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Magweth Pengolodh

作者:Ecthel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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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场宴会(下)


      他想看看船的全貌,于是沿着码头边那条用木板铺成,环抱着大泊船场的人行道走去。他走向码头尽头时,迎面碰上了一大群寻欢作乐的人,他们与他擦身而过,这一来就几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得以回望,看清整艘船的模样。她的风帆都卷了起来,高高的桅杆映衬着群星,显得黑沉沉的;她镀金的栏杆反射着大厅中的灯光,微微发亮。朋戈洛兹回忆起了他印象中的努门诺尔海军舰队。这应该是奇尔雅坦的第五艘大船。他皱起了眉。是的,第五艘,而且要装载足以赎回一个国王的财富也绰绰有余。携阳。奇尔雅坦打算装什么货物?他又要怎么取得它们?
      “晚上好,大人。”一个声音说。朋戈洛兹听到有人用辛达语跟自己打招呼,不禁吃了一惊。
      他转过身,想看看这个有着优美的嗓音,说着具有努门诺尔特色的精灵语的女子是谁。“幸会,女士。”他用同一种语言答道。
      一位漂亮的女士就站在他身后,她穿着一袭白裙,披着星光。朋戈洛兹的精灵视力分辨出她的长发是金红色的,眼睛则是一种浅浅的银灰。她的美和她的朴素衣袍都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族人。他想,她那故作典雅的口音真是太令人遗憾了;与此同时她说:“今夜真是美好啊,不是吗?我爱看水面映出的月光,还有海湾附近的天鹅。”
      “确实非常美。”他答道。
      他正要问她的名字,她就又开口了:“我父亲很富有。我们的住处之一就是一栋船屋。”
      朋戈洛兹生出了兴趣:“真的吗?我房东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就驾着这样一艘船来去。”
      “哦!我们的船可高档得多。它就在附近,在旁边的码头边。看见了吗?”她走过来停在他身边,暧昧地微一扬手,指向那艘船。
      朋戈洛兹问:“那艘有着红帆的?”
      “夜里您也能看见,目光真是敏锐啊。”她说得几近私语,他不由得靠近了一点,好听清楚些。她抬头看看他,又垂下眼睛,微微一笑。这下,朋戈洛兹觉得颈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可不是没本事看出卖弄风情的迹象,而他得断然打消她这念头,而且要快,原因不止一个。
      然而她并不是傻瓜,她知道该怎么玩这个游戏。她下一句话是:“在大厅里,那些捉弄人的滑稽角色把您拖出来,强迫您亲吻他们那位袖珍王后的时候,您是那么宽容又彬彬有礼。真的,您就是今夜这里最俊俏的男人。或许您会希望得到一个真正的女人的吻,来弥补您忍耐的那场闹剧吧?”
      朋戈洛兹生硬地说:“女士,您真是太好心了。您这些赞美的话就足以令我深感荣幸了。”
      她不理他的拒绝,靠得更近了:“我向来都听说,你们精灵对待女人的态度是正派可敬的。现在我也看出来了。但是,一个女人若是心甘情愿地委身示爱,这肯定是不损荣誉的吧?”她伸出手,上下抚摸着他外袍胸前衣襟开口处的丝绸边缘。她朝他倾过身去,从睫毛下抬眼看他,低声说:“我家的船屋里没有人。那里可以非常舒适。”
      朋戈洛兹抓住衣襟,把它从她手里拽了出来,然后跟她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女士,所有的精灵男子对待一切种族的女子的态度都是正派可敬的。但是,无论她们多么美丽,我们从来不与那些外族人通过……不正当的亲密行为……混杂了命运。”幸运的是,他所言不虚,所有的精灵男子确实都是这样,她不会认为他分外奇怪。他鞠了一躬:“女士,请原谅。”
