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六岁的时候，有天晚上，父亲回来得比平常都晚，他坐在沙发上一直等，等父亲每天晚上的睡前故事，可他一直没有等到。第二天早晨，是管家伯伯来叫他起床，带他去吃饭，管家伯伯告诉他，昨天父亲临时有事，去了别的城市。
但是家里的女佣偷偷闲聊的时候，说父亲其实是去接一个私生子。他小心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他知道什么是私生子，他有点担心，父亲会不会把爱转移到那个私生子身上。
又过了一天，父亲终于回来了，他高兴地扑过去，被父亲抱起来。晚饭之后，他本来想去看一看那个没有来餐厅用餐的私生子，不过父亲问起了他昨天的作业。因为太过担心的缘故，他昨天的作业一点也没有写。他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回了书房。
或许错过的那第一面就已经预示着后来，到十六岁的时候，他回想过去的十年，忽然发现，虽然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和那个私生子弟弟，竟然生疏到只知道彼此的姓名，只知道对方长得什么模样。可是说起来，见面的次数并不少。
可能是因为，那个私生子从来不在他和父亲用餐的时候到餐厅来，当他和父亲议事的时候，即便弟弟同样在书房里，也会立即走出去。所有能够用来交流的时间，私生子弟弟都拒绝开口。那并不是避嫌，他很清楚，那是一种不屑的态度。
其实，我也不屑于你的存在呢……他暗暗地想，然后对那个忽然出现在面前的私生子说了一声早上好。
过了十六岁生日之后，他去了国外，一边读书，一边帮父亲打理外面的一些事务，渐渐接手了父亲的大半生意。他并不是没有提防身在国内的那个私生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私生子似乎并没有和他争夺的意思。
并不是表面上做出与世无争的态度，而是……
仍旧是不屑吧。
父亲并没有薄待那个私生子，在和他商议之后，父亲就向那个私生子做出了承诺，以后可以把家产分给私生子一份。但是，私生子弟弟却拒绝了，似乎是不屑于接受父亲的恩惠，想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这样的感觉。
虽然结果如何尚未可知，但是精神可嘉呢……他这么想着，随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不需要为了那个家伙烦恼，正好可以节省一些精力，用在更值得的地方上去。
二十四岁的时候，他和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孩子订了婚。那个姑娘的父亲，几十年如一日地和他的父亲作对，直到去年，父亲过世。他们之间的婚姻，却瞬间扭转了两家敌对的关系。所有人都说这是强强联合，他也对这桩联姻感到满意。
唯一的遗憾就是，为了订婚，他和交往了四年的男友分手了。分手之后，他有好几个夜晚都睡不着。他想，他还是爱着那个人的。虽然，那份爱情，仍然抵不过他的责任感。
私生子弟弟在他又一次坐在窗台边喝酒叹气的时候忽然出现，冷笑着告诉他，那并不是责任感，只是野心。他有一瞬间怔愣了，不过随即，他明白弟弟说的是对的。
是啊，那就是野心。属于男人的野心。
后来他结婚了，前男友从国外专程赶来，没有赶上婚礼，却在婚礼之后把他堵在盥洗室里，满面痛苦地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他们可以私密地继续下去。
他沉默了一分钟，还是拒绝了前男友。虽然他的爱情敌不过男人的责任感——好吧，是野心——但是，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爱情，他的爱情必须毫无瑕疵。
离开盥洗室，他看到弟弟站在外面，靠着墙壁抽烟。见他出来，男人的眼睛在一瞬间闪动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开了。他有些不明所以。
彻底地决裂之后，虽然很痛苦，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一年之后，他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人生瞬间被儿子们填满了。他忽然明白了当年父亲的感觉，为什么那样一个人人惧怕的男人，偏偏在他的面前那么温柔。
在他这么感叹的时候，弟弟冷哼了一声，把合作企划书丢到他的面前。
他没有计较对方的不良态度，仍然与对方的公司签订了合约。毕竟那是弟弟。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们之间，既然没有什么矛盾，那还是相互扶持吧。
三十六岁的时候，他遭受了一次刺杀。他中了三枪，好在并没有生命危险，然而同车的妻子却是池鱼之殃。在妻子的墓碑前，他把两个儿子搂在怀里，又一次觉得，在此刻，他的心情和父亲产生了同感。当年父亲站在母亲的坟前时，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站在他背后的男人忽然把他抱在了怀里，和那两个男孩一起。忽然涌上来的疲惫让他第一次依靠了那个他一直保持着三分警惕的弟弟，他放任自己，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就那么一会儿就好……他这么想着。
四十岁的时候，他让两个儿子试着接触生意。大儿子只想要成为世界知名的画家而不是企业家，二儿子组建了自己乐队，如果不是他的阻拦，早已经成了抛头露面的歌手，他对此很无奈，忍不住对弟弟说，为什么你不结婚，生个孩子，我就可以把一切交给那个孩子了。
弟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看报表。
又过了那么一些年，不知道是三十年还是四十年，他的记忆渐渐衰退，渐渐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也记不得早逝的妻子。儿子们早已离开了家，去外面享受自己的生活，陪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有那个意想不到的人。
最初他以为，他们会像其他家庭里的兄弟一样殊死相争，后来他以为，他们会一生形同陌路，但是到了最后，竟然是他在人生的终点为他送行。
他闭上眼睛，慢慢地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在那天的晚餐之后，仍然偷偷地去看了那个私生子。脸上的伤痕和黑亮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刚刚死掉的宠物狗，他立即对那个孩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在梦里，十六岁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替那个孩子收拾残局。他照顾着那个孩子，却接受着那个孩子的不耐烦。他拒绝了名校的邀请，和那个孩子一起踏进高中的校园。
在梦里，他一直追逐着那个孩子的身影。直到对方明白地说出“讨厌你”这样的话。他看着那个孩子和初恋的女孩接吻，和相恋的男孩拥抱。
在梦里，二十四岁的时候，他仍然和同一个女孩结了婚。把他堵在盥洗室里的男人变成了他的亲弟弟，男人用充满烟味的嘴吻他。他犹豫着，最终还是背叛了自己的婚姻。他以为令他背叛的是爱情，但最终事实告诉他，那只是欲望。
在梦里，最终的结局已经看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那个男人不爱他，他也最终放弃了那份感情。
这就是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记得的缘故吗？醒来之后，他这么想着，迅速地把梦境中的一切遗忘。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随着他翻身的动作，守在病床边，同样已经满头白发的男人从短暂的睡眠中惊醒，俯下身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