去了。几个人不自主地回头看,轿子进了衙门旁边不亚于京城一些富裕人家的宅院。

      张允铮想到沈汶开裂的嘴唇,就要进脂粉店,一个四十来的胖胖女子忙拦住说:“站住!这不是你们这些乞丐能进来的!”

      张允铮不敢开口,怕她听出自己的口音,就向季文昭示意,做了个涂抹嘴唇和脸的动作。四皇子看了,忙拉了下季文昭,向他点头。

      季文昭笨拙地学着本地的土话:“我想买……几盒……擦嘴的……油……”

      胖女人轻蔑地冷笑:“你也买得起!十两银子一盒!”

      张允铮就要从怀里拿钱,被季文昭按住,他扭头对那个胖女人说:“一……两……银子……一盒……”季文昭从来就没有到市场上去买过什么脂粉香油,他不知道价格,只觉得说了对方十分之一,肯定是不会错的。他哪里知道,擦嘴的一小盒油,一两银子也已经太贵!

      那个胖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马上掩饰住了,笑着说:“那就来十盒吧,十两银子!”

      季文昭自己讲的价,不能变卦了,只能点了下头。张允铮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刚要递过去,季文昭又拦住,向那个胖女人伸出了手。

      那个胖女人回了屋子,隔了好久不出来,季文昭觉得不对,对张允铮说:“我们走吧!”张允铮刚要走,却见那个胖女人提着一个小包裹笑着出来了,对他们说道:“找了半天呢!”

      季文昭伸出手,胖女人把包裹递给了他,季文昭往里看了,才从张允铮手里拿了银票给了胖女人。胖女人接了银票,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儿:“你们不进来坐坐?我这个店专营从京城来的脂粉,县太爷的亲眷都从我这里买呢……”

      四皇子使劲扯了扯季文昭,季文昭匆忙地说:“多谢多谢……”拉了张允铮转身就走。

      他们脚步匆忙,出城时倒是没有受到阻拦,四皇子松了口气,说道:“她提到了县令,我还以为她去报信了呢……”

      季文昭点头说:“对,也许是我们露了财……”他话音未落,城门处追出一队兵士来,大喊着:“拦住他们!他们是贼人!”

      张允铮道:“她真去说了!快跑!”几个人撒腿就往停车的地方跑,毕竟,那里有自己人,还有弩箭。

      玉兰边跑边回头喊:“我们……不是……贼人哪……”

      那些兵士却追得更紧了。

      张允铮拉着落后的玉兰:“你就别说了!他们才是贼人!”

      他们几个在前面跑,后面追着一大队兵士,沈汶他们远远地就看见了。

      施和霖吓得说:“看看!我说不能进城吧?!”苏婉娘和严氏原本都下了车,在周围走动,见此情景赶快往车上爬。

      沈汶爬上一头驴,对段增说:“快,我们去接他们!”

      段增这时就是管事的了,连声喊:“上车,赶车接他们去!”把牲口留给逃来的人,自己与一个护卫坐在车辕上,驱动了马车。

      这些人都是平远侯府的,此时自然一声应答,提了刀剑,骑上牲口去接应张允铮季文昭四皇子他们。

      到了那几个人面前,张允铮爬上一匹骡子,季文昭上了驴,四皇子钻进了一辆马车,玉兰等护卫都上了牲口,追来的兵士们也都到了,一下子把他们包围住,一个人大喝道:“贼人!放下武器!不然就地正法!”

      张允铮提着剑,可是对自己的军人怎么也下不去杀手,只能一挥剑,示意大家跟着他冲过去。

      那边的人喊道:“上箭!”

      兵士们纷纷解下弓箭,就要张弓……

      沈汶踢了下驴,骑到季文昭身边,低声说:“你的外语白学了?!”

      季文昭一愣,马上厉声喊了一句北戎话!

      对方有人失声道:“他们是北戎的!”

      季文昭又喊了一声,比划了一下,张允铮明白了,“呀”地一声大喊,冲了过去。

      那些兵士听见“北戎”两个字就已经怯了,见张允铮大喊,有人掉头就跑,边跑边喊:“北戎来了!”呼啦啦,余下的兵士丢下了手中的弓箭,撒腿跟着逃,几十人片刻后就都跑回了城中,城门边的兵士也都缩入城里,城门轰然关闭。

      张允铮带着一队人沿着大路向北,远离了县城。

      等到他们再宿营时,虽然大家又一次成功地逃出了险境,但是每个人都心情沉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入夜,除了施和霖说他老了,熬不得夜,先去睡了,其他人都围坐在了篝火边。

      张允铮把一个小包给了沈汶,沈汶打开一看,苦笑起来,对张允铮腻着声音说:“谢谢你……”

      除了张允铮,其他人都吸气,尤其是季文昭。他总想起无法替代沈汶的计策,心中堵得很,现在听沈汶这么说话,生生地打了寒战。

      严氏从沈汶手里把小包拿过来,问道:“这是唇油?多少钱?”