      她漂亮的面孔因愤怒而僵硬了:“大厅里随便哪个男人都会感到一千倍的荣幸——就连最尊贵的也不例外!你就留着你那荣誉好了!”她提起裙摆,决然倨傲地走掉了。
      朋戈洛兹第一个不无嘲讽的念头是,她表现得就好像她很少遭人拒绝。他第二个念头就不无忧虑了——倘若有人看见这个戏剧性的场面,会出什么事?他可不能指望刚才就只有他俩在场。船尾附近那些寻欢作乐的人安静了片刻,他听得到一个人踩在木板人行道上的脚步声,而且也不远——近到了一个耳朵灵或眼睛尖的凡人完全能察觉出了什么事的地步。他没法像那位遭到拒绝的女子一样,不遇到这个人就离开。
      他缓步朝携阳舰的船头走近了些,仿佛在专心欣赏。脚步声更近了,潜行狩猎一般平稳。朋戈洛兹漫不经心地拨回了一绺头发。这是精灵的经典伪装——貌似被环境分散了注意力,与此同时却准备好要接战。他不知道自己得继续这么等上多久。
      事实是,不太久。“精灵,晚上好啊。一个并非朝廷引见的精灵来参加我们的宴会,这可真是不寻常。”
      当晚这是第二次,朋戈洛兹听到了这个声音。上一场对话之后,他又听人用了辛达语,已经警觉起来,不过这次它由这个人说出来,听起来很自然。朋戈洛兹猛吸了一口气,镇静地转过了身:“奇尔雅坦大人。”
      在他面前,努门诺尔王子扬起了浓眉。他拥有埃尔洛斯一脉众所周知的高大身材,比面前的精灵男子更高也更强壮,堪比一位精灵王。他金色额环下的头发像艾尔夫威奈一样是棕褐色的,但胡须就渐变成了一种红棕色,修剪得方方正正。显然,王储无心追捧阿美尼洛斯的时尚。他的服装包含了多种生动的颜色,红、橙、蓝,编织和染色都极其精美,给人的印象不是鲜艳冲突,而是华丽无比。“你记得我?”
      “大人,您曾经取得那样的胜利,谁会忘记您呢?我是林顿的朋戈洛兹。我在大战中是吉尔-加拉德的近臣。我这个人很少忘事,尤其不可能忘掉指挥军队攻破伊姆拉缀斯之围的人。一颗星照耀着我们相遇的时刻。”
      奇尔雅坦点点头:“她真令人惊叹,是不是?”他说,朝两人附近的大船一指,“我等不及要乘她出航了。尽管我已经周游过世界,但罗门娜造出的船是独一无二的,你在此地码头上见到的美人儿也一样。不过,或许你身为精灵,见惯了更美的人物?”他最后这句话里含着狡猾的腔调。
      朋戈洛兹敢拿自己的笔打赌,奇尔雅坦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学者倒退了一步:“大人,我对船算不上了如指掌。我在旅途中,目的地本来是托尔埃瑞西亚,但我认识到了您所说的事实:罗门娜独一无二。这座城镇极美,我想在这里暂留,了解您的子民。我坦白,经历过伊姆拉缀斯之围,我对宴会十分热衷。有关围困期间挨饿的回忆仍然会不时刺痛我。今晚这么丰盛的食物,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奇尔雅坦轻声笑了:“既然一个精灵来参加凡人的宴会,并且还对食物称赞有加,那么中洲的形势确实在改变。我还记得三十年前,我第一次坐在吉尔-加拉德席上的经历。有了那次经历,然后又见到你今夜为那群取悦欧西的滑稽演员添上出色的一笔……当然,我希望你没受冒犯。”奇尔雅坦说完这话又轻笑了一声,就好像他觉得发生的事莫名地令人满意。
      朋戈洛兹绽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恰恰相反,我认为那是一场精彩的演出。他们在暗喻你们的历史,就是塔尔-阿勒达瑞安追求他的新娘埃仁迪丝那一段,这真是妙不可言。整体来说,他们是夸张了些,不过当然,那都是为了幽默。”他指了指附近的船,“就比如,他们说要去打仗,好用财宝装满您这艘新船的船舱。”
