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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太公望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上昆仑山,白鹤说抱紧我啊我们要飞啦不要松手要不然你摔下去就和那边的破瓦罐一样没得救啦,太公望一边想这世道连只鸟都这么罗嗦,一边还是听话地紧紧抱着它感觉风从耳边划过。
太公望想这样一直飞一直飞是不是就可以飞到天上了呢,那片蓝色的象冰一样的天空,伸手就可以触摸。后来到了山上才知道,原来仙界的天空依旧是需要仰望的,即使云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上山后碰到的第一个仙人是原始天尊。太公望还记得在地面上遇到他,他用那双凹陷的眼睛看着太公望说和我上仙界吧。太公望当时考虑了一会儿说好吧。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啊,对了,他还说过你想不想为你的族人报仇呢我可以帮你。太公望又考虑了一会儿还是说好吧。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不想替族人报仇。因为他不明白,人,究竟是为了一个目标活下去,还是为了自己活下去。
他想起在地面上的那些日子,他经常在干活的空隙溜到附近的一条小溪边,躺在青石板上看着天空发呆,幻想着自己拥有一片大大的桃园,有吃不完的桃子又大又甜水分充足营养丰富,有无法解决的难题时他坐在树上扔硬币,比如说正面朝上他就再吃一个,反面的话就再吃两个。他每天这样吃饱了发呆发完呆睡觉睡足了再吃……恩,你可以说他象某种动物,反正他不在乎。他太公望没有雄心壮志没有抱负理想,他要的只是太太平平的小日子只是岁月静好庭院无惊。
可惜,天不遂人愿。现在他理想中的小日子泡汤了而他又必须面对一个他无法解决的难题,报仇,还是,不报仇。
老规矩,扔硬币,正面朝上就报,反面就不报。硬币抛起,落下。
「恩,可惜啊,是正面呢!」嘴角一牵,算是个笑,「也罢,仇还是要报的,不过在这之前……」
仙界的桃子好象比人间的要大上很多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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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贤第一次见到太公望时太公望正在被白鹤追杀,他看着那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少年从他身边一掠而过时「噗」的一声就吐出一个桃核来,又听到白鹤唧唧歪歪的咒骂声诸如小偷痞子火暴浪子之类之类的,却抓不到他。
仙界的灵兽就是不一样,居然能想出火暴浪子这样的词来。
普贤笑笑,回身,看见原始天尊有点抽筋的脸。
下一秒钟,那个少年已经被裹成了粽子。他也不挣扎,咧开嘴朝四面八方一笑,一排牙齿洁白光亮,粘着一块桃皮。
「咳咳咳,普贤啊,过来见一下你师兄,太公望。」
经过了短暂而复杂的心理斗争,原始天尊还是决定说出事实,反正早晚都是要说的。
「我叫普贤,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你头上的光环是什么?」
「诶?」
「你是天使?」
「应该不是。」
「我看也不象。」
普贤打从心里笑了出来,真是非常可爱的人啊,看来以后在仙界的日子有得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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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望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
论年龄,他比普贤大一点;
论身高,他比普贤高一点;
论身材,他比普贤结实一点;
论相貌,他比普贤成熟一点;
论辈分,他是普贤的师兄;
总之无论怎么看,他都应该比普贤强势上不止一点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被叫成小望呢_
「小望你觉得不公平的话可以叫我小贤啊。」
「那你叫我什么?」
「小望望。」
「你还是叫我小望好了。」
太公望在步入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了普贤。
在别人眼中,普贤是乖孩子是天使,他是坏孩子是痞子。
原始天尊说太公望啊好好照顾你普贤师弟不要欺负他,太公望于是深刻理解哑巴吃黄连时的痛苦。
白鹤说普贤啊练功辛苦了吧来吃个桃子解渴,太公望想这只臭鸟就是偏心,嘴一扁往地上一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下次整棵树一起偷了。
