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mes×Jim]若你乘风而归

作者: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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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你乘风而归


      (一)

      “我是詹姆斯·莫里亚蒂。”

      男人坐了下来,鸵鸟一样的影子在地板上抖动了一下。

      塞西莉亚睁着看不见东西的眼睛,空洞但又肯定地问:“年轻的先生,您说您会治好我的眼睛,条件呢?”

      对面的男人摸着腕上的手表,笑得轻松而安静,安静地仿若能听到腕表上,时针分针遥望,交汇,咬合,分别的咏叹调。

      “你倒是考虑周全,女士。”

      女孩假笑了一下:

      “孤儿院的孩子,怎么可能敢有天下掉馅饼这种——白痴的奢望呢。”

      男人不说话了。没有言语的世界对于一个盲女而言无疑是恐惧的,未知的恐惧。她也不敢多吭声,脑内却是一片滔天海浪。听声音,这是一位瘦弱而捉摸不透的青年。或许他还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也许像一位真正的教授,腋下夹着厚厚的书,西装革履?不过,他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和他一起坐了不过几分钟,塞西莉亚觉得,自己也变得口若悬河起来。①

      “啊,女士,你貌似并没有告知我你的名字。”

      “……塞西莉亚。您要是觉得麻烦,直接叫我‘西’吧。”

      “噢,真是个可爱的名字——西,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孤身一人,一直都是,您呢,先生?”

      “我?”

      他仍然保持微笑,这是一个如同雕塑一样,冻结的微笑。

      “我也是,”

      他端起茶杯。

      “孤身一人。”

      (二)

      雨季。

      手边的伞散发着湿热的气体,玻璃瓶里的花有些恹恹的。这是一个粗心的女士。而且,她的情人对她很不上心啊。

      我这么想着。

      “福尔摩斯先生?”

      来人在我对面坐下。我快速抬头,看着这位妆容华贵的女士。她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这是这次的酬金,谢谢您帮我找回我朋友的东西……”

      女士的声音和她的外表倒不太相符,粗哑得像位先生。或许是她这次的“寻物活动”让她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旧友,黯然神伤,伤感了一个晚上吧。

      我抬手看了下表,放下环抱的手。

      她见我不说话,只是瞧着她,便不自然地笑了笑,试探性道:

      “先生?”

      “女士,”我直截了当地开口,“您还有事没对我说,是吧。”

      她的印堂有了明显的褶皱,嘴角僵硬而顺理成章地上扬了一些。这说明她在厌恶这个问题,也可以说是想隐瞒一些事情。

      “我其实可以不要酬金的。”我加了句。她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僵持了一会儿。音乐是个很好的调剂品。这位女士显然是个不太聪明的人。放的音乐太温柔,都是容易沦陷的那种。并不适合在“谈判”的时候出现。

      她终于妥协。

      “我之前撒了点谎,”她讷讷地说,“玛莎她有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没死。但是他们至今消息全无。”

      我挑了下眉,说实话,我并没料想到,这位女士心念念的,想要隐瞒的就是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奇怪……又或许是被领养了,换了姓名吧。”她不安地盯着桌上的花,望着那落下来,沾了风尘的玫瑰花瓣,“但愿别再发生什么了。②”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福尔摩斯先生是有兄弟姐妹的吧?”她突然发问。

      脑子里赫然出现了那个发际线危险的胖子,以及,另外一个存在感弱小的小小的花栗鼠女孩。

      我默许。她舒了口气:“真好啊,兄妹扶持,兄弟彼此照应,那两个孩子……应该没什么事吧。”

      扶持?照应?

      兄弟啊……

      我哼了一声,

      “但愿。”

      (三)

      “吉姆,这是你的作文?”

      一叠纸甩到了桌子上。留着寸头的小男孩还含着棒棒糖,用大而深陷的浅色眼睛,含着笑意回应:“一点不错——不过我可没打算交,否则,希瑟太太可是会吓坏的。”

      坐在轮椅上的男孩鼻翼扇动了两下,带着嘲讽:“吉姆,你这不是吓坏人家,你是要吓死人家——‘我的梦想很简单,建立一个举世无双的犯罪帝国。从此世间一片纯粹’?”

      “噢,詹姆斯。”吉姆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来,牙齿一用力,轻松咬碎了扁平的糖块,“我想要的是一种纯粹的生活,你看,大人们渴望欲望,我们就给他欲望;大人们渴望权利,我们就给他权力。然而,这种给予是有一定条件的,并不是无偿的,他需要用自己的能力去证明自己足以能够得到这些他想要的东西,这么平等的交易,难道不是另一种方式的乌托邦吗?”

