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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故上海（２）
许久不说话的奶奶在沐晴坐下后开了口：“阿义，她是谁？”
阿义抬眼看看沐晴，笑着对着奶奶耳朵解释道：“我朋友的妹妹，在咱家住两天。”
“哦。”奶奶应了声，继续慢慢喝着阿义递来的粥，然后就是一个上午没再说话。
中午的时候沐晴看着小雨在给阿义缝补衣服，那衣服已经打了不知多少个补丁，沐晴问小雨：“这是你哥哥的衣服吗？”
“嗯，我哥啊，就这一点不好，什么衣服穿出去很快就会破。”小雨道。
沐晴想着阿义每次偷完东西被人追，都是找窄巷跑，衣服在墙上蹭一蹭，自然破得快，笑道：“你哥啊，一定是工作太认真了。”
小雨笑了笑，开心地说：“嗯，哥哥做什么都很认真的。对了沐姐姐，上次你为什么没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呢？”
“……因为……我突然想到家里还有事。”沐晴心虚道。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哥惹你生气了呢。”小雨吐吐舌头调皮地笑道。
……
阿义正在院子里劈柴，沐晴走过去，拿着早先从玉之助家里带出来的珠宝，递到阿义眼前：“这个给你，算是收留我的报酬吧。”
阿义看了眼，站直了接过那小袋子，打开后看了一眼，立刻合上还给沐晴。
沐晴不解地问：“怎么了？”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对，我不是什么君子，但我留你在这里也绝不是为了收你报酬。”
“阿义，我知道，但是这些天街上已经乱了套了，你根本没办法……”本是想说“偷东西”但沐晴及时刹住了。
“没办法做什么？”阿义不悦道：“哼，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对，我平时是挺没尊严的，但我阿义绝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我留你在这里，不是为了钱！”
沐晴不明白为什么阿义就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阿义冷静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这火发得莫名其妙，沉声道：“我还没穷到这地步，放心，家里还攒了一些钱，饿不死你，真没钱的时候，我就把你赶出去了，何必让家里多张嘴吃饭？”
沐晴心里有莫名的感动，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阿义：“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从生下来就住这里了。”
“你知不知道永兴当铺旁边那个宅子？”
阿义愣了愣，皱眉看着沐晴。
“那个宅子以前不姓王的，你知道吗？”
“姓华。”阿义平静的说。
沐晴惊讶地问：“你知道？”
“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沐晴想了想，走到台阶边坐着，阿义也跟着坐到旁边。
“我之前头部受了伤，失忆了，但我总能想起那个宅子，我总觉得，那应该就是我的家。”沐晴出神道。
阿义若有所思，停了一会儿，道：“那华家，确实有位小姐，也许跟你一样大，早几年，被日本人抓去了。”
沐晴急忙问：“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还小，但是……奶奶也许知道，她当时是华府夫人的丫鬟。”阿义犹豫道。
沐晴万分惊喜，感叹世事如此的巧妙，但阿义却愁容满面，看沐晴如此开心，不忍道：“奶奶年纪大了，很多事她都忘记了，近些天更是不喜欢说话，有时我和小雨跟她说话，一整天奶奶都不会答一句。”
“……没关系，起码让我知道，我不是生下来就是汉奸。”沐晴开心地笑道。
阿义出神地看着沐晴，意识到沐晴也在看他，忙咳嗽一声，道：“我们可以试着问问奶奶。”
“哥，不用了。”不知什么时候，小雨已经站在他们身后。
“小雨？”
“哥，你还记得奶奶的记事本吗？”
“嗯。”阿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雨道：“奶奶这辈子有两个心愿，都写在了记事本上，我也是无意中看到。”
小雨拿出奶奶的记事本，三个人围在桌前，阿义心情忐忑地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华府年纪。”
整本本子仅写了两页，阿义看完将本子交给沐晴，沐晴看后心内涌动，原来当年华小姐被抓后，华府一家在华老爷好友的帮助下转移到上海，不能带走的仆人都被遣散了，阿义的奶奶始终不肯走，誓要陪着夫人，最终华老爷给她一笔钱，劝她留在这里，隐姓埋名，帮他看看，华二小姐是否还会回来，若回来，一定要让她去上海找家人。
果不其然，几天后，王友亮带人来抄家，将华府占为己有，没来得及走的仆人也不幸全被害死。
奶奶一生的两个心愿，一是要帮夫人找回二小姐，一家团聚，二是看到阿义娶妻，小雨健健康康。
