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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芒
群臣陆续散了,我候在殿外。片刻之后,容麒也走了出来。看到我,他毫不意外,用眼神示意随从退避,然后继续向前走。我移动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王,六月初六是大凶之日。”我轻声提示。信笺上写的,是五月二十六日。
“嗯。”他懒懒的应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
“臣认为,初六登基,不妥。”我试图劝说。
“有何不妥?”他突然笑着转身,玩味地看着我。
“初六,必有大事发生。”我认真地将在殿上的推算结果告诉他。
“这有何妨?”他挑眉,“不是有国师在么?国师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说明他是以破魂主人的身份要求我。我按捺住突突上窜的一小股火苗,垂眸,“属下自当尽力。”
他很满意地眯了眯眼,转身继续向前走。没有得到是否离开的指示,我犹豫了片刻,准备暗自退下。正当此时,他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六月初六,是二十年前灵族灭族之日。”
我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他对登基之日的坚持。
“想请你见个故人。”容麒负着手在前方不急不缓地走着。我打消离开的念头,继续跟上他。
精致的铜鹤立在地上,细长的嘴中缓缓喷着香雾。我全身紧绷,垂着头站在御书房的一侧,忍受着来自书桌后那人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极富节奏感地传入我的耳中,让人有种莫名的烦躁。
“还不知道国师叫什么?”他终于打破了持续半刻钟的沉默。
我松了口气,嘴中吐出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未笙。”自从师兄走后,自从接任国师以后,就再无人这么叫我了。
“未笙?”容麒重复了一遍,“笙箫之笙?”
“是。”
“倒也别致。”他勾勾手指,“过来。”
我摸不清他的意思,踯躅了一会儿,还是走到桌前。他突然伸手触向我的脸,我下意识偏头避开。
“为何要戴面具?”他收回手,看不出喜怒。
“这是惯例。”历届国师必须一直戴着面具,直到能够完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方能取下。而我的面具,一直未能取下。
“可我记得,上任国师未瑾便未戴面具?”容麒似乎有些怀疑。
心脏的部位传来熟悉的钝痛,我哑着声音回答,“他早已做到无欲无求。”并且,拜我所赐。
“喔---”他的声音带着长长的尾音,“对了,说要让你见故人,差点误了时间。”
我瞟了一眼他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心上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多时,门外远远传来孩童的哭喊声,我心中顿时了然。一个身穿玄色外袍的孩子被侍卫推搡了进来。
“国师,这个孩子你可认识?”容麒的语气颇有些试探的意味。
“认识。”我垂首回答。自然认识,正是早晨被我敲晕的那个药童。
那孩子想必也见过我,眼中充满希冀,哽咽着哀求,“国师大人,我不是七皇子!您告诉他们,我不是七皇子啊---”
“国师?”容麒并未看我,低头转着手中的狼毫笔。
我收起不该有的同情,转身向那个孩子行礼,“七殿下。”
玄袍失去了生机,那孩子跌坐在地,任由侍卫将他向外拖,他的命运显而易见。我有些不忍,偏过头不去看。
“慢着。”桌后的人开了口,“国师,对于前朝余孽,该如何处理?”
“当杀。”我陈述着事实。
“甚好。国师果然大公无私。”他半真半假地夸赞着,“既然如此,肃清前朝余孽的重任就交给国师了。”
我有些愤怒地看向他,他的眼神变得阴沉,“莫非你下不了手?这可是你表忠心的好时机!”
我惊讶于方才的失态,连忙敛了睫毛,手腕翻转,一道白光闪过,一根银针便直直没入那个孩子的胸口。他闷哼一声,直直躺在地上,嘴角溢出一抹怵目惊心的红。旁边的侍卫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起身禀报,“禀告陛下,此人已经断气了。”
“国师好手段。”身着白衣的他温煦地笑着,“把他拖下去,剁碎,喂狗。”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而上,我下意识阻止,“王,不可!”
“噢?”容麒挑眉,“国师有何高见?”
“臣以为,如此草率处理,恐人心难平。前朝余孽虽难成气候,但终究是个祸患。若他们闻讯前朝皇子惨死,定会群聚而攻之,于陛下并非好事。”我见他没有反对,便继续说下去,“若陛下将其厚葬,并昭告天下七皇子暴病而亡,一可以断了他们拥皇子复国的念头,二可以招揽前朝贤才,三可以彰显陛下宅心仁厚,收拢民心。”
桌后的人沉默片刻,继而开口,“就依国师所言。”
我低垂的眸中透出一股笑意。
“退下吧。”容麒背靠着椅背,淡淡地吩咐。
我行礼后转身离开,刚跨出房门,身后之人难得冷淡的声音传来,“如果连眼神都无法控制,戴面具也无济于事。”
我僵在原地,心知在他面前根本无法掩饰那点小小的私心。正当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之时,他有些无奈的声音悠悠飘来,“未笙,下不为例。”
我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匆匆离去。
房外阳光正好,在我脚下投下一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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