      奇尔雅坦胡子下的嘴唇勾了起来,貌似在笑,但衣袖下的双拳却攥紧了。“依我看,那些演员可算不上我偏爱的消遣。他们那些荒唐的笑话常常引出没有根据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我不希望像你这样的访客得出错误的结论。我肯定,你对我们的印象会有所改观。现在,我必须回到席上去了。Navaer,林顿的朋戈洛兹。”朋戈洛兹说了同样的道别语,并且鞠了一躬,但奇尔雅坦没有报以相同的礼节。
      朋戈洛兹又在码头待了一阵。他面对奇尔雅坦那种奇怪的洋洋得意,居然表现得这么鲁莽,他为此痛骂了自己一番。他听天由命地回到了船厅里,回到艾尔夫威奈重新落座的桌边,引得人人都问起了同一个问题:我们这位精灵访客是不是很开心?朋戈洛兹说是的,暗想将来回忆这场宴会,把它当作故事来讲时,自己会更开心。他真希望有人能收拾一下七零八落丢得到处都是的肉屑和贝壳。
      有同感的似乎只有艾尔夫威奈。他凑近说道:“阿汤发现了啤酒,明天他还会发现头一次宿醉的后果。我得带他回家了。你如果愿意,可以留下跳舞到早上。”
      朋戈洛兹松了口气:“不,我跟你一起走。这场宴会真是丰富多彩,我已经体验得够了。”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们挤出去时花的工夫跟来时一样多。另外还有几个商人抓住机会拎走了自己的学徒。对此,大家都你来我往地说了些宽容的戏言,表明这种男孩子的淘气行为在这种宴会上也不是什么意外。
      终于,二人自由了,一左一右架着艾尔夫威奈那个摇摇晃晃的学徒。艾尔夫威奈说:“你可走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小丑们选了你拽出去,你没什么事吧?”
      “啊,其实,”朋戈洛兹正要开始说,又住了口,然后放低了嗓音,“有人在跟踪我们。”他没有补上“又”,只是警觉地转过了身。
      “抱歉,先生们,抱歉!我们只是跟你们同路,要回国王镇。”来的是另一个女人,她是个健壮的女工,长着一张大嘴,步态相当警惕。相比之下,她身边的洛辛齐尔显得矜持又端庄。
      “普达妮,他们跟我是同路。”朋戈洛兹听到她对她的朋友耳语,“他们不是坏人。”
      “对,我们之前在宴会上见过你们。和你的男伴在一起?”艾尔夫威奈说。
      “哦,他不是我的男伴。”洛辛齐尔说。
      普达妮把拳头猛地往掌心一击:“说的没错,明天早上等我的兄弟姐妹们搞定了他,他就谁的男伴都别想当了。他只能出海去西岸,要是还想找到——”
      “普达妮!这两位都是绅士,那个蠢货不是。”洛辛齐尔说。朋戈洛兹看见她紧张地抚摸着一边手腕。她正摩挲的腕上有一圈深深的淤青,就好像她不情愿地被人拽住过。“所以,我要回家了。”
      艾尔夫威奈和朋戈洛兹不约而同开了口,向她保证他们十分愿意和她一起走。普达妮嗤之以鼻,但当洛辛齐尔决定跟他们走时,她对他们说:“等会儿我的朋友要是没有好好在家,我就会让我家男人去修理你们,叫你们的脚都跟你这写字的瘸腿一个样。”她大大地露出一个微笑,补充道,“晚安啊!”
      剩下洛辛齐尔跟三个男性在一起,她走过好几条街道都没怎么开口,显然在为她的朋友泄露的事而尴尬。最后,她喃喃地道:“你们这些体面人肯费这么大的事,我很荣幸。”
      艾尔夫威奈和朋戈洛兹又一次忙不迭地抗议起来。“你也是体面的人。假如你不是,埃泽兰也不会把生意卖给你。”艾尔夫威奈说。
      “哦,不。我不是。我家人甚至都不是努门诺尔纯血,我母亲一家子都是泥巴地出身。”
      艾尔夫威奈立刻对朋戈洛兹解释:“啊,咳咳,中洲介于土和水之间,所以我们日常就叫它泥巴地。”他又向洛辛齐尔补充道,“我跟你一样,我祖父也是。”
      洛辛齐尔看起来很吃惊:“真的吗?你家里那些人是哪里来的?”
      “林顿峡湾。”
      洛辛齐尔又一次忧郁下去:“那跟努门诺尔出身几乎没有区别。我家人来自哈拉德以南的群岛。”
      “哈拉德以南的群岛?”朋戈洛兹问,“有法斯提托卡隆游弋的群岛?”