      季文昭说:“她要十两一盒,我还了一两一盒。”

      严氏笑起来:“难怪你们露馅了!这种东西顶好的也就三百文,这些大约才几十文一盒。”

      张允铮生气:“那个贼人!”

      季文昭无奈地摇头,为再次栽在女人手里而愤懑。

      严氏拿出几盒给苏婉娘,自己也拿了两盒,然后把小包还给沈汶。

      季文昭沉重地叹气,对沈汶说道:“你说此地太守日后投降了,北戎还得了向导?”

      沈汶点了下头,张允铮不屑道:“能不投吗?看看那些兵士,对百姓耀武扬威,一听见是北戎,吓得屁滚尿流!”

      沈汶说:“这里一直贫困不堪,官员腐败。”

      四皇子有些惆怅地说:“那天我们路过的村落,百姓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那么穷,北戎来了,他们也无心抵抗吧?如果北戎不抢到他们头上,他们为何要去打仗?”

      严氏说:“就是呀,对于他们,谁当皇帝不是一样的?”

      季文昭皱着眉:“说句大不违的话,这样的世道换一下又会如何?”

      沈汶却摇头说:“换不了,改朝换代后,结果只有比这更糟糕。游牧民族一向以少胜多。从北往南打,一打一个准。北戎以五十万人,胜了我朝一亿民众。可是上位后,残暴无道,民众被逼得造反,自然被推翻了。新的汉人朝代,注重权力的集中,很快就到处贪官污吏乌烟瘴气。有个叫满族的,用几十万人,征服了有两亿人的汉明王朝。可笑的是,这个满清王朝,日后更加腐败!原本彪悍的军力也都被皇权制度扼杀了。在一次与外夷的交战中,满清两万骑兵被人家几千打得大败,割疆让土才作罢。因为对方有火枪,完全克制了骑兵。可是就是这样,危险已经到了门口,满清的康熙皇帝也不敢让军队配备火枪,怕有人造反。但是他在自己的宫殿里,却收着几十只火枪,防备别人来刺杀他。对于皇帝而言,私利大于国利民利。对于其他官员,同样如此。皇帝可以误国,一方县令就可以鱼肉乡里,这就是集权的恶化。所以,换来换去都不会好的。”

      季文昭沉默了片刻,说:“若是以法治国……”

      沈汶摆手:“没用的!现在百人中有九十九个文盲,九十七个农人,谁懂法?农耕文明,亲族相顾,人情总是大于法……”

      季文昭说道:“你就知道说不行!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无法民治!你看看我们来的这一路,民众如羔羊般无助……”

      沈汶说:“你别总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他们,真正的强国,是民众个体的强悍。振兴国家,要从教育民众自尊自强开始。羔羊一样的民众,就是我们今天碰到的情形。”

      季文昭长叹了:“为帝者,对世家豪门要钳制平衡,对武将防范忌惮,怎么可能倡议民众自强自尊……”

      张允铮鼻孔出气:“那不是以下犯上了?”

      沈汶说:“这里面的问题多了去了,体制、教育、思想……”

      段增打了哈欠:“你们这么谈来谈去有什么用吗?无论谁当皇帝,我都是个郎中,都会给人治病。我不管这些闲事。”他起身去睡觉了。

      季文昭语带绝望地说:“难道真的不能有皇帝?我无法想象,没有皇帝会乱成什么样子!”

      沈汶对季文昭说:“也不见得没有,后世文明开始飞速的发展,是在君主制下开始的……”

      季文昭眼睛亮了:“看,还是有皇帝!”

      沈汶摇头:“不是我们这里的皇帝。那里的制度,律法独立了,军队也半独立,文化自由。君主只是一个指引大局的人。后世有遍布全球的大帝国,是在女子为帝时建立起来的……”

      “怎么可能?!”这次四皇子也加入了惊叹中。

      沈汶点头,四皇子问沈汶:“你是不是想当女帝?”

      沈汶不屑:“我当那个干吗?我还不够累?”

