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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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举


      四皇子犹豫了:“我才疏学浅,恐难入大儒之眼。”

      季文昭笑着说:“蒋公子不是说日后还要来书院就读吗?现在与我恩师搭上个话,日后不就容易入学了?”

      四皇子忙点头说:“对呀,多谢季公子考虑周详。”

      季文昭忙请道:“蒋公子不必客气,两位这边请。”这位娘子是那个沈二小姐的贴身侍女,这位蒋公子也在这一行人中,应该是局内人,他们可以与恩师接触一下,日后也好合作。

      季文昭领着两个人到了楼上,自己先敲了门,等人开门后,说道:“我请来了我要与之同行的蒋公子和苏娘子。”

      屋里的老者点了下头,季文昭转身示意四皇子与苏婉娘进屋,对他们介绍说:“这位是我的恩师严老夫子,这位是学院经师……”

      屋里的人都比四皇子和苏婉娘年长,四皇子和苏婉娘恭敬地行了晚辈的拜见之礼,对方还了礼。

      严敬为官办学四十多年,阅人无数,眼睛一打量,就看出四皇子是个阅世不深脾气顺和的青年人,他都没怎么看苏婉娘——长得漂亮的女子在外面容易招祸,其实没多大用处。他眉头微蹙:那个提醒了季文昭的术士可真不会用人,看来季文昭的确该和他同行,也算是有个顶事儿的。

      众人都坐下,经师中的一人也不客套,开口说道:“朝上太子无意相助镇北侯,军需日减,又削减了驿卒。若是北戎犯境,战事一起,往来信息不通,我朝兵粮短缺,兵部又在太子掌握之中,粮草援军必然调拨迟缓,我朝胜算渺茫。这中间许多关节就在京城,难道不该在京城布置?君等此去边关有何用意?”

      四皇子张口结舌,喃喃地说:“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为了,保护沈家军不被消灭吧……”

      众人都有些失望地互视:看来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实质性的措施。

      四皇子看苏婉娘,苏婉娘福了一礼,说道:“我家主人已有良计,只是不曾明言。”

      一个人问道:“小娘子此话怎讲?”

      在众多学者面前,苏婉娘不敢抬头,但口齿清晰地说:“我家主人七年前算出沈家军覆灭不救,北戎深入腹地,朝廷被迫迁都江南,二十年后,半壁江山也未能保全……”众人都面露凝重,虽然他们都知这只是演算之语,可是人们对易经所断一直怀着敬仰之心,更何况这触动了人们的灾祸情结,谁也不敢置之不睬。

      苏婉娘接着说:“我家主人遂开始谋划解救之策。那时大皇子新纳吕氏之女,得朝堂重要助力,不日即将册封太子,皇后之势如日中天。相较之下,现今的情形已远胜七年前。”

      她虽然没有都点出来,可是大家都听明白了。太子册立以来,平庸无能,先有刺杀三皇子残害手足之嫌,接着皇后被废,太子失了内宫支持。最近他向北戎送粮之事人所周知,太子之誉已毁去大半,这可与七年前大不同了,难道,这些竟然是她主人的手笔?!

      严敬敏锐地捕捉到了苏婉娘话中的要紧之处:“你主人那时就开始谋划,可是早就想废太子,拥立三皇子为储君吗?”

      何止是废太子?苏婉娘垂着眼睛:“我主人算出太子有意结交北戎,若其如此行事,可乱世亡国。我家主人不忍见生灵涂炭,才尽力挽救我朝边关守军。”躲过了算计太子是为三皇子篡位夺++权这个话柄。

      一个经师咄咄逼人道:“这么说,你家主人并没有想推三皇子为诸君?可是因三皇子为人过于直率简单?”

      四皇子忙开口道:“三皇……子虽然率真,但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严敬犀利的目光看向四皇子:“你怎么知道?”

      四皇子眨眼:“我……我与他的弟弟四皇子相熟,常常一起下棋,听他说起的。他与三皇……子一同就学简老夫子门下,对三皇……子之性情,甚是了解。”

      季文昭忙认证:“蒋公子是不是四皇子外戚蒋家的亲戚?”

      四皇子使劲点头:“我是蒋家的亲戚!”蒋家的外孙,可不是亲戚吗?

