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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
五百年前
我捋着身上杂乱的羽毛,强撑着身子,深深吐了口气,扯回一副笑脸,回头对着末末说:“不疼,不疼。”
她一边帮我捋毛,一边皱着眉嘟囔着道:“幸好还有二太子疼你,要是有朝一日你和二太子能大婚,那老妖婆只怕也不会嚣张到哪里去。”
我和她都是这海族的海东青,天生贱骨,是最最底层的鸟类,其他虾兵蟹将的地位都比咱高些。
想要攀上这四方第一美男子名号的二太子,只怕甚是不可能,不过就算折了双翅,甘心在他身边陪伴着,也算是比其他那些望着也触不到的小妖们要幸福上不少。
末末跳下床去,竖起耳朵聆听了一会儿,摇着我的手喳喳的叫道:“似是二太子来看你了!”
身上虽是隐隐作痛,但是内心还是万分喜悦。
他来看我了,说明他心里有我不是吗。
我顾不上折断翅膀的疼,海东青善飞,这折断翅膀若是断了,便是再也飞不成,婉罗夫人说是海东青自愿交出的翅尾骨熬汤可让二太子身强体壮,我心念着本就是最底层的鸟儿,为他若是做点什么,也是开心的不得了。
发梢仍是有些凌乱,我耳朵不如末末般灵敏,但百余丈的距离还是能听得脚步声。
急急忙忙的将发髻束起来看,看着比刚才憔悴的面容也算是精神不少,拿着他送的胭脂,粉在了苍白的面颊之上。
不过一晃神,墨玄坐在了我的面前,末末朝着我挤挤眼神,快步走了出去。我咬着下唇,眼睛痴痴的望着他,他似是收敛了那桀骜不驯的气息,眼神里却着有怜悯的眼光。
我心下疑惑,这尾骨送于他熬汤,他不是该高兴才是吗?
伸手抚上他的衣角,抿住嘴角,顿了好一会儿,对他说:“你不高兴么?”
他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轻轻的将手放在我的翅膀尾角,羽毛还有些凌乱,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吭声:“疼吗?”
我嘶嘶的抽着气,身上是疼,口中仍念着“二太子喜欢,我心里欢喜的很。”
他淡淡的笑了声,才吭道:“她这般胡闹,你若是继续留在我身边当婢女只怕以后伤的更多。”
急急拽住他的衣角,慌张的情绪从声音里溢出:“不,不,我不...怕的,服侍二太子是我所愿,折断尾骨也本就是我自愿。”
我看着他的脸,他稍微皱了皱眉,突然道:“小鸠,你是个好女孩,若你愿意,我便一生只娶你一人,嫁于我可好?”
嫁于我可好?
脑子里还停留在他刚刚是不是在生气的情绪里,突然听到这句话,脑袋轰的炸了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呆呆的望着他,看着他浅浅的笑。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最后回过神来时忙不慌的赶紧告诉他:“愿意!我愿意!”
他也缓缓的站了起来,冰凉的玉手摸上我的耳垂,却掩饰不住他眼神里的落寞:“可你终究不是她不是吗?”
