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综]她

　　自从告白的念头自那通电话后冒出来之后，我便再也难以将之压回心底了。有好几次，我望着都敏俊开车的侧脸，都忍不住将自己对他的心情宣之于口。可那句话每每滑到舌尖，最后一丝在线的理智就又将它掐回进了喉咙里。

　　比起想要得到喜欢的人的回应，更令人害怕的是被拒绝，以及被拒绝之后连现状都无法维持的可能性。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正常，嘻嘻哈哈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然而等着埋单时，一直不多话的都敏俊居然破天荒地主动展开了话题。他抬起眼，那清亮如炬的目光让我没有任何可以躲闪逃避的空间：“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教授你干嘛突然这样问？”
　　“你接完那通电话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自然。”
　　“没有没有！”我试图打着哈哈，为了表示自己毫不心虚，更是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目光，“就是单纯地好久没有和家里联系过了。”

　　都敏俊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嘴角扬起了我熟悉的，那种似乎在微笑，实际却是在实力怒怼的弧度：“你知道吗，与人们的认知恰恰相反，撒谎的人在说谎时往往会有更多的眼神交流，以此来判断被撒谎的对象是否相信自己的谎言。”
　　看到我听完这句话下意识转开眼的动作之后，都敏俊嘴边的弧度终于变得真实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就此打住，继续说道：“抚摸自己的手则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手势，在人不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时，会下意识地用这样的动作来尽量打消自己的疑虑。”
　　我马上松开交握的双手，见他停顿了一下，一副还要继续剖析下去的架势，不得不举手投降：“教授，我错了。”
　　他这才满意地停了口，端起茶杯啜着茶，摆出了一副聆听的架势。

　　我想了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真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羞耻感：“我下个月可能需要搬家，事情发生的有点太突然了。”
　　都敏俊没有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在他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我闭了闭眼，终于破罐破摔地说：“好吧，其实是家里莫名其妙给我安排了一门婚事，说是下个月就要让我住到对方家里去，可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他似乎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嘴角一扬，毫不犹豫地抨击道：“这个国家进入民主法治的时期已经几十年，真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如此原始封建的包办婚姻。”
　　“对啊！”听到他的回应，我瞬间找到组织般，同仇敌忾义愤填膺地大吐苦水起来。

　　听我抱怨了半晌，趁着我停口的空隙，他放下茶杯，垂下眼没有什么表情地问：“那么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我愣了一下，安静下来。这个问题倒是问住我了，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只担心着就要远离他的事实，反而对于这个婚约本身的应对还没有一点想法。
　　十分苦恼地将垂到脸颊两侧的头发抓到脑后，我决定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接受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在心底这样默默地说着，我忍不住去看他发帘下清秀的眉眼，仿佛藏着远山，还有江南三月的烟雨。
　　他感觉到我的注视，也回望过来，我装作自然地移开眼，寻找着刚才丢失的思绪，心脏却砰砰跳起来。

　　最坏的情况是家里停掉我的经济来源，这个婚事来得蹊跷，与其去找出婚约对象是谁，不如先让自己手头有点钱，尽快在这附近再租一套房子，直到撑到放假去美国。
　　我想到明秀妍那几张额度很高的信用卡，却没有多少个零头的私人存款账户，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期然的，她价值不菲的跑车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辆法拉利车况非常新，就算打对折卖，也能卖出一两亿韩元，大概相当于中产家庭两年多的收入。万一要和家里打持久战，这笔钱也足够让我撑到大学毕业结束，找到工作之后就可以经济独立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比较靠谱，我万分心动，恨不得今日就要将车卖掉：“教授，你知道哪里可以卖车吗？”
　　“你要卖车？”他有几分惊讶，不太理解我话题转移为何如此突然。
　　“我反抗这门婚事，我父亲多半是要停我的卡的，我现在没有太多现金存款，只能卖车了。”服务员已经将刷好的卡连同收据一起送了回来，我把卡递到他的面前：“喏，教授你的卡，别忘了。”
　　他把卡慢慢收进钱包里，没有表情沉思的脸看起来比平时还要严肃。
　　没有车对于目前的生活影响并不大，找到了解决这燃眉之急的方法，我心里顿时松快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平时的笑容：“教授你不用担心我，反正距离这学期结束只有两个月了，放假我会回美国，说不准就解决这件事了。教授要真是想帮我，不如从下个月开始多请我吃几顿饭？”
　　我半开玩笑地说完，穿好外套，和他一起从餐厅里走出来。

　　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灰蒙蒙的天色给这座城市萧瑟的秋意又平添了几分阴郁。上车前我看到车子前面那棵叶子掉了一半的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那种预感自己在搬离之后的离别的伤感一下子冒了出来：“教授你看，人和人之间的因缘际遇不就像是这些落叶？春天的时候生在同一个枝桠，到了秋天，风一吹，就各自散了。”
　　他拉开车门，闻言也抬头看向已经变得稀疏的枝头，微微怔了怔神：“……你说得不错。”
　　“教授，我搬走之后，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去看都敏俊的表情，一直盯着头顶随风摇晃的枝桠。