      另一人皱眉:“难道有人想推四皇子上位?”

      四皇子吓得连连摇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四皇子绝无觊觎帝位之心!他是个胸无大志的人。”

      严敬皱着眉头说:“这话说别人也许是贬义,可他身为皇子,若真如此淡漠,却是好事……”

      四皇子忙说:“不好,不好,他这个人只是没有野心,不求上进……”

      严敬不喜被人抢白,冷笑道:“野心?狂妄之心,蛇可吞象!上进?争权夺利罢了!这世上从不缺利欲熏心之徒,一味争抢,贪欲如狂!”也许是想到了太子,严敬语带教训地说道:“被权力迷了心窍的人,必不择手段,六亲不认!说大了,国家祖宗都可不顾,说小了,至亲手足都可残杀利用。岂不知,天道酬良,正行所得才可持久。非仁非义者,就是爬上高位,也是祸多福少,不自己摔死,也必祸及子孙!青史昭彰,榜上英名岂是源自一时得失?若其人有仁义之心,宽容磊落,就是自己不争,日后也可被人助成大事,蒋公子不可低估那个四皇子。”

      四皇子又是感谢又是恐惧,行礼道:“晚生受教,但是那个四皇子满心就想娶妻生子,他与三皇子感情甚笃,绝对不会做出取而代之之事。最重要的是,他对治国什么的毫无心得,完全没有兴趣。”

      严敬缓慢地点了下头:“难得他有自知之明。人有三大错不能犯,一是德薄而位尊,二是智小而谋大,三是力小而任重。许多人只为贪图权力,就拼命争夺高位,岂不知,高处不胜寒。身居要位,若是有些许闪失,就害人害己,祸国殃民!”

      四皇子深礼道:“夫子字字珠玑,晚生一定铭记在心!我……我认识的四皇子实在没有才能,现在国家危亡在即,三皇……子若有众多有识之士相助,完全可以成为明君。三皇子通情达理,为人坦白,不像太子那么阴沉。辅佐他,该不会如在太子身边那样危险。就我所知,三皇子心有所系,有深情者,当是性情中人,不会残忍无度。他若是娶了沈大小姐,实力就完全胜过太子。而且三皇子有一腔热血,不管是不是为了镇北侯府,都有保国捍土之心,绝不会像太子那样有借助外夷的企图。”

      人们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用外族的手,来残杀自己人。中国历代都管这种人称为“汉奸”。“汉”是汉族,对自己族人的背叛,自然是“奸”人了。

      若是太子起意借北戎之力铲除异己,光想想没什么,但是要是真敢如此行事,就必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四皇子把这话递过去,算是埋下了火种。他这么大白话地为三皇子说好话,大家都知道他是三皇子的支持者,严敬对四皇子点头道:“多谢你的见解。”

      四皇子知道这是要他们告辞的意思,忙又行礼道:“晚生能拜见严老夫子,真是三生有幸。日后有机会,晚生想来书院就学,不知严老夫子可能接纳?”

      严敬见面前的青年态度恭敬,将他归到了孺子可教的类别中,听四皇子这么说,就问道:“你想入我书院,可是为了科举做官?”

      四皇子又赶快摇头说:“不是,只是为了来读书。”

      严敬微眯眼:“只读书?”

      四皇子点头说:“吾平生想读百万卷书,行百万里路。将人生岁月用于求知和见世。若是人死后有天堂,我只望我的天堂是藏书之馆,有天下人写的所有的书。”

      严敬少见地动容,他最爱藏书,家世也是代代以书为宝,金钱不买首饰细软,全用在了买书藏书上,所以才开了这书院。听四皇子这么说,他问道:“读这许多书,难道不想学以致用?”

      四皇子回答道:“我本是……”他没敢说胸无大志,改口道:“没什么本事的人,读一辈子书,对我是乐事。”

      严敬露出了一丝很淡的笑容:“公子是位清高孤傲之人。”

      四皇子忙说:“不敢当不敢当,我……我只是很懒惰。”

      严敬摇头道:“你说你与四皇子下棋,博弈者,怎是懒惰之人?”