      “正是。我母亲的母亲就是那里来的,她给我们讲了好多故事,有这里的水手取名叫‘法斯提托卡隆’的大海龟,有树上长的充满香甜汁水的大坚果,还有很多鲸鱼。但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她坚定地说。
      朋戈洛兹说:“我出生在一个地方,但有趣的是,我总是说我来自另一个地方。”
      艾尔夫威奈点点头:“那一定是你的精灵城市刚多林了。”朋戈洛兹承认了。
      “它离林顿很近吗?”洛辛齐尔问。
      “它从来都不在林顿附近。”朋戈洛兹答道。
      “或许,你可以在走路的时候跟我们讲讲?”艾尔夫威奈问,“你已经提过它很多次,但我自己一点也不了解那个地方,只知道你称它为最美、最壮观的城市。你可欠我们这个故事很久了!”
      朋戈洛兹很想听洛辛齐尔说说更多有关她外祖母家乡的群岛的故事。他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帮她做好准备,于是就开讲了。
      ****
      我刚才说,一个人可以在一个地方住上很多年,但仍然说自己来自全然不同的另一个地方,这真是有趣。这个纪元,也就是第二纪元的绝大部分时间,我都生活在林顿。我在刚多林生活的时间不到我今生的四分之一,而刚多林也已不复存在;但如果你问我是从哪里来,我会不假思索地告诉你,我来自刚多林。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度过的一段幸福时光,就是能够这样给我们烙下一辈子的印记。如果你们耐心听,我就给你们讲讲那座城的故事。
      刚多林是有史以来中洲最伟大的精灵城市。它仿照另一座坐落在山丘顶上的城市而建,那就是位于大海彼岸的图娜山顶的提力安。我们很多人都应精灵王图尔巩之命,迁去刚多林那片隐匿的山谷中生活,因为那里比旧日的国度更安全。海滨的奈芙拉斯特群山环绕,我随最后一批旅队离开奈芙拉斯特,前往刚多林,路上走了两个月时间。
      那场旅途几乎叫我焦虑得发疯。我负责管理我们最珍贵的书籍和卷轴,还要照顾我的老师儒米尔。儒米尔曾被奥克残害成瘸腿,跟他旅行真是件头疼的事。他本该缓慢地骑马前行,但这种劝告他置之不理。为了观赏风景,他会纵马快速冲上高坡或山丘,用趣事逸闻来逗我们开心,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为那种不顾一切的举动付出痛苦的代价。他要么借着颐指气使的暴躁脾气转嫁痛苦,拿助手(就是我)来发泄,要么就忍耐着痛苦,变得沉默寡言,而后者要糟糕得多。扎营时我要处理哪种情况,我从来都心中没底。旅行时,我们理应尽可能地谨慎。等儒米尔终于在过去和现实之间找到了平衡,他才变成一个容易相处一些的旅伴。
      这是好事,因为旅途越来越艰苦。出发一个月后,我们除非绝对必要,一律禁止生火。白日是容易泄露行踪的时候,我们休息,改在傍晚和夜里前进。我们事先的安排就是趁着月亏期间旅行。地势变得陡峭又崎岖。
      旅途最艰苦的一段要从悬崖和岩隙中经过,我们并不知道,那也是最后一段。图尔巩骑马当先引领着旅队,一天,我们看到他的坐骑冲上前去,一头扎进了一个大山洞口,不禁大吃一惊。但片刻之后,图尔巩就出来了,坐在躁动不安的马背上微笑。“从这里过!”他喊道,“来,看看我们已经建成了什么!”闻言,我们知道终于到了目的地,都很高兴。
      不久以后,我们所走的小路沿途就将修起七道壮观的大门。过了一条幽深的隧道之后,将有石之门、木之门、青铜之门、绞铁之门,还有一道太阳之门和一道月亮之门,以及最后一道也是最晚落成的主门——钢之门。不过,当时修好的还只有石之门。
