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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这是朱九真第一次这般面对这样的景象，那个少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长长的眼睫低垂着，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了般的脆弱。
隔着几步的距离，她看到那个少年缓缓抬起眼看她，而那一眼，穿过了人海，隔绝了所有的人，在那一刻朱九真的眼中，便只剩下了那双像是蒙着层雾般漆黑，却带着点脆弱，无比哀恸的眼睛。而就像是被那双眼里的情绪传染了般的，怔怔地望着那双眼睛。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在她的心中，便有些喘不上气。
这是她十来年生命中从未有过的，稠到能让人窒息的难受，从那内心最深处散发出来的难过，甚至是无法从那少年身上移开的！她看到他睁大了眼睛看她，一双漂亮的黑眸在那时带着点稚嫩，带了些许星星点点的光彩。
他在看她……显然对于她带了极大的期待的！
可初次面对这一幕的朱九真，本能的反应却是有些忐忑的，也不知是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什么的，望着对方情绪不好的样子，她第一个反应便避开些，毕竟在看到她母亲脸色不好时，她第一个反应也绝不是往上凑，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可对于无忌来说，这又怎是一个刺激得了！
依稀记得，那时他似乎等了很久，久久到那带着些许哀伤的眸子，被浓厚的睫羽重重地压下，望着这一幕，只听轰的一声，感到眼前一片白茫的无忌，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不到青山，看不到绿树。
甚至是看不到眼前的任何一片景的。
也不知怎么的，在那一刻的他，突然觉得有些失望。
他只觉得有那么点点失望，砸在心上，发出轰地一声响，然后便看到心中滴答地落下血来。
毕竟没人知道，在那一刻的他究竟是抱着多少希望，希望她能伸手拉住自己的。
于是，他一直在等，等到手指僵硬也没能转身离开，即便眼中酸涩，心中疼痛，喉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梗着一般的难受，他还是在等。
没人知道那隔着几步距离的无忌，究竟抱了多少希望。
可也便是这般，在看到朱九真别开眼的那一刻，他才会如此清晰地知道，知道他等不到了。
就像是整个人都梗住了般，一时间的他的眼前不由晃过了父亲自刎前，磕在大殿中闷闷地磕头声音，只道是：“我有一独生爱子，落入奸人之手，盼恩师救他脱出魔掌，抚养他长大成人。”
想起在这句话后，面对那咄咄逼人的空闻大师、昆仑何太冲、崆峒派关能、峨嵋派静玄师太等一干人，就像是没了挂念般的，他那看上去就和书生一眼的父亲，只道：“所有罪孽全是我一人所为，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当，今日教各位心满意足。”
而伴随着这番话，他是亲眼看着自己父亲，在颈中一划，鲜血迸溅。
什么个名门正派，什么个心满意足，近乎恍惚的，他不由想起了母亲的那句话：“好孩子，让我抱抱你。”
让我抱抱你……简直是心头大恸的，在那一刻的少年，只觉得喉间酸涩异常。
忍不住地他轻咳了两声，只是才刚做出这个动作，伴随着那喉间的腥涩，近乎是慌了神的，他本能知道不能这样做，毕竟这么多年他都忍住了，他觉得他是可以克制住自己的，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也不知怎么的，在那时他的脑海中，却是疯狂转动着这一幕。
就和疯魔，梦魇了般的……
一时间是父亲托孤般的语调，一时间又是母亲温柔的话。
一时间他竟是记不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明知道不能去想，可就像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回忆起回忆起殷六叔每每强颜欢笑地告诉自己：“峨眉是一定会借出真经的。”
他的话是那么笃定，不知是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而他也相信了。
可一次……两次，到底是多少次呢。
没有人知道，寒毒发作，那一寸寸冻结了血脉，究竟有多么难熬。
在武当的两年中，天鹰教教主殷天正，也便是他的外公，曾数次遣人来看他。但因为心恨俞三叔均是间接害在天鹰教手中的原因，武当诸侠质能总是将天鹰教使者逐下山去，有次还狠狠打了使者一顿。
至此，他的外公便再也没派人来了，兴许是因为病中多思的原因吧，无忌难免也会想，他们这么恨天鹰教，是不是也记恨着他的母亲呢。
而这么一想，就如矗立在浮萍之上般，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自己能笨一点，蠢一点便好了，那样的话兴许他便能偶尔任性，而非因害怕耗尽了他人的喜爱，而如终日思虑，如履薄冰。
可不是么，虽然一开始他会难受父母弃他而去，可也是身中寒毒越久，想到越多，他才明白父亲的为什么会这样做。毕竟在那个众人围逼武当，又发现母亲乃简介害的三叔终身残疾的凶手，爱子不知所终的情况下，若是靠着武当的庇护活着活着，那么得到的又会是什么呢！
一生残疾，被寸寸碎裂捏碎骨头的三叔真的能不怨恨，被围堵武当诸人真的能不在意这些么。
【弟子有一独生爱子，落入奸人之手，盼恩师救他脱出魔掌，抚养他长大成人。】
【所有罪孽全是我一人所为，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当……】
一席话，近乎是字字含泪，句句啼血的……
在四大派以及无数人逼迫下，那是他那书生一眼的父亲，是在用性命给他和他的母亲，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被庇护，被原谅的机会啊！！！
而越是明白，他便越是想要活着。寒毒发作，便是再怎么痛苦，他也想要活着。
太师傅说要带他去嵩山走一趟，可想到威名赫赫的武当派从此要向少林派低头，虽念着他父亲的情义，但团圆佳节的气氛，几乎是顷刻间便散了，他想说些什么，可却没人有心思去听。因此，自是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他心中是么不安。
毕竟他一介孤子，能在武当呆这么久，凭的不过是武当太师傅，武当诸人的喜爱。
而若是这种喜爱散了，耗干了呢，近乎是通宵未眠的，他不由这么想，但一想到父亲，就像是蝼蚁偷生般的，他终是说不出半句阻止的话！
可结果呢！想到这里，近乎是心中郁结不已的，原本在那个时候，他明明应该因为领略了华山功法无双无对而顿悟的。可偏生在这个过程中，因思哀过重，在朱九真和父母的死亡双重刺激下，一时间竟是经脉逆行，一下子冲破了天溪，承灵两穴，而这种重要的穴位又哪里是能说冲就冲的！
几乎是嗡地一声！让人不由眼前泛白的！
在那一刻的无忌，只觉得眼前一晕，只听耳边一阵轰鸣的，在那刻的他不由踉跄了一下，只见那白日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面色竟是毫无血色的白。
怔怔地望着这幕，甚至比天青日光还要晃眼的，想来在那尚且稚嫩的朱九真眼中，便再也没有比这更加触目惊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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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米妮的地雷x2，感谢荨君综的地雷x2，感谢不慕的地雷x1，感谢王丸丸子的地雷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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