      季文昭笑着说:“就是呀!动脑子可是个累活儿。”

      其他人见严敬明显喜欢四皇子,就笑着说:“蒋公子乃人中俊杰。”

      四皇子又摇手:“我下不过季……公子。”在他恩师前,就不能说他是国手了。

      严敬点头说:“公子日后随时可来入我书院就学。”算是校长亲口录取了。

      四皇子知道日后有了个免费图书馆,真心高兴,再次笑着道谢:“多谢严老夫子抬爱。”

      两方客气告辞,四皇子带着苏婉娘出门,继续在书院里逛来逛去。

      四皇子很高兴,对苏婉娘说:“你听见他说我了吗?有自知之明。”

      苏婉娘笑:“他还说你清高孤傲呢。”

      四皇子笑:“我可不清高!我跟你说,我特别喜欢读那些鬼怪志异之类的书,还喜欢小孩子的书,猫头鹰能说话之类的,你说,我哪里清高了?”

      苏婉娘笑:“那些还用读?我小的时候,我爹就常给我讲,什么小狐狸去串门,和小黄狼成了好朋友……”她停了下来,不笑了。

      四皇子停了片刻,安慰道:“你先不要再想那些事了。”

      苏婉娘声音发抖地切齿说:“我怎么能不想?!我好恨哪!”

      四皇子看看周围没有人,低声对苏婉娘说:“你别急,严老夫子如果决定去支持三皇兄,那太子的胜算就又少了许多。”

      苏婉娘低声问:“为何?”

      四皇子悄声说:“且不说严老夫子当初位居丞相之位,有多少下属。就说他辞官开了这严氏书院,二十年来,书院中出了多少中举做官的人?谁不得叫他一声‘老夫子’?文人最讲师门所出,他不张口也就算了,大家顶多逢年过节送个贺简,可他若重新出山入政局,你想想得有多少人需卖他个面子呀。”

      苏婉娘斜眼看四皇子:“你懂得挺多的呀!”

      四皇子忙说:“哪里哪里,娘子夸奖了。”

      苏婉娘又随口问了一句:“你真不想当皇帝?”

      四皇子切了一声:“你忘了我发的誓了?”

      苏婉娘极低声地问:“为什么呀?”

      四皇子走了几步,才小声说:“我小的时候,才四五岁吧,有一次父皇来我母妃处,我想和他玩,就躲在门边,他出门时,我跳了出来叫了一声……”四皇子停下,苏婉娘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愉快的事,就不敢插嘴,等着四皇子往下说,四皇子过了一会儿,才又平静地说:“我父皇被吓到了,以为是刺客,当场一脚就把我踹飞了,我母妃当众下跪,为我求情。我父皇引了曹操梦中杀人之典,告诫我母妃要对我多加管教。”

      苏婉娘是被父母宠爱着长起来的,听到此话,后背发凉。这个典故是说当初曹操怕有人在他睡觉时上前刺杀,就对人说他梦里会杀人。他睡觉时被子落在地上,一个亲近的侍卫过去给他拾起被子盖在了他身上,曹操起身一剑杀了侍卫,然后接着睡觉。醒来后假装惊讶,问是谁杀了自己的侍卫,然后特别悲伤地哀哭,告诫大家不要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接近自己,还厚葬了侍卫。只有杨修看透了曹操的伪装,说曹丞相没有做梦,是大家在做梦呢!也有人说,杨修接着就让曹操最宠爱的侍妾在曹操睡觉时去给曹操送衣服,逼得曹操杀了她。曹操为此深恨杨修,找茬儿干掉了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

      皇帝引这典故,是说他可以杀了四皇子。

      苏婉娘叹气道:“这……这……”

      四皇子说道:“我那时觉得他特别可怕,别说不像是我的父亲,都不像是个……”人了。

      苏婉娘点头,表示懂得四皇子的意思。

      两个人遛到太阳西斜,才回了季府。

      等到沈汶睡醒,苏婉娘对她讲了过程,沈汶很满意道:“三皇子过去就是文官上没多少人,叶中书是个清流,若是严老夫子的人支持他,他就能在朝上与太子对阵了。”

      苏婉娘有些兴奋地说:“蒋公子替三皇子说了好话,严老夫子同意蒋公子日后来书院读书了呢。”

      沈汶放心地说:“看来他真的无意帝位。”

      苏婉娘小声说:“当然啦,他那意思,皇帝能做得没了人性,他才不会去做。严老夫子还说他清高孤傲呢。”

      沈汶挑眉:“你是不是特自豪?特喜欢他?”

