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同夕梧桐

　　随车警察室里设施很简单，一张小桌子，两张床，几个热水瓶，墙上的挂历还是去年的，挂历上不知名的妖冶美女透着一丝菜叶塞住牙缝的尴尬。
　　“喝杯热水压压惊”，身旁递过来一个杯子，热水氤氲的热气冉冉飘忽。脱了帽子的老警察，头上的白发更加明显。
　　“谢谢你，大队长”，接过杯子，我坐在了屋里唯一一张凳子上。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队长，几年不见，很多事，很多人都被我尘封，但他们都在改变，包括大队长的头发。
　　“小菲，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比如，我为什么会调来这。”大队长一边倒水一边问我。
　　慢慢转动手中的杯子，水波一层层荡开，我开口“没什么好问的，你不说，我不问，就像当初我突然回来又离开，你没问，我也不会说。”
　　“你还是一点没变，既不管别人的事，也不让别人管你的事。”
　　我笑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大队长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再次开口“春节出车多，我自己申请调来的，赚点外快。”
　　“儿子快考大学了，要用钱的地方多，他妈身体又不好，只好我自己辛苦点。这小子，成绩好着呢，这次模考又考了全校第一，等过完年开学就去参加清华大学的什么自主招生考试。”
　　大队长絮絮叨叨说着，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看得出来，大队长对儿子很骄傲，笑盈盈的脸上连皱纹都开花了。
　　能让父母自豪的事从来都不是我能做得出来的，上有哥哥给我扛着，我再怎么不长进也被哥哥的光辉隐藏了。别人和父母聊及我和哥哥，总是先把哥哥夸奖一番，然后勉为其难提到我，以一句“你们家女儿也不错”草草收场。还好有哥哥，不然我连那一句可有可无的连赞赏都算不上的话语都捞不到。
　　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家里有一个能称之为“别人家的孩子”折磨孩子就够了，我在一旁当陪衬就行，真的，况且我也从没想过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刚刚看到是你，我就一点都不担心，那几个小痞子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大队长讲完了他的儿子，话题回到了刚才列车上的小动乱。
　　“还好你及时赶到，不然那些细胳膊细腿早让我拧断了。到时候判我一个‘过度自卫’，我也说不清。”我顺着大队长的话说下去。
　　接着我就闭口不再说话，大队长也找不到话题。之后就是一阵沉默，久未见面的两人，连开口寒暄的话题都找不到，时间就是这么惩罚我们，改变了面貌，也改变了内心，似是一把锉刀，把我们打磨各种千奇百怪再也不能衔接或是拼接。
　　小小的警卫室此时静悄悄，两人都不说话，但我知道不会就这么沉默下去，好奇就是人体内沉睡的猫，一旦醒了只会抓得你越发心痒痒。“呃......”大队长终于出声“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略老套的话题谈词，却是经久不衰的好用，打破沉默的第一招。“没怎么样，没饿死也没撑死，没到小康也就混个温饱。”我知道大队长想问什么，我也知道要怎么回答。当初既然没有说出来，时至今日，我依然不会说出来。
　　“小菲，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这个。”大队长终于忍不住了，话题的明朗性一下被他挑开。
　　“大队长，对不起，你想知道的我无可奉告。”说完这句话，我把杯子放在桌上，也顾不上什么礼貌道别，起身离开。
　　我的社交能力实在差的可以，连装模作样的扯开话题应付大队长都做不到，这样夺门而出的举动，要多愚蠢就有多愚蠢。可是我不想说，也不想回忆，真的不想，就这样烂在肚子最好了，发脓发臭都让我自己一个人忍受就行。
　　“小菲”，我已经快步行走在车厢过道上，背后却传来大队长的喊声，难道他还不打算放弃，还要追出来问个明白吗？我满脸怒气转过头，却见大队长一脸焦急走过来。“出什么事了？”我不禁问道。
　　“火车上发现有歹徒，我现在赶过去处理，你暂时待在警卫室不要出来，。”大队长说着把我往警卫室拉去。
　　“你让我躲在警卫室？”我挣脱大队长，“我好歹也是在警校待过几年，还跟你出过任务，现在有歹徒你不让我去现场就算了，却让我躲在警卫室算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质问大队长。
　　“小菲，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现在我不是警察所以要躲起来吗？”
　　“小菲......”
