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妖

作者:西风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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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云栖踏雪


      野史记载,贵妃娘娘诞下长乐公主的那日漫天绯红、霞光万丈,桃柳枝纷纷指向西方,好似从天宫泄下的带着芬芳香气的雨在偌大的长安城下了整整三日。

      然而雨水波及山花,山花凋谢,融过河水,河水枯竭,大兴的万里山河,皆不知何时寸草不生,一片荒芜,人人暗下议论她是妖魔转世,是大兴的恶兆。

      尽管外界民怨沸腾,可司天监偏偏说她是天神转世,必为大兴带来无上繁荣,果真再两年后大兴真的越来越繁荣昌盛起来。

      敬文帝龙颜大悦,把公主接入玉衡宫,取名清挽,赐封号长乐,寓意大兴长乐未央,福祚绵长。

      公主生来聪慧,喜博圣爱,对修真灵术天赋异禀,一点即通,所以敬文帝为她从民间召了好些个玄门大师,有的已达地仙。

      白漪华把阿挽真的扔在了马厩里一天一夜,敬文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怒,杖罚了马厩的奴才和玉衡宫里所有的太监和婢女,打死的就烧成灰撒入井里,活着的或还有一口气的全赶到了掖庭,那里是整个王宫最阴暗恐怖的地方,去了那里就等于等死。

      长乐公主从马厩被找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接连高烧不退,身上还出了疹子,太医忙活了几天还是束手无策。

      敬文帝请了仙门来看,玉衡宫并没有妖邪作祟,公主生病全在她自己,后来有人生出了一个以人肉做药引的荒谬法子。

      可是这肉谁割呢?敬文帝?不可,他是九五之尊怎么能受伤,贵妃娘娘?也不可以,因为敬文帝舍不得。太后更不可能了,一个年迈的老人,怕是割了一块肉给她,自己也活不了几日。玉衡宫里的奴才?仙师说:堂堂一国公主怎么能吃这些肮脏之物。

      最终,割肉的重任落在了新来的桓谨之身上,没有人逼他,是他毛遂自荐。

      太监端着碗,桓谨之撸起了袖子,仙师说他太瘦小,手臂上的肉才能割多少?指着他的胸口,说这里的肉才是最好的。

      桓谨之沉默了片刻,撕扯开了衣裳,抓起匕首手起刀落,生生从心口上削下一块肉在碗里。

      小太监端着那一碗血淋淋的肉听了敬文帝的吩咐送进了御厨。

      随着匕首掉落在地上,桓谨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疼的脸色煞白的吓人,胸口的衣衫被血染的湿了又湿,他收拾着衣裳,眼看地毯上被他的血污了,慌忙去擦。

      敬文帝看白漪华掉了眼泪,便跟着心疼,吩咐送太医院好好治,说他若是可以挺过去便叫他进叱云卫。

      大兴国境修真人士居多,上百的玄门不好控制,于是就诞生了叱云卫与暗影卫。

      两者均为大内直属高密护卫军,暗影卫负责法纪、刑狱,一切贪污受贿,罔顾法纪者可直接逮捕。

      叱云卫掌管九州玄门,以及仙山、地仙,令在江南一带设有天澜阁,密切监视所有的大小仙门及修真人士,但凡有一个不法者,天澜阁可直接抓获,交由叱云卫裁决,两者直属敬文帝,就连太子都无权过问。

      两日后,玉衡宫传出一声嘶喊,所有奴才全跪了一地——长乐公主醒了。

      白漪华退避了所有人,她坐在床边将药碗放在小几上,看着蜷缩在床角用被子把自己裹的死死的阿挽。

      “原清挽,你要知道母妃是为你好。”

      好说歹说阿挽就是不肯听话,白漪华扯她的被子,阿挽死活不松手,就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白漪华,那双眼睛里除了恐惧还有……恨!

