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棋魂]以瞳为名

　　第二十章来自赤司家的邀请（中）

　　【你害怕吗？】

　　“不……我不害怕……”
　　穿着睡裙的小孩子使劲地将自己团成球状，将自己裹在厚重的被子里。

　　在这属于夜晚的黑暗之中，孩子努力地想用把自己缩小的方式来使自己能多一点安全感，仿佛这样就可以逃脱那不知来自于何处的，熟悉又陌生的询问声。

　　可是这根本没有用，即使给自己裹上了三四层被子，孩子依旧瑟瑟发抖，连那头黑色的长发的每一根发尖都在微微发颤，唇齿也在上下磕碰着。

　　【你还记得我吗？别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别过来，别过来……”
　　孩子娇嫩的声音抖动着，透着深深的恐惧。

　　【你在害怕什么？】

　　“别过来，好可怕……”

　　明明屋子是封闭着的，明明只有孩子一人蜷缩在床上，孩子却依旧在躲避着什么似地，将自己不断地缩进床的角落。

　　“你是谁，你是谁……”
　　带着深深的绝望，孩子询问着那个纠缠着自己的声音。

　　【如果不记得我是谁的话，就去照镜子吧。】
　　那个声音轻笑着。

　　【只要照了镜子，你一定会想起来我是谁的。】

　　“镜子……？！”
　　从被子里露出一张苍白而漂亮的面孔，孩子迷茫地重复着这个词，呆愣了许久，才哆哆嗦嗦地爬下床，赤着脚往浴室走去————那里正好有一面镜子。

　　“镜子，镜子，镜子……”
　　屋子里回荡着女孩的幽幽的重复声，小小的幼女一身白裙，走在过于空旷的房间里，身影单薄地如同一只小小的影子，飘荡在这凄风苦雨的人世间。

　　“镜子，镜子……”
　　因为不够高，白裙孩子拖来了板凳，又踮着脚站了上去，用五比迷惘的眼神注视着镜子，期待从其中找寻到答案。

　　【来，看向镜子，找寻我……】

　　镜子里的孩子黑色长发凌乱，小脸雪白，空白的脸上一双红瞳在这夜里诡异地发着亮，鲜艳地如同血液被人照亮。

　　【你认识我吗？】

　　孩子惊恐地发现，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竟然在此刻微微勾起了嘴角，张开了唇，慢慢地做起了口型。

　　【我，的，半，身】

　　孩子就那样猛烈地哭了出来。

　　“哥哥，哥哥！！！！哥哥！！！”

　　无力地从镜子旁滑落，孩子重复着那样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凄厉，也一声比一声哀伤。

　　【不要哭，阿鸢。】

　　孩子突然停止了哭泣。

　　孩子坐直了身子，仰起脑袋，看着空气中的不明处：“哥哥……”

　　【从此以后……】

　　那个声音在孩子的耳边不断回荡。

　　【……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我会一直，一直保护着你。】

　　【再也没有人会把我们分开，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空气中传来悠悠的一声叹息。

　　我死了，但我依然在这里，在你的……身边！

　　※※※

　　黑子转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出奇安静的蓝瞳鸢。

　　从刚才上车到现在，蓝瞳鸢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就像是任何一个女孩一样，文静地坐在那里，将手乖乖地任由黑子紧握着，低着头像是在数自己裙子上的褶皱数，赤司和他打招呼也没有出声。

　　黑子当时就紧张了起来，这个时段的赤司可是十分不好惹的……不过赤司看起来倒是没在意，淡淡地道：“阿鸢还是那么拘束。”

　　说完他就转过了头，继续看着前方。

　　黑子的神色微微一动，随即便又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他转过头，不动神色地和坐在蓝瞳鸢右边的绿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然平日里和绿间相处不来，但是毕竟是队友，黑子和绿间都十分明白配合的重要性————正因为合不来，所以在与彼此的眼神交流与默契度上，他们都有在刻意和对方训练，磨合过，争取在每次出错前就自发弥补。

　　不对劲。

　　现在，他们所等待的未知未来，一定不是什么非常好的事情。

　　“哥哥，”突然地，黑子安的手搭上了黑子的肩膀，“你在紧张什么？我们只是去做客而已。”

　　“鸢桑！”敏感地注意到了蓝瞳鸢在妹妹的手搭上自己肩膀的那一瞬间，身上的所涌动气息变化，黑子连忙安抚了一下他，“没事的，安是我的妹妹……”