      张允铮也切了一声:“就是!谁想被关一辈子?吃饱了撑的!”

      四皇子连声说:“我懂我懂!”

      季文昭指责沈汶:“你心机深沉,可却不为国为民谋划未来。你想过没有,你就是力挽狂澜救了你家,救了沈家军,扳倒了太子,可是你还是要在你所恨的皇权下生活。照你所说,皇权下没有安全,你怎么能保证日后你家能幸免?”

      沈汶说:“我自有打算!”

      季文昭追问:“什么打算?”

      沈汶看了张允铮一眼,张允铮警觉:“你要干什么?”

      沈汶说:“我要离开中原……”

      张允铮立刻急了:“什么叫离开……哦……离开中原?你要去哪里?!”

      沈汶含糊地说:“我要去个海岛上。”

      季文昭愤怒了:“你就一走了之?!”

      沈汶说:“我不走怎么办?让我家重蹈覆辙?我现在能救他们,是因为我知了先机。可是我死了以后呢?只要沈家强大,早晚要被君王猜忌。若是我家隐世,最后可能就变成了我们看到的那些穷苦农人。谢安风流一世,他的后人,就是流落在了农村,竟然不识字!我要去一个岛上,开辟新天地。”

      张允铮黑着脸。

      季文昭说:“这其实就是逃跑!女的!遇事不求甚解,就知道回避!”

      沈汶说:“就算是逃开皇权吧!在那里一开始就立好规矩,虽然不可能让不识字的人掌权,可是掌权的人要通过代议制,从众议,和平地交接权力,不弄这种血缘承继的事!一龙九种,谁说老子好儿子就好了?自古皇帝有几个明白人?”

      季文昭说:“皇家都有治国之道的训练……”

      沈汶摇头:“别说得那么高深!治理一个国家,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后世,世界上最强大,拥有着毁天灭地的武器的国家,可以选择一个演员……额……伶人!或者讼师当总统,就是当皇帝。因为他们有强大的管理体制,不会因为上层权力的更迭而混乱。”

      季文昭从牙根说:“说来说去,你就是说不出个怎么来救治这个国家的主意?”

      沈汶认真地说:“我没有!我也劝你别太投入了,这不是你能做到的。若是想依法治国,那么皇帝的命令与律法不符怎么办?你敢把皇帝绳之以法?县太爷的行为不和律法怎么办?让衙役去抓县太爷?你别想得太好……”

      张允铮烦躁地起身:“睡觉了!”转身走入了黑暗。

      沈汶见他脸色不好,也说道:“我也先走了。”起身跟着张允铮走了。

      原来在一边做针线的苏婉娘要起来,四皇子小声说:“你别过去,他们大概有话说。”

      苏婉娘哦了一声,低头借着火光将手里的活儿干完。

      四皇子想到沈汶说的海岛,不甘心地问:“你……日后……要去哪儿?”

      苏婉娘很少插嘴他们的谈话,听了四皇子的话,头也不抬地说:“我想去海岛。”

      四皇子咽了下口水,最后说:“那我……”

      苏婉娘瞥了他一眼,就是她满头尘灰,面皮起皱,她的眼光还是明亮光华。四皇子心中一跳,小声笑着说:“……也去那里吧……”

      严氏一挥手:“我也会去!开辟个新天地!多好!”

      季文昭气愤地说:“我不去!我就要在这里,非要试试不可!不能看着我国沦落如此!”

      严氏叹气:“季师兄,你要干的是掉脑袋的事,若是皇帝要杀了你,我们那里也是你一条后路。”

      四皇子忙说:“三皇……子……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季文昭叹气:“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这些道理,能否懂得治国如博弈,若是步步平庸,一败涂地只是早晚!”他忽然想起什么:“蒋公子,你说过四皇子懂得下棋……”

      四皇子忙说:“他只知些皮毛,而且,他有个很大的毛病,注定他与皇位无缘。”

      季文昭说:“他的腿不好了?其实,也不是个大事,治治就是了……”

      四皇子摇头:“……是他爱睡懒觉。当皇帝四更天就得起床,四皇子早上起不来,没治了……”

      火边的几个人都笑起来。

      他们在这里笑,营地外的黑暗里,背对着沈汶站着的张允铮肯定没有笑。沈汶可以感触到张允铮的怒气。

      沈汶小声说:“你不高兴啦?”

      张允铮不说话。

      沈汶只好撒娇:“别这样啦,我害怕呀……”本来她只是用她从小就使用的伎俩,可是忽然间,她真的悲上心怀——如果张允铮生气了,不理她了,她会多么难受!