      苏婉娘脸红,一推沈汶:“说什么呢?!我不是就是给你讲事儿吗?他跟我有什么关系?”苏婉娘口是心非地说,可看样子已经把四皇子看成了日后的夫君了。

      沈汶闷闷,但是带着四皇子出来不是就让他与苏婉娘浪漫旅行吗?两个人感情日长也是自然的,沈汶泛着酸意开导自己。

      密室中,严敬最后拍板:“就这样吧,虽然三皇子不是最佳人选,但此时,舍其无人。”

      季文昭说道:“恩师,昨日那人对我言道,不可泄露身份,不能让三皇子知道吾等正在帮着他对抗太子,以免他登位后猜忌吾等有反骨,所谓开国灭功臣也。”

      严敬缓缓点头:“此人甚是谨慎周密。”

      季文昭想到昨晚沈汶的样子皱了下眉,可是没有纠正自己老师的误解,继续道:“那人说我中华历史跑不过开国灭功臣、私党乱朝政……”他把顺口溜说了一遍。

      严敬双手按在桌案上说:“虽是粗鄙简陋,倒也可称定律。吾等现在有私党乱朝政,有腐败行于世,正当国力渐衰微,但是,还没有大崩溃,还没有!”他的眼里有种激愤的光,对几个人说:“去告诉在京城的人,尽量不露痕迹地支持三皇子的倡议,给边关增加粮草兵员。尽全力不让太子在此时启动大工程,要对皇上陈述此时劳民,会引起动乱。吾国国力有限,已不容有失。而且,搜集太子名下官员贪污枉法的证据,现在为官者,鲜有清廉之人。若证据确凿,就透露给清流人士,以舆论之力,将其所为传达给皇帝。另外,三皇子已过弱冠之年,本该婚配,让人启奏皇上,为三皇子提亲。三皇子若是真的意属镇北侯长女,就为其鼓势争取……”

      不说严敬在这边布置,在他二儿子的府中,严二夫人正抱着严氏痛哭:“我可怜的儿啊!成亲才一年,就守了这么多年的寡!还被送进了庙……”

      严氏小声说:“娘!别哭别哭!是我自己要去庙里的,我这不是跑出来了吗?我这就去找我那亲亲夫君啦,不会守活寡了……”

      “胡闹!胡闹!”严二官人拍桌子:“这要是泄露了,你还想活命吗?!”

      严氏说:“那你们别告诉别人不就得了?真是!这么简单的事!”

      严二官人跺脚了:“我们怎么会告诉别人?!可万一……”

      严二夫人打断:“别胡说!没什么一万万一的事!我的女儿福大命大造化大,五岁时咽了气都又活过来了,以后更不会有事了!”

      严氏拍拍自己娘亲的肩膀:“对!娘,你知道我,脑子比男子都好用,现在腿脚又练出来了,还学会了骑马……骑驴,日后天下不就是我的了吗?!”

      严二官人又拍桌子:“胡说!胡说啊!”

      严二夫人抹着眼泪:“你吼什么呀,孩子好容易回来一次。”她问严氏:“你要住多久?别怕,娘护着你,没人能发现!你住多久都行!”

      严氏有些歉疚地说:“娘,我明早就得走……”

      严二夫人嚎啕大哭起来,这次,严二官人眼睛也红了。

      次日清早,季文昭收拾好了行李,和他们一起离开。

      季宅的门外,没有别人来送行,严氏父母就是再爱女儿,也知道严氏是从庙里偷跑出来的,不能惹人注目,所以也没有到这里来。只有季严氏表面平静地与他们一一道别。苏传雅忍住了眼泪,气鼓鼓地对着他们行礼,对沈汶时努力地笑了一下,可因为差点哭了,马上又收回了笑容。

      他们刚要启程,一个老道士带着个小道士沿着街道往这边走来。

      老道士紧张地嘀咕着:“是他们,是他们!逆天之人,治世之臣,天哪!……快点,快点,我要跟他们搭上话,救你师叔……”

      张允铮注意到了这老少两个道士,盯着他们,沈汶也看过去,那个小道士与沈汶一对眼神,吓得脸白,哆嗦着说:“鬼……鬼呀……”

      张允铮喝道:“你说什么?!”