　　“再说车上的民警都是临时调过来的，有几个拳脚厉害的？我去还能帮忙制服歹徒。”大队长还想说什么，被我制止。
　　等我们赶过去，车厢外已经围了一圈人，几个先到的民警一边疏散群众一边和歹徒谈判。小女孩的哭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待走近一看，我顿时傻眼了。
　　几个歹徒挟持的小女孩正是小丸子，她的妈妈被民警拦着，哭得眼睛通红，不停求着歹徒只要不要伤害小丸子，什么条件都答应。
　　看到我们来了，她妈妈直接扑过来，抓着大队长的衣服，带着哭腔的声音：“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只要我女儿没事，拿我去换也行啊！”
　　“你先不要急，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出你女儿。”大队长安慰了一下小丸子的妈妈，把她交给我，告诉我待在车厢外不要进来。
　　我搂住小丸子妈妈因惊吓过度和伤心过度而瑟瑟发抖的身体。大队长已经进了车厢，我扶着小丸子的妈妈退到车厢外。不得不说，看热闹是人的天分，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行。突然想到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人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像赶集的鸭子一样”，用来描绘现在的场景最适合不过了。
　　车厢里交涉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反倒是小丸子哭喊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妈妈一听小丸子在喊妈妈，也管不了许多，挣脱了我的手就冲进去，周围的人赶忙拉住她，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我担心现场的混乱会刺激歹徒从而伤害到小丸子和已经进去的大队长，把小丸子的妈妈交给周围的人照顾，向维持秩序的民警出示了我的证件，民警看了我以前的警察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放进车厢。
　　狭小的车厢里已经站了四个人，两个歹徒，被挟持的小丸子，以及之前进来的大队长。我走进来，跟以前出任务时的规矩一样，不自觉地站到大队长的旁边。
　　车厢的气压因为我的加入发生了波动，特别是那两个歹徒，他们在看到我走进来的时候对视了一下，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一下提高了警惕，但很奇怪接下来歹徒没有其他动作。大队长看到我进来，很紧张，用眼神示意我赶快离开。我投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摇摇头，意在告诉他，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阿姨，救救我，囡囡不要待在这。”小丸子看到我，抽泣出声，眼里浸满水汪汪的泪珠，让我一阵揪心。
　　“不要哭了，再哭把你头打爆了。”歹徒拿着手里的枪敲了一下小丸子的头以示威胁，小丸子的抽泣瞬间被吓得憋回去。
　　拿枪挟持本不多见，况且歹徒拿的枪还不是传统国产的□□或□□，居然是美国柯尔特鹰式9mm手枪，这款手枪目前在国内市场不多见，除了一些军火走私市场，看来这两个歹徒不简单，我甚至怀疑这些歹徒跟邢司仲的军火走私有关，只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火车上？是不是火车上有他们的一笔大单？还是他们选择人多混乱的火车作掩护谋划什么事情，那他们的其他同伙是不是也藏在火车上？事情貌似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挟持人质的案件。我看了一下大队长，发现他也盯着那把枪，大队长也觉察到情况的严重性。
　　“囡囡不要怕，阿姨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我现在只能这么安慰她，小丸子应该是无意间撞见他们的阴谋，被他们发现，小丸子的哭声惊动警卫，不得已，他们现在只能挟持小丸子想办法逃脱和同伴会合。
　　这伙歹徒手里的枪肯定不少，但车上警卫只有大队长一个人有枪，制服他们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尽量把小丸子救出来，而且列车上这么多人，一旦发生枪杀，一定会伤及无辜群众，这样做得不偿失。
　　思及此，我开口对歹徒说：“只要你放了这个小女孩，我们也放你们走，不追究任何责任。”
　　歹徒转动手中的枪，似在思考，其熟练程度不亚于魔术师手上翻动的打火机，这更让我坚信了这伙歹徒的身份。
　　“是的，我们保证，只要你们不伤害这个小女孩，火车到站就让你们下去。”大队长也同意我的做法，车上的警力不足以和这伙歹徒抗衡，只能到站后和其他警察联系再想办法抓捕他们。
　　“到站我们还走得掉吗？一大堆条子会等在那吧？你们的条件没有诚意，我们不同意。”歹徒根本不相信我们的话，立马否决掉了。
　　“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才放了这个小女孩？”我急了，现在多耽搁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要我们放了这个小女孩也可以，不过得拿人来换。”歹徒拿枪指着我“拿你来换。”
　　事情的发展出乎我预料，歹徒居然想用我来换小丸子，他们是把我当成便衣警察了吗？挟持一个警察，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你们开出的这是什么条件？”大队长显然不能理解歹徒的做法，出口询问。
　　“挟持一个小女孩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大作用，我们需要更大的筹码。”歹徒说着这句话，手中的枪不断摩挲小丸子满是泪痕的脸颊，动作随意就好像帮小丸子擦拭掉脸上的脏东西。
　　敢情挟持我是他们更大的筹码，那他们为什么选择我而不是其他人，就因为我是个女的更容易控制？我现在想到歹徒这么做的只有这个原因，那我要不要同意呢？我低下头开始思考。
　　小丸子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拼命用自己的小手扫开歹徒手中的枪，无奈被歹徒束缚的胳膊怎么也够不到，她又急又怕，刚刚平复的情绪又波动了，“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妈妈，我要出去~，囡囡要出去呀！妈妈快来抱囡囡~，囡囡以后再也不调皮了，再也不惹麻烦了，妈妈~”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车厢外围观的群众为之恻隐，小丸子妈妈的哭喊声也传进来：“挟持我吧，放了我女儿，求求你们~”
　　“这小孩太吵了怎么办？”其中一个歹徒一边看着我，缓缓拉开□□保险，一边以商量的口气和一旁的同伙说着。
　　“不要伤害孩子！”大队长看到歹徒拉保险，虽无能为力也出声警告一下。
　　“还能怎么办，一枪不就解决了。”歹徒不理会大队长，继续相互聊着。
　　“这倒是个好主意。”
　　保险已经拉到底，“你说从哪边下手？”
　　“不要说了，我同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