「小望,分你一半。」
虽然告诉自己要有骨气,理智却最终输给欲望,嘴上却还逞强。
「喂,你不要以为你这次请我下次我就会请回你啊。」
没有回答。一抬头,只看见那个头顶光环的家伙眼弯成新月一样,笑得象个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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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贤喜欢上了在仙界的日子,因为每天都可以和他的小望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练功、一起偷懒、一起发呆、一起偷桃子……恩,应该说明一下,普贤并不是一开始就同意的,他也有做过反抗。
「小望,我们为什么要偷桃子呢?」
「因为这里的桃子又大又甜水分充足营养丰富。」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白鹤要呢?」
「(问那只死鸟?)……偷的过程刺激嘛。」
「是为了刺激啊……小望望,你这样做不对哦。」
「少来了,你这个伪君子。」
「要刺激的话我们应该去偷师傅的黄巾力士啊。」
「…………………」
普贤好心的建议最终还是没有被采纳,因为太公望说这个伟大的计划应该经过事先精密的策划才能执行,而且为了实现目标应该从最基本的做起,比如,桃子。
…………
普贤撑着头看太公望吃饱之后的睡颜,他笑起来普贤也跟着笑,他皱一下眉,哎呀,该不会是做噩梦了吧。普贤想自己是不是可以抱抱看小望呢,他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拉过太公望抱着他的身体,软软的真舒服。
普贤想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就可以称之为太太平平的小日子呢?
岁月静好,庭院无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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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望是那种认定了一件事就会做到底的人,既然决定了要报仇,那就要练好武功,当然他也还是会时不时地去桃园偷几个桃子吃,后面跟着不离不弃的普贤。
太公望已经习惯了有普贤在身边,他们两个从十五岁开始就一直在一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年,用通俗的说法就是青梅竹马。太公望曾经也有过犹疑自己身为一个最终的复仇者是不是需要朋友,他不想拉普贤下水但也不想离开普贤。
又是一个难题啊,那么,就老规矩吧……
太公望等了半天,那个硬币就是不落下来,他四面八方找了一下还是没找到,该不会是掉到什么鸟巢里去了吧。没辙,老天爷这次选择中立,看样子问题还是要自己解决。他坐在阳光下开始回想他和普贤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我和普贤在一起很开心。」
「但是你们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你还要为族人报仇,你难道要拖他下水吗?」
「我和普贤之间是最有默契的,偷桃子的时候我行动他把风,从未失手。不会再有别人和我配合得这么麻了(注:麻就是天衣无缝的意思,详见SD全国大赛卷)」
「普贤最讨厌战争,你忍心让他为了你而违反自己的原则吗?」
「普贤说他研究出一种新品种的桃子要等我们以后接管仙界的桃园后让我吃,我怎么可以浪费他的心意呢?」
「你每次看到他都臭着一张脸说明你并不喜欢他。」
「胡说。」
「长痛不如短痛。」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们曾经约好要一起去偷那个老头的黄巾力士,我太公望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
太公望彻底败给了自己,这算什么破理由,给别人听到说不定会被掐死。算了算了,反正知道自己就是不想离开普贤就可以了,理由这种东西,又不是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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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贤除下鞋袜放在一边,把脚伸进了小溪,水很凉很舒服,普贤一高兴就用脚拍起水花来了。
「喂喂,你不能安静地坐着吗?你这样我怎么钓鱼啊?」
「诶?小望特地偷了黄巾力士下来人间就是为了钓鱼吗?」
「不可以吗?在天上天天吃素的吃得烦死了,今天想来开个昏。」
「说谎。」
「……」