我年龄尚小,心里只想着,嫁与二太子,便是他的妻。我便就是他最爱的那个人,我和他,我和我心心念念一辈子的男子,就要相生相守一辈子了,不是么。
而后才知,这一嫁,是把自己的一生终究给埋葬了。
只能惋惜,没能在懵懂的时日里,遇上一个自己所爱,却也爱自己的人。
不过数日,这四方第一美男子墨玄大婚的喜讯便传遍了各处,惹得不少闺阁里的人捶胸顿足,后悔这梦中情人终究也要娶亲了。
我本就年岁小,更没什么顾忌,整天便是对末末发着傻傻的笑,末末也掩饰不住喜庆的情绪,天天跟我诉说着二太子有多好多好。
离大婚尚有一月,从布置到喜服要耗费不少时辰,我平日爱穿红色,如今喜服更是雍容华贵,真是有一种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恍惚感。
半月后的晌午,末末脚程疾快,推开门进来便说:“老妖婆差她的婢女传话于我,说是邀鸠姑娘一同去忘川河赏花。”
我一把捂住末末的口,眼神瞪她,小声说道:“什么老妖婆,那是婉罗夫人。也不怕嘴碎别闲人听去,我可保不了你。”
末末嘟着嘴,哼了一声:“那本就是个老妖婆,就算你是自愿的,折你尾骨这法子也忒过残酷,也不知她究竟安得是个什么心。”
我整了整衣衫,皱了皱眉,烦闷的撩了一下发丝:“夫人的婢女尚在外面吗?”末末嗯了一声。我便起身推开门出去了。
思及此处,撑在床栏处的双手已然发凉,我掀了被子,赤了脚伸进被窝里,对着自己自嘲的笑一笑,若是我的记忆停留在那推门前一刻该多好,便也不会如此想起这段缘总是如同心被剜去了闷闷的疼。
这才入夜,天方刚刚暗下来,我恍惚间,瞧见床帏一缕一缕垂在地上。
仿佛我和他,还是那般亲,那时候的我,口口声声对着末末说,若是他对我如此这般好一辈子,我就算死也是甘心的罢,现在听起来,真是讽刺的可笑。
那一日,我推门而去,心里还想着墨玄的音容笑貌,心想着他对着我淡淡的好,忘川河是妖族唯一留下的一条经过海族的河流,据说这河源头有一块石子,名叫三生石,人界里不少凡夫俗子总是携着心爱的人儿去那石子面前求永生永世的姻缘。
我想着,终有一天,我便也要携着墨玄一道去。
忘川河畔本就没多少人烟,大太子为了遮去海族里的不少海腥味,特地还在忘川河边种上了不少梨花树。
我带着雀跃的心情往前走去,离婉罗寝宫尚有五棵梨树时我便听得她那独特的尖锐的声音,海东青本也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生物,但却有着比常人更为灵敏的听觉。
这尖锐的声音想是不听,也不得不听:“你为何要娶她,莫不是怪我折了她的双翅,你怕她告到墨非那里去,便娶她挡我这一劫?墨玄,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我也不见你会瞧着其他女子一眼,她那副身子若不是因我骗她折了尾骨说是给你熬汤,你会因为愧疚去娶她?我若是知这个结果,当初便还是让她安心呆在你身边做个贱婢得了。”
“婉罗,别闹。”
我愣了。
婉罗,别闹。那熟悉的声音,竟然是墨玄。
我在梨树下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夫人和二太子的声音都淡了好久,我方才步入她的寝宫。
墨玄瞧见我甚是诧异,脱口而出的一句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着便来拉我的手,我心下一阵恐慌,仿佛这个人并不是我心念的人儿,我往后退了一步,稳了一下情绪,咬了一下下唇,咽了口口水,扯开笑容说:“我方才才来。”
我仿佛听见他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我不知,那日如何回我那小屋,只知道末末后来说,我回屋的时候失魂落魄,似是突然从天上落到地下,明明是要嫁给自己心上人的人,为何像是拉去上坟场。
若是半月前他说要娶我之时,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爱的是那婉罗,那温柔贤淑而妩媚的婉罗。
我便会安安心心的呆在他身边一辈子,这么痴痴望着活在自己的念想中,也比被残酷的现实所伤要好上太多。
那我算是什么,我总是想着,当他的婢子,天天伴在他身边,迟早有一天,他会瞧见我的好。虽是比相貌,自己是比不上许多四方那些有名有貌的宫娥小姐们,但自己是离他最近的人不是么,天天替他端茶倒水,天天听着他爽朗的笑声。
我如此爱他,他迟早有一天会感受到我对他的爱而爱上我,不是么。
我还真是个傻子。
原来,原来,原来一切,只不过只是自己做的梦,方才忆起他的那句,可你终究不是她不是吗,他若是念着婉罗,想着婉罗,何苦不去娶她?
婉罗的那句,你会因为愧疚去娶她?总是回荡在脑际。
是不是?若是当初我不折了翅膀,他便一生也不瞧见我,如此这般,不是毁了我是什么,和他的新婚之夜,也要允着他和我欢爱之时还想着别的女子?
我苦笑,果然,果然他心心念念的那名女子便是婉罗吧。我本就不是什么小姐夫人,本来就是最底层的鸟类,能当上他的婢子便让不少同类羡慕着,如今他又说要娶我,更是羡煞了四方之内多少芳心。
可我明白,如若要嫁的人,心里从来不存着自己,这嫁与不嫁又有何分别?
原来。
我的爱情。
如此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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