　　蓝瞳鸢凝视着黑子安，后者也笑眯眯地看着前者，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赤司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是有静观其变的想法。

　　“……到了。”
　　绿间忍不住地打破了寂静。

　　果然，下一秒，车子停了下来。

　　“少爷，欢迎您回来。”
　　庞大，样式古老的古老宅邸前，一名老妇迎了出来。她发鬓高耸，白发间参差地有着几支红木簪，身着大红和服，看上去非常喜庆。但是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也特别地明显，她苍白消瘦，皱纹满布的脸庞即使有着脂粉掩盖，红服映衬，也难掩苍老和失色。

　　“麻烦大管家了，”赤司淡淡地吩咐了下去，“这么早就等在了这里。”

　　“少爷太客气了，”老妇深深地将身子躬了下去，“老爷命我在此等候少爷，表小姐，与少爷的朋友。”

　　表小姐……不是表少爷吗？

　　黑子又与绿间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惊讶与困惑。

　　但他们什么也没问出口。

　　“表小姐，老爷特地吩咐过，让老妇带您准备祭祀，”老妇转向一直被黑子牵着的蓝瞳鸢，语气里竟然有几分责怪，“表小姐怎么能随便乱跑呢？就算一直在外面生活，但既然……”

　　“大管家。”赤司面不改色地打断道，“您的话太多了。阿鸢的行动，是由我来安排的。”

　　黑子安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脸上一派属于小女孩的稚嫩天真，嘴角却挂满了笑。

　　“是，少爷。是老妇逾越了。”老妇深深鞠了一躬，“但是表小姐真的得去准备了。”

　　说着，她的视线转移到了一直沉默的蓝瞳鸢身上。

　　“邀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参加我家难得一次的祭祀典礼，”赤司转过头，不咸不淡地解释着，“阿鸢是家里血缘最近的血亲，因此她被定为了‘宗女’，负责跳祭祀舞————阿鸢，大管家说的没错，你确实该去准备了。”

　　黑子一怔，下意识地收紧了自己掌中蓝瞳鸢的那只手。

　　蓝瞳鸢听见了赤司的话，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就往前走——

　　“……等一等，鸢桑。”
　　黑子忍不住地道，转向赤司，“赤司君，虽然很冒昧，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可以让我陪着鸢桑吗？”

　　他握着蓝瞳鸢的手，始终不敢就这样松开，仿佛就这样一松开，蓝瞳鸢就会在这深邃的宅邸内部消失一样。

　　赤司慢慢地转过头来，红色的眼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黑子安双手背在背后，女孩嘴里含着棒棒糖，鼓着腮帮子，偏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突然地，赤司便轻松地笑了起来，“你们关系还真好，哲也。那么就这样吧，大管家，就让我这位朋友陪着阿鸢吧，再把席面与茶点准备好，送到他们所在的房间里，务必不要慢待了他们。”

　　“是，少爷。”
　　老妇道，“那么表小姐，还有少爷的朋友，请跟老妇往这边走。”

　　“那么，安，真太郎，你们和我往这边走。”赤司用手中折扇一指另一个方向。

　　“好的，赤司哥哥——那么哥哥，一会儿见。”
　　黑子安蹦蹦跳跳地上前挽住了赤司的手臂，“慢点走嘛。”

　　绿间跟着他们离开之前，看了一眼黑子，对着黑子嘴唇微不可见地动了几下。

　　黑子轻点头，随后便拉着蓝瞳鸢的手，跟着老妇走向了另一条路。

　　他们脚下的红木地板被擦得光鉴照人，黑子一低头，便可以看到蓝瞳鸢因为低垂着头，隐藏在发丝中的，显然算不上愉快的表情。

　　老妇还在前面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说这话，“表小姐，老爷很看重今次的祭祀，表小姐应该尽快梳妆打扮，换上祭祀服——被选为赤司家本家的‘宗女’，是无上的荣耀，表小姐应该认真对待。表小姐的饮食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以清淡为主，如果不合表小姐的口味请见谅，毕竟典礼上不能出什么意外，清淡的有助于表小姐凝定心神……”

　　蓝瞳鸢阴沉着脸没有说话，黑子认真地帮他听着，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这个典礼想必真的很重要，连一点打断都不能，因此清淡的饮食可以避免身为舞者的蓝瞳鸢出现突发情况，比如上厕所，胃痛什么的……

