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寒枫

　　走进杨寒昭的书房，里面出奇的安静。
　　“你来了？”杨寒昭突然问道。
　　“你倒不防我。”龙莫碧有些诧异。
　　杨寒昭嘴角抽动一下，不以为然说道：“没什么好防的。你怎会对我不利。”
　　“那些多嘴的丫鬟是你故意安排的？”
　　“你都知道了？”杨寒昭倒不否认。
　　“天狼宫宫规森严，这种多嘴的人，怎会活到现在。又怎会成为璇儿的贴身侍女，怕是早该被割了舌头吧。我只是不解，你假意与璇儿恩爱，是为了放松我的警惕。为什么又要这样做？”
　　杨寒昭站起身，走到龙莫碧身前，用手轻挑起她的发丝，甚是爱怜，说道：“因为本尊不想利用她了。本尊还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得到本尊想要的东西。”
　　龙莫碧看着杨寒昭，突然笑了一下：“是我们姐妹傻，原来想被人利用的不行。”
　　“碧儿，”杨寒昭盯着龙莫碧，用手指挑起龙莫碧的下巴，说道，“你也想要被我利用？”
　　听到“碧儿”两字，龙莫碧心中一动，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强硬的扣住后脑，唇齿相接，两人吻到一起。
　　纠缠半刻，龙莫碧却一把推开杨寒昭，自己也后退一步。脸上看不出喜悲，却带着深深的凄然，手边解开衣扣，边慢慢说道：“你不是想要第三颗‘狼魄’。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不知你还有没有胆量。”
　　谈话间，衣衫尽除，散落一地。
　　衣衫落地，杨寒昭目瞪口呆。
　　只见龙莫碧全身上下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疤，如千万只毒虫，爬满她的整个身体。尤其是她左胸心脏处，更是如一只巨型蜘蛛一般，趴在她的胸口之上。
　　冷静如杨寒昭，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着杨寒昭的样子，龙莫碧冷笑了一声：“能让天狼宫尊主杨寒昭如此喜怒形于色，也算是我的本事了。”
　　杨寒昭这才缓过神来，问道：“这是……”
　　龙莫碧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冷冷说道：“狼魄就在这里。怎么？不想要么？”
　　杨寒昭转过身去，不看龙莫碧的身体，大声问道：“碧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龙莫碧从后面一把抱住杨寒昭，将他转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也同样除去他的衣服。
　　夜晚星辰沉寂，整个书房，只留着两个人的喘息之声。
　　一个满腹疑惑，一个心如死灰。
　　两个伤心人，两个不该在一起的人。
　　各怀心事，更像是两味毒药，貌似可以以毒攻毒，却仍会给对方致命一击。
　　杨寒昭看着怀里的龙莫碧，不问，也不说。
　　龙莫碧躺在杨寒昭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的叹息。慢慢的开口：“离开天狼宫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没什么下落。后来我去了蔵边，在那里遇到一个怪僧。他告诉我了他有方法帮我得到狼魄，不过要我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
　　“试蛊。那怪人与狼群为伴，他说游天下，寻得复活亡妻之法，又说我体质相异，和适合试蛊。”
　　“试蛊！”杨寒昭大惊。
　　蛊是滇南之地的一种古老神秘的巫术。用毒虫以特制之法练成，毒性极强。试蛊极其残忍和危险，几乎是九死一生。
　　没想到龙莫碧竟然受了这种苦！
　　龙莫碧神色一黯，显然不想再提起，继续说道：“我帮他试蛊之后，他告诉我一个方法。蔵边环境恶劣，人难以生存，狼更是凶残至极。他说，只要我和百狼搏斗，在一日间杀百狼取血饮下，他再以特殊的法子引入我的心脉。这样我的心，便是‘血狼之眼’，便是第三颗狼魄。”
　　“你信了？”
　　龙莫碧闭上眼睛点点头。
　　被百狼围攻的场面她一生不愿再去回忆。
　　杨寒昭不逼她，更是搂紧了她。
　　“师兄，”龙莫碧叫出那许久不曾叫出的称呼，那个即使她奄奄一息之时在心中扔在唤着的称呼。
　　她想他，即使他是她的妹夫。她爱着他，忍受这非人的苦楚，只为能成全他的心愿。
　　“师兄。你，心中可曾有过我？有过我们姐妹？”怀中人轻声问道，看似漫不经心，问出了多年的疑问。
　　杨寒昭一愣，没有回答。
　　龙莫碧一笑，说道：“我们姐妹真是笑话。为同一个男人倾尽一生，却连句谎话都换不来。太傻，太傻……”
　　杨寒昭黯然，却突然感到胸腹间一湿，低头一看，一片血迹染红胸腹，而一把匕首，插在龙莫碧小腹。
　　“碧儿！”杨寒昭一惊，却早已料到几分。
　　“师兄……这样你便可取我的心了……你便可以永远记得我了……”
　　杨寒昭将眼神已经涣散的龙莫碧揽入怀中，却没看到她嘴角诡异的一笑。
　　师兄，你辜负了我，辜负了璇儿。
　　我用命成全你，却要你用更重要的偿还。