      沈汶带了哭腔儿:“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不会跟我去那个岛上了?”

      张允铮猛转身:“你跟我说了那个岛的事了吗?!”他原来口气特别恶劣,可是转身看到沈汶脸上真的有了泪珠,勉强压住火气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沈汶抽泣起来:“我谁都没有说过……现在说也不晚呀,你难道就不跟着我去了?……”

      张允铮一愣:“谁要跟着你去?!你问我了吗?!”

      沈汶哭了:“问了呀……方才问了……”

      张允铮急:“那是刚才!以前问了吗?”

      沈汶扭了下腰,继续哭:“反正是问了……晚了吗?……你还没答应……那个岛上什么都有……可是开始会很苦的……”

      张允铮火气消去大半:“苦?!我们现在不苦?!”

      沈汶听张允铮有缓和的意思,马上不哭了,可是赶快把珍贵的眼泪展示给张允铮,仰脸眨着眼看张允铮:“那你会去的对不对?我们一起去?”

      张允铮看着月光下沈汶被泪水冲花了的猫脸,扯了下嘴角说:“好像没了我你就去得成似的!谁给你找船?!谁给你往岛上运粮运货?!”

      沈汶破涕为笑,又扭了两下腰,撒着娇说:“只有你呀!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张允铮皱着眉,觉得心头像被猫抓着般发痒,可他沉得住气,表面上对着沈汶很酷地抬起下巴哼道:“你知道就好!”

      沈汶笑着一个劲儿地点头:“知道知道!”很巴结的样子。

      张允铮低声说:“小骗子!”

      沈汶笑着说:“那我们去休息吧?”两个人算是和好,并肩走回马车。

      后面,他们加快赶路,一路艰辛,终于在年关前进入了边关地带。

      -------------------------
      与此同时,京城的皇帝也很不舒服。

      这段时间,他经常觉得很累,看奏章时,很费劲才分辨得出字迹。早上还没有醒来,就觉得脑仁儿里面生疼!坐在龙椅上,垫了多厚的垫子,也硌得难受。上朝时,虽然他周围燃着好几个火盆,可是他的双脚还是觉得冰凉,也许是因为旷大的宫殿无法真的保暖,冷风总是从门缝和窗隙间吹来。有时听着大臣们说话,耳中突然鸣响,如同蝉鸣,许久不息,让他心烦意乱……

      他的余光扫过总是微微躬身站在御前的太子的背影,心中有些嫉妒。他真的老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心生恐慌。

      原来他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俯视着群臣,也俯视着自己的孩子们。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他有一天会倒下,他的位子,早晚有一天要属于他人。他对那一天怀了怨恨,对那个在未来要坐在他的位子上的人,也没有好感,即使那是他的孩子。

      他明白为何前朝会有戾太子,那总是发生在君王老时,许多时候,他也希望将太子废去,不是为了让三皇子上位,就是为了没有太子,没有储君!让自己觉得这个位子还是自己的!没有别的人在一边一日日地觊觎着。

      当然,这些年太子虽然没有干什么,可也没有犯下不可宽恕的大错,根本不可能废去。

      皇帝知道太子一直有吕氏一门的支持,正觉得太子在朝堂上过于强大时,太子后宫出了事。吕氏明显施压太子,而太子竟然散了后宫。皇帝真看不起太子这一点,碰到强敌就软了。可是他并不打算为太子出气:太子这么妥协,不就是为了让吕氏继续支撑他?太子如此隐忍,以期保持朝臣的支持,是太子精于权谋的表现,自己要格外警惕才是,以免他像上次给北戎粮食那样,作出自己不喜之事来。

      他还发现,三皇子那边,现在有了严敬门下的助力。皇帝弄不清已经退隐的严敬为何又入江湖,但是肯定不外乎对权力的留恋。现在这种局面多少平衡了他对太子的不快。看着太子有所受制,两个皇子旗鼓相当,谁也胜不出谁,皇帝觉得很好。

      权衡了两个儿子,就难免记起了在京城外的那个,皇帝下朝后,忽然问孙公公道:“四皇子最近如何了?”

      孙公公说:“送信来说他伤风了,正在卧床,就不进宫过年了。”

      皇帝竟然有些失望,说道:“让人给送些东西去吧,朕原来还想让他进宫过个年呢。”

      孙公公躬身说是,让人给四皇子送信,说了皇帝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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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网怎么也上不去,更在深夜。大家日后千万别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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