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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帝心妃心(三)
皇后被废,对太后打击最大。可能是见大势已去,没多久太后便病危。
后位空悬,我已是后宫之首,按名义要去侍疾,可我犹自病中。他亦是不许我前往。
月余,太后薨,临死前竟留了一道哭笑不得的遗诏。不是权力,不是关于母家。
遗诏写着:不许宇文女为后。
我苦笑,我何时曾觊觎后位。
皇上还要做孝子,还要做天下人的表率,对太后唯一的遗诏自是不可违逆。
他满怀歉意地对我说:“朕此生再不立后,朕要你做这后宫之主。等朕百年后,和朕一同葬入皇陵,世世同衾。”
他将我视为妻子。
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我都无力再理。
次年的春天,来得反复。我小产后体弱,怎么养都养不好。
这时宫中疫病,我自是没有幸免。
我病的晕晕沉沉,心里却甚是高兴。或许这就是我的解脱,不必在困于这牢笼中,不必周旋于父亲和丈夫之间,不必再面对自己动摇的心。
我,真的害怕爱上他。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身边有人在发怒,有人在抱着我痛哭,有人在我床边紧紧抓着我的手叫我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清晰,我知道,我活过来了,无论多不愿意,我还是活过来了。
命,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包括生死。
看清眼前一切,包括他。
他好像很着急,也很惊喜。
我轻叹,何必呢,放我走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凌潇,凌潇,妍儿醒了,你快来瞧瞧她。”他兴奋的喊着。
我一惊,大哥?大哥在这里?
我和父亲反目,和宇文家为敌,大哥他还来看我?
不过,也只有他还会来看我。
大哥隔着纱帐,为我诊脉,片刻,跪在地上对皇上说道:“回皇上,娘娘福泽深厚,已渡过难关,只要好好休养,便会痊愈。”
我听到他长舒了一口气,听着大哥劝他回去休息,看着他不舍得离开我的寝殿,我也如释重负。
听着他离开,我抽回了手臂。
大哥看着我的任性,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你医术太高,这是令人讨厌。”我说道,病中任性,也懒得再伪装。
他笑笑,说道:“你有多久没这样和我撒娇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你和拓儿还真像。”
听到拓儿,我一时黯然,道:“我哪有她那般好命。”
“怎么嫉妒拓儿?”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我是嫉妒她,不过想到她从小吃了那么多苦,这也是应该的。何况,宇文家总有一个要幸福啊。”
“你病中忧思过度,一心求死,便是因为这样吗?”
我不解他的意思。
他继续道:“你就是为了让她一人幸福,而放弃自己的性命?皇上对你真心与否,我这旁观者倒是看清了几分。”
我心中苦笑,我这当局者也能看清,只是,他是为了我的容颜,我的家世,还是我这个人?
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有天我容颜不在了,有天我家道中落了,他还会对我如初吗?
我不禁想到了皇后,他是不是也曾经这样对她好过?也这样对别的妃嫔好过?
我不知道,也无法回答。
大哥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和拓儿都是我妹妹,我待你们的心思是一样的。拓儿有洛枫,你未尝不会有你自己的幸福。”
我不语。
后几日,每日大哥都来为我诊脉,却再不提那日的话。
一日,大哥正在为我问诊,他匆匆走了进来。
我要起身行礼,被他扶住,柔声说:“还在病中,不必这样拘谨了。”回头看了眼大哥,说道:“凌潇也起来吧,朕今天可是来打赏的。”
他笑逐颜开,好像很是高兴。
“朕今日决定宇文凌潇救治潋贵妃有功,封为杏林侯。”
他轻飘飘一句,我和大哥全都惊住。
杏林侯?潋贵妃?
自古只有军功显赫的人方能封侯,他竟将大哥破格封为杏林侯。
大哥忙说道:“微臣不敢。”
“朕的话是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礼,你谢恩便是。”
大哥叩谢了隆恩,便退了出去。
他屏退左右,只剩我们两人。
我不知该和他说什么,两人都不说话。
“对不起。”他说道。
我一惊,忙道:“臣妾不敢。”
“太后遗诏,朕不能封你为后。但朕答应你,朕后宫再不立后,你永远是后宫之主。”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说,我也相信这是真心话。
“臣妾不敢,臣妾谢皇上厚爱。臣妾一无功于社稷,二未诞下皇嗣,无功无德,无法忝居高位。”
“你还是怪朕?”他说着,带着几分委屈,竟像个孩子。
“臣妾……”我无法说下去,只能道,“臣妾是皇上的妃妾,臣妾会一生陪着皇上的。”
我没想到自己会给他如此的承诺。他亦是又惊又喜,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怅然。
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的病还是一天天好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次病愈,我越来越任性,不愿收敛自己的心意,不愿委屈求全。
他倒是一直宠着我,万事顺着我,甚至是放纵着我。
但,其实我不知道,此时的前朝早已风起云涌,而始作俑者,便是我的父亲。
那时他一直很忙,自征讨番邦后,他训练亲兵,游览蜀地。这般奢侈,也自来自我父亲的怂恿。
我病中无力也无心去理会这些。
一天,他兴冲冲来到我宫中,拿过纸鸢手中的药碗,一口一口喂着我吃药。我顺从的吃着药,等着他的话。
“妍儿,愿不愿意和朕一同下江南?”他问道。
见我不答,他不以为杵,继续说道:“丞相说,你自小连镐安城都未曾出过。之前朕就想带你去蜀地游览一番,可惜你一直病着。现在你好得差不多了,和朕一同去江南散心,如何?”