      詹姆斯被哥哥的想法惊了一下,眼神一暗,暗得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书?”

      男孩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再次坐回椅子上,两条细白的腿一晃一晃地,惹得椅子发出咔咔咔的噪音。他的声音没有波澜:“我看到书架上有本暗红色的书,外皮挺好看的,就翻了一下,受了点启发。不得不说,那是本很好的作文素材。”

      作文素材?别逗了。詹姆斯凝视着吉姆,他不确定这家伙知不知道,那本“书”,是他一直以来的日记本。

      或许是维多利亚时代落下的习惯,他一直都在记日记。一部分是一些平常小事,另一部分,是他隐隐约约能想起来的,那时候的记忆与信条。

      一个长期处于犯罪世界的人,其实是尽量克制自己远离这个领域的。或许只是因为他想要尝试一下和以往不太相同的生活。另一方面,这也算一种实验吧:他想看看,一个人是否能够一边用笔墨记载着疯狂想法的同时,避免自己成为那个疯狂的人。

      而此刻,他倒是率先得出了一个实验结果:

      他的双胞胎哥哥,吉姆·莫里亚蒂,倒是一个坦坦荡荡的,集疯狂想法与行动于一身的小疯子。

      “詹姆斯怎么了?”吉姆懒散而好奇地睁大眼睛询问,他一手把玩着一个小士兵玩偶,说道,
      “行啦,我说了我不会交这篇作文的。别皱着脸,难看死了。”

      他边说边把玩偶丢给自己的弟弟。

      后者接住,斜着眼望了眼窗外的栽种的珍珠梅,抿着嘴不说话。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说?

      他在心里默默地问。

      回答他的,只有冗长的伦敦白昼,与并不存在的花香。

      (四)

      莫里亚蒂家有两个孩子。

      吉姆·莫里亚蒂,还有詹姆斯·莫里亚蒂。

      只不过,如今的人,大都只知道吉姆·莫里亚蒂。

      两兄弟刚刚可以摇摇晃晃走路的时候,不知为何,弟弟詹姆斯被摔倒了地上,折了一只腿,至此成了半个瘸子。没人知道原因,只有当事人自己带着一份对于自家兄弟朦胧的猜疑。;加上其他一些原因,弟弟懂事开始就一直待在家里,似乎要自学成才(这似乎也是卓有成效),哥哥便和其他孩子一般(好像也有些不一般),每天读书,玩耍,成长。

      吉姆喜欢粘着弟弟,但是又会时不时的,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鼓捣着什么玩意儿。十足的阴晴不定;詹姆斯性子安静,举手投足有股十九世纪老绅士的风度,骨子里很是传统,然而偶尔说起话来却带着点尖酸刻薄的味道,有时候却分外幼稚——传统到了一定的程度,也许就成了这样。

      两兄弟的性子有同也有异,最为让人可怕的是……明明看起来很容易辨别的人,这两个人,一旦他们决定恶作剧一下,没有人能够轻松分辨出两人的差别。

      无疑,某种程度上,两位莫里亚蒂有着他们父母所没有的聪慧。

      聪慧到,他们可以轻易隐匿自己的存在。

      (五)

      “我杀人了。”

      知更鸟说。

      坐在轮椅上小憩的少年,听闻,睫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睁开眼睛,浅色的眸光扫在前方。詹姆斯缓缓转头,对上一张戴着知更鸟面具的脸:“卡尔·鲍尔斯?”那是一个强壮又自大的孩子,喜欢嘲笑弱小,欺辱别人。

      “我做的不对吗?”吉姆没有取下面具,所以看不清神情。但是语气是欢快的:

      “我让他永远闭嘴了。再也没有人嘲笑你的腿,那些可怜的小男孩们也不用受他欺负了。”

      他该怎么说?你这样是不对的?得了吧,是谁故意把日记本留在书桌上想要看看这个男孩是如何表演的?

      所以,收敛起来的罪恶,聚成了嘴边的一句:“以恶惩恶,你倒是学得快。”

      ……

      “做的不错。”

      但是……

      还是有纰漏。

      得到肯定的吉姆立刻兴奋了起来,虽然这份兴奋并未喜形于色:“我就说,咱们会等着瞧的。”他是指之前自己嘲讽他游泳技术的事。他的演出还是有些急躁,这倒也能理解,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我不是个孩子。”大概看出了这个老气横秋的兄弟的心思,吉姆忽然严肃了起来,五官冰冷,娃娃脸没有生气,竟有些可怕。

      他一步一步走进詹姆斯,双手慢悠悠地撑在轮椅两侧,像个王者一样俯视着对方:“我都干掉了一个人,我甚至都不曾感到后悔、可怕、愧疚,甚至是一丝丝的……迟疑。就是这样,你还觉得我是个孩子?”