      我们穿过狭窄的隧道,走上一条马车和步行者通行都毫无困难的平整道路,在高峻的崖壁之间迅速前进。我们在哨卡处受到了一些先来的族人的欢迎。而不久,不到半天时间,我们就出了群山,来到光天化日之下,来到绿色的草地上,抵达了将会成为我们家园的地方。
      我曾见过地图上标出的埃霍瑞亚斯——意思是“环抱山脉”——它封住了一片名叫图姆拉登的圆形平原。在那些地图上,在接近平原中心、略偏西南的地方,标出了一座山丘。群山雄伟壮观,尽管是仲夏时分,但诸多尖峰顶上仍然覆盖着皑皑白雪。平原就深陷在群山当中。山坡上的树木渐渐被青绿的灌木和草本植物取代,接着又化成一片开阔的草地——在那个季节还是草地。这些全都美丽又辉煌,然而它就像匣中的天鹅绒,簇拥着一颗精美的珠宝。这片大地不再荒芜,它被驯服了,得到了特殊的关注,并且被中央那座山丘顶上的城市赋予了荣光辉煌。
      刚多林!它是“岩石之歌”刚多斯利姆巴,洁白的城墙光滑陡峭,高耸在平原之上,无数美丽的屋顶镀了青灰与金色的光辉。高墙大门之内是一栋栋精心建成的房屋,又高又美,样式是我和很多辛达族人都从不曾见过的——它们修得很近,紧挨彼此,就像罗门娜这里的房屋一样。它们美丽又宽敞,我们很高兴能成为这些石屋里的居民。我的家人过去住惯了单坡棚屋和林中的树屋,他们能住上这样一栋房子,直到我来都还喜不自禁。他们开心地迎接了我,给我看了我姐姐辛果蒂尔新生的两个孩子,我的两个漂亮的外甥女。他们还向我提供了一个一直给我留着的房间,以防我来刚多林时还没结婚。房间居高临下俯瞰着一处花园,有自己的阳台和楼梯,它的位置是那么好,我欣然接受了它,作为自己的住处。
      那座城市后来又被取名为“隐秘之地”,因为它隐藏得又深又好,所有生活在城中的人都可以无忧无虑——然而人们并没有忘掉忧虑。它也是“守卫之塔”格瓦瑞斯特林,因为从城头望去,整片平原都尽收眼底。那些偏好武艺的人加入了人数众多的王室卫队。等到将来时机成熟,就是他们修建了七门。我的朋友埃伦玛奇尔在卫队中如鱼得水,他给我讲了很多他们要做的事。我们当时相信,假如有必要防御,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的城市尤以“平原上的百合”洛丝-阿-拉德温著称,它就像国王花园中最繁复华美的花朵一样盛放,纯洁无瑕,令人陶醉。在那里,我们各自的技艺也发挥得淋漓尽致,因为我们拥有和平,也拥有时间。巧匠利用岩石和木料工作。我的家人种了须根植物,用来制作精灵绳索和各种各样的线绳,并把它们编结得又长又美。舞者和乐手更是大获成功,还有擅长针线的,精于绘画的……合在一起,令整座城市美不胜收。
      我给你们讲述的是我记忆中的欢乐,然而我必须承认,刚多林早年也有过艰苦的时候。在我们摸索着耕种图姆拉登平原那段时期,收获时多时少。在那些石建的高屋里过冬,也有点太冷。其余那些不如我幸运的人,在住所里为了重新安顿而拌嘴争吵。有些东西过多,有些又太少。我们学者也不能幸免。即便我们在为王室图书馆书写、制作书籍,也是被迫用苇草纸书写的时候居多,因为有很多人也想要那些可以用来制造羊皮纸的兽皮。最大的变化是,我们为了共同的利益工作,依赖贵族领主们重新分配食物和其他必需品,如此一来,图尔巩的统治就大大加强了。
      我的老师儒米尔遵守了他向我做出的承诺。待到我把那些珍贵的文本尽数拆封,安置在新的大图书馆里,我就得到了任命,成了真正的学者。你问我做这项工作得到了多少报酬?我不需要王宫提供食宿,因此每年都能得到三十个金币的津贴。此外,每隔一年,我或者得到一套新的制服,或者得到四十厄尔的细布和亚麻布,以及诸多用于我自己工作的材料。后来我还得到了一项特权,那就是在安格哈巴尔服役的时间不是每三年一次,只是每六年一次,这是因为我的学识至关重要,儒米尔也说我近乎不可替代。我们带到刚多林的书籍仅仅填满了四分之一的书架。儒米尔极为满意地评论:“我们要写上很多年,记下每一点有用的学识,好照图尔巩的吩咐放满这些书架。”
