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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
冰天雪地之中，茫茫白浪化成海，让视线都变得不甚清晰。狂风夹杂着大雪吹得满眼都是，就连步伐都因其而变得蹒跚。
白商弦就着白色狐裘艰难地走在厚厚的积雪上。风雪把他的身影融进去，像化在空气里的白雾。每次进来玄冰地域，就能感觉到这里的气候一次比一次恶劣，就连他都有些退却之意。
这样的天气，别说寻找力量，就连自己能不能呆上一个时辰都很难说。
突然在漫天银白的视线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团红艳的明火，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踩着雪的脚步停下来，仔细盯着那个方向。
那团艳红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却不是个虚幻的存在。他下意识要走上前去看，但因风雪太大，明明一段小小的路程却花了许久。
当他越走越近时，他有一瞬间的怔愣。停在前面的不是一团火，而是一个人。非常熟悉的人。
蔓锦葵一身红衣，披着桃红木槿花的红色斗篷倒躺在雪地里，全身已经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花。似乎听到有人踩雪的声音，一个黑影从斗篷里快速蹿出来，挂到白商弦的狐裘上：“快，救救我家主人！”
白商弦还未说话，就见馒头粉红的鼻子已经被冻得发紫，小小的，软濡的身子不停打颤，它抬头离得这么近才看清自己刚才求救的人是谁。
怎么会是害死主人的白商弦？！馒头一刹那后悔极了，就算冻死在这里，它也不愿意向这个头号敌人求救。可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白商弦还想问为什么蔓锦葵会在这里，但唇一张开猛烈的风就蜂拥而至，呼吸变得异常艰难。他不好开口，直接行动起来——他把馒头藏进自己衣服里，馒头早已经冻僵了，连反抗他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任他所为。他再弯身抱起蔓锦葵，挺着风雪往回走。
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行走已是困难，再加上他抱着一个昏迷的人，就更加艰巨了。每走一步都要停下喘息，又不能停留太久，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花了三个多时辰，白商弦才从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玄冰地域里走出来。他全身已经落满厚厚的一层雪花，知觉已经麻木，若不是还有一丝意念所在，他连抱着蔓锦葵的力气都没有。
离开玄冰地域白商弦立刻到就近的城镇找了间客栈住下。白商弦是仙人，身体不比凡人，即使在玄冰地域待久了回到人界仍能很快恢复过来。加之人界现在是春末夏初，气候怡人，更加容易恢复。
馒头好不容易捂暖身子回过神，就奔去床塌上看蔓锦葵的情况。刚才进门时，那些人的眼神都很奇怪，像是看什么怪物似的。它又没从白商弦的衣服里跑出来吓他们，有必要那种眼色吗？
它到底是只小妖，不懂得其实那些人只是觉得白商弦和蔓锦葵在这种时节还穿着裘衣，感到惊奇罢了。
店小二被老板打发过来询问白商弦有什么需要，站在屋外的白商弦略一思量就让他烧一壶热水，送点吃的过来。
店小二透过白商弦，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躺在塌上的人，才哈着腰去准备。
白商弦关上房门走到床塌边坐下，替蔓锦葵盖好被子，才问从塌内钻出个脑袋来的馒头：“你们怎么会在玄冰地域？”
“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馒头一直看白商弦不顺眼，是以说话很不客气。
白商弦摇摇头，“那你可以告诉我，是不是小仙鹟她毒发了？”
“这个也与你无关。”即使是他救了主人和它，但这也不能弥补他伤害了主人那么多次的事实。
“馒头，不要这么说。”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馒头的话，馒头欣喜道：“主人，你醒了？”
蔓锦葵从塌上坐起身，眸光略沉，便率先向白商弦说：“谢谢你把我们带出来。”
馒头不懂蔓锦葵为什么要这么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话，赌气地跳到塌下，跑一旁的窗台上生闷气了。
“无事。你们怎么会到那里去？你的身体不打紧么？”
“有点事情。，没想到往回走的时候毒发，就晕倒了。幸好有你，不然我还真要死在那里。”她轻描淡写的话让白商弦内心泛起一丝难受。
“……别说这种话。为何不让千迟跟着？”
“我还以为你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觉得我占用汐鸾的身体，害她不在了，是我活该。没想不到你居然让我别说这种话。千迟有千迟的事情，我可不能事事依赖他。”