      詹姆斯有些不习惯这个姿势,被人俯瞰的姿势。这个孩子的眼里没有往日的急切与炫耀,甚至没有任何情感可言。这和曾经,他站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街头,看着来往的人群,是一样的眼神。

      不……甚至比他还更胜一筹!同样的眼神,由一个稚嫩的身躯来演绎,无疑更为可怕。

      对,可怕。

      就和莱辛巴赫瀑布那次一样,有一瞬间的,这样的情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坠落到什么样的,另一个瀑布。

      (六)

      莫里亚蒂家族算是个世家。

      这家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位天资聪慧的数学天才,一位在英格兰西部当站长。

      只不过,当时的人,大都只知道詹姆斯·莫里亚蒂。

      “如同蜘蛛一样,步步为营,所到之处必为埋线的犯罪艺术家。文质彬彬,却没有心。他的名字令人颤抖,眼神令人生畏,他的声音,讲起数学理论来头头是道,带点贵族的雅致,而当他论及犯罪与案件时,每说的一个单词,一句话都是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吐着瑟瑟的信子,冷不防会在什么时候给你来一口……”

      “没人知道,这条毒蛇从瀑布那里活了过来,来到了一个新的时代。”

      我关上暗红色的本子。一个人立在灰暗的房间里,微微抬鄂注视昏黄的光线。每一颗尘粒都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让人头脑发胀的地步。

      莫里亚蒂家的旧址闲置着,没有出售。许久没有人打扫的荒屋,这本暗色书皮的日记倒是显得颇为明亮。

      打破呆滞的是电话铃声。我的铃声被我的妻子换了,这让我适应了一段时间。名字……记不住了。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思维殿堂既然存留了一些空间给家庭与朋友,那其他无用的东西也不得不消除一些了。

      这么想着,我把本子揣进了兜里。

      (七)

      “詹姆斯,和我聊聊天吧。”

      已经在天台上死过一次的人,还是这么聒噪。詹姆斯边灌墨水,边用余光瞥着镜子:“真是……到现在都甩不掉你。”“有什么呢,反正也无聊。再说了,我才比不上您这个老古董呢。”镜子里的人自从第一次出现时,就是如此的理所应当。吉姆在镜子里伸了个腰:“嘿——活着真好。”

      詹姆斯讥笑了一声:“你可是说过,死亡的平静远超过生的热烈。”“啧,我这种死法,够热烈的,回归不了平静了,难免会起点波澜。”镜子里的人影甩动着脑袋,看起来异常平静。

      “我说,兄弟,你现在在哪?东欧?哇哦,有着异域风情的布局?你还挺有情调的嘛。”

      “那可不比上你。我在等猎物,你知道的,我们亲爱的福尔摩斯们。”

      “等?难得你有耐心。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看起来什么心思都没有,其实着急起来比谁都疯狂。”

      “疯狂?得了吧吉姆,我的小疯子,论这个谁比得上你呢。”詹姆斯抽出时间拿起镜子。他看着镜子里的人,突然想起一件小事。

      那是一个难得燥热的夏天。詹姆斯坐在轮椅上在后院里晒太阳。院子里刚刚种下了飞燕草,连翘已经谢了,但仍然有大片的绿茵依偎在脚边。过几天是他和吉姆的十三岁生日。约克和玛莎早早出门采购了,家里只有兄弟二人。

      詹姆斯还未睡上几分钟,便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定睛一看,是捧包装精致的花束。“隔壁阿姨送的。”穿着兰色短裤的吉姆盘坐在草坪上,指了指外面,“好像是今天结婚。路上拦着我,给了这捧花。”这是吉姆难得正常的在讲话,詹姆斯瞬间有种祖父看孙子长大的感慨。

      “听她用甜腻腻的强调叫我,我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事情。”正常不过三秒的糟心弟弟拍了拍草坪,双手撑在膝盖上说,“我们俩长得那么像,如果以后我们中的一个人结了婚,婚礼当天换成另外一个人去当新郎,会不会很好玩?”