他说的甚是兴奋,我不忍拂逆,只能点头答应,但心中很是不安。
父亲何时将我们四兄妹的安危好坏放在心上。
出行前,大哥进了宫一次。
他形如枯槁,很是憔悴。
我有些不解,他年轻封侯,本正是春风得意。不久前父亲还替他向皇上求赐婚,最后却不了了之,此时怎会这样。
我出言询问。
他挤出一丝苦笑,问道:“你贵为贵妃,父亲将你送进宫时,你可曾开心?”
他说的对,我无言以对。
“我前去蜀地,看到了拓儿,她很好,那个洛枫,对她很好。”大哥说着。
这就好,终究有一个人是好的。
还好,父亲没有扼杀掉所有人的幸福。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大哥说道。
我不解。
“我不是要离开镐安,只是要搬出宇文家,从此再不入宫门半步。”他说的决绝狠心。
我不问,也不敢问。不想知道父亲用了多卑劣的手段逼他,和他谈条件。
不知沉默的多久,大哥缓缓开口:“父亲大概会在这次南巡中有所动作,你该早做打算。”
我一怔。
父亲已位极人臣,这“动作”,不言而喻。
出巡前一日,我看着纸鸢收拾行囊,说道:“让璎珞一同吧。她这么大,也未曾出过镐安。若是愿意,在江南给她指户人家也好。”
纸鸢笑道:“主子想得周到,奴婢这就去告诉她,她定高兴坏了。”
说着不小心打翻了一个锦盒,里面一个东西滚了出来。
她要去捡,被我拦下。我捡了起来,让她出去。
是个墨锭,上面还刻着个“轾”字。
那年夏天,那个泛舟少年,注定只能活在我的梦中了。
那一夜,他来陪我。
他坐在镜前,我帮他卸下发冠,不知如何开口。
“这大好头颅,不知何人拿去。”他突然大笑道。
我一愣,手中的发冠掉在桌上,发出一阵声响。
他没有回头,看着发冠发愣。
我终究没有开口。他未尝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自那次兵败,他心中之苦,似乎只有我知道。
他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大喊着。
他也是害怕的,他是天子,他的害怕只能在梦中。
那一夜夜梦到战死的将士向他索命。
看着他湿润的眼角,我只能装作一无所觉。
他是帝王,不能有软弱。
纵使是死,他身边会有何人呢?
他待我恩义,我无以为报,同生共死,报之万一罢了。
一路南下,父亲异常的行为连我这个不忧心政事的人都有所察觉,但他却一无所动。
不动不等于不知。
心如死灰,或许是对他最贴切的形容。
不意外的兵变,不意外的囚禁。
一日之间,我和他由万人之上,变为阶下之囚,来的意料之中,没有丝毫惊讶。
他沉默了三日,终于对我说出了第一句话:“妍儿,朕将这个交给你。务必替朕保管妥当。”说完,他将一枚半个龙形的玉佩放在我手中。
“这是龙符,只有他才能找到传国玉玺,也就是你父亲梦寐以求的东西。朕不要你复国,你去把它交给一个合适的人。”
“皇上……”一丝预感让我坐立不安。
“朕穷兵黩武,民不聊生,废黜发妻,囚禁嫡母。在天下人眼里早已不配为君了。其实朕并不想做着这皇帝,只是身不由己罢了。不过你父亲想要这天下,怕是也没那么容易。这乱世一来,天下自然是能者居之,朕心甚慰。”
他凄然一笑,口鼻竟涌出黑血。
我大惊,他竟然服毒了!
“妍儿……”他虚弱的说道。
“臣妾在。”我应着,眼泪早已止不住。
“朕这一生,从未快乐过。你是朕命中唯一的欣慰。来世,朕还要在桃花树下见到你,朕还要在鬓边簪上那朵桃花。”
他在我怀中渐渐没了气息,我抱着他,任由眼泪留下来。
我的心如撕裂一般,痛彻心扉。
那个最爱我的人,这一世对我最好的人,就这样死在了我怀里。
我又能如何。
恨不得立时随他去了,只是……我握了握手中的龙符,我知道,我还不能去见他。
皇上驾崩,父亲却密不发丧,只顾着逼问我传国玉玺的下落。
我的答案只有一个:不知道。
父亲软硬兼施,却是外强中干。
我不理,只是一句不知道,不软不硬,恰到好处。
父亲几乎要信了。
可我还是迎来了一记耳光。
我被出卖了。
是璎珞,那日她躲在我和皇上被囚禁的殿外,听到了皇上的话,知道了龙符的存在。
她冷笑的看着我,让我跪在地上,告诉我她已经是我二哥的人了,将来会是和我一样尊贵的贵妃娘娘。
现在她是主子,而我只是个阶下囚。
我不语,贵妃怎样,若是可以,我更愿做个死人,和他长眠地下。
不堪受辱,我的神智渐渐不再那么清明。
有时想,若是疯了也好啊。
就这样想着,这样堕落着,不要清明不要再面对一切。
你不让我死,我便用另一种和你相会,你不可怪我。
你又何曾怪过我。
渐浔,下一世,我不是你的妃子,你也不是皇帝。我要早早遇见你,天天叫着你的名字,给你生好多孩子,而你也只会有我一个。
渐浔,原来不止拓儿是幸福的,只是我一直不自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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