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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苏晓裴就被叫到了直属领导——投顾部门经理邱山的办公室里，关上门被一通痛骂。
“你居然一直劝客户不要买入星辰实业，你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你说说，你一个入职三个月的助理投顾，做这件事的底气在哪里？！”
邱山拍桌子大发雷霆，眼里的怒意喷薄而出，苏晓裴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据理力争道，“星辰实业已经连续七个涨停板，三十个交易日涨幅已经达到了70%，这根本就是游资参与的妖股，没有基本面支持，这两天有庄家拉高派货的迹象，客户进去就是追高，出于风险考虑我……”
“出于风险考虑……”邱山冷冷打断她，“老师没有教过你投资者有三种风险偏好吗？”
苏晓裴愣了一下，抿起的嘴角有些倔强，“我并不认为杨女士是风险追求者。”
“你的理由？”
“她几次三番打电话给我，可见她虽然跟风心理，但还是偏于谨慎。”
“想当然！”邱山扔掉手中的笔，“如果她要规避风险，她就会选择走势稳定的大蓝筹，为什么目光一直锁定在这只市场热股上！可见她还是想博一把而已。”
苏晓裴蹙眉，她觉得自己的想法确实流于表面，但并不表示自己就承认在这件事上有错，执拗道，“但这只股票涨幅过大，确实很危险。”
邱山靠在椅背上，面色清冷，“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苏晓裴凛然地看着他，略带不解。
“投资顾问进入职场的第一课，就是不要替客户做决定。你还不懂吗？你的角色只是顾问，你为她分析决策的利弊，然后由她自己做最终决定。这是我们的职业操守，也是变相的自我保护，你越俎代庖为她做决定，还自以为聪明地站在客户立场考虑，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吗？她只会一味地依赖你，而一旦她没有得到预期利益，赔了，或是赚的少了，第一个要追责的，就是你！”
苏晓裴的心颤了一下，拳头下意识攥紧，她知道邱山说的没错。因为她一直强调星辰实业的高风险，几次三番规劝杨女士不要买入，而目前的情况是星辰实业还在天天大涨，杨女士手握现金踏空，至少错过了40%的涨幅，一气之下告到了领导那里。
她低下头，“领导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邱山见她还懂得拾台阶自己下，还不算无药可救，面色稍缓，“以后记住了，你的所作所为代表着营业部和整个投顾团队，客户间的传播力量是很强的，你得罪了一个客户，很有可能就是失去了她的家庭亲友在内的潜在客户群，不要给我自作聪明。”
不要自作聪明，这警告对于新人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了，苏晓裴感到前路暗淡。
事实也真是如此。
这件投诉风波的后果就是苏晓裴在领导心中的印象分大减，今年到营业部的新人有三个，营业部正副老总私底下对她的评价最差，因此营业部最资深投顾范平在宣市的投资策略会，其他四个助理投顾都跟去了，只有苏晓裴被留下来。
领导把前台在做的跑腿的差事，交给她了。
每天下午两点，到三元路上的品蓝咖啡为超大户室的马先生买咖啡和甜点。
所有同事们都看出来了，苏晓裴这个名校高材生是被领导打入冷宫了，如今前台的两个小MM看她的表情也有些异样。
读书再好，名校毕业又有什么用，不会做人，照样是吃不开。
买咖啡是小事，但给一年内交易额达到数亿的超级vip马先生买咖啡就是小事里的大事了，所以苏晓裴的同事——同样是助理投顾的汪慧好心提点了她一下，“马先生只喝那家的蓝山，咖啡的最佳冲泡温度是摄氏92度，50度时的口感最好，照外面这20度的天气，你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回来。”
苏晓裴听得咋舌，三元路可不近，没想到那个马先生那么挑剔，架子可真不小。
听说天天都要出去买，她低声嘀咕，“咖啡不都一个味吗？”
营业部对面街上就有好几家咖啡馆，省事又便利。
“这种没见识的话千万别让领导听到。”汪慧不赞同地瞟了她一眼，她比苏晓裴大了三岁，举止间颇有成熟大姐姐的风范，“马先生可是我们营业部的超级VIP，一年资金进入来回十几个亿，光是给营业部的佣金就有几千万，他可是咱们营业部真正的财神爷，别说其他券商，就是咱们证券公司其他营业部都抢破头让他过去坐镇，他都拒绝了。”
苏晓裴听了来了兴趣，“咱们营业部那么厉害？”居然有这么一尊大神。
他们这群新人在总部集中封闭式培训了一段时间，白天除了上课听讲座，晚上几个人就是凑在一起猜测将来各自的去处，中南证券是全国排名前五的大券商，光是A市就有八个规模不一的营业部，其中最牛掰的要数兰陵路营业部，它也是中南证券最老牌的营业部，一年贡献了A市全部营业部佣金收入的三成以上，而苏晓裴所在的金鑫路营业部，托它名字里的三个“金”字，还有不算太差的地理位置，算是所有营业部里的中流，但当时刚听说被分到这里时，苏晓裴心里多少是失望大于喜悦的。
汪慧只是囫囵道，“还是看在我们吴总的面子，而且……”
“什么？”苏晓裴瞪大了眼睛。