      詹姆斯被他逗得面无表情:“那你一辈子都结不了婚的,先生。我还以为你会说在婚礼上发生了什么命案。”

      “希瑟太太说了,别整天想着打打杀杀。”

      “我可不知道你是这么容易听进别人话的人。”

      吉姆一下子站了起来,从身后环抱住詹姆斯,看起来就像是亲密无间的两兄弟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一直很听话呀,詹姆斯。我想,以后如果你先结了婚,我就要这么干,如果你的新娘认不出我们俩,那么……”

      他顿了一下,瘪瘪嘴:

      “她也没什么存在的理由了。”詹姆斯被他噎住,不过依然快速回应:“那你是真的一辈子都结不了婚了,小疯子。”“结不了就不结了呗!”吉姆依然保持环抱的动作,“两个兴趣相投的人走到一起结合,再诞生出一个新的生命。难道只有结婚才是这样的吗?”

      詹姆斯抬头,刚好对上吉姆的眼睛。高温炙烤着露在外的皮肤,汗水缓慢地顺着轮廓,落下,落地无声。呼吸绵延,好像有两个世纪那样长。

      “要说兴趣相投,没人比我们俩更合适了。”吉姆轻声说。詹姆斯当时想,现在也这么想的——那时候,吉姆的说话声,简直轻的要命。

      “这就是兄弟嘛……‘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这是剧本里说的吧。”

      “不,”詹姆斯低下头,把捧花凑到鼻子处,吸了口气,

      “就连死亡都是无法分开的。”

      (八)

      伏尔塔瓦河淌过暗礁,伫立起一个小小的门槛。最夺目的水晶店,最可爱的木偶戏,整点一到,十二门徒便会轮番来报时。

      这里是捷克,布拉格广场。

      麦考夫·福尔摩斯取下帽子,握着咖啡杯坐在长椅上。脚下的鸽子争先恐后往他的皮鞋扑腾,他有些招架不住这些热情的小鸟,连连躲闪,略显笨拙。

      当——

      钟声响了。与之同时,他掏出手机。一看,皱了下眉毛。

      “夏洛克,你居然会跟我视频通话。”

      “闭嘴麦考夫,要不是雷斯垂德谁会懒得和你视频。噢,你又胖了。原来出差这么滋润啊。足足三磅。”

      “差一点呢,夏洛克。积点口德吧,为了我还未出世的侄女——”话音未落,身上被什么东西啪叽一声给击中了。弄得他神色有些不悦。肇事者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到这位五大三粗的大叔,紧张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抱抱抱抱歉!我只是想扔个许愿池硬币……您离水池太近了……”

      这是想说他体积太大挡着人丢硬币了吗?

      麦考默默解除了视频通话,坐直身体尽量做出英国好绅士的做派:“敬爱的先生,劳烦您下次虔诚一些,等走近了再扔好吗。否则水神晚上会从镜子里爬出来找您聊聊的。”

      年轻小伙子听了,有些夸张地鼓起眼睛,弄得麦考夫一脸莫名其妙。难道是他说得太狠了吗?现在的年轻人承受力也太小了吧?

      “呵呵,这位先生,或许水神真的会通过镜子和人聊天呢。”一旁戴着大丝巾晒太阳的老妇人突然来了精神,乐呵呵地搭讪道,“我半年前啊,就见过一个小伙子对着一个漂亮的小黑镜,嘟嘟囔囔的呢。”

      麦考夫本是没什么心思听的,然而听到这一截,不免想起几个月前自家弟弟给自己回报的情况:

      已死的吉姆·莫里亚蒂,与詹姆斯·莫里亚蒂,通过镜子交流。

      而现在,他们……都死了。死因很简单,无非就是他们与自己那糟心弟弟打斗时心里释然,英雄式地,开枪自尽了。只是,躯壳虽死,还会有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出现吗?就像那时,吉姆·莫里亚蒂明明死在了医院楼顶,过不久他们却被告知这伙计阴魂不散地藏在一面镜子里,和自己的孪生弟弟共用一个躯体。

      他就说,灵异的事情,最是棘手了。更让人头痛的事,夏洛克这个熊孩子去了趟莫里亚蒂家的旧址,问他发现了什么他也闭口不提。

      算了,不管了。

      麦考夫喝了口咖啡,摸着小肚皮。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罢了,那么多事情……就让晚风带走它吧。

      (九)

      死亡后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好奇的。詹姆斯也不免俗。

      他感受到自己飘荡在空中,但只要集中精力便可以踩在软绵绵的地面上,像个幽灵一样,慢慢行走。

      哦不对,用词不当。他本来就是幽灵。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这不科学。或许是死亡后遗症?吉姆也不在身边,或许是死了两次被超度了?当他拐进一个角落,看清眼前的咖啡店时,他想起来了。