　　只是，纵使黑子哲也本身再怎么秉承着礼仪待人的基本个人要求，也不对面前这个老妇喜欢不起来。

　　她的身上，有一种令人反感的傲慢。

　　再说难听点，她的姿态里，还有种倚老卖老的味道。明明嘴上称呼着表小姐这样的尊称，却随意地数落着蓝瞳鸢，态度和面对赤司时又天壤之别。

　　而且黑子敏锐地看到，老妇看着蓝瞳鸢的眼神里，有一种大概她自己也无法察觉的——

　　——轻蔑。

　　黑子微微垂着眼帘，拉着蓝瞳鸢的手又紧了一点。

　　被黑子所握着的那只手，溢满了冷汗，出乎人意料的冰冷。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蓝瞳鸢这样一言不发，手掌冰冷呢？

　　“到了。”
　　来到一扇门前，老妇停了下来，门口跪坐着的年轻美貌的侍女微笑着拉开了推拉门，“欢迎表小姐。”

　　“请表小姐就在这里梳妆，休息，”老妇昂着下巴，声音尖刻，像是被捏着嗓子一般，“席面和点心很快就呈上来，老妇暂且告退。少爷的朋友也请随意一点，您是少爷亲自请来的最尊贵的客人，不需在此拘束。”

　　黑子淡淡地点头，“麻烦您了。”

　　“折杀老妇了。”说完，管家老妇退了出去。

　　“表小姐，”两个侍女从门外走了进来，“请让我们为您梳妆。”

　　黑子略微皱了皱眉。

　　赤司家的一切都好像是还未从旧时期脱离出来一样，古老宅邸，管家老妇，卑微侍女，尊贵称呼……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这个家族和目前时代的不同。

　　蓝瞳鸢在一面大大的铜镜面前做了下来，沉默地任由侍女将自己的黑发整理柔顺，打来水清洗面部以备上妆……

　　可是黑子知道他其实很不耐烦，因为那只被自己握在掌中的手正在不耐地缩紧。

　　但蓝瞳鸢依旧什么也没有说，自从见到赤司起，他便像被人夺取了声音，一言不发，一音不出，整张在早上打理好的面容在路上又被他藏入了长发之中。

　　有时候，沉默，代表着无言的抗议。

　　“……呼。”
　　黑子叹了口气。

　　“请让我来吧，好么？”黑子从坐垫上站起了身，“麻烦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阿鸢比较怕生。”

　　“啊……”互相对视了一眼，侍女们看着蓝瞳鸢陡然亮起的双眼，把梳子交给了黑子，“其实不需要梳什么太高的发鬓，有典礼专用的首饰要戴呢。梳理整齐，稍稍挽起一点就可以了。”

　　蓝瞳鸢此刻突然来了一句：“那就好————刚才那个老婆子的头发太难看了。”

　　侍女们毕竟还年轻，虽然畏惧老妇，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管家每天早上都要梳洗很久呢……”

　　“还是一样丑。”蓝瞳鸢笑得肩膀发颤。

　　“那么就麻烦您了。”侍女之一道，“我去把祭冠和配饰拿出来。”

　　“恩，”摸着手里梨花木的纹路，黑子看着镜子里蓝瞳鸢露出的笑，也笑了。

　　这还是，重生之后，第一次为他梳发呢。

　　※
　　在来到大厅之后，绿间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惊呼。

　　“青峰？！”

　　看着坐在古式矮桌前，百无聊赖，几乎每隔几秒就要打瞌睡的队友，绿间突然意识到了，这次观礼之行下很可能没有赤司所说的那么简单。

　　他忍不住看向赤司。

　　“啊啊——我只是，听说哲也会来。”青峰看上去完全没有睡醒，懒洋洋的，眼神却透着猛兽寻找猎物的光，四处扫视，“绿间你也来了啊……也就是说，我们几个，包括退部的——”说到这里，青峰停顿了一下，又面色如常地道，“哲也会来？”

　　“是。”赤司淡淡地道，从他的声音里根本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大辉，正式场合，要跪坐。”

　　“啊啊，知道了，烦死了。”

　　“烦的话，”赤司道，“你就回去啊。”

　　“……”
　　青峰没有说话。

　　赤司的旁边响起了小女孩欢快的笑声。

　　“恩？”青峰偏过头，这才注意到赤司身边有个小不点，不快地道，“你笑什么？”

　　黑子安又笑了一会，才停止了笑容。小小的淑女提起裙角，做了个西方见面礼，和黑子有着六七分想象的面孔上，笑容灿烂，甜美。

　　“初次见面，我是黑子安，”她笑眯眯地道，“听说过你很久了，青峰君。”

　　——从我那，愚蠢的哥哥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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