      本来情绪就坏的苏传雅也趁机叫起来:“你道歉!怎么能随便说人是鬼?!”

      小道士一看苏传雅又惊叫起来:“鬼!”

      苏婉娘皱着眉头过来:“你这个小道士……”

      小道士见了苏婉娘,双手捧着脸要哭了:“鬼啊!”

      季文昭呵呵笑了,对正在诧异的老道士说:“这位道长,虽然道士有驱鬼之能,但不能这么当街招揽生意……”

      小道士扭脸看季文昭,终于哭起来:“鬼呀!”扭头就跑,老道士本想对众人介绍自己,可小道士这么一跑,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追着小道士而去:“徒弟,别跑,师傅来了……”

      张允铮不快地呸道:“又是来骗人的!”

      苏传雅这次同意张允铮的见解了,对着小道士逃开的方向说:“你才是鬼呢!”

      沈汶垂下眼帘,不愿让大家看到她的情绪。她知道那个小道士定是有通灵异能的人,能看破此世背后的前世。除了自己是鬼魂附体外,其他几个人,前世都已经死了,可不已成了鬼魂?

      季文昭心中有些古怪,打起精神说:“我们走吧。”

      张允铮现在听小道士叫沈汶“鬼”,再次想到沈汶会脱魂离开,觉得胸中压抑,大声吆喝道:“快点!启程了!”

      四皇子听见那个小道士说苏婉娘是鬼,以为苏婉娘会死,一时心如刀绞,紧皱眉头,看向苏婉娘。

      苏婉娘倒是没在意,正对着苏传雅匆忙叮嘱:“你要好好读书,珍惜这个学习的机会,别荒废了……”

      苏传雅鼓着腮帮子,爱答不理。

      张允铮在前面催促起驾,苏婉娘摸了摸苏传雅的头,与沈汶和严氏上了车。四皇子慢慢放下心——不会的,是自己多想了。沈二小姐能带她出来,自然是能保护她。忽然,四皇子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能,心情沮丧。

      苏传雅强忍着泪看着他们走了,暗地里决定这两天也不上什么学了,满城就去找那个小道士,见面把他揍一顿!

      张允铮带着众人到了郊外,与施和霖和段增等人会合。季文昭不换流民装,坚持要保持文人本色,最后穿了满身是补丁的书生长袍,算是落魄文人。他以前在外面行走时就会骑马,于是有时骑驴有时坐车,倒没有给车队添麻烦。

      这队人恢复了以往的行径,张允铮和段增每天都要明枪暗箭地来几句,段增又与施和霖为了草药的名称和用途而争论不休。严氏经常要催促车马快行,弄得张允铮也会和她对上……

      在季文昭的眼里,张允铮段增苏婉娘都不到二十岁,不能称为成年。严氏也许过了二十,但是她那个性子,跟成熟沾不上边。那个有异能的沈汶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总躲在车里。季文昭对这帮小年轻的充满看不起,很快就把自己弄成了个领导,什么都要去指点一下。

      季文昭觉得这些人中最少年老成,知情达理的,只有蒋公子。虽然这位蒋公子也不过十八++九岁,可季文昭借着下棋的机会,和他谈天说地,很快就发现这位蒋公子博览群书,虽然表面温和,但是心里都有自己的见解,不会人云亦云,两个人相谈甚欢。

      四皇子自从季文昭来了以后,觉得原本幸福的生活竟然能更加幸福。隔上那么两三天,两个人就能摆上棋盘,在旷野或者林间下一局。四皇子自然是一路败北,可与季文昭聊聊天,有很多启迪,也不觉得难受。

      他们要往西北方走,去在沈汶指定地点建起的酒窖。越走他们离灾区越近,路上流民越多。

      这天,一群流民正错身而过,其中一个看着五六十岁的老年男子一下扑倒在地。段增从骡子上跳下,跑到了那个老人身边,拿起手号了下脉,立刻从背后包裹里拿出针袋,扎了十几针,那个老人醒过来。

      围观的亲属们都对段增一阵称赞,段增扭头喊:“谁来帮着写个方子!”

      张允铮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不耐烦地说:“你快点!别磨蹭!”