      刺目的恨让白漪华心里一颤,冷冷甩了袖子站起来怒叱她。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把话撂在这里,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你记住你是公主,是至高无上的公主,你可以拥有这世上所有的东西,包括九五之尊的宝座,你不比你的皇兄们少什么,他们拥有的,你也必须拥有。”

      “原清挽你给我竖起耳朵听仔细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才是最无敌的,就像你亲眼看到的那对男女一样,先动情者死,无情者生!”

      白漪华又坐回床边,靠近了阿挽,一字一句道:“你是想生还是想死?”

      这不是再问她,而是警告,是警醒。阿挽充满泪水的眸子猛地一撑,原先的恐惧瞬间消失不见,占领上风的是阴鸷与睥睨。

      白漪华对视着这一双从清澈变得阴暗的眼睛,心里微微震撼,她面容夹杂着似苦似得逞的笑意,轻轻抚摸着阿挽,轻声道:“小挽真听话,睡吧,睡醒了一切都将掌控在你的手中。”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阿挽自罗刹门回来已经有半月有余,气色早已经恢复的不错,只是每晚都会做噩梦,这一次她又从噩梦中惊醒。

      习惯性的下床喝水,今日的玉衡宫异常安静,都日上三竿了宫人也都没起么?

      阿挽这样想着放下茶杯光着小脚丫出了宫阁。

      确实没见到一个人,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到不觉得冷,今日的日头好着哩,柳树枝头也发了鲜嫩的几支嫩芽。

      忽见头顶飞来一只金色蝴蝶,在她头顶来回排旋,小丫头伸着手想够下来仔细看看,一跳一跳的追逐着。

      蝴蝶一上一下的翩翩飞舞,引的阿挽一路小跑,忽地它落在了一支花枝上,阿挽蹑手蹑脚的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捏。

      “哈?”她展开手心……空空如也。

      蝴蝶在她头上停了一瞬又盘旋着翩跹飞远,飞入一扇朱色小门里。

      一路小跑累得她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阿挽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蹑手蹑脚地跨进门槛。

      床上的少年捂着心口痛苦地咳着,每咳一下都顿的他心口疼,疼的双眉若轩。

      甚是口渴,他想起身倒点水喝,宫里的管事几天没来了,他这几日喝的都是剩水,多亏天气冷,不然这些水的馊味更刺鼻,他每次也就喝一小口,免得喝没了,宫人不给送水就麻烦了。

      刚勉强着坐起身,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入他的眼底,女孩儿光着脚,穿的单薄,迷蒙的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公主?”桓谨之一慌忘了心口的伤,顿时扯的他倒吸了口气,这才放慢动作缓缓起身。

      突然小丫头跺着小脚丫一阵风的跑过来,按住他的手,指着他的心口,“你这里流血了。”

      桓谨之低头这才注意到因为刚才起的太猛不小心扯开了一块,他摇摇头,“没事儿,已经不疼了。”

      阿挽一双纯净的眸子盯着他,盯的他不自觉的也低头看自己,直到他实在想不透原因开口问,“公主这么看我,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么?”

      阿挽说:“先生说,说一个谎话,要说更多的谎话来补这一个谎话。”

      桓谨之坐在床沿一怔然,而后抿着干掉皮的嘴唇,“对不起。”

      “他们骗人的。”

      她没来由的一句说懵了桓谨之。

      “心口肉不是药引子,我的病也不是病。”她道。

      “……”他怔然,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怕死吗?”她又问。

      “怕。”他如实答。

      阿挽忽地笑的灿若莲花,“我也怕。”

      也不知怎地,看见她笑他也跟着笑,亦不知笑的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好笑,人哪有不怕死的。

      阿挽知道他要喝水便去端给他,可是这水都已经浑浊了……她突然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桓谨之见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些诧愕,随后无奈地笑笑,估计又是跑错地方了吧。

      正当他下床准备自己去喝壶里已经馊了的水时,突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看到从门外冲进来一个小小的人,她放下一个白瓷壶,小心地倒了一杯,端到他面前。