“我怎么会这么想？所有事情因我而起，要怪我也是怪自己……再说，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即使是借用汐鸾的身体，你能活下去就很好。你也醒了，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去请大夫给你看看？”
“不必了，我休息一下就好。”蔓锦葵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又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白商弦想了想，才把天帝说的话告知蔓锦葵。他想，既然魔界与仙界言和，现在又要对付妖界，告诉她也无妨。
“喔？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便去找吧，这里有馒头在，我不会有事。”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还是等你的身体暖和了再说。”白商弦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只是他不放心蔓锦葵留在这里，或许也只是他不舍得离开她。
他们已经好久都没试过单独在一起，平静地聊着寻常的话语，既没有恨，也没有怨了。
店小二这时在外面敲门了：“客官，你要的热水来了，吃的也马上送过来。”
白商弦起身去开门，接过店小二手里的一壶热水后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店小二就又走了。走下楼梯时还不忘记回头看了眼白商弦他们所在的房间，一脸狐疑。谁会在这种时节像数九寒天那时一样，披着这么厚重的裘衣？说不定店里住进了什么怪人，幸好他们只要住一晚，不然还不知道会不会把其它客人吓到。
白商弦把热水倒在塌旁架着的铜盆里，泡了一条毛巾进去。虽有些烫，他还是徒手把毛巾拧干走到蔓锦葵身边道：“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擦去寒气。”
蔓锦葵忽而笑起来，带了几分凉薄：“我已经不是你的师妹，也不是你的伴侣了，这种事还是交给我自己来。”说完便从白商弦的手上拿过毛巾。
白商弦怔了怔，随即走到另一边别过了脸：“对不起，我无意冒犯。”
蔓锦葵轻哼一声，心想，你只是习惯了。嘴上却没说什么，慢慢解开自己的衣衫，用毛巾擦拭。身上的衣服沾了玄冰地域的寒气，就算擦去身上的寒气，如果不换衣服也很难完整退去。刚擦到一半身子就听白商弦说要去外面给她买衣服接着就出去了。
馒头见白商弦离开房间才从窗台跳回到塌上，不大理解地问：“主人，他明明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你怎么能对他这么客气？”
蔓锦葵苦笑，“馒头呀，我如今的身体变成这样，跟他打又打不过，使计又分身乏术，还能对他如何？再说，只要我一天不死，在他身上的诅咒就一天不会解开，这样也足够折磨他了。”
“我还以为主人你原谅了他。”
“并非原谅，而是没有力气了。现在的我只想早日解决妖界的事情，与千迟回归田园，不再过问世间之事。”
“主人……你是不打算要馒头了吗？”
蔓锦葵抚摸着馒头的小脑袋，笑得极为苦涩：“馒头，我虽是仙子之身，但我的寿命只是个凡人的寿命，与你是不同的。你要离开我，去修成正果才是。”
馒头猛地抬头。以前它觉得待在魔界公主身边很威风，所以蔓锦葵要它做什么事情都是尽心尽力的做，但却有一半私心。然而现在蔓锦葵不再是魔界公主了，它也不愿意离开她。在一起这么久，馒头早就当蔓锦葵是自己的亲人，就算没有好处也要一直跟随着她：“我不要离开主人。主人你要是死了，我就去鬼界找人，看着你投胎，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认你作主人。”
“你有这份心便好，但你也不能总跟着我。你是妖，你可以修炼成魔，也可以修炼成仙，不能追着我一个凡人跑，多浪费？”
馒头不高兴了：“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这个世上就只有你是我的主人，我不会离开你的！”
馒头向来很听她的话，还是第一次这么激动地反驳她。蔓锦葵一时心软了：“好吧，你就跟着我。但是我转世之后把你忘记了，你就好好去修炼，争当一个厉害的仙人或是魔君。”
馒头猛地点头，“我一定听主人的话，只要主人不是故意抛弃馒头，馒头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那现在你就去帮我采集在玄冰地域时跟你说过的药材，等我们回去魔界就炼药。”
能让主人身体变好，馒头自然义不容辞。它跳到窗台旁对着蔓锦葵说道：“那主人我去了。”便一下从窗台跳了下去。
房间还没安静多久，白商弦便抱着一叠衣服进门了：“布庄刚好离这里不远，我随便买了一套回来，你将就着穿。”他说完把衣服交到蔓锦葵手上便退了出去：“换好了告诉我一声。”
蔓锦葵摩挲着手上的衣服，迟迟没动手。大红的外衫绣着朵朵纯白的木槿，布料一摸就知是她喜欢的绸缎制成，领口还有金色的花朵暗纹，细看之下十分精致，不像是随便选的。
若他真是随便选的，也只能说是他太了解她，知道她的所有喜好，连挑衣服都能不假思索地挑出她喜欢的款式。
如果换作很久的以前，她一定会偎依在他的怀里，向他撒娇夸赞他有眼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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