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妖

　　“第二山庄又东八百里，曰天虞大泽，三千七百年前阿修罗女于泽下镇压诸妖族大兽……”

　　这是坊间对于神秘莫测的天虞大泽流传最多的一个版本，可谁也没见证过。不少修真者不远万里赴此一聚，也没探出什么来，只是在不知何年何月又流传出了关于天虞大泽的另外一个版本。

　　穷凶极恶的妖怪摇身一变成了护一方太平的山神，原月城是太祖皇帝初建大兴朝时的旧址，近百年来继承着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活人祭祀。

　　每年的四月初六就会有一名少女自愿穿上新衣，挽起头发，踏上祭台。

　　他们相信原月城的太平都是拜大泽下的‘山神’所赐，他们把他奉为神祇，每年都要向他进贡牛羊猪肉，好保佑他们风调雨顺。

　　然而让他们的神祇感到出其不意又可笑的是，他们所进贡的牛羊中每次都有一位妙龄少女，少女手里捧着血淋淋的羊头，在祭祀台上被长老狠狠的一刀捅入心脏抛尸下江，他们诚信‘山神’收到他们的贡品会高兴的。

　　而他们不知，他们所进贡的这些东西，包括少女的尸体都只是沉积在水底的淤泥里，所谓的‘山神’并没有睥睨一眼。

　　直到那个女子的出现。

　　巫祝送来献祭女子的八字，众多女子中唯有城主家小女儿的八字合天时地利，是献祭的最佳人选。

　　原月城主在盛怒之后还是犹豫了，正为难时城里来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她说自己从长安来，乃天家所派，自愿作为祭品献祭给大神，更发下誓言独自承担一切。

　　天虞大泽的水底透过一瞬的光芒，‘山神’懒洋洋的松了松眼皮，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暗无天日的水底呆的太久了，又或者是淤泥里的尸骨已经堆积成山，再一次掉下个人来，‘山神’也不觉得有什么事关紧要的。

　　真是难得，暗黑无光的水底竟然也会泛起了波光，眼前飘着的少女一身白衣红裙，两肩各绑着一个蓬松的麻花辫，一脸的无辜，可笑她哪里是什么人类，这分明是……

　　不，他本还嗤笑上方的那群生物越来越怠慢了，竟拿一个死了很久的人来糊弄他，不过这个想法在浮现的一瞬又消失了，眼前的女子他认识。

　　那双淡然从容的平静眸子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或许是因为‘山神’的身躯太过巨大，少女眼眸里拂过一瞬的讶异，很快又化成一瞬的轻笑。

　　那笑容，若说温柔，却夹杂着一丝嘲讽，若说不屑，微微扬起唇畔却又有些温暖。

　　“是你？”他虽然带着面具，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山神’道：“很惊讶？”

　　“当然惊讶，我还以为你死了。”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一条被降了罚咒且满身恶臭邪念的怪物，她心底冷嗤。

　　巨大的妖兽幻化成人形坐在水底，全然一个被符咒镇压着的青年男子模样，一双邪肆的眼睛缓缓抬起看向少女，他的目光阴翳中带了几分疏离。

　　大致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多么恐怖。

　　“是你背信弃义。”他好像是责怪，但语气平淡的又不像那么回事。

　　“我没有，你给我的那个铁疙瘩我放门口了。”

　　阿挽眼眸里闪过的光让老狗敏锐的察觉到，他很是厌恶的瞪了她一眼，“可你也告密了，还想杀了我。”

　　“不告密我会死，杀你只为自保。”昏暗的水底阿挽余光扫过他身旁堆积的尸骨，有牛头、羊头，还有人的尸骨，错愕过后是哀怜。

　　好奇心作祟把自己当成贡品，还是真的为了国泰民安牺牲自己？都不是，阿挽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听说妖兽的体内有一颗元丹，可以让人修为大增，灵力突飞猛进，这就是她的目的。

　　老狗的出现是意料之外，这个曾经被关在不生天的下|贱畜生，还敢妄称‘神’！

　　老狗眼眸阴冷，“这样我也会死。”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还当了‘山神’。”她袖子里暗藏的牛骨刀收了回去，还不是时候，得让他放下戒心。

　　老狗很是轻蔑的一嗤，“都是假的。”

　　阿挽耸肩，“这世间真真假假，又有谁会在乎呢。”

　　“答的好。”老狗眸光一瞬动容，淡淡一笑，“你来这里干什么？”

　　“杀‘山神’，夺元丹。”阿挽并不隐瞒。

　　她突然的坦白真的让老狗出乎意料，笑着问：“你做的到吗？”

　　他问，她就答，“没见到你的时候，认为做得到。”

　　老狗挑眉，“那么现在呢？”

　　“做不到。”很诚实，她确实打不过他，本来以为就是个很普通的小水鬼而已，她虽没有灵力了，但是魏家阴阳术她学的精，对付一个鬼怪还是可以的，但她没想到是这个身体巨大的狼妖！

　　老狗忍俊不禁，她坦诚的让他无言以对。

　　阿挽又道：“我很有自知之明。”