      六年前的美国。他找到了一个叫做塞西莉亚的盲女。这个聪敏果断的女孩是枚很好的棋子,他答应会治好她的眼睛,现在应该是他们的谈判时间。

      透过玻璃窗,他能轻而易举看到里面的情形。就连声音……上帝,大概是幽灵的福利吧,里面的声音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的他在问塞西莉亚是否有兄弟姐妹,简单的客套话罢了。

      “没有,我孤身一人,一直都是。您呢,先生?”女孩这样问。

      詹姆斯赫然有些不想继续注视下去,他清楚记得当时的回答。讽刺的是,当时的他只是为了官方形象而隐瞒自己还有个哥哥这件事。现在他倒是“梦想成真”了。

      “当然。”

      里面的人说。

      他难得的诧异又震惊。詹姆斯回了头。

      男人微笑着说:“我有一个小弟弟,他聪明极了。”

      塞西莉亚也更着笑了一下:“那您一定很喜欢他。”

      对方点了下头,笃定极了:“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他了。”

      晚风打在身上,虽然他只是一个幽灵,但是那种感觉真切得不真实。

      吉姆。

      他撑着玻璃,

      吉姆·莫里亚蒂。

      男人与女孩告别后,站在玻璃窗前,歪了下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

      (十)

      吉姆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梦到自己坐在咖啡店里,和一个女孩谈话。这个女孩他有点印象,叫做塞西莉亚。是詹姆斯以前收留的一枚小棋子。看来他是又回到了詹姆斯的身体里,还是在六年前。

      当对方问自己是否有兄弟姐妹时,他突然好奇,当时的詹姆斯是怎么回答的。

      走出咖啡店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有一道奇怪的视线。他立马侧头,却发现空无一人。

      愣了几秒,心里有着不确切的了然。

      詹姆斯。

      而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他感到有一匹硕大的怪兽在撕扯他的身躯,他的灵魂。吉姆眼睁睁看着自己再次飘回了空中,而那个身躯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向前直走。

      詹姆斯——?

      詹姆斯——!

      “你在叫我吗。”身后有动静。吉姆看看远去的身影,又不敢相信地回头。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对视了,两个人飘在马路中央。也许赫德森太太看到了会吓晕过去?

      “我说过的,就算死亡也分不开的,兄弟。”詹姆斯双手插在裤兜里,眼角的皱纹愈来愈深。当他话音一落,整个人慢慢开始像携带着厄运的落花一样,从脚开始模糊,如同化沙。

      “你……”吉姆张张嘴,立刻,同样的感觉——他也开始和自己的兄弟一样,从脚开始慢慢化沙。

      砂砾被风抛了起来,卷向苍白的天穹。詹姆斯已经只剩上半身了。而吉姆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咱俩就是天生一对的怪物。死亡的方式都是那么特别。”吉姆笑得分外猖狂,詹姆斯轻轻叹息,他朝吉姆挥了挥手。

      “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你这个小疯子。”

      只剩一个头了。

      吉姆勉强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回应性地抬起:“你知道就好,所以,放弃吧,你甩不掉我的。”

      对面的身形完全消失,只有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氤氲在慢慢平静下来的世界里。

      “人要重信守诺,小疯子。”

      消失了。

      两个人。

      (零)

      回到221B的时候,赫德森太太正在做饭。

      这麻烦但亲切无比的老夫人一看到我便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轻点声夏洛克——雪伦刚刚才睡下。”

      孕妇总是嗜睡而麻烦的,这一点让我有时候有些头疼。

      我脱下大衣,冲赫德森太太比了个了解的手势。她便心满意足地去关火去了。

      上了楼,我十分体贴地进了房间。

      我的小妻子向左侧卧,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听她的呼吸,应该是睡着了。我轻手轻脚走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然后坐回书桌,打开笔记本电脑。等电脑开机的时候我打量到了妻子放在一旁的手机。这姑娘应该是在听歌,屏幕上,歌词放映到一半,我又看了看,发觉这就是她给我换的铃声。

      The monster.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电脑加载好了以后,我把日记本里重要的部分都输了进去,加上密码后,再退出。

      但愿这是个永远的秘密。

      后方有了声响,我侧身道:“醒了?”

      妻子揉了下眼睛,显然还处于迷糊中:“不是,风有点大,我换个位置。”她像只小老鼠拱了拱,又倒头睡下了。我关上电脑,走过去,替她关了点窗子。

      起风了。

      是该裹紧点被子了。

      不过,这也许不值一提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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