　　三年后。
　　烽火连天，斜阳若血，仿佛一草一木都在战火中煎熬。
　　洛枫站在山峰之上，身边并无一兵一卒，孤身单剑，眼神嗜血，看着四周。
　　渐渐的，有人带兵冲了上来。披发左衽，是突厥人。
　　洛枫从腰间抽出鸣泉剑，不慌不急，甚至可以听见宝剑出鞘划破空气的声音。
　　厮杀，一场厮杀。
　　洛枫力战百人，鲜血早已染红战甲。
　　最后一个突厥人倒下，洛枫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全身的力气靠着剑支撑，半跪在地，大声的喘息着。
　　身上的血污，与天地融为一色。
　　突然四周再次扬起战旗，再次听见号角。
　　洛枫勉强撑起身体，看着来者。来的人，居然是蜀军！
　　大惊！
　　那些蜀军不由分说，引弓对着精疲力竭的洛枫。
　　洛枫认命的闭上眼睛。
　　万箭齐发！
　　“不要！”拓儿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只是个梦。
　　拓儿舒了口气，自己脸上全是冷汗。
　　抬眼看外面，外面已经大黑，本是想打个小盹，却睡到这时。
　　家里冷冷清清的。
　　三年前，洛枫出征，没多久海青心也去紫竹山学艺。而洛柠身份尴尬，也不便来往。
　　偌大的翊国公府，只剩下了拓儿一个人。
　　发愣间，只听见一声炮响，抬眼已炸开漫天的烟火，五彩绚丽，甚是夺目。
　　拓儿这才想起来，今日是晶涵公主和段羽阳刚出世的儿子的满月之喜。
　　宫里很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这三年来，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子和晋王的纷争也变得不再收敛，毫无顾忌。
　　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
　　而天狼宫虽然一直低调，但杨寒昭的性子本就不张扬，越是安静，越是让人担心。
　　数月前，洛枫平定突厥之乱，准备班师回朝。
　　所有人都明白，翊国公此时回朝，太子和晋王必然不会安分。
　　而拓儿也明白，近日紫瑶剑蠢蠢欲动，想必和杨寒昭的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多久了？不记得了。
　　该是有个了断了。
　　拓儿漫步走在院子之中，这院落虽大，和洛枫的记忆却是屈指可数。
　　但用手轻抚这一草一木，一事一物，仿佛他都曾触碰，都带着他淡淡的味道。
　　即使过去了三年，他的气息还在。
　　走到池塘，想起那日的放肆和疯狂，拓儿脸颊一红。蹲下身，轻轻波动清水。
　　洛枫，好想你啊！
　　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拓儿忙去开门。是洛柠的贴身侍女！
　　这姑娘许久不来，而且今晚宫中夜宴，她该是在宫中侍奉才对啊。
　　莫不是……
　　“莫不是洛枫的事？”拓儿急着问。
　　那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点头说道：“刚刚太子殿下接到军情，翊国公大人已经领兵驻扎在了城外。太子妃命奴婢先来给夫人报信。”
　　拓儿喜不自胜，语无伦次的说道：“真的……真的……他回来了？他回来了！我要去找他！”
　　那丫头拉住拓儿，说道：“太子妃让奴婢告诉夫人，不必急于一时。国公明日先回宫参见了皇上，便回府与夫人团聚。”
　　两人推搡间，拓儿觉得手中被人塞进一张纸条。看着那丫头，头微点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了。”
　　“那奴婢告退。”
　　拓儿关上门，长舒了一口气。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终于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枫叶归根，护己周全。”
　　看来一切就要有个分晓了。

　　恍惚间，拓儿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拓夫人，尊主有请。”
　　拓儿打开门，一男子站在门外，恭敬的说道：“尊主有请，还请夫人移步。”
　　“尊主？哪位尊主？”拓儿明知故问。
　　“自是天狼宫尊主。”
　　杨寒昭？终于来了。
　　拓儿叹了口气，说道：“前面带路吧。”
　　“夫人请慢。尊主说，镐安初雪，还请夫人加件衣服吧。”说着将一件披风送到拓儿手中，然后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
　　拓儿看着天，确实渐渐飘起了雪花，亦有慢慢下大的趋势。他想得还真周到，接着便将那件披风披在身上，随那人去了。
　　刚出府几步，身后一个身影远远的望着她，渐渐的跟在她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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