　　老狗点着头，“有自知之明就不错，那你后悔了吗？”

　　“落子无悔。”四个字说的坚定。

　　老狗调侃，“原来你这么有个性啊。”

　　阿挽到是全盘接了，“当然，毕竟我是公主，出身高贵。”

　　老狗眼眸懒懒地抬起，睫毛微微颤动着，讽刺道：“亡国公主，卖身求荣，确实高贵。”

　　阿挽瞥了他一眼，心底暗骂：没听说过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吗。

　　“你已经死了很久了？”他突然一转话题。

　　阿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死过，但是那些死后被火焚的记忆又特别的真实，她茫然点头后，引起老狗的若有所思。

　　“你隐瞒了所有人，就不怕迁怒了我，杀了他们？”

　　阿挽轻声道：“反正都是要死的，我何不如多救一个人呢，我想‘山神’慈悲是不会怪罪的。”

　　“慈悲？”他又是很轻蔑的嗤笑，不过，却真的信了，“为世人所累，抵上自己好不容易修来的重生，值得吗？”

　　看他话里的意思，阿挽确定自己是死过又重生了，难不成老天爷真给她换了一个结局？

　　她正色道：“值得，因为天下归心，四海太平。”

　　她说的斩钉截铁，好像真的是个好人一样。老狗沉默良久发出一声极为嘲讽又自嘲的笑，都落在了他手里了，还一脸正义秉然，不知所谓，真是蠢。

　　不过，好像百无聊赖的中得到了使他活下去的一丝趣味，他语调暧昧，“作为祭品，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别说，她还真不知道，难不成让她自己把自己变成一盘可口的佳肴？

　　“过来。”老狗道。

　　阿挽走了几步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挡着了，过不去啊。”

　　老狗抬手之际，阿挽已经被扣在身前。令阿挽唏嘘的是，这个妖怪贼精明，竟然在自己身前设了结界，亏她没有动手，不然连身都没近就被杀死了。

　　腰间突然钻进一双手来，她急忙起身的同时，下一刻被人按倒在地。她双手被束缚住，惊恐的瞪着眼前的人，“你骑我身上干什么，快下来。”

　　“你不是祭品吗，我当然是要尝尝滋味如何了。”话音未落，他便俯身下来吻住阿挽的唇，许久没有碰过她，经过那一次后，竟万分想念。

　　他暧昧如斯，“做都做过了，你还害羞什么？”

　　“我就是有点别扭。”阿挽又不是痴傻，她当然知道这妖怪是精|虫上脑了，她干巴巴的挣扎了几下好像也没什么用，便假装害怕的绷紧嘴，闭上眼，她看出这个妖怪看她的眼神带着警惕性，更让她无从下手。

　　“投下来的人都是在飘一半就死透了，魂魄在没有看清时就已经被恐惧吓得四散了。所以在祭品被投下来的时候我也见怪不怪的垂着眼皮继续打坐，顺便吞了那些散落四处的魂魄充饥。”

　　老狗压在她的身侧，捧着她白嫩如珍珠的玉足，修长的指尖划过她右脚，小腿被他骚的阵阵酥麻，惹的她忍不住缩了一下。

　　“哦。”为什么解释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为了分散他的警惕性，她就洋装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狗道：“和你一样，杀山神，夺元丹。”

　　阿挽忽地双目一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杀了山神，吞了元丹，那她怎么办？

　　正卖力的老狗见她突然的反常，蹙起眉头看她，“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阿挽扯扯嘴角，“没什么，有点出乎意料。”又问：“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被关在不生天？你就叫老狗吗？”

　　对于一头狼来说，被叫成狗就已经是莫大的侮辱了。

　　“睁开眼睛就已经在那里了。”老狗淡淡道。

　　阿挽诧异地看着他，能到那种地方不是落魄无地可去，就是被人暗害了。

　　“七爷。”他又道。

　　阿挽简单的回了一个‘哦’字，让她叫他七爷？“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七爷在她眼睛上落了个吻，“我是妖，想出来易如反掌。”

　　阿挽诧异，“那你还叫他们打你，那么久也不出去？”

　　“因为没有找到出去的生趣，所以不想出去。”他说的清淡，好像就是那么回事，“现在，我找到了。”

　　她愕然，找到什么？这里四下也没别人，难不成是因为她？

　　七爷长眉一舒，勾唇笑了笑，“外面的那些尸骨，你怕吗？”

　　她回头望了眼，也不觉得什么，一双眸子比冰还冷，“我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又问：“你怕我吗？”

　　阿挽迟疑了下，“怕什么，人坏起来比妖怪还恐怖。”

　　七爷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着他的事情。

　　在这水晶宫里，至少不必总是面对着外面的那些尸骨，只是阿挽一想起自己正在和一个妖怪行床笫之欢，就忍不住腹内连连作呕。

　　他应该没有察觉吧？

　　她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赔了身子又折命！

《我在黄泉开客栈》
完结古耽《我在黄泉开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