      张允铮的小厮玉兰去褡裢里掏出来笔墨来,四皇子惦记着自己说要帮着写方子,也凑过去了。其实他也没帮上忙,只蹲在一边听段增说药名,还给人讲讲是什么作用。

      三个人在大路边上,张允铮见远处有车队来,还有锣声,又大声说:“你们别在这里堵着了!我们得走了!”

      段增不理张允铮,还是把方子说完了才起身,那个老人的亲属都向他行礼致意,老人微弱地对段增抬手:“谢谢郎中。”

      段增说道:“老丈这几日要好好休息,不要生气,半月后再走动……”

      边上一个人道:“不走动去哪里要吃的?”

      玉兰把写好的方子递过去,那人接过来叹气:“怕是无钱抓药啊。”

      段增说:“这些药都不贵,去药店问问,说帮他们扫扫地,干些活,能不能给一副药……”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钱,给了对方。

      锣声已经到了附近,张允铮又大声喊:“快点回来!人家车队都过来了。”三个人往回走,路上的人们也都散开。几个人抬起老者……

      前方锣声里有几声鞭响,有人大喝道:“闪开!避让!此乃新任太守的仪仗!”说话间,衙役鸣锣开路,从人群中过来一队车马。前面有几个人一路甩着响鞭,清空道路。那抬着老人的几个人慢了片刻,被抽了一鞭子,他们一踉跄,抬着的老人落在了地上。车仗接近,清路的人急了,一脚就把躺在路上的老人踢到了一边。那个老者滚了几滚,躺在那里不动了……

      段增大喊一声:“你们要干什么?!”就要扑过去,四皇子懂事,伸手紧拉住了他的衣服,玉兰也连忙抱住了段增另一只胳膊,段增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他刚刚犯了心疾!你们这是杀人!”路那边传来人们的哭叫声,周围的流民都围拢过来。

      那几个衙役冲着段增走过来:“刁民想讹人?!”“你想造反?!”“挑动民众?!抓了他!”

      四皇子拉着段增后退,嘴里说:“没有没有!他是个郎中,方才给人治病来着……”

      段增要挣脱:“你们杀了人,得去衙门!”

      那些人笑起来:“这是太守的仪仗!这就是衙门!走!跟我们去衙门!”“拦截太守的车队,你找死呢!”上前来拉段增,张允铮走过来,蛮横地问:“什么事?!才离了牛头山两天,就有人找茬?!”他面目狰狞,几个衙役都后退了一步,回头看了看有四十多人的太守车马,才又对张允铮说:“你们是土匪?!都抓了!”张允铮带的人自然都下了骡子,螃蟹一样横着走过来,表情野蛮地站在了张允铮身后。

      四皇子忙说:“我们不是土匪,不要打架……”急得冒汗。

      季文昭过来,拱手行礼:“各位官爷,得罪得罪了。乡野之人不懂规矩,望官爷海涵!这是新任太守的仪仗?是来接替鲁太守的?吾等退后退后,不敢惊扰……”说着把一张银票塞在了一个衙役的手里,然后一扯张允铮:“你忘了我们是要去干什么的了?别惹事!”

      几个衙役看张允铮和他身后的几个人明显不是个善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接了银票去推搡别人:“看什么看什么?!滚开!不想活了?!”……

      季文昭拉着张允铮,四皇子拖着段增,离开大路,到了路边的马车边。段增气得发抖,四皇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的玉兰小声劝:“那边是个流民老汉,就是死了,还能如何?能去告太守吗?”

      张允铮刺头:“当然能告!”

      季文昭低声说:“告什么告?!你敢?!民不与官斗,懂吗?!”

      张允铮说:“不懂!我敢告!”

      季文昭一愣,然后翻了下白眼:“因为你不是民!别觉得自己了不起,没有京城的那个靠山,你敢告什么?!”张允铮紧闭嘴唇。

      季文昭接着教训段增:“今天也就是他没有几个人,不理你。如果现在他带着厢兵,你还能得了好?!别对我这副嘴脸!你这是什么脾气?!没长大?!”