「小望从来都舍不得滥杀无辜的。啊,对了,我还特地给小望做了个钓钩呢。」
普贤从怀里掏出个小包包,一层一层地揭开……
「这算什么?天底下哪有这种直直的钓钩?」
「愿者上钩啊。」
「哼,伪君子。」
「其实小望是为了想事情才来钓鱼的吧,我很了解。」
「……」
「小望其实并不想要报仇吧?为什么又会答应师父要报仇呢?该不会是丢硬币决定的吧。」
「嘁,你又知道咧。」
「小望你厌恶战争厌恶得还真是彻底啊。」
「你还不是一样?」
「所以我们才会这么臭味相投啊。」
太公望还在那里臭着一张脸,普贤已经整个人躺在了青石板上。
天空,流云,飞鸟,阳光,和风。
普贤一样一样地数过来,这些,应该就算是和平了吧。和火光硝烟杀戮所相对的和平。
「小望,等你报了仇之后,你想做什么?」
「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桃林,可以种出世界上最大最甜的桃子来。……喂,我说普贤,你要不要来我的桃林做帮手?有我们两个联手,一定可以实现这个目标的。」
普贤看着太公望,他难得看到小望如此认真的表情。
普贤笑了。
「好,要不要来拉勾上吊一百年。」
「……拜托,普贤,你也四十几岁的人了,不要做这种小孩子的事好不好。」
「那就击掌为誓吧。」
太公望一脸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可是普贤还是很高兴。
如果这可以算是一种约定的话,他就已经把自己的一生赌在了这个约定上。
小望的心是小溪,表面平静内里汹涌,旁人不知只说这小溪怎么这么静啊这水面真是波澜不惊,鱼却是知道的。
小望,我要做你心底的那一条鱼,能陪多久就陪多久,这点起码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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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康王六年。
青石板下,溪水潺潺。
太公望除下鞋袜置于一边,脚伸进了水中。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人以同样的姿势坐在这里,和他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那时,他总是臭着一张脸,而他,总是笑脸相迎;
那时,他大口吞桃,大碗喝酒,终日悠闲,云淡风清,挂在嘴边的理由是人不痴狂枉少年……
是了,那时,那时尚且少年。
现在,却已经老了。
掐指算来,从出生到现在,竟已流过一百三十多载的年华。
一百三十年,在人世间,已是两个轮回。
武王在位只五年便撒手西归,享年五十四岁。
成王即位时只十二岁,由周公旦摄政。之中,平定纣王子叛乱,并大封诸侯。造东都洛邑。在位三十年。
康王,如今,在位者竟然已是康王。
曾在街上偶然瞥见康王出访,眉目之间依稀有着武王当年之气概,再老一点不知会是如何,或许,会更象太祖文王吧。
也算是曾经西周历史的见证人,见此情景,不免唏嘘一番。
终于理解闻仲为何誓死守护殷商而甘为一个王朝的背影。
只是,理解归理解,并无法赞同。
今日西周的昌盛终有一天会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留下的不过是史书上的几页。
真有这么一天,自己也绝不插手。
也曾回过昆仑,故地重游。
原始天尊如今大权下放,只在山后圈一块地,养些花花草草,再不就是和白鹤对弈数局,倒是落得一身清闲。
四不象已经做了一家之主,也学自己爸爸当年留两撇小胡子,因为曾立下大功而领着一份不坏的工资,赋闲在家。只是每月中旬,它都会和武吉一起下山寻找它的主人。三十年,不管风雨。
太公望留了一天就安静地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来看看而已,知道大家都好就行。
只在将走之际,朝着山上拜了三拜。
如今,又回到了这条稀有人迹的溪边。真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任外边风云变换,它只是固守着一百年来的样子,不曾改变。自怀中掏出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小包,一层一层揭开,是一枚直直的钓钩。这么多年,竟不曾生锈。
他静坐而钓。
钩是直的,没有鱼饵,谁愿上钩?
他想起当年那个蓝发的少年坐在他身边,微笑着对他说,小望,如果哪天我先你一步走了,就转生做一条鱼,在这里等你。你会不会来?
你会不会来?
来是来了,只是如何找你?
愿者上钩。
不要,你若化身为鱼,谁来陪我管理桃园?
小望,你还是和当年一样任性呢。
身后有脚步声临近,他坐在太公望的身边,除下鞋袜,把脚伸进凉凉的溪水,激起一片水花。
谁说只有鱼才能上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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