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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进了十月,窗外的林叶都渐渐染了霜。
千药坊传来阵阵捣药声,一轻一重,满载着少年十指的稳健和熟练。草药的芬芳混合着白霜的寒凉,让刚从初冬的梦境里醒来的柳菱惜瞬间清醒了几分。
“早。”沈君墨并未抬头,依旧专注地捣药。
“早,你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
“立冬了,师傅怕这些药材沾了霜的潮气,吩咐快些研成粉末封存好,我也闲来无事,顺手便做了。”
“那……那你也不必辛苦太多,剩下放着我来做就是了。”
和他相识已经半年有余,说话却总是这样带着疏远的客气。柳菱惜常常猜不透面前的这个少年,他并非沉默寡言,也并非冷若冰霜,可却总让人觉得,若想走进他心里,该是件很难很难的事。
天沉沉的,想必该是下雪了。这些日子一天天冷下去,晨时的白霜一天比一天重,冬天来了。柳菱惜不怎么喜欢冬天,风霜雨雪之类,总是带着些凄苦的味道。
屋子有些闷。柳菱惜走到窗边推开窗透透气,沾了潮气的木窗一声轻微的吱呀,她才想起师傅说过,那个捣药的少年受过伤,还是少沾些寒气为好。柳菱惜又不动声息地将小窗轻轻合上。
下雪前很静,仿佛这天地间只有沈君墨的捣药声和木窗的吱呀声,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初冬的风已有些凌凌的寒意,沈君墨放下手中的药臼,摇了轮椅行至窗边,推开了那扇小窗。
少年低头轻笑,“我还总不至于到了连风都不能吹的地步罢。”
是盛春的时候认识他的吧。这半年多的日子,走过半个春天和整个夏秋,柳菱惜也渐渐懂了他的脾气。他总是客气而礼貌的接受别人的关心,同是又客气而礼貌的拒绝别人的帮助。毕竟是受过伤行动不便,可更多日子里沈君墨还是喜欢这样独来独往。他很少对柳菱惜提起过去的事,柳菱惜亦很少问。仿佛从很久很久之前沈君墨就已经在这里了。两个人的话题不过是街角新开了哪家糕点铺或者是师傅又吩咐了哪些事,好在也总算培养了一点点的默契。很多时候柳菱惜能明白身边这个人是为她着想,能懂她的心,哪怕他看起来仍是那么遥远,远得就像是巷子里擦身而过的一个路人。
柳菱惜也渐渐习惯了这样与他相处。
“好像要下雪了。”柳菱惜拖了把木椅坐在窗边。偶尔,她也有些自己倔强。比如,不喜欢站在沈君墨身旁,轮椅上的沈君墨被迫仰望着她,让她有说不出的不自在。她更喜欢拖一把木椅坐在他身旁,隔半个人的距离,偶尔谈谈天,更多时候只是这样默默地坐在他身旁。
“待到下雪了,出去打雪仗吧。”
柳菱惜笑起来,“你若出去打雪仗了,你看师傅回来怎么训你呢。”
沈君墨的掌心轻轻抚上自己的膝,“等春天……应该就好些了。”
“师傅说你伤得不算重,再开春,应该就能跑能跳了。”柳菱惜望着眼前被困在轮椅上的少年,二十岁的年纪,被剥夺了跑跳的权利,该是件很难过的事。
沈君墨轻轻笑笑,侧身问她:“过了年,你就十六了吧?”
“你是睡糊涂了罢……过了年,我就十九了。”
沈君墨看着眼前这个染着绛红色指甲的少女,她的眼睛像是被初夏的雨滴冲刷过,永远那么清澈透明。他总以为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每日过着天真烂漫的岁月,却未曾想到她和自己几近同年,心里也早已装进许多酸甜苦辣的心事。
日子荏苒而过,又是一年。
一阵北风,几片晶莹的雪花纷纷落下,如粉如沙。
“沈君墨你看,真的下雪了……”
那一瞬的沈君墨突然觉得,若是时光停滞于此,该是多好的事。
人总是无法预见明天。后来的故事,沈君墨未曾想到,柳菱惜亦未曾想到。很久很久之后当柳菱惜再回忆起那年的初雪,亦是觉得,若是时光停滞于那时,该是多好多好的事。
“沈公子,沈公子。”少泽慌慌张张地跑进门来。少泽是跟随沈君墨多年的书童,这个眉眼温婉的少年脸上,也总是掩不住十七八岁少年独有的血气方刚。“沈大人来了家信,传话说令沈公子速速归家一趟。”
沈君墨轻轻顿了顿,“……知道了。”
本以为只是薄薄的一场初雪,那日,却下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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