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回清宫

　　当胤禛的话停下之后，沉默弥漫了整个寝殿，胤禛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或者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把这些从不出口的委屈说出来，难道只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是他一直敬仰的皇阿玛，还是说其实……其实他是想抓住这个人，不想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呆在这个陌生的年代，举目四望，茫然一片。
　　正当胤禛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康熙却开口了，问出的却是胤禛从未想过的问题，“胤禛，你对你皇玛法的看法是怎样的？”
　　“皇玛法？”顺治帝爱新觉罗福临？胤禛微微皱了皱眉，康熙的这个问题到是有些难住他了，毕竟作为孙儿，是不好过多评价自己的皇玛法，胤禛还在想该怎么回答，康熙却已经开口了。
　　“都说我们爱新觉罗家出情种，太祖专宠阿巴亥大妃；太宗为了宸妃甚至丢下了松山战场的八旗将士而匆匆回京；朕的皇阿玛……也没逃过这个情字，兄夺弟媳得了个董鄂妃便宠冠后宫，董鄂妃一去便要丢下这万里江山遁入空门，虽说最后没有如愿，却也是因董鄂妃之故而早早的去了，朕这才八岁登基。所以啊，其实朕一直弄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何谓之情，朕一辈子都未曾明白。”淡淡地笑了笑，想起曾经那段艰难的岁月，康熙忽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身为皇子，有的东西早已注定，“其实朕在八岁以前几乎没有见过额娘，当时的祖制是孩子出生之后便要专门教养，到十四岁成年方可日日请安见见自己的额娘，朕也一样，八年的时间里除了重大节庆也就见过那么六七次，每日里相伴的除了宫人便只有师傅和伴读了。朕不想朕的孩子也这样十几年也见不到自己的额娘几次，所以就改了这规矩，只要份位到嫔就可以自己抚养孩子。”
　　感觉到胤禛抓紧了自己的衣摆，康熙微微笑了笑，“不止额娘，其实连皇阿玛朕也没见过几次，除了廷试之类的机会，朕从未在私底下见过皇阿玛，一直到董鄂妃生下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被皇阿玛册封为祚亲王……”
　　“不是荣亲王吗？”胤禛忍不住扯了扯康熙的衣摆，他清楚的记得那个孩子玉牒宝册上的封号都是荣亲王，他不可能记错了。
　　似乎是觉得胤禛的动作有些孩子气的可爱，康熙不自觉的用脸颊蹭了蹭胤禛的头发，“那是老祖宗的意思，老祖宗怎会容许一个早夭的孩子顶着祚亲王的封号入宝册。皇阿玛曾抱着那孩子对所有的皇子后妃说过，那是他的第一位皇子，呵，皇阿玛眼里有的只有那一个皇子。后来孩子没了，不久董鄂妃也去了，皇阿玛便想遁入空门，被老祖宗给挡下了，没过多久便得了天花，没有撑过来就驾崩了……就连那传位遗诏……雍正初年有传言你篡改遗诏，其实当年你皇玛法那遗诏上才是正经没有立嗣传位，皇阿玛心中的继承人是那个早夭的荣亲王，为此老祖宗做主让朕继位，一是因为二哥无意那位子，当时常宁还小，隆禧和永干才一岁；二是因为皇阿玛死于天花，而当时四个皇子中就朕得过天花，所以老祖宗便让朕继位登基了。那之后朕和皇额娘的相处才多了一些，可也才两年罢了，康熙二年皇额娘便去了……一直是老祖宗教养朕的，所以和朕最亲的便只有老祖宗了。因着自个儿的经历，所以朕想你们能好好的，能有阿玛额娘守着……可最终……”
　　感觉到胤禛握住了自己的手，康熙微微一笑，回握住了胤禛，“朕的上一世，为帝可称得上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天下百姓，除此之外却可以说是一塌糊涂。纳兰……胤禛也知道吧？”
　　“嗯，我们满洲的第一大才子。”点了点头，胤禛有些不明白康熙怎么会提到纳兰性德，那位让汉人都臣服的满洲大才子，中堂明珠的长子。
　　“纳兰是我大清第一词人，也是朕唯一的知己。”想起曾经那位满腹经纶的大才子，康熙的眼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怀念，“那拉氏是纳兰的表妹，也是有名的才女，朕是有些欣赏她，可偏偏她钦慕纳兰，当时朕年轻，少年意气重了些，总觉得自己是皇上就能拥有一切，所以……呵，胤禛不知道吧，那拉氏是朕强留入宫的，原本因为睿亲王和英亲王的关系，老祖宗是不愿留下她的，朕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便……那便是惠嫔，保清的额娘。一步错步步错，朕愧对惠嫔，惠嫔虽是才女却性子单纯，被人利用间接害了承祜……而朕因为愧疚便放过了她，却也疏远了她，却又对不起了赫舍里……对了，朕给的谥号是仁孝，好像你还把它改成了孝诚。”
　　突然话题的转变让胤禛愣了一下，“因我觉得与众谥号相悖便改了，如果皇阿玛想改回来的话，直接下旨就是了，不用特意和儿臣说。”
　　“呃……”被胤禛的话噎了一下，康熙颇有些哭笑不得，“朕不过是提了一下罢了，你怎么就……孝诚也好，仁孝也罢，其实都无所谓了。当初因着这个谥号，还有人说朕对赫舍里如何，其实只是有愧罢了……朕和赫舍里是少年夫妻，她陪着朕度过了除鳌拜、削三藩的那段艰难时期，她的玛法索尼为朕撑起了亲政前那段复杂的时期，所以朕对赫舍里有些患难情意到是真的，只是她去的时候朕还在处理明朝余孽的事儿，所以最终也是……再加上承祜的事儿……所以朕立保成为太子，亲自教养他，可最终保成却也……还忽略了你们……和其他后妃不同，雅淳……确是朕最宠的一个……”
　　“佟额娘……”提到那个和蔼温婉却又有些活泼的女子，胤禛不自觉的叫了出声，那个女子对他是极好的，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自个儿的亲儿子一般疼爱。
　　“是啊，雅淳，朕的表妹。”提到佟佳皇贵妃，康熙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带着些许的宠溺，“朕确实是最宠雅淳，整个后宫就她敢对朕使小性子，她那性子从小就没变过，小那会儿跟着她额娘进宫来的时候就敢当着朕的面在老祖宗面前告朕的黑状，然后还装委屈的哭着耍赖，之后总要拉着朕的衣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擦……那会儿真好啊，长大了却总有那么些事儿。朕是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疼爱的，可老祖宗为了稳住佟佳氏便让雅淳入了宫，可朕除了兄妹之情却给不了她什么，她想要个孩子，所以朕把你抱给了她，朕一直觉得自个儿克妻，所以不敢给她那个位子，一直到她病重，原是想冲喜的，却没想到……雅淳去后朕很怕见到你，一见到你就会想起雅淳；可等到年纪大了，却想时时见到你，看着你就像看到当年那个活泼的雅淳，那是朕除了老祖宗以外最真挚的一份亲情，一份属于童年的纯真记忆。可那时候你却与朕疏远了，虽面上孝顺，眼中却再也找不到对阿玛的那份钦慕和敬爱了，有的只是君臣间的疏离……八岁丧父，十岁丧母，唯有老祖宗陪着，困住了最宠爱的表妹，愧对惠嫔和赫舍里，对后妃无情，对朋友失义，想要父慈子孝却伤了你们这些孩子的心，朕的一生，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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