      段增怒道:“你小心点儿!别生病落在我手里!”也不骑骡子了,一转身去了施和霖的车里。施和霖劝他道:“看看,你现在知道我对你好了吧?别生气,人各有命,贵贱不同……”

      那边,新任太守的仪仗队在尘土和哭声里走过,随着锣声走远了。

      张允铮皱眉问玉兰道:“不是说精简一年吗?这才几天,怎么就新官上任了?你怎么问的消息?”

      季文昭说:“原来的确是精简一年,但是你知道那只是个说辞。鲁太守多次感谢三皇子的建言,说救了许多人。自然会被精简掉。可惜那时我恩师还没准备出手,不然许能留住他……”

      张允铮骂道:“就不会换上这么个狗官!”

      四皇子叹气:“也许他有为官的才能呢?”

      季文昭嘿嘿了一下:“这个我倒是打听了,这个新太守的才能就是拍马屁。”

      张允铮笑起来:“这可不就是为官的才能?”

      季文昭无奈道:“的确是,对百姓好不如对上司好。这个新的太守原来的治下灾荒严重,你看他就是从灾区那边来的。据说他特别会溜须拍马,所以一路升迁,灾荒也挡不住。鲁太守福泽一方乡民,也架不住丢了官。”

      四皇子皱着眉:“如果不是太子在排斥异己,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张允铮鄙夷地说:“就是没有太子,也有孙子,蚊子,什么时候没有排斥异己?”

      季文昭呵呵笑起来,说道:“你说的还真对,官场从来是结党营私者众,这是常情,无人能免俗。比如我们自己,是喜欢对自己好的下属呢,还是喜欢不对自己孝敬,但是对百姓好的?”

      四皇子郁闷,勉强地说:“对百姓好的。”

      张允铮白眼:“伪善!”

      季文昭进一步诱导四皇子:“百姓好不好,又不关你的痛痒,可每日里给你送礼送钱的,帮你跑腿做事的,对你问寒问暖的……可是真真切切地与你有关,你会对谁好呢?”

      四皇子不说话了,张允铮烦躁地说:“启程启程!讲这些烦心事!”

      四皇子有些不解地问季文昭:“官场如此不堪,那你为何还想当官呢?你能对百姓好吗?”

      季文昭哼了一声:“因为我比他们都高明!从心底看不起这帮庸才!所以我能对百姓好。”

      张允铮歪嘴:“你能不能谦虚点儿?!”

      季文昭呵呵笑着:“不能!”

      他们这行人继续前行,离京城已经很远了。

      京城里,沈汶的出行早就传入了皇帝的耳中。对于这种为自己招揽好名声就入庙发愿的事儿,皇帝见得多了。镇北侯那个次女从小就因出口不逊名声不好,更别说以前被皇后和四公主吓死过两次,这次出庙,明显是为了洗清自己的闺名,日后好寻门正经亲事,皇帝没怎么在意。倒是镇北侯府里的另一门亲事,终于传到了皇帝耳中,让皇帝极为不快。

      “听说镇北侯的第三子在与平远侯之次女议亲?”皇帝问孙公公。

      孙公公忙小声说:“应该是。”

      皇帝愤然地一拍书案:“朕就知道镇北侯与朕离心离德,跟他的父亲一样!”他这边让人去暗杀平远侯,好给他个教训,可还没来得及回手教训一下同样在场的镇北侯第三子呢,镇北侯竟然要与平远侯结亲?!这不是明摆着是要袒护平远侯吗?

      皇帝喘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孙公公忙给蓄了些茶水。

      皇帝对孙公公说道:“找人给镇北侯带个信儿,说朕有意将五公主指给他的第三子!”

      谁不知道五公主出家了?多方的猜测都是皇帝对平远侯下手后,五公主与张大公子的婚事不成了,五公主自断红尘。现在如果皇帝强迫五公主嫁给镇北侯的第三子,五公主是否会同意先不说,镇北侯若是肯了,就算是背弃与平远侯府的婚约,沈三公子还横刀夺爱,这两家就该顶上了。如果镇北侯不允,那么就是公然对抗皇帝,日后就有机会惩罚一下拒婚的沈三公子,正好算一下他帮着张大公子阴了四公主的账,算是一箭双雕。

      不久,一封礼部传书就到了边关,信中说皇帝有意赐婚镇北侯第三子和五公主,虽是询问,可语气却很傲慢——皇帝若是真赐婚了,谁敢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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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三大错误,出自南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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