汪慧四下扫了眼，这才有些神秘地说，“马先生觉得我们公司的风水好，名字也沾财气，做大事业的人嘛，都有点迷信的。”
“在领导眼里，这样的大客户口味专一是多好的事啊，营业部在他眼里就如他手上的咖啡一样，他是不会轻易换的。”
同事汪慧的三两句话给苏晓裴上了一堂生动的职业课，举一反三，多从现象发现本质，这是她亟需恶补的课程。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出门去买咖啡，三元路就是这个城市的金融街，街道两旁全是林立的大楼全是各类银行券商总部，还密密麻麻分布着不少其他中外金融机构，是这个城市低调而繁华的心脏地带，临毕业的时候，同学都以能在三元路上班为荣。
以后每个工作日都要去这条街，却是去替人买咖啡，如果让自己那些金融系的同学知道，大家不知道会用什么眼光看她。
苏晓裴有点落寞，但还是不敢消极怠工。
报上自己想要的东西，等待的过程里苏晓裴的眼不由自主四处乱飘。很快她就注意到窗边位置，那里背对着她坐着一位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士，干净有型的发型，挺拔的背影，桌上是一台苹果电脑，电脑边散落着一些文件，旁边位置上搁着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公文包，只一个伟岸背影，就散发着强烈的精英气质。
这个男人，光一个背影就让人赏心悦目，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她私下猜测着，这位男士的脸是否也如背影那般迷人。
转瞬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她心里哀叹了一下，一出象牙塔就成了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天天被领导批评，还要挨客户的骂，买咖啡这种前台不屑做的苦差事，也到了她手上，真是欲哭无泪。
“欢迎光临。”门口传来服务员甜美的问候声。
苏晓裴下意识朝门口看了一眼，见到门口英俊年轻的男人时，吓得连忙把头转到另一边，脸上火辣辣的。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个地方碰到何东了。
自从毕业联欢那晚她喝醉发酒疯当着众人面强吻了何东后，到今天她已经快五个月没见过他了，何东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她以各种借口躲开了，孟娜娜和她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俩，所以她索性做鸵鸟装死到底。
何东显然没注意到她，进门以后就径直步向窗边，苏晓裴偷偷往后瞄，见他在那位精英男士面前坐下，泛着她熟悉的阳光笑容。
那笑容看在苏晓裴眼里只有刺眼，因为那笑从不属于她，她正这样苦涩地想着，那边的何东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她这边，吓得她赶紧回头。
“小姐，你的咖啡好了，小心烫。”服务员把一袋东西交给她。
“好，谢谢。”
她接了过来，转身的时候怕何东发现她，故意侧过脸装作找东西，出了门就火急火燎地跑到对街拦车。
咖啡馆内。
秦沐看着几年不见的何东，认真地思索了他的问题，答道，“华尔街风声鹤唳，国内环境却是大好，我这次回来，应该是不会走了。”
何东笑着点头，“嫂子人呢？虽然是摩根大通的女强人，总要夫唱妇随吧？”
秦沐摇摇头，表情淡然，“分手了。”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情殇的痕迹，“她比我早回来半年，现在已经入乡随俗，干得风生水起了。”
何东愕然了一下，“怎么……”
一对同样优秀的出色情侣，一个是哈佛商学院精英男，一个是达特茅斯金融女，天造地设的一对，早就听说要在国外结婚的，居然分手了。
何东满腹疑问，刚想切入正题时，视线一滑，就见到窗外，对面大街上，一个中年妇女粗鲁地撞开了一个正欲上出租车的年轻女孩，对方被她撞得撒了一身的咖啡，肇事人却坐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留下那个狼狈的女孩对着车尾跺脚生气。
他的眼眯了起来，那分明就是几个月不见的苏晓裴。
她唇上柔软的触觉带着清冽的酒香，仿佛依然清晰如昨，何东看着窗外蓦地沉默了。
秦沐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对面街的小事故，狼狈的女孩子背对着他们，明显恼怒，踟蹰了一会后，还是迈步向这边走来，只是长发遮脸，看不清样子。
看来是要重新过来买咖啡了。
何东突然站了起来，“哥，我看到一个老朋友，我先出去下。”
秦沐笑笑，表示理解。
何东直接把进门的苏晓裴堵住了，亲热地叫她，“小裴。”
苏晓裴被泼了一身，心情正糟糕，乍看到冤家一身清爽出现在门口，笑容都是僵的，“何东啊，好巧。”
何东关切地看了看了她沾上咖啡渍的工作服，替她抱不平，“那臭三八撞了你，我看到了，你这样怎么上班啊？我陪你去商场再买一身吧。”
“不用不用，”苏晓裴有点头痛，总不能让何东知道她现在就是一个替客户跑腿的小角色，“我赶着回去上班，单位里有备用衬衫。”