三个人围在桌前，面色凝重，许久后，沐晴走到奶奶床前，握着奶奶的手，不住地哭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哭，但就是心里很沉重，很想哭。
奇迹发生了，一直在睡着的奶奶反握住沐晴的手，嘴角微微上扬，她在笑！
沐晴忙擦干眼泪，奶奶睁开眼睛，不说话，但满眼是笑意。
沐晴也对着奶奶笑，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许久后，奶奶的笑容定格脸上，手上的温度也慢慢消失，沐晴意识到的时候，奶奶已经去世了。
沐晴愣愣的看着奶奶，眼泪继续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阿义进来的时候，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转身跑去院子，不停歇地一口气将院子里的柴全部劈完。
沐晴心里很难过，小雨告诉她：“早些年，奶奶变得不爱说话，只爱睡觉时，医生就告诉我们奶奶其实是年纪大了，没有哪个老人能活到一百岁的，奶奶只是心里有执念，一直牵绊着她，不肯离开人世。沐姐姐，医生说奶奶那样其实很难过的，但是因为你来了，所以奶奶放心了，开开心心的走了，我记得以前听学堂里的先生说人死后会去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没有苦难，只有幸福，你说是这样吗？沐姐姐。”
“是的，是的……”沐晴将小雨揽在怀里，小雨抱着沐晴，泪如泉涌。
阿义劈完柴后再去为奶奶擦了擦手，失神地在奶奶床前，坐了很久很久。
他记得小时候，父母死得早，他带着妹妹在街上乞讨，讨到华府的时候，管家很不客气地要用扫帚赶他们走，这时奶奶从外面买完东西回来，好心地给了他一些钱。
阿义知道在这里讨饭简单些，就每天都来。之后几天，阿义到的时候，就会有人将准备好的食物递给他，再后来有一天，小雨生了病，阿义在城里举目无亲，万般无奈下抱着妹妹跑去华府，奶奶焦急地跑出来，将小雨送去医院，得知小雨有心脏病后，奶奶把自己家的钥匙交给阿义，阿义还记得当时奶奶说：“你妹妹生病了，你怎么能跟她睡在破庙里呢？这是我家的钥匙，我反正住在华府，这家我也很久没回去了，里面可能有些破旧，你们不介意的话进去帮我打理打理吧。”
那时阿义拿着钥匙，发誓一辈子要孝顺奶奶，报答奶奶。
……
沐晴进屋时，阿义眼神空洞，失神的望着窗外，两只手握着奶奶的手，满脸都是眼泪。
沐晴有些心疼，沉默地站在阿义身后，许久后，阿义回头看看沐晴，道：“可不可以借我一些钱，我想好好送送奶奶。”
“嗯。”
这之后的一天，有警察再来搜查过一次，沐晴安全躲过，听说现在全城禁严，街上荒凉了许多。
奶奶的丧事，直到一个星期以后才开始办的，沐晴的首饰没派上用场，因为担心拿出去当会被发现。阿义用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好在青连街比较偏僻，丧事办得隆重而低调，沐晴那天鼓起勇气，穿着阿义的衣服，为奶奶送行，三个人陪着棺材，直到入土。
那之后阿义一直在留意城门关口的情况，打算一有漏洞，就送沐晴出去。
小雨早早察觉到了这一切，那天晚上，小雨问阿义：“哥，我们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阿义努力挤出个笑容，道“小雨越聪明了呢，你还记得奶奶的心愿吗？她想要一家团聚，我娶妻生子，你健康快乐。那现在你也开开心心长这么大了，我娶妻生子还早些，我们就要一起来完成奶奶的另一个心愿了。”
“哥，你不用跟我解释。”小雨体贴道：“我知道，沐姐姐住在咱家不安全，在上海还有她的家人等着她，我们从小没有父母，可沐姐姐不一样，她还有人等她。”
“嗯，小雨长大了。”阿义叹道。
“对了，沐小姐在做什么？”阿义问。
“不知道。”
兄妹二人一起进了房间，正好看到沐晴两只眼珠子斗在一起，盯着细小的针孔，左手拿着针，右手拿着线，极其的仔细，极其的小心，突然，沐晴激动地笑了，像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正得意着，看到阿义和小雨，忙故作淡定，道：“我刚才想帮小雨补衣服，结果一不小心线从针眼跑了，不过我又穿回去了，你看。”
阿义不懈地瞥了沐晴一眼，但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带着笑意，小雨则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道：“沐姐姐，你真体贴，谁娶了你一定很幸福。”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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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捉虫完毕，请大人们放心看吧，要是还有问题告诉在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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