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

　　（一）

　　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坐了一个面部泛白浮肿，双眼失色无神的男子。夕阳的余辉柔和地抚上他轻蹙的浓眉，象慈母抚慰躁急不安的儿子。男子忽地站起身，少年得志的他此时小腹微突，只见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近电话。

　　“呤呤……”骤响的门铃让他惊遽地跳将起来，心剧烈地跳着，搏动着。

　　“谁！”脱口而出，他小心移向对讲机，侧耳紧贴门扉。

　　“哥们，我是高方！”那边传来分别许久的好友的声音，激动中夹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高方？他惊讶地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心跳逐渐趋于正常。

　　高方，他大学的好兄弟！

　　他颤抖着双手握住门把向右一旋。

　　门应声开了——是那久违的憨笑。他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瞄向好友身后，而后暗自呼出一口气。

　　“哥们，防贼啊，这么小心。”高方用力捶了他的肩，取笑着。

　　“嘿嘿。”他心虚地笑笑，招呼好友进屋坐下，便走到茶柜泡茶。

　　“嗨——哎哎，哥们……”

　　“哐当！”好友突然出声让他惊地松手，茶杯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怎么了？”高方趋前问道，语含关切。

　　“没事没事。”他竭力掩饰心中不安，侧耳聆听四周，边低头打扫一地碎瓷，“你刚才想说什么？”

　　“哦……那花怎么样了？”高方的声音又恢复先前的激动与兴奋，还带了期盼。

　　“花？……什么花？”他疑惑地望向高方。

　　“博导送的那盆！”高方热切提醒，突然像是发现什么，大叫：“陈力——”

　　“啊——”他惊呼像是想起什么，被高方这么一吼又吓了一跳。

　　此时门却被撞开了。

　　见来人，他完全震住了，他没想到这一刻来得竟这么快这么突然。

　　“哎、哎，警察同志，怎、怎么——？”高方欲上前帮好友。

　　“法院拘捕令？！”看到那醒目的黑体大字，高方有片刻失神，诧异望向大学好友，眼中有询问，有疑惑。

　　“高、高方，我——花死了。”他别过脸避开高方的视线。

　　“陈力，你、你混蛋！”高方一拳打过去，却被警察拦下。

　　人被带走了。

　　高方颓然倒进身后的高级真皮沙发中，涣散的余光倏地瞥见隐约的叶子。

　　高方惊遽地跳了起来……

　　（二）

　　陈力坐在警车内靠着椅背闭上沉重的眼皮，脑海的序幕缓缓拉开，记忆的旋涡将他带回从前。

　　三年前，博导的追悼会结束后，博导的家人将一盆开满小白花的花盆交给自己和高方，并转达博导的额意思：照顾它。

　　那花，还不如称之树恰当些，那是一株开满花的树。那花，小巧秀致，纤尘不染，像个谪仙；那叶，碧玉润滑，晶莹剔透。

　　高方出国深造，自己一人照顾那树。初时自己还是精心呵护，只是后来……后来，自己春风得意，青云平步，再后来……

　　他的额前沁出细汗。

　　……再后来是铤而走险，一错再错。

　　到现在……

　　待他回神时，他想起那盆花在厨房的窗台上，耷拉着可怜的小叶，枝干因他时常烧香拜佛被熏得发黑而枯竭……汗珠越来越大，如黄豆——

　　（三）

　　高方瞪着手中的花盆，不敢相信。陈力不是信誓旦旦说会好好照顾吗？

　　高方看着手中的花几乎落泪了。

　　花干、花枝因久经烟熏热灼而发黑枯萎，富于光泽的绿叶此时已暗淡无色，蒙上一层黑垢。叶子耷拉着脑袋，岌岌可危，好似随时落下。而此时本该花满枝的枝干上遍寻不见花的影迹。

　　高方不禁想起上次的印象：

　　花，小小的，白白的，雅致可爱，纯洁无暇，像极了小天使，而叶子，也如碧玉温润有光泽，招人喜欢。小白花点缀茂盛的枝叶间像极满天星。

　　可如今……

　　照顾它的人已在高墙铁窗内，在那度过他的下半生。

　　高方每月都去探监，看得出来陈力斗志全无。才过三十的人，了无生趣，苟延残喘。高方不禁悲哀，当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陈力不见了。

　　（四）

　　春天来了，高方带着那盆花再次踏进监狱。

　　见到那盆花，陈力的眼睛犹豫间终于迎上了高方。相视无言，渐渐的，两人的眼眶中都闪烁着盈盈亮色。

　　此时无声胜有声。

　　横亘他们中间的那盆花此时花蕾微绽。

　　[后记]心如花，人在经营花的同时也经营自己的心。追名逐利的人将花当作附庸风雅、装饰门面的饰物，只有心灵真正恬适的人才会真实地感受花，感受那份震撼心灵的新生——花蕾绽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