      什么?不,我所做的并不只限于工作。随着时间推移,刚多林的平原丰饶起来,以城市为枢纽,道路为辐条,形成了一圈田地、果园、牧场。那些田地也激发出了各种运动,我参加的包括骑马和射箭。投奔到不同领主麾下的平民在盛大的游戏和比赛中竞技。很多人坠入爱河,很多人结为连理;可爱的孩子们在广场和街道上玩耍,而大道两旁的树木渐渐长高。图尔巩在高处立起了两尊美丽的雕塑,就是银树贝尔希尔和有着金枝的格林加尔。入夜,街道上有灯笼照明,借着亮光,我们坐在山坡上,欣然喝着黄色的葡萄酒。
      在第一个整岁的时间里,城中只发生了一件巨大的哀伤憾事,白城失去了公主阿瑞蒂尔。她迫使哥哥图尔巩允许她去探访外面贝烈瑞安德的亲族,但出到野外,她就摆脱了护卫,下落不明。两个月后,护卫骑手们羞愧地回来了,他们不清楚她是活着还是死了,也不清楚她可能在哪里找到了托庇之地。
      就是在那时,图尔巩的女儿伊缀尔公主第一次亲自来找我们这些学者。她敲响儒米尔的门,拉下穿来掩盖身份的仆人斗篷的兜帽时,拉姆贝英葛墨的会议刚刚结束。见我也在,她打量着我,皱起了秀美的双眉:“儒米尔大人,我必须单独和您谈谈。”
      “公主,小声些,”儒米尔说,“您在旁人面前说这种话,显然还不习惯秘密行事。但不要紧。或许别人能更好地为您效劳。”
      “不,必须是您,我十分肯定。”他们关起门,密谈了片刻。她很快就走了,满脸忧思。她走后,儒米尔说:“你已经听见了,这再好不过。伊缀尔要我举行一次占卜。我要为这件事做准备,三天不见外人。告诉人们,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不容打扰。我不会进食,只会久久思考。”儒米尔坦言,伊缀尔要求他去尝试预见一下失踪的阿瑞蒂尔是否还能回来,她希望从中汲取力量,好缓解父亲为失去妹妹感到的哀伤。
      到第三天晚上,我去了刚多林中心的雄伟王宫,带伊缀尔来到了儒米尔的私人住处。那里并不远,他的房间就在图书馆外。他的占卜过程是这样的。
      儒米尔三天没有进食,沉思不理外事,灵魂已经半脱离了残废的□□。他已经做了几件事,其中之一就是在香炉里点了味道浓郁的香。我把伊缀尔带进来时,儒米尔正坐在一块花纹地毯上,来回前后摇晃着,嘴里低声念念有词。他面前有个盛满了水的大银碗。伊缀尔进来时,他抬眼看了看,点了点头。低声念诵慢慢变成了吟诵。他在用维拉彼此交谈时使用的刺耳语言向维拉乞灵,吟诵时在喉中半唱出奇怪的发音。我听得懂的不过一半,只够看出他准备好了。
      我已经指示过伊缀尔,她这时依言跪在大碗前。我在她身边,递给她一个小银水罐,里面装满了黑色的墨水。我告诉她:“公主,问题要由您来问,因此也得是您把这墨水倒进水里。”
      伊缀尔咬住红润的嘴唇,举起银水瓶,向碗中注入一条细流。墨水在清水中凝聚又盘卷,形成了图案。儒米尔猛然睁大了眼睛。他纹丝不动,凝视着液体中的图案,仿佛他透过它们看到了异地他乡。
      儒米尔没看多久就摇了摇头。他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他断然说:“对,阿瑞蒂尔将返回刚多林,再度站在她哥哥的王座前。”
      公主顿时微笑起来,容光焕发:“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抱有希望了!谢谢您,大人。”
      她走后,儒米尔阴郁地对我说:“她是可以抱有希望。我看到,此地的所有人,她拥有最大的希望。但希望并不会通过阿瑞蒂尔的回归而降临到她身上。”他不肯进一步回答我,也不肯结束为占卜而行的禁食。他说他有心情的时候就会吃东西,然后就打发我走了。