她看了眼手表，这一耽搁，恐怕不能在规定时间里赶回去了，心里有点急，“我们改天再聚，你让让，我这赶时间。”
何东却并没把她焦灼的语气放在心里，只当她又在找借口避她，“那下班后我们一起吃个饭？”
苏晓裴略思索了一下，“那叫上娜娜吧，我得向你们俩道个歉。”
提到“孟娜娜”，何东的脸明显一沉，口气生硬了很多，“今晚就我跟你吧，我有事找你帮忙。”
苏晓裴狐疑了一下，她能帮他什么，只能点头，“好，下班了再联系吧。”
看了眼手表，又过了两分钟，“我赶时间。”
何东只好往边上让了让，她刚要进去再点餐，没想到服务员已经周到地把她重新要买的咖啡和甜点递了过来，“小姐，这是你的东西，请拿好。”
苏晓裴一头雾水，她这还没点呢？她马上把目光投向了何东，何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朝秦沐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背对着他们悠然自得地敲打键盘，心下了然，回头冲苏晓裴灿然一笑，讨好道，“你看我想得周到吧。赶紧拿了走吧，晚上我来你们单位接你。”
“那谢谢你了。”何东能体贴成这样，苏晓裴心里涌起巨大的感动和微微的苦涩，红着脸接过那袋东西，道了再见就急急走了。
待苏晓裴走了，何东拉过服务员问，那服务员指了指秦沐道，“是那位先生嘱咐的，说小姐问起来的话，就说是你点的。”
何东再次坐下，看着对面沉稳泰然的秦沐，笑道，“哥，真有你的，刚回国就让我欠你人情。”
秦沐款款一笑，“看你烧柴的动作太磨叽了，帮你添个柴而已。怎么？还没追到手？”
何东见他明显是误会了，也不急于解释，只是避重就轻道，“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而已。我有女朋友，到时带过来给你看看。”
秦沐抿了口咖啡，“好啊，倒是好奇你小子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的。”
“也就那样，大小姐一个，忒难伺候。”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的折磨。”
“哈哈，哥，这个形容有意思。那不行，我也得折腾她。”
“男人自有征服女人的手段。”秦沐的话说得暧昧无比，何东一点即通。
话题很快转回到正事上。
何东见他桌上一堆文件，按耐不住问，“哥，回国以后什么打算？我爸那……”
他欲言又止，秦沐又怎么不知道他想问的什么，也不打算隐瞒，“一个师兄邀我过去，我已经答应了。我比较看好他的这个行业，他的这项技术在国内几乎是空白，国外也刚兴起，大有可为。”
相比何东初出茅庐的生涩，秦沐的眉宇间是成熟青年才有的自信和内敛，“技术和市场并重。我这个师兄是个搞技术的，没什么管理经验，还是需要这方面的专业经理人。”
何东明白过来，心里暗地佩服，“那你师兄多半是三顾茅庐把你请来的吧？给的什么优渥条件？”
秦沐笑了一下，“你猜猜。”
何东同样聪明，“哥你可不是会给人打工的角色，你师兄拿多少股份来换的？”
秦沐笑了，做了两个手势，云淡风轻地说，“少是少了点，不过不好意思欺负技术宅男，在哈佛的时候，他借我一床被子睡，自己披着厚大衣抖了一夜。”
“哟，这床被子可真贵啊，你俩没什么事吧？我瞧着你俩是要走上什么弯路了啊。”
“臭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何东哈哈一笑，“国内腐文化当道，哥，你可要入乡随俗。”
秦沐扫了眼周围，正与不远处的服务员小姑娘的目光对上，他微微一笑，对人家放了个电，对方小姑娘害羞地转开了视线，他无奈，“全世界的女人都在腐。”
何东点头，言归正传，“不过哥，15%少了点，外界不是说你们商学院出来的都是豺狼虎豹吗？”
秦沐摇头，“技术是核心。对于即将上市而且回报率高的新兴产业公司来说，这15%也是个令人满意的数字了。”
他啜了一口咖啡，英俊硬朗的脸上是老狐狸般的笑容，“说到底，我还是商学院里的好心坏人。”
上市公司？何东愕然了一下，好家伙，那师兄可是出大血本请秦沐回国，难怪他会放弃美国上百万年薪的中层管理工作，亏他刚才还夸他不够狠，原来是太狠了，果然是美帝商学院出来的冷血精英。
两人各怀心思，轮到秦沐问，“你呢？什么打算？准备一直在基金公司干？我看何叔可没那耐性任你在外头飘。”
“我才不理老头呢。”何东一脸任性，“哥，我准备辞了，做专业操盘手，请你支持我。”
“操盘手。”秦沐咀嚼这三个字，幽幽道，“A股市场可是全世界安全边际最低的市场。”
“风险与机会并存。”何东年轻的身体里蕴满豹子一般的勃勃生机，“而且……我只看到了机会。”
秦沐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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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年脑子犯病写的一个文，多半会坑，贴出来自己偷着自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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