　　过了两秒，我听到他平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就算你希望如此，恐怕也要等到这学期结束之后才能如愿。”
　　说完，他率先坐进了驾驶座，嘭地关上了车门。
　　有些低落的心情莫名被他这一番话冲淡了不少，我也赶忙坐进车里：“教授我可不是想要和你缘分断尽的意思！一想到和你做不成邻居，我真是难受得都要哭出来了。”我耍宝地凑到他身边，使劲眨了眨眼，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伤感还没有彻底消褪，竟然真的让我在眼眶里挤出了一点泪水。
　　他系完安全带，将双手放到方向盘上，听到我的话转过头，在看到我的表情时，漆黑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下定决心后的坚定。淡粉色的唇瓣轻轻抿起，他叹了口气：“如果你愿意，可以暂住到我家来，直到这学期结束。”
　　我睁大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不是只有两个月，然后你就回美国解决这件事吗。”他硬邦邦地解释着，目光投向前方的挡风玻璃，不再看我。

　　终于消化掉他话里的内容，我像中了巨额彩票一样，如果不是坐在车里，我几乎高兴得想要跳起来。眼前炸开几朵烟花，胸膛里有蝴蝶在翩翩起舞。
　　这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让我对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称得上感激涕零了。
　　“教授，你是说真的吗？”我几乎要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重新问了一遍。
　　“你要是继续这样一惊一乍，我不保证自己不会改变主意。”他顿了顿，抬起右手冲我脸的方向挥了挥，“坐好，你影响到我开车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暂住到我家来。」

　　封好手中的箱子，我捶了捶酸痛的腰板，顺势坐到地板上，耳边回响起那日都敏俊的话。
　　住到他家去——和他共同居住——
　　同。居。

　　反复咀嚼着这两字的意味，我又忍不住一个人偷偷乐起来。
　　都敏俊是一个十分注重私人空间的人，不管他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对于我施予援手，但仅仅是让我住到他家这个单纯的举动，便说明在他心里，我这个人多多少少是有些分量和不同的吧。
　　虽然反复告诉自己“他也喜欢我”是人生三大错觉之首，自作多情是种病，但我的心里仍然燃起一小撮希望的火苗，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心底充满蛊惑意味地说，再努力一下，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不是吗？就算他有他宿命一样的剧情，但是既然我自己这种不合常理的存在都已出现，那么他脱离剧情喜欢上我，也不是没可能的。
　　毕竟，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不尝试，就一定会失败。
　　我拿起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开始记录的日记本，手指摸过「都敏俊观察日记」那几个字，慢慢下定了决心。

　　虽然约定直到月底，也就是下个星期才搬到他家去，不过从上个星期开始我已经陆陆续续把日常生活的用品和衣服搬到了他二楼的空着的客房里。还好明秀妍的私人物品不多，抛开家具和钢琴，剩下零零散散的东西我便装箱打包，约了一个搬家公司，准备把东西运到她江原道的别墅里。

　　看了看比原来更显空荡的屋子，我一时有些感慨。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有余，转头看看，似乎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如果有一天我像来到这里似的突然又离开，是不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记得“我”的存在？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明秀妍”罢了。
　　我摇了摇头，及时刹住自己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刚巧这个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接了起来。
　　“你好？”
　　“姐，是我。”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宋宇彬的声音，“我现在在你家楼下，方便让我上来吗？”

　　宋宇彬一进门便看到我堆在门厅里大大小小几个纸箱，不禁惊讶地挑了挑眉：“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说来话长，先进来吧。”我顿感心累地摇了摇头，引他到客厅的沙发里坐下，“倒是什么风今天把你吹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冲我露出一个招蜂引蝶的笑容，用手指捋了捋额前巧克力色的发帘，有一点欲言又止：“今天晚上我们F4有一个聚会，姐，你要不要一起来参加一下？”
　　我怀疑地眯了眯眼：“就是这件事？”
　　“你都回来两年多了，我们的活动你一次都没有来参加过。”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一双丹凤眼毫无掩饰地冲我放着电，“姐，今晚你就来吧，会很有意思的，我可是特地跑过来亲自邀请你的。”
　　“谢谢，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在收拾东西，下次吧。”我扬了扬下巴，给他指了指客厅另外一个角落里没有封好的箱子，非常客气地拒绝了他。
　　他环视了一下已经接近清空的屋子，迟疑地问：“姐，你这是要……搬家？”
　　我点了点头，隐去了要借住到都敏俊家的事，三言两语地把现在的情况简单解释了一下。
　　宋宇彬听后马上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作为日心集团的继承人，他以后面临政治婚姻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瞒你说，今晚的聚会是俊表神神秘秘搞出来的。”大概是我被迫订婚的事触动了他的神经，他收敛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难得地正经了起来，“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只是他今天一定要请你到场。姐，你就当帮我一次忙，与之交换，我帮你去查查你这个神秘未婚夫到底是谁，怎么样？”
　　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我想了想，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见我答应他松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反正既然都要订婚，要不然姐你干脆和我订婚算了，正好也帮我堵堵家里的悠悠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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