      我没别的差事,就出到了城里。我知道有种黑暗不祥儒米尔不准备说出口,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感染了伊缀尔的兴高采烈。那夜,我因为太熟悉儒米尔这个人,对他的谨慎司空见惯,结果没能察觉我本该察觉到的。刚多林的洁白岩石披着满月的光辉,纯净而美丽,笼罩着图姆拉登的夜空如同靛蓝色的穹顶。正值丰收佳节,好几个地方都有亲切的人们在等我,这帮助我把老师那模棱两可的话抛到了脑后。
      虽然刚多林的全套明珠中失去了一颗宝石,但它仍然闪闪发光,而且自从那天之后,它还保持了很长时间的辉煌。
      ****
      洛辛齐尔听得入了迷。艾尔夫威奈向她投去渴慕的一眼,然后对朋戈洛兹说:“你说,那座城已经不复存在。”
      “那个故事我们另找时间再讲。”朋戈洛兹说。他已经改善了当晚的经历,无意再用沉痛的回忆毁掉它。
      洛辛齐尔一点都没注意这些:“我住的街道到了。多谢你们好心陪伴,还有这个故事。”
      “那,我们就等星之日再见?”艾尔夫威奈问道。
      “没问题。”洛辛齐尔同意了,然后就走了。
      阿汤站着打晃,打了个嗝儿:“我感觉不太妙。”
      艾尔夫威奈说:“我们这就把你弄回家,让你吐个干净。”
      朋戈洛兹举起手:“不用,尽量多喝水,让它清洁肠胃就是。”
      艾尔夫威奈说:“看他这模样,两者可能都有必要。”他温厚地大笑起来,跟朋戈洛兹一起把那头晕要吐的孩子护送回了家。
      第二天,阿汤头疼了一整天。好在这是每星期一次的维拉日,是努门诺尔的休息日。艾尔夫威奈已经同意了朋戈洛兹提出的计划,朋戈洛兹独自在房间里书写了一天。跟人打腻了交道的艾尔夫威奈也有自己的任务。朋戈洛兹怀着好奇,迎来了接下来的一星期第一天。洛辛齐尔会怎么跟他们打招呼?艾尔夫威奈那个摸胡子的习惯已经到了不由自主的程度,但朋戈洛兹忍住没去开他的玩笑。
      第二天早上,店里来的第一个人却不是洛辛齐尔。朋戈洛兹从头到脚打量了来人一番。这人穿着灰色的制服,这种制服朋戈洛兹在船场宴会上见过人穿,就是塔尔-米那斯提尔宫廷中的仆从,来自阿美尼洛斯。来访者直视着朋戈洛兹:“您是吉尔-加拉德的顾问,刚从林顿来的贤者朋戈洛兹吗?”
      “我是。”朋戈洛兹承认。
      “大人,塔尔-米那斯提尔向您致以亲切的问候。他说:您若肯前往阿美尼洛斯,作为贵客参加蒙福之日一如莱塔列的庆典,随朝圣的人群一起徒步登上圣山美尼尔塔玛,见证仲夏日对伊露维塔的祈祷,他将感到荣幸。”他递上了一个卷轴。
      艾尔夫威奈和阿汤都凑到朋戈洛兹身边阅读请柬,怀着肃然起敬的惊奇,保持了沉默。
      朋戈洛兹想起的头一件事是奇尔雅坦那没能彻底藏住怒气的面容。也许宴会上还有其他多嘴的人让塔尔-米那斯提尔知道了罗门娜有个精灵,但这一纸请柬背后的促成者极有可能就是奇尔雅坦。可这是为了什么?不是因为奇尔雅坦有多喜欢他,肯定不是。
      朋戈洛兹微笑起来,以精灵的优雅仪态接过了使者递来的请柬,并决心去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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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译注]
    法斯提托卡隆(Fastitocalon):这是一种出现在The Adventures of Tom Bombadil里的生物,形如巨大的海龟。
    [注释]
    Naevar:辛达语,意思是“再会,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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