      桓谨之大吃一惊,看着她一身灰土,应该是跑的急摔倒了,见她这样,他莫名眼眶一酸。

      阿挽把水递到他嘴边,“喝吧。”

      桓谨之讷讷地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阿挽问他还要吗,他摇摇头。

      阿挽把整壶温水都放在他床边的小几上,笑着说:“这样离得近,不用起来也可以够的到。”

      桓谨之眼眶红了,扬手抹去眼角快要流出来的泪,跟着笑着说:“谢谢。”

      “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她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无辜,“我怕黑,我不敢一个人睡。”

      “可我这里……”桓谨之看着自己小小的木板床又硬又不舒服,一床特别薄的粗布被褥,他有点难乎为情。

      不等他同意阿挽拉着他,蹬着冻得通红的脚丫已经钻进了他的被窝。

      于阿挽而言什么粗布锦绢,什么硬床软卧都没有什么差别,从此不必一个人害怕的做着噩梦才是值得高兴的。

      这个人肉枕头软乎乎的暖暖的,终于可以不再害怕黑夜来临了。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她侧着身子闭着眼睛要听睡前故事。

      桓谨之被她冰凉的小手小脚蹬的本能一缩,又很快把她抱在怀里为她取暖,这一路就这样跑过来一定冻坏了吧。

      “我不会讲故事。”他很诚实。

      阿挽并没有失望,只是眼眸里流露流露的那种神色叫桓谨之心头猛地一紧,难受极了。

      阿挽眨巴着眼睛说道:“我听纤纤说黎姬每天晚上都搂着她给她讲故事,可是我每天都是自己一个人睡,没有人给我讲故事。”

      黎姬是个很温柔的人,原纤阿是小了阿挽三天的七公主。

      桓谨之本就话不多,斟酌了好一会子才安慰道:“可能贵妃娘娘太忙了,等她有时间也会给你讲故事的,哪一个阿娘不疼孩子的呢。”

      “她不让我叫她娘。”阿挽道:“她只让我叫她母妃……纤纤就可以称她的母妃为阿娘,她娘可疼她了,会抱着她睡,会给她做糯米糕,我也想有人抱着睡,也想吃糯米糕。”

      “公主……”桓谨之如鲠在喉,他搜刮尽了小脑袋瓜里也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话,他低头看她,以为她会哭,却看到她脸上平静的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眼眸里半点伤感也没有。

      他一瞬间僵住,她……是不是对这些已经不在期望了,才表现的这般平淡。

      阿挽微微仰首,可怜巴巴地央求,“以后你抱着我睡,给我讲故事可以吗?”

      桓谨之忙摇头想告诉她,男女有别、主仆有别,可是看到那一双清灵灵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想着她刚才说的话,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谨之哥哥给阿挽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啊,他小时候也没有听谁讲过故事,他想了好久才支支吾吾讲了一个“从前有座山,山上有间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她倒是给面子认真的问问题,“哪座山,哪间庙,老和尚又是哪一个?庙里有几个和尚?”

      “……”他无言以对,正巧想起枕头下的埙,只好岔开话题,“我不会讲故事,不如吹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阿挽小手枕在脸下,欢呼几声“好”,便安静的看着他把埙放在唇下,一股腮便吹出美妙的小调儿,她听着听着便安心的睡着了。

      外面天色暗下来,桓谨之小心翼翼地提了提被子给她收好,自己轻轻下床点了盏灯笼,站在门口守着去了。

      后来阿挽总是睡到一半就偷偷溜到桓谨之的小院子里,缠着他讲故事,迫的他每天帮不同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做活交换新鲜的故事,从老和尚讲到神话故事,从神话故事又讲回老和尚……

      直到公主十岁那年,太后以孤老无人相伴为由收了公主在身前伺候,强迫长乐抄写佛经,日日复年年的佛理熏陶才使得她刁钻古怪的性子